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对吃穿用度一向不大计较,便安慰她道:“这样的文会往后还很多,您日后再慢慢做也不迟。”
孟氏又问他还有没有盘缠,是否需要给县令和夫子筹备谢礼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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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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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会设在县城的望春楼上,一眼可以看到蜿蜒的护城河、沿岸盛开的簇簇繁花以及熙熙攘攘的集市,倒是好一派春日盛景。
即是文会,免不了要请青年才俊们吟诗作画,交由县令及各位教谕们品评一番。
以春景为题,倒也寻常,各家书院的学生都卯足了劲儿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企图在文会上一鸣惊人。
作为县案首,杜蘅自然而然地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有不少人过来找他讨教学问。
有一部分是抱着学习的态度真心实意地讨教;而另一些则是抱着比较和不服气的态度想试试他是否有真才实学。
杜蘅倒是一以贯之,对待他们都是谦逊有礼,有问必答,碰上自己不明白的地方也不藏着掖着,坦坦荡荡地向夫子请教。
或许正是他的这种态度让那些想要抓他错处、看他露怯的人也失了兴趣,转而又找别的人交际应酬去了。
照例,县令带着诸位教谕祝酒,说了些祝愿学子们金榜题名的之类的吉利话,又嘱咐他们学海无涯,莫要松懈云云。
而后各家书院的夫子们又带着各自的学生们前去回敬县令。
轮到他们凌云书院时,江澄几人跟在陈夫子身后悄悄打量了黄县令一番。这位县令大人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生得面宽体阔,说话的时候轻捻胡须,嘴角微微翘起,倒是跟他老好人的形象很是贴合。
他们在悄悄打量县令大人的同时,这位县令大人也在打量着他们,陈夫子见状忙领着几位学生上前一一见礼。
黄县令看了一眼杜蘅几人,转身对几位头发花白的教谕道:“不错,真是文如其人,后生可畏呀……哈哈哈。”
几位教谕皆含笑点头称是,黄县令收回目光,拱手向陈夫子道:“老先生能教出这样的学生实在是我盈川县之光,往后还要仰赖先生为我县培养出更多的人才。”
陈夫子老脸一红,忙躬身道不敢。
几个人又相互客套了几句,黄县令又命人拿出自己的几部藏书赠送给凌云书院。
众人见状也都纷纷围上前向他们道喜,一时之间,陈夫子和他的几位学生可谓是风光无限。
“陈兄,恭喜啊,贵书院的学子此次能夺得县案首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啊。”
陈夫子抬头见说话的是坐在对面的孙夫子,微微挑眉,也皮笑肉不笑地道:“哦,同喜同喜,贵书院的学子虽然痛失县案首,但在人数上取了胜不也值得可喜可贺吗?”
孙夫子脸上笑容一僵,一口银牙咬得咯吱咯吱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咱们来日方长……”
陈夫子笑了笑不置可否,指着面前碟子里的几样小菜,问坐在身旁的几位学生道:“哦,老夫眼神不好,你们帮我瞧瞧这碟子是何物。”
江澄瞥了一眼碟子里的菜,抢先答道:“回夫子的话,是笋。”
陈夫子含笑点点头,夹起一块腌笋放进江澄面前的碟子里,“哦,原来是笋!来,逸轩,你替老夫尝尝味道怎么样?”
江澄尝了一小口,便捂着腮帮子道:“夫子,酸!嘶……水,快给我水。”
柳七拎起茶壶正要倒水,便被他劈手夺过茶壶咕咚咕咚地灌起来,众人见状皆忍俊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孙夫子眼皮子一抽,坐在他身后的学生周锦攥紧了拳头,拍案而起道:“夫子,他们分明是在嘲讽咱们,学生这就去找他们理论理论……”
孙夫子重重嗽了两声,压低声音道:“都给我坐下,这就沉不住气了?”
周锦悻悻坐回位置上,目光死死盯着杜蘅几人所在的方向。
“等着瞧,若不是赵兄染了病……”
赵焘讪讪一笑,一杯苦酒下肚,看着对面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心中亦是不甘。
他自幼聪慧过人,从小便被家族寄予厚望,三岁开蒙,八岁能诗,十岁便写得一手好文章,自认天赋才学不输给在座的任何同窗,若不是因病未能参加后两场考试,又怎么会痛失案首?
江澄一抬头见乘风书院的那几个学生正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们,轻轻摇着扇子笑了笑,用胳膊肘撞了撞杜蘅、柳七道:“诶,你们瞧……”
杜蘅也注意到赵焘的目光,见他面色苍白,俨然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微微颔首,见对方却是匆匆挪开了目光,便也收回了目光。
江澄抱臂,啧啧道:“这就是他们乘风书院的头名,就这点气量,还真是不敢恭维。我看上回往七郎篮子里塞东西的事儿跟这人也脱不了关系……”
柳七抓了抓头发,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事儿是他身边那个周锦做的,但我听说赵焘这个人也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为人又心高气傲,应当不会做出那样令人不齿的事情来。”
江澄哼哼两声,他要是有真凭实据早就跑到县令面前揭发他们了。
他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叫来小厮四喜,嘱咐了几句。
不多时,四喜回来了朝他递了个眼色,江澄拍了拍柳七、杜蘅肩膀,一脸神秘道:“坐在这里怪无聊的,去外头看看好戏?”
