“洛爱卿破贼有功,朕特召你来京师觐见,为你加官进爵。”
洛若兮懵懵懂懂地下拜,领旨谢恩,脑子里却想着阮常林为了救自己仍被王角围困,便怔怔地问道:“臣能破贼,多仰仗身边一位勇将。阮将军身在何处,还望陛下告知。”
龙椅上那人却好似吃了一惊:“那位将军姓阮?朕怎么记得不是?”
洛若兮更加迷惑:“陛下以为他姓什么?”
第19章
◎白马◎
天子还未来得及答话,洛若兮便觉得头重脚轻,肩膀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睁开双眼,自己仍躺在床榻上,空气中飘着浓浓的药香。
“主公醒了!”她身边围了许多人,都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她一个一个望去,孔融、夏侯杰、刘禅、马谡和蒋干都在,却依然没有阮常林和淳于琼的身影。
洛若兮看着眼前众人,第一句话便问:“子贞回来了吗?”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俱都摇头。
孔融出声安慰道:“主公刚一回城,仲简就带兵去救了,看着天色应该快回了。主公身体虚弱,还是安心休养,他们一回来我立刻告知主公。”
洛若兮心中忐忑更甚,是自己中了箭跑不动,阮常林才不得不把马让给了她。然而将军怎能无马?就算他武艺再好,也很难从上千名敌军中突围。
她平躺在榻上,痛得一动也不敢动,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枕上。对她来说,这不仅仅是失去一员大将那么简单。
他答应过的,会平安回来。
她等得起。
**
几个时辰前。
乌影载着洛若兮和刘禅渐行渐远,阮常林方才起身,握紧了手中的长戟,抬眼看向领着众人赶到的王角。
王角手中已经更换了一根新矛,冷笑一声:“阮将军的马怎么没了?你主公骑走了你的马,留你一人对抗我的大军,你还要为她拼命,我只能说是条好狗。”
王角身边副将和一众举着旌旗的士卒应声大笑。
阮常林脸上却看不出表情。
王角又道:“姓洛的跑了,我便拿你祭旗也是一样,看矛!”王角说着便纵马上前,用手中长矛去刺。
本以为阮常林失了马,矮他一大截,会很容易对付。但王角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矛一刺不中,被阮常林反手紧紧攥住。
阮常林右手用力回拽,王角力气不够,长矛险些再次脱手。
王角身边的副将卢苍见形势不妙,也拍马赶到,挥舞着长刃高喊:“大王小心,我来助你!”
阮常林再一用力,将王角手中的长矛夺去,瞄准了扔向卢苍。卢苍于马背上向左闪躲,堪堪躲过,继续向他攻来。
此时王角手中又没有了兵器,只好再次回马。阮常林瞧准时机,铁戟在半空中划过,将王角坐下的马腿斩断。
王角背对着他,没有丝毫准备便栽下马来,倒在地上起不了身,似乎扭到了脚踝。
他阵中几个护卫连忙跟上去扶,王角坐在地上怒道:“扶什么扶?一起上,给我把他拿下!”
阮常林这边刚刚用戟抵住卢苍的长刃,两人正在搏力,却看见一片头裹蓝巾的士卒向他冲来,个个都是不要命的架势。
他不敢恋战,趁卢苍力竭,手起戟落,将卢苍身上的铠甲划开一道口子,随后夺路便跑。
然而王角手下一众士兵已经到了他身后,有人伸出一矛刚好刺中了他右腿。
阮常林被绊倒在地,回头看见后方全是刺向自己的长矛。来不及起身,只好在地上翻滚躲避,一下子被刺伤好几处。
卢苍刚刚铠甲被刺破,本不敢再向前,可看到阮常林已身陷窘境,又鼓起勇气,再次举刃去砍。
阮常林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在地上翻滚闪躲,渐渐体力不支。眼看卢苍的长刃就要落下,已经躲避不及,却听见一声马儿的嘶鸣。
一匹白马冲进人群,撞倒了卢苍,跑到他身边。马身上还落着一支箭,雪白的毛发被血染红。
是主公的白马!
不知那马是如何在中箭倒地后挣扎着起身的,阮常林只知道主公一定焦急地在城中等他回去。
她下的是军令。
军令不可违。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拉住缰绳,翻身上马,纵马突出重围,疾驰而走。
王角和卢苍也被刚刚的一幕惊得一愣,等反应过来再去追赶,只能看见地上的马蹄印和滴落的一串血迹,却看不到阮常林的影子了。
阮常林伏在马背上,身上十几处伤口一齐发作,疼得咬紧牙关,前方却忽然传来马蹄声。
若此时再来一支敌军,他必然无法支撑,生还的希望似乎又变得渺茫。
然而为首的将领却远远地高声喊道:“来将何人?是子贞吗?”
阮常林微微抬眼,问话的正是淳于琼。他连忙大声回答:“仲简救我!”
