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如涨潮的海水一般不停冲刷着柳之倩的心,她的心如风雨飘摇中的小小鸟巢一般摇摇欲坠,尽管她不愿承认,谶言还是成了真。
女警向柳之倩解释,曹金花的尸体是在乡村公路边的一辆遗弃的汽车里发现的,应当是盗车贼发现了尸体后惊慌失措而抛弃的,在车内,发现了柳民生的机动车行驶证,找到了柳民生最后失踪的地方,并在桃花山的一处山崖下发现了柳民生的尸体,具体情况还得等公安机关的进一步调查。
柳之倩靠着墙都站立不住,女警赶紧扶着她,问她有没有亲人及电话号码,柳之倩说出徐明诚家的电话号码后便昏死过去。
柳之倩在徐明诚家昏睡了一天一夜后,才于第二天傍晚时分醒来,醒来时,她目光呆滞,嚷嚷着要喝水,喝了一大瓶矿泉水后,又原封不动地全都吐了出来。高雅香拍着她的背,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之后,她便开始了无声的漫长哭泣。高雅香一步也不敢离开她,一直守到月上夜中央,她又沉沉睡去。
等柳之倩睡着之后,高雅香才与徐明诚吃晚饭,面条早就凉了。
“明诚,之倩这个样子可不行,明天我要去上班了,厂里的事情也紧,你在抽屉里拿几百块钱明天带之倩去外面玩一下,散散心,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多开导她,以前她们家对我们也是不错的,现在人家有难了,我们要帮助她。”
“妈,我知道了,我会开导她的。”
“你最好啊,叫上两个同学,一起陪他散散心。”
徐明诚想想也是的,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但是他能叫得动的同学也就是孙香凝了,于是,他给孙香凝打了一个电话。
“香凝,是我,我是徐明诚。”
“明诚,你还没有睡觉啊。”孙香凝打着哈欠说。
“明天约你一起出去玩,可以吗?”
“是吗(声音大了3分)?当然可以了。”
“不过我们还要带上一个朋友,就是你上次见过的那个姑娘,她父母都去世了,我们带她散散心,可以吗?”
“这个……”孙香凝沉吟起来,“当然可以啦,明天早上我去找你们,我给你们带两个西瓜吧,这可是沙滩西瓜哦。”
晚上,徐明诚睡不着,天气依旧闷热,只是微微的风,香樟树叶子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知了似从睡梦中醒来般发出一阵有一阵无的叫声,蟋蟀在角落里唱着轻盈的歌,徐明诚把考过的7科试卷在心里又浏览了一遍,心里愈发不确定能不能考上江南理工了,他的爱情,他活着的全部意义,该怎么办呢?柳之倩现在弄成这样,又该怎么安慰呢?
徐明诚起来上厕所时,看到母亲铺着一张草席睡在柳之倩的床边,发出均匀的鼾声,柳之倩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心里可怜起柳之倩来,并决定明天好好陪她玩一下,让她忘记丧亲之痛。
早上起床时,徐明诚发现母亲已经走了,床头柜上放着300元,稀饭焖在锅里,腌豇豆和馒头放在餐桌上。他上厕所时,发现柳之倩正在镜子前梳头发,才两天时间,她显得更瘦了,眼圈黑黑的,眼睛浮肿。
他关切地问:“之倩,你没事吧?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死者已矣,生者如斯,你不是还有我们吗?我和我妈妈都是你的好朋友,在上大学之前,就住在我家吧。”
柳之倩回眸,哀怨地看他,“谢谢你们!(声音嘶哑)”说罢,浮肿的眼泡中又渗出泪水,徐明诚有些慌张地拍拍她的肩,她转过身扑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徐明诚好不容易把柳之倩安慰好,给她盛了稀饭,柳之倩只吃了半碗稀饭半个馒头就把碗一推。这时,有人敲门,徐明诚赶忙去开门,戴着墨镜和太阳帽、穿着沙滩裤和白色T恤衫的孙香凝提出两只西瓜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孙大小姐光临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辉,实乃荣幸之至!”徐明诚故意逗柳之倩开心,他朝孙香凝小声说,“就是她,要好相安慰!”然后他转向柳之倩,“此乃柳家大小姐之倩贤妹!”
“好啦,好啦!你少说两句。”孙香凝推搡着徐明诚,对柳之倩说,“之倩,吃点西瓜吧。这可是沙滩西瓜,又沙又甜。”
柳之倩摆摆手,哑着嗓子说:“不用了。”
“之倩,我听徐明诚说起你的事情了,其实你的伤痛