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意识到某些事情,某些极其重大的事情已经在我一无所觉的情况下发生了。
汤姆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他的魔杖——已经不是骨白色,看上去跟树杈子颇有几分相似的那根了。现在他手里这个,细细长长,爬满了空洞和酷似骷髅的突起。简直就像——就像掌握着死亡。
“好看吗?”汤姆始终没有看我,好像他不知为何有些畏瑟似的。“我觉得很不错。”
我忽然想起一个魔法理论,已经忘记在哪儿看到的了——大概是在霍格沃兹。它说一个巫师的心性会表现在他的外观上。因为那些可怕的、不可饶恕的咒语,不仅会烙印在魔杖上,还会在巫师的灵魂上留下痕迹。
我努力忽略这个令人胆战的想法,不愿意去想汤姆到底做了什么——
“我再也不是汤姆里德尔了,安妮,”汤姆很开心地说,他看上去既天真又残忍。“我终于摆脱了那个屈辱的姓氏。安妮,以后我就是——伏地魔——”
他轻声吐出一个名字,猩红的双眸终于直视着我。“感到荣幸吗?安妮,你是第一个见证他的出现的。”
“这个名字以后会让所有人胆寒。”汤姆笑着说。
“那你还爱我吗?”从头至尾,我只说了这一句话。这是我唯一能够依靠的……汤姆没有回答。
“你——”我声音有点发抖,我努力装作一点都不在意,“你就不能骗骗我吗?”我假装自己是在说一句玩笑。
汤姆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我不需要骗你,安妮。你会自己骗自己。”他轻轻抖动着他的魔杖,“伏地魔不需要爱这种没用的东西。”
我整夜都无法合眼,躺在床上,整个身体都是麻木的。我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只有一个声音,一个尖锐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她歇斯底里地在尖叫——是的,是的——是的——是的——
我不明白汤姆为什么还留我在他身边。他甚至没有搬出我的房间。偶尔回家过夜,他还是会睡在我身边,哪怕现在我们早就不做那种事了。也许是习惯使然——也许——我忍不住升起一丝希望,也许他仍然爱我——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我努力抱着这点可怜的希望,好让自己不至于坠入可怕的深渊。爱他是我在这十几年里做的唯一的事。除此之外我好像什么都不会了——我的整个的人生,全部都依托在他身上,如果有一天他突然离开——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而汤姆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冷漠了。似乎是担心我一个人在家,他提议将纳吉尼留在我身边。或者是监视——我不知道,但我努力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我很开心地接受了他的好意,我们还久违地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夜晚。
不得不说,虽然纳吉尼看起来很吓人,但有它陪着,我真的觉得不那么孤单了。这些年里我们搬了无数次家,我早就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了。
我很想念伦敦,想念披上银装的霍格莫德,想念我和汤姆在一起无数个平常的日子。我还想念我们的孤儿院,那颗老是掉叶子的老橡树,还有严肃的科尔夫人,小米娅——她现在应该长大成人了吧。还有玛莎小姐和她的孩子——她们现在怎么样了?我也好想有个孩子。
也许是我当初的愿望成真了,这些年无论我如何急切地盼望,我的孩子却迟迟没有到来。我真的觉得很无助——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无法继续支撑下去......
纳吉尼轻轻用脑袋顶着我的手心。似乎她也感觉到我的难过,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安慰我。我很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鳞片。其实看多了,你会发现纳吉尼真的很漂亮,那些花纹令人眼花缭乱,她的身体又是那么流畅、充满美感。
也许我真是疯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觉得一条毒蛇美丽。我更想不到——我现在不得不依靠这条毒蛇来驱散孤单。
我想起小汤——它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蛇。它像纳吉尼一样守着我,在黑暗中让我感到安全。只要小汤在身边,我就能睡得很好——我就什么也不怕——就好像汤姆正陪着我一样。
现在我只有纳吉尼。
我越和纳吉尼相处,就越觉得她不像是一条普通的蛇。她和其他蛇都不一样,比如说,她会注意遮挡自己的腹部,还会很抗拒别人触碰隐私部位。
她不喜欢睡在地上,只要有可能,就会缩在软绵绵的沙发里。她很不乐意吃生肉,比起来似乎熟食,尤其是做好的食物更让她青睐。更别提她的灵性,她总能在我低落时爬过来,试图分担我的悲伤。
也许——也许纳吉尼真的是个巫师呢。我知道有些魔法能把巫师变成动物——比如阿尼马格斯变形。如果巫师在这种变形中被人用了遗忘咒,他就会彻底忘记自己的人类身份……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产生这个疯狂的想法……
有时候汤姆回家,会借用一下纳吉尼。每次纳吉尼都显得很不开心,回来之后病恹恹地,好几天都无精打采。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有一天纳吉尼回家之后,呕出了一块带血的衣袖。
我死死盯着纳吉尼,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我现在终于看懂纳吉尼眼里的痛苦了——我终于知道他让她去做什么了——我的天哪!
