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慧娘怔怔地点了点头,就看见曹氏从屋里喜滋滋地拎了一篮子鸡蛋出来,塞到她手里。
“好闺女,你不是跟杜家那母女几个关系好吗?去帮娘把这些东西送过去。”
刘慧娘盯着篮子里的鸡蛋,有些无奈地叹口气,等到众人都散去了才提着篮子过去。
她站在杜家院门儿外轻轻叩门,是宋宁出来给她开的门。
刘惠娘看了一眼宋宁,有些窘迫地递出手里的篮子道:“三娘,这个是我娘让我送过来的。她……她从前糊涂,做了不少错事,如今她已经知道错了,希望……希望你们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她计较。”
宋宁将刘惠娘手里的竹篮轻轻推了回去,笑道:“惠娘,过去的事都过去的,这篮子鸡蛋你还是拿回去吧。”
刘惠娘抬头有些怔怔地看向她。
宋宁忙解释道:“哦,你别误会,你也知道我家相公和娘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从前的事儿也不会放在心上。况且你家也不宽裕,这些东西我们不能收。对了,你等等。”
宋宁回屋拿了几个铜板、果子塞到刘惠娘手里。
“这是我娘预备的喜钱,村里的孩子都有,也给你家铁蛋儿几个。”
刘惠娘含笑点了点头,心中却是酸涩难言。
从前人人都道宋家三娘品貌秉性没一样能配得上杜家大郎。
她也认为杜蘅就算奉父母命娶了她,却不可能喜欢她。
如今看来,竟是自己痴心妄想。
晚上杜家一家子吃完饭,孟氏看向儿子问道:“大郎,下午罗里正问咱们家要不要办几桌酒席,他好帮咱们安排乡亲们帮忙,娘看你的意思。”
杜蘅微微摇头道:“娘,我如今才考完县试,连个童生都算不上,要办还是等考完了再办也不迟。”
孟氏点点头,“正是这个理儿,娘想着这些日子你还是安心读书,准备后面的府试才是正事。”
夜里下了一场雨,宋宁躺在床上听着雨点噼里啪啦地打着瓦片上的声音,想到这一场春雨落下来,地里的菜苗喝饱了水又该往上蹿一大截,忍不住抱着被子感叹道:“还真是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从方才起身边的人便一直翻来覆去,杜蘅也没能睡踏实,突然听见她嘀嘀咕咕,他睁开眼睛,微微侧头看向她道:“你说什么?”
黑暗中宋宁吐吐舌头,笑道:“没说什么,相公,这场雨下得真好,帮咱们省去了挑水浇地的功夫。”
杜蘅点点头,黑暗中两个人都沉默了,静静听着雨打在瓦片上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噼里啪啦慢慢变成哗啦哗啦……
然后宋宁就感觉到有几滴水落到了自己脸上,“相公,好像漏雨了。”
“嗯。”杜蘅点点头,起身点亮了油灯,回头看向她道:“我去拿东西过来接水。”
“嗯。”宋宁点点头,裹着被子起身将垫在底下的褥子也都挪开。
杜蘅取了两个木盆回来接水,两个人又一块儿把老木床往边上挪出去几寸。
宋宁猫着腰钻进帐子里仔细观察了一会,笑道:“好了,这下不会淋到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的人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一回头才注意到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此时还湿哒哒地粘在皮肤上,看起来很不舒服。
宋宁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相公,你衣裳打湿了,快换一件睡吧。”
杜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湿哒哒的里衣,是方才出去淋湿的,也并未多想,开箱取了一件衣裳背过身去换上。
宋宁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眼睛看不见,耳朵却也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然后就感觉到身边的床榻一沉,他躺了进来,裹挟着一股清冽的气息钻进帐子里。
她伸手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将盖在眼睛上的被子拉过头顶,做贼心虚般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憋着气不敢出一声,心跳却如擂鼓一般咚咚响个不停。
黑暗中她头顶的被子突然被掀开一片,接着耳边传来他嗓音低淳的笑声,“你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做什么?”
宋宁深吸一口气,眼珠子转了转,睫毛乱颤,“啊,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冷,这样睡着暖和……”
杜蘅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那你睡过来一点。”
宋宁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啊?干什么?”
杜蘅笑了笑,看着她慢吞吞地挪了挪,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叠在她原来的那层薄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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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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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绵绵的夜晚,两个人本是并肩而眠的,睡着睡着宋宁就踢掉了自己身上的被子,后来又觉得有些冷,然后就不知不觉钻进了身侧之人暖烘烘的被窝里。
杜蘅被她的小动作惊醒,身子一僵,偏头去看,借着朦胧的夜色瞥见她软绵绵地靠在自己肩上,长睫低垂,唇瓣微微翘起,一会儿伸手抓抓头发,一会儿动动嘴皮子,嘀嘀咕咕像是在说些什么……
杜蘅一动也不敢动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发现她似乎没有要醒的迹象,默默伸手将她搭在外面的胳膊拢进被子里,也合上了眼睛……
早晨孟氏煮了汤圆,芝麻馅的小汤圆,一口一个。
宋宁吃完忍不住笑道:“娘,昨夜我梦见了吃汤圆,还真是巧了,今早您就做了。”
孟氏瞥了一眼儿子,笑道:“大郎说的。”
宋宁“唔”了一声,回头看向杜蘅。
杜蘅目光闪躲,起身看向孟氏,“娘,我去村里请大河叔过来修房顶。”
谁知他刚走到村口就看见一辆马车从不远处的官道上驶了过来。
马车在他面前停下,里面的人掀开帘子,笑嘻嘻地抬头看向他道:“子澜,好巧!”