三个人转过游廊,远远瞧见乘风书院的学生从茅房里出来。
江澄朝四喜递了个眼色,四喜故意加快脚步往外跑,朝着那周锦肩上狠狠一撞,手里的墨也跟着哗啦啦泼洒出去。
那周锦被撞得脚下一个趔趄,一身狼狈地跌倒在地上,脸上身上都沾了墨。
赵焘见状连忙上前将人搀扶起来,周锦捂着臀龇牙咧嘴地站起来,指着四喜破口大骂道:“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竟敢往小爷身上撞。”
四喜一脸肉痛地指着自己身上的大片墨迹道:“这位小爷,您吃醉了酒撞到小的身上,弄脏了小的的新衣裳,还害我洒了公子的墨,小的没有找您赔,您倒是先赖上我了。”
周锦气极,见众人指指点点,自觉失了体面,不顾同窗劝告非要抓了四喜去理论。
四喜哪里肯老实巴交地等着他来抓,像只滑溜溜的泥鳅一般东躲西藏,那周锦酒气涌上来,踉跄了几步又栽倒在了地上,一身雪白的长衫竟不剩下一处干净的。
众人忍不住捧腹大笑,周锦又羞又燥,气得面红耳赤,哪里肯饶了四喜。
江澄适时登场,也不看周锦,只问四喜道:“四喜,我让你去帮本公子去取笔墨,知县大人跟夫子们还在里头等着子澜题诗呢。你怎么在这里跟人缠上了?”
四喜委屈巴巴地躲到江澄身后道:“公子,小的是要急着给您送墨汁来着,回来的路上被这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公子给撞了一跤。您瞧,这上好的惠州墨也给洒了,五十两银子呢。”
周锦一脸怨怼地盯着江澄几人道:“这小子胡说,分明是他先撞的我。”
江澄淡淡扫了他一眼,一脸嫌弃地抖开扇子后退了两步,看向四喜,“啧啧,四喜,这位公子说是你先撞的他,他是读书人,还能做出颠倒黑白的事儿不成?快,给人赔个不是吧。”
四喜撇撇嘴角,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赔了不是。
周锦哪肯消气还要找江澄等人理论,赵焘上前劝道:“算了吧,咱们是读书人,你跟他一个下人计较,没得失了读书人的体面。”
周锦气得牙痒痒,“就这么算了?我看那小子就是故意的。”
其余几人也劝道:“算了算了,今日知县大人做东,别闹得太难看了不是。”
江澄一脸高傲地翘着下巴,解下腰间荷包丢给四喜。
“这位公子知书识礼又大人有大量,断不会同你计较。快去吧,把这一身墨水收拾干净了,肚子里没多少墨水,身上倒弄得这许多墨水,真是有辱斯文!”
四喜掂了掂荷包,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麻溜跑了。
等到宴会结束,县令带着手下人离去,陈夫子也带着几个学生从望春楼里出来,见街上已经挂了灯笼,又问过众人的落脚处,知道江家在县城里有宅子便嘱咐了他们几句,带着其余的人回了客栈。
江澄几人送走夫子,正要上马车,忽听得身后有人相唤,回头一看原来是芦山书院的几位旧相识。
杜蘅几人见郑林也来了,看他如今依然十分消瘦,但精神却很好,比起初见时模样已经好了太多。
大家都很高兴,先向杜蘅几人道了喜。
他们虽然还不知道杜蘅给巡按御史写信的事,但依然很感激当初三人慷慨解囊,解了他们一时燃眉之急,此次他们就是特意来道谢,顺带着还了银子。
杜蘅知道如今他们得到了高家的赔偿也不再推辞,又请他们到路边茶肆小坐,问起众人近况。
郑林笑道:“此次我们书院的两位师兄能够取得前十的好名次,夫子和各位同窗们都很欣慰。我虽失去了这次机会,万幸县令大人已经还了我清白,希望明年也能拿个好名次回来。”
杜蘅见他如此看得开,心中动容,也道:“郑兄能有如此心胸,不日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郑林有些羞赧地拍了拍后脑勺,“那就借杜兄吉言。”
几人正说着话,却见一个江家的小厮急吼吼地跑了过来。
“公子……呼,还好,您没事儿。”
江澄起身望着他道:“出了何事?你慢慢说。”
小厮胡乱抹了把额上的汗,喘着粗气道:“咱们府上出来接几位公子的那辆马车不知怎么地跌进了河里,李管事担心几位公子就派了小人前来看县太爷这边的宴席散了没有。”
江澄心头咯噔一下,忙问道:“那刘伯没事儿吧?”