淳于琼为他指路道:“从这里下山,不过五里就能到郡城。”
阮常林纵马从他身边奔过,道了声谢,又问:“主公如何?”
淳于琼见他伤势不轻,关切道:“主公无恙,回城后便命我立刻来此处迎你。阮将军快回去吧,这里我来带兵阻挡。”
阮常林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拍拍马颈:“好马儿,还有不远就到了。城中马医会为你治伤。”
白马好像能听懂他在说什么,载着阮常林飞也似地朝郡城奔去。
但毕竟人和马都受了重伤,就算意志力再强,奔波一阵儿到了城下时,也已经人困马乏。
城门口的哨兵远远地瞭望到一人骑着白马,铠甲上血迹斑斑,甚是骇人,转头便去禀报洛若兮。
“报——!太守,我发现一人一马朝城门方向驰来,看不清是谁,请太守定夺!”
洛若兮一惊,挣扎着坐起身来,问道:“只有一个人吗?”
“是,太守。”
敌军不可能孤身一人进犯,那么回来的大概率会是阮常林。可他哪里来的马呢?
洛若兮没时间琢磨仔细,一想到有可能是阮常林回来了,她扶着榻边的桌案就要下地,却被华雪雯一把拦住。
“太守伤势还未恢复,情绪不可过于激动。”
洛若兮对她摇摇头,恳切道:“此人对我意义非凡,还请华郎中允许我去见他。”
华雪雯怎能看不出她的心意,只好帮她取来外袍,叹口气道:“罢了,我扶太守出去吧。外面风大,将袍子披上,免得伤口受了风。”
洛若兮听话地点头,任由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用没受伤的右臂扶着华雪雯来到城门口。
阮常林整个人趴伏在马上,全靠一丝信念撑着没有掉下马来。白马也是一样,步伐越来越踉跄,渐渐稳不住重心。马背上血红一片,已经分不清是人的血还是马的血。
阮常林看着城门越来越近,门口转出两位女子,其中一位披着袍子,被另一位搀扶着方能勉强站稳,正焦急地看向他。
他终于还是没有辜负主公之命,活着回来了。
心中的信念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霎时断裂。阮常林眼前一黑,坠马不省人事。
坐下的白马也在他落地的一瞬间停下步伐,身子晃了晃,歪倒在地。
洛若兮看着阮常林一身是伤,重重地摔下马背,立刻慌了神儿,想跑过去扶他,怎奈双腿迈不开步。
她挣脱出华雪雯的搀扶,将身子重心靠在城墙边上,急道:“华郎中先不用管我了,快看看子贞怎么样了!求郎中快救救他!”
华雪雯也知救人要紧,连忙跑上前去试探鼻息,又按住脉搏掐了一阵儿,回头大声禀道:
“太守请放心,和您一样,基本都是外伤。只是奔波太久,力竭昏迷,不过阮将军身体康健,相信很快便能恢复。”
洛若兮闻言终于松了口气,心头一块石头落地。
几个小兵跑过去,在华雪雯的指挥下七手八脚地将阮常林抬到竹架上,搬回了屋内。但白马他们抬不动,也无暇顾及。
洛若兮认出是自己的马,踉踉跄跄地走到马儿身边蹲下,轻轻抚了抚它的眼睛,对它说:“一定是你救了子贞,对不对?”
白马的眼睛里居然渗出几滴眼泪,蹬了蹬马蹄又费力地站起来,由洛若兮牵着一瘸一拐走回城内。
经历过半夜被袭营、夺路而逃、受伤中箭和侥幸走脱之后,她终于等回了心底最在乎的人。
人似乎在受伤的时候最容易动感情,在危急的时刻方能想清楚心中最珍视的东西。
之前相处的一幕幕涌上心头,此时的洛若兮不想再等,只希望阮常林快点醒来,她要紧紧握住他的手,不再轻易松开。
作者有话说: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虐了,很快就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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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守城◎
阮常林脑袋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睁眼时只觉得浑身针扎一般的疼痛。
铠甲已经被人卸下来了,身上的伤口也都被随军郎中用药纱包扎完毕。
他扭头环顾四周,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躺在榻上。
阮常林记得自己是看到了站在城门口的洛若兮,才栽下马昏过去的,醒来却不见人影。
正待要起身出门去寻,却看见刘禅跨进门槛。
“太好了,阮将军醒了!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谢,我和主公能死里逃生,多亏阮将军相救。”
阮常林摆了摆手,说道:“我没能保护好主公,让主公陷入绝境,是我失职在先。”
刘禅扶他躺好,又道:“将军为何妄自菲薄?你昏迷这两日,主公每日都前来照看,若不是她身上也有伤,被郎中劝住,恐怕要日夜守在你床边了。”
阮常林心头一惊,抓着刘禅的胳膊问道:“什么?我睡了两天?那...王角有没有再次来犯?”