柳七绕过江澄,从马车上跳下来,拱手笑道:“杜兄,我们是专程来给你道喜的!”
杜蘅点点头,朝他们拱手道了声同喜,县上的喜报他都已经看过了,江澄排在十一,柳七排在第三十九,他们书院还有三位师兄也都榜上有名。
江澄也从马车上下来,抖了抖身上衣袍,故意文绉绉地道:“今日你我老友相聚,又是春风得意,当浮一大白!”
说着他便招呼车夫从马车上卸下从家里带来的那五六个包袱,朝他二人招了招手道:“快,快过来搭把手啊!”
杜蘅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不禁问道:“怎么这么多东西?”
柳七一手拎着一只羊腿,一手抱着一只点心盒子,嘿嘿笑道:“江家伯父伯母实在是太客气了,江兄方才去我家也是这么多,吓得我爹娘都不敢收……”
江澄从怀里摸出一把扇子,抖开摇了摇道:“这些都是我爹娘的一点儿心意,出门前,他们拉着我唠唠叨叨半晌,要我一定要把东西带到。我拿他们没辙,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孟氏正在院子里喂鸡,突然看见儿子带着两个同窗大包小包地回来了,忙打开院门将人请进屋。
宋宁和乐娘在屋里听见声响也都迎了出来,几个人都被江澄带来的贺礼给惊到了,忙将鸡鸭赶回笼子里,打扫院落,请了他们去屋里坐。
孟氏母女两个去灶上生火做饭,宋宁捧了茶果点心出来招待客人。
江澄摇着扇子,盯着宋宁笑盈盈道:“三娘妹妹,多日不见,你是越发地光彩照人了。”
他生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上挑,笑起来满目春色、含情脉脉,寻常小娘子见了免不了要羞红了脸。
宋宁却是坦坦荡荡地朝他笑了笑,也道:“江公子也是……嗯,风采依旧。”
江澄两颊一红,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唰唰唰地摇着扇子,匆匆灌了一大口茶,一抬头瞥见她发间一朵娇艳的海棠花,不禁诧异道:“三娘头上戴的……这不是咱们在县城里见过的绒花吗?”
杜蘅握着茶杯的手一抖,柳七朝江澄摇了摇头,宋宁却是点头笑道:“嗯,是相公买的,娘和妹妹都有。”
江澄一幅了然的模样,侧过头去朝杜蘅挤眉弄眼,杜蘅权当没有看见。
宋宁去了灶房帮孟氏做饭,留下他们同窗在堂屋里说话。
几个人言归正传,说起他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
县试放榜后,黄县令邀请了各家书院的夫子,请他们带着自家弟子参加两日后在县城里举行的文会。
自古以来,文会都是学子们结交人脉、增长见闻的重要途径之一,他们三个作为凌云书院的学生,又是此次县试中的佼佼者,没有不去赴宴的道理。
江澄摇着手里的扇子感慨道:“还真没想到这个黄大人胆子虽小,倒还有几分雅量。我还以为咱们得罪了他,定会招他记恨,不曾想他能不计前嫌,点了子澜这个县案首。”
柳七挠挠头,也道:“不管怎么说,高家那些伤人的恶仆得到了惩治,芦山书院的那几位兄台也得到了应得的补偿,也算是没有白费一番功夫。”
杜蘅点点头,他虽不喜这些虚与委蛇的诗会、文会,但县令下了帖子,又有夫子同行,他们没有不去的道理,于是蹙眉问道:“你们打算何时启程?”
江澄敲了敲桌面,“咱们最好今日便走,先回一趟书院同夫子与师兄们汇合,明日一早再启程去县城。”
杜蘅想了想道:“你们先行一步,我明日一早再去书院同你们汇合。”
江澄眼睛一亮,笑嘻嘻地问道:“怎么?就这么舍不得三娘妹妹?”
柳七“噗呲”一笑,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闭紧了嘴巴。
杜蘅垂头盯着手里的茶杯,耳朵尖悄悄染上一丝红晕,面儿上却是一脸平静道:“我家屋顶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江澄唰地收起扇子,站起来看向他们二人道:“那还等什么?趁着咱们都在,先把屋顶修好。”
柳七一脸怀疑地看向他,他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会修屋顶,就好比牛长鳞,马长角,癞蛤蟆长毛,总之就是不可能!