刘伯是给他们家赶车的老车夫,方才他们在这里遇见故人便让刘伯先回去了,不承想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小厮心有余悸,一五一十地答道:“好在有巡逻的官兵听见响动,及时把人给救起来了。李管家已经派人请了大夫给他老人家看诊,说是受了些惊吓,需要休养些时日……”
众人皆是长长松了一口气,江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偏偏江父又不在,江澄三人辞别芦山书院的几位,匆匆赶回府。
家里的管事见几位公子平安回来了,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放回肚子里。
三人一起去看了刘伯,刘伯比江父年纪稍长,好在他老人家常年跟着主家走南闯北,身子骨硬朗,先前灌了一大碗药,身子暖和过来,精神头倒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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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分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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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到了四月,就在杜蘅准备动身去府城的前几日妹妹乐娘却突然病了,请大夫吃了两副药还不见好。
这日宋宁打了水进去帮她擦拭,察觉到她背上冒出了大颗大颗的疹子。
宋宁微微一怔,拉着孟氏出了屋子,郑重道:“娘,相公,我看乐娘这像是出痘疹了。”
孟氏心头突突一跳,懊悔道:“昨晚这孩子一个劲儿地往身上抓,我怎么就没早些发现呢?”
杜蘅道:“娘,您别急,我立刻去镇上请大夫回来看看。”
孟氏点点头,回屋拿了钱给他。
宋宁想到杜蘅过两日就要启程去参加府试了,不由得担忧道:“娘,你和相公得过痘疹吗?”
孟氏摇摇头,似想到什么似的神色变得慌乱起来。
“我……我还是从前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听过有人出痘疹,那是同村的一个孩子,他家里人都不知道这是个病,耽误了治疗,那孩子后来……后来夭折了。”
想到这里,她背脊一凉,忧心忡忡地抓起宋宁的手道:“三娘,你说……”
在这个伤风咳嗽都能要人命的时代,孟氏的担心不无道理。
宋宁摇摇头,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娘,咱们发现得早,乐娘会没事的。只是这个病容易传染,您和相公要是从前都没得过就得注意了。”
孟氏怔怔地望着她道:“那……那你呢?”
宋宁想了想,露出自己手腕上的两颗痘印:“我小时候出过痘,不怕感染。这样吧,这几日就由我来照顾乐娘。”
等到杜蘅带着大夫从镇上回来,那大夫看过来,确认乐娘就是出痘疹,开了药,交代了些注意事项。
宋宁又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这几日为了方便照顾病人,她需要搬到孟氏房里跟乐娘同住。
杜蘅表示自己可以在堂屋里打地铺,让母亲去他们房里住。
孟氏不能贴身照顾女儿,就在屋外做着煎药、熬粥之类的事。
杜蘅则主动揽下挑水砍柴这些杂事,而宋宁作为这个家里唯一出过痘的人自然也就肩负起了照顾病人的重任。
当天晚上,杜乐娘烧得迷迷糊糊,睡梦中时不时踢踢被子,抑或是抓挠身上的疹子。
宋宁不敢马虎,一直守在边上看着她,帮她盖好被子,不久又听见她睡梦中喊娘,问她是不口渴了要喝水。
杜乐娘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扶着宋宁的胳膊起来喝水。
孟氏也是一晚上没睡,一直徘徊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动静。
一家人忧心忡忡地熬过一日,等到第二天晚上,宋宁见她烧退了,人也清醒了一些才稍微松了口气,看着她安安稳稳地睡去,也和衣坐在床边打了会盹儿。
迷迷糊糊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宋宁猛地惊醒,见小姑子正扯着床帐要起身,忙伸手去扶她。
“怎么了?是渴了吗?”
杜乐娘摇摇头,见她眼底青紫,知道这两日都是她在一旁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有些抱歉地道:“吵到你了吗?我只是白天睡多了,想起来坐坐。”
宋宁帮她掩好被角,嘱咐道:“如今才四月,夜里天凉。你又才刚退烧,身子虚弱,不能再着凉了。”
杜乐娘点点头,往里面挪了挪身子,别别扭扭道:“那个……你要是不嫌弃,也上来睡一会儿。”
宋宁笑了笑,转身取了条褥子在她身边坐下,见她又想伸手去挠,忙制止道:“抓破了会留疤,你要实在痒得难受我再帮你抹一点药膏。”
杜乐娘苦笑一声道:“没事,我还能忍受。”
说完她又翻了个身,面向里侧,好似自言自语地道:“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很吓人?”
宋宁侧头看向小姑娘单薄的背脊,“你放心,只要你按时服药,再忍忍。最多一两日等到身体里的毒素都清除了,所有的疹子都消下去就好了。”
杜乐娘悄悄松了一口气,声音嗡嗡地道:“方才我不小心摸到头发里的疹子,还以为自己要变成个赖头和尚了……”
宋宁忍不住抱着被子笑出了声,“不会的,我出痘那会身上起的疹子比你的还多,现在不都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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