“你走吧,纳吉尼——”我诚恳地望着她,“你走吧——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我把纳吉尼身上的颈圈取下来,那是汤姆留给我用来控制纳吉尼的。“你走吧——我不能离开的话,你走也行——”
纳吉尼依依不舍地蹭着我的小腿。“不用担心我——他不会——我有办法,我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他爱我,不会忍心伤害我的——”我不停重复着这些话,与其说是在说服纳吉尼,不如说是在催眠我自己。
也许吧……我不确定……我不知道……
汤姆回来之后,立刻就发现纳吉尼不见了。我尽量保持着镇定,主动向他认错,“我不小心把颈圈取下来了——我看她戴着那个实在不舒服,没想到——”
汤姆那双猩红的眼睛静静地盯着我。我硬着头皮说下去,“没想到它居然就这样跑了。真的很抱歉。”
“是吗?”汤姆有些嘲讽地笑了笑,“这条蛇可真不听话。等我把它抓回来,好好教训教训它,怎么样?”
我不敢搭话,只能在心里祈祷纳吉尼已经跑得足够远。
可梅林似乎没听见我的祈祷——没过几天,汤姆就拎着纳吉尼回家了。之所以说拎着,是因为纳吉尼似乎已经完全无法动弹。它背部一大片鳞片被剥了下来,排列成一个骷髅的形状。它那双温柔的明黄色眼睛无力地耷拉着。
“你看,安妮,我抓到这个不听话的小家伙了。”汤姆微笑着说,他把纳吉尼随意地丢在地上,擦了擦手上沾的血,“我说过会给她个教训。哦——她也应该向你道歉吧。过来,安妮。”
我木着脸走过去。汤姆将魔杖塞进我手里,从后面抱住我。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洒在我脖子上,这真让人毛骨悚然。“她以为她能逃跑——天真的小家伙。我在她身上留下了个印记——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她——”
印记。像我手臂上那个吗?
我一定是在发抖。我听见汤姆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事一样笑了起来。“抓紧喽~钻心剜骨——”
我眼睁睁看着纳吉尼忽然疯狂地扭动起来——它的嘴巴夸张地张开——从那里面传出凄惨至极的嘶叫。
汤姆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纳吉尼——也许还有我的惨状。他想教训的恐怕不只是纳吉尼吧——
“够了——够了——”我哑着嗓子说,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了,我忽然感到一阵强烈至极的呕吐欲——
汤姆总算停了下来。“她知道错了吗?”汤姆看着我的眼睛说。
“知道了。”我低着头道。
汤姆依旧把纳吉尼留在我身边,他似乎完全不担心她会再次逃跑。我试图给纳吉尼包扎,试图安抚她的情绪,然而我发现她好像认不出我了。
她变得凶狠而野蛮,就像一条真正的蝰蛇。她现在十分热衷吞吃活物,尤其是血淋淋的,还在挣扎的猎物。汤姆......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然而我已经无力去思考这件事。一个简单的疑惑这些天一直阴魂不散地困扰着我。
如果当初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陪在他身边,他也会同样“喜欢”她,和她在一起,对吗?无论那个人是安娜、玛丽、还是露西。
我忽然意识到汤姆似乎从未说过爱我。一次也没有。哪怕是在我们两个的婚礼上——哪怕是在我们看起来感情最好,最幸福的时候——哪怕是在他深深地埋进我身体,情动不能自已的时候。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很想——很想保住我梦想中的生活。一个爱的人,一个安稳的家,还有一个平淡幸福的未来。可现在,它们好像都变成了海市蜃楼......那我这些年算什么呢?
有一段时间汤姆变得和以前差不多了,他会准时地回家,和我一起吃饭,陪我一起读书。虽然他看不上那些所谓的麻瓜知识,但也没有反对。有一天他笑着和我讲起梅兰妮的事情,说我那时候因为她的死哭得像个水龙头。他的脸在暮色中显得那么温柔,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十几年前......
“你爱我吗?”我鬼使神差地问。
汤姆一开始没有说话,他表情凶狠地瞪着我。而我开始后悔,希望时光倒流,自己没有说过刚才的话。
“那么你呢?”他忽然反问道,“你又为什么喜欢我?这个一开始被你称为怪胎、怪物的人?汤姆高亢地冷笑了一声,“因为我是个巫师?因为我能保护你——不管是从那个恶心的主教手下,还是从其他巫师手里?也许你并不爱我,你只是畸形地依恋着我。
我问你——安妮,如果我不是汤姆里德尔——如果我没有魔法,如果我只是孤儿院里一个无法自保的可怜虫,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徒然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我猜——答案是不。”汤姆平静地说。“安妮,我们两个有些地方很像,不是吗?我们心里都明白的事——为什么非要说出来弄个清楚呢?”
汤姆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他垂着眼睛,声音很温柔,“重要的是过去已经发生了。我刚好是汤姆里德尔,而你刚好爱我。那些如果通通没有发生。想想我们走到现在有多么不容易!克服了多少困难!我都已经——我都——已经决定......安妮,让我们忘掉那些不愉快,我们好好地相处,这样不好吗?”