刘禅刚要回答,便看见洛若兮端着一碗药进来,识趣地默默退出了房间。
洛若兮将药碗轻轻搁在案边,抬眼间与阮常林的目光相遇,两人的眼神里都含了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珍惜。
最后还是阮常林先偏开目光,问道:“主公的箭伤好些了吗?”
洛若兮弯了弯嘴角,靠近他坐在床沿上,说道:“那支箭被细甲拦了一层,扎得不深,再加上华郎中医术绝伦,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阮常林看她气色尚可,也松了口气:“主公无恙,我便放心了。”
“倒是你,身上到处是刀伤,让我心疼。”
阮常林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皮糙肉厚,区区外伤,几天就好了。”说着便又要起身示意自己无事,却还是被伤口牵扯得眉头一皱。
洛若兮连忙扶住他,佯嗔道:“看你不乖乖躺好,又疼了吧?你疼在身上,我却疼在心里。”
就算阮常林再迟钝,此时也已经明白,洛若兮的那份感情,与他自己的一般无二。
洛若兮端起药碗舀了一勺,轻轻吹凉,放在他嘴边,说道:“华郎中开的药方,我这几日服用效果很好,你也要记得每日都喝。”
阮常林垂眸,看着嘴边的药匙,没有张嘴。
洛若兮以为他闻着药苦不想喝,劝道:“苦是苦了点,你忍着喝下去,我给你拿蜜饯。”
谁想阮常林竟一把夺过药碗,支撑着坐起,高声道:“不过是一碗药,苦怕什么?怎么能让主公喂我?”
说完就把药匙拿开,端着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肚去,末了还把空碗翻倒过来给洛若兮看,“主公叮嘱,我记在心上,一定每日喝得连药渣都不剩。”
此人如此不解风情,洛若兮举着药匙的手停在半空,只好悄悄放下。
她从他手中抽走空碗,微微撅起嘴,轻哼一声:“不理你了。”便背过身去,假装要走。
阮常林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痛快地喝了药,还会惹她不开心,神色有些尴尬,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正绞尽脑汁想说些她爱听的话,便看见一哨兵冲进来禀告。
“报——!太守,王角引数万大军前来,距城不过十里,看架势似有攻城的打算!”
阮常林闻言立刻收敛了神情,正色道:“主公,那日我带三千精兵回到营寨,已将他袭营的士兵杀散。但我昏睡多时未醒,不知郡城城防如何?这期间他有没有来犯?”
洛若兮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躺好,这才解释道:“子贞勿虑,王角虽然袭营得逞,但只顾着追我,忽略了回援的三千精兵,他们在营寨也损失伤亡了不少。估计这两日在重新收拾部署,倒是给了我喘息的时机。”
“可毕竟蓝巾军人数众多,今日他再来,怕是已经重整完毕。主公,我去城门下迎他,誓要保城池不失!”
洛若兮笑着开口:“子贞受着伤,安心养伤便是。你难道真以为我这两日什么都没做?我料他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来攻城,所以提前安排好了防御工事。如今郡城已经固若金汤,他攻不进来的。”
眼前女子自信的笑容落在阮常林眼里,好似光芒万丈,一时间移不开眼睛。
洛若兮许久都没等到回答,扭头去看,阮常林这才敛眉低笑:“主公神算,既如此,我便在此等主公的好消息了。”
洛若兮帮他将被子掖好,便出门指挥去了。
两日前,她便早早做好了守城的准备。被袭营后,她手下的士兵已经不足以出城与王角硬碰硬。
但守城并不需要那么多兵,只要城池够坚固,几千人也完全可以守住上万人的攻势。
从前天夜里开始,一车又一车的石灰砂浆就被上百名民夫推到城墙边,凡是出现裂缝或坍塌的地方全部仔细加固。
不仅如此,洛若兮特意派人上山采石,将巨大的石块堆放在城楼上备用。
如今已经万事俱备,只等王角来攻。
她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王角的旌旗越来越近,身旁的弓i弩手和手握长矛的将士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想要一雪前耻。
王角骑马立于麾盖之下,身着金色铠甲,头戴金色头盔,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副将卢苍立于他身侧,手持长刃,耀武扬威。
王角本以为洛若兮前几日刚被袭营,又落荒而逃,见到自己的阵仗必然慌乱,没想到她竟然亲自站在城楼上督战,心中一凛。
但转念想想,或许她也只是表面逞能。自己的军队数量数倍于她,荣宁郡很快就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来到城下,王角策马向前几步,高声大笑:“洛太守今日怎么不敢出城了?两日前你丢盔弃甲、慌不择路的样子实在让我记忆犹新啊哈哈哈!”
洛若兮冷笑着看他,回应道:“王角,你莫要高兴得太早。那日我的确中了你的奸计,我深表佩服。不过你虽号称五万大军,真打起来却输给我的三千精兵,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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