江澄见柳七不信,又一脸期待地望向杜蘅。
杜蘅摇摇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迈步出了房门。
江澄回过头,抓起柳七的胳膊问道:“诶,你们怎么不信呐?本公子博学杂收,真会修。我家修补老宅那次还是我亲自监的工。”
柳七抓抓头发,哈哈笑道:“我看这事儿还是算了吧,咱们这些门外汉上了屋顶踩坏瓦片事小,万一不小心跌下来摔断胳膊腿可如何是好?后面还有好几场考试等着咱们呢。”
江澄撇撇嘴角,脑子想象出三个人吊着手脚上考场的模样,点头道:“嗯,说得也是。”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闻见一阵扑鼻的肉香味儿飘了过来,走出去一看,就看见宋宁在院子里支了炉子和烤架。
杜蘅正坐在炉子旁手拿着一把大蒲扇将那炉子里的火扇得旺旺的,烤得那架在上头的羊腿滋滋滋地直往外冒油……
宋宁弯着腰站在一旁亲自盯着火候,手里也没闲着一直不停翻动着烤架,确保每块肉都受热均匀。
江澄和柳七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江澄收了手里的扇子别进腰里,撸起袖子,兴冲冲地道:“三娘妹妹,离火那么近仔细把你烫着,这样的粗活还是让我来吧。”
柳七跟杜蘅两个人都十分怀疑看向他,他一身的绸缎衣裳只怕人还没走近,那火星子、油点子就把他那身贵重衣裳给弄坏了,再说他一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哪里干过这些烟熏火燎的事情。
宋宁回头擦了擦额上的薄汗,本要谢绝他的好意,但看他一脸期待的模样,想了想道:“江公子要是等得无聊,可以拿些菜叶子帮我喂喂鸭子。”
江澄眼睛一亮,好似发现了什么更新奇的事情,忙不迭地点头应下,拉上柳七一块去后院喂鸭子。
江公子生平头一回见到饭桌以外的鸭子,还是带毛的半大鸭子,突发奇想地邀请柳七一块儿联诗。
“鸭鸭鸭,扁嘴叫嘎嘎……”
柳七眼角一抽,忙道:“那个,我好像听见杜兄说羊腿已经烤好了,咱们先去洗手吃饭吧。”
江澄依依不舍地回头瞧了一眼圈里的鸭子们,最终选择了烤羊腿。
“成吧,这后面两句你可别忘了……”
中午这顿饭除了烤羊腿,还有糖醋鱼、椒麻鸡、红烧肉,外加两道小菜、一道菌菇汤,主食是用腊肠和酸菜炒过的米饭。
大家都吃得很尽兴,连江澄这样在饮食上精细讲究的人也比寻常多吃了一碗,吃完还忍不住问宋宁要那烤羊腿的方子。
宋宁仔细回忆着自己做过的步骤道:“先用炒过的盐和香料再加上姜蒜、米酒腌制一两个时辰,然后洗去面儿上的香料,刷上一层油,上火烤。用炭火烤的时候要注意火候,需要不停地翻动,烤到一半还要再刷一次油,烤到外焦里嫩最好,吃的时候再撒上一层调料……”
江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笑道:“原来要费这么多功夫,三娘妹妹还真是心灵手巧。”
临行前宋宁又送了他们两坛子自家做的酱菜,送走江澄和柳七,杜蘅去村里找了泥瓦匠赵大河到家里修屋顶。
赵大河上屋顶看过后道:“大郎啊,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这几间屋子还是从前你祖父留下的吧?”
杜蘅点点头。
当年分家时,杜老爷子的继室王老婆子带着两个儿子把家里新盖的那几间瓦房占了去,只给老大一家分了这几间老房子。
赵大河猛抽了一口旱烟,叹道:“哎哟,想当初老婆子为你祖父那点薄产争得面红耳赤。如今他们母子几个去了县城讨生活,好好的砖瓦房上了锁,落了灰,鼠咬虫蛀,也没个人看管。想想你们娘几个住的还是这样漏雨漏风的老房子。要是老爷子在天有灵,不知道……”
杜蘅眸色暗了暗,转了个话题道:“大河叔,您看看还需要多少砖瓦……”
赵大河拍拍后脑勺,笑道:“瞧我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我这就回去让我家小子把东西搬过来。”
杜蘅跟他一块去了趟赵家搬东西,赵家父子几个都因他是个读书人本就待他极为客气,又看他干起活来不惜力气,待人也完全没有架子,心中对他越发地敬重。
最后赵大河做主要少收一半儿的工钱,孟氏母子坚持付了原来的价钱,晚上又在家里备了酒菜招待他们。
临走前赵大河又拍着胸脯道:“大郎,往后你们家要是添了人口,想多盖两间屋子,还记得找我。到时候啊,再请几个村里人帮忙,你家管饭就成,不收你家工钱。”
添人口?宋宁怔怔地望了一眼杜蘅,小脸一红,匆匆埋头进了屋。
杜蘅轻咳了两声,忙转移话题道:“大河叔,天黑路不好走,我送送你们。”
他送完客回来,见母亲还在堂屋等自己,便同她说起要去县城的事情。
孟氏听说儿子要去参加县令主持的文会,有些懊悔:“娘听说,如今县城里的读书人都时兴穿长衫,该早些为你也做几身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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