我抬起头看他,一小片阴影刚好投在他脸上,汤姆的脸在这样的半明半暗中显得冷酷极了。我努力睁大眼睛,试图在这张忽然变得如此陌生的脸上找出一点熟悉的东西。然而找不到。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的手冰凉而光滑,毒蛇一般在我脖颈处游移。我一直在轻轻地发抖,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悲哀的种种感觉交织在我心头。我忽然很没有底气——我曾经赖以支撑的东西仿佛忽然消失了,我现在不能确定面前这个人不会伤害我。也许从始至终,一切就是我的一厢情愿……
“你在发抖吗?”汤姆忽然道。他直直地看着我,从刚才起就笼罩在他脸上的那种金属般冰冷的光泽忽然消失了。他抓起我的手,贴在嘴边轻轻亲了一下,他犹豫着,犹豫地将脸放在我手心里。
“你不用怕。”他说,他诚恳地望着我,“我不会碰你的。你不要惹我生气,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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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发现有个bug。老魔杖现在应该在邓布利多手里,大家就当作狗汤换了根更厉害的魔杖吧……
第34章 尽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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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之后,我们又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我们两个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静的表象,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尤其是汤姆——我能感觉到他在尽力伪装,重新变回很多年前的自己,那个不会让我害怕,被一往无前、专注真挚地爱着的汤姆里德尔。
我心里其实觉得很悲哀,依靠谎言维持的东西会存在多久呢?但同时我又忍不住地对他心软,如果他愿意一直这样假装下去——为了我如此花费力气,无论是出于什么考虑——那我也可以配合他演戏。
这些年他变了很多,但无论如何,他都是那个我曾许下承诺,永不离弃的汤姆里德尔。
我们就像一对默契的演员,努力扮演着对方想要的角色。我是深爱着丈夫的妻子,而他是温柔地呵护着妻子的丈夫。
我们在这种近乎自虐的扮演中甚至找到了某种热情,这段时间里我们的亲密总是激烈又疯狂。汤姆要我像以前一样,不停地在他耳边重复爱他的誓言,我总是如鲠在喉。我很想问问他——那你呢?你敢不敢——当着我的面,完整地承认一次,你也爱我?
一天我忽然觉得腹部有点痛。我检查之后,发现裙子后面有一片血渍。我觉得很奇怪——这个日子,不是亲戚拜访的时候啊?
我来到当地的魔法医院,医生反反复复地盘问过我之后,给我扔了一个重磅炸弹。
“你怀孕了。”他轻描淡写地说。我还来不及高兴,他就又说,“但是孩子的发育出现了一点问题。”
我面如土色地捂住腹部。
医生面色严肃地盯着我,“幸亏你来得早,现在还有办法挽回。以后绝对不要用那种过时的避孕魔药了,我看你似乎每个月都要用?这种魔药市场上早就淘汰了,它不仅成功率低,还会对胎儿造成伤害。我现在给你开点魔药,回去之后......”
避孕——魔药——每个月?每个月都要?
哦……天哪……哦……上帝……
他后面又说了什么?我一句话也没听见,我只是机械地点头,答应,走出医院的时候我抬起头,苍白的阳光洒在我身上,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我一开始没办法思考任何事情,我总是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昏倒在街上。异国他乡没有人会来帮助我。我好不容易回到家之后,看到我出门前刚熬好的一锅汤。那是预备着汤姆晚上回家给他做的。
我走过去试图把它从桌子上摔下来,当我攥住汤锅时才发现自己在发抖,抖得那么厉害,连一点力气也用不出来。
我跟它较了半天劲,终于把这锅汤一股脑摔在了地上。滚烫的汤汁一瞬间铺开,我才终于感到了一丝情绪。
铺天盖地的愤怒、悲哀、愤怒、想要报复的欲望、难以接受、欺骗、愚蠢、自我厌恶、海啸般吞没了我。有一段时间我什么也不知道,等我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在大叫,整栋房子都回荡着我的尖啸,家里的一切仿佛都在瑟瑟发抖——都在等待着自己最后的末日。
我发疯般把所有我看见的、我能毁掉的东西通通砸了一个遍。我亲自挑选的窗帘。现在它变成了一地碎片。东方带回来的青花瓷瓶。摔碎。甚至连头顶的玻璃吊灯也没放过,我把它变成了破碎的一地星河。还有我们的房间。这么多年以来的所有礼物。所有能让我想起我曾无怨无悔地、愚蠢地爱了他那么多年的证据!
当我冷静下来的时候,透过眼泪,我看到邓布利多的身影。我以为我眼花了——或者是气昏头出现幻觉了,我走过去,发现所谓的邓布利多居然是一个幻影。我刚才似乎毁掉了一件邓布利多送来的礼物,然后他就从那东西的残骸里出现了。哈哈。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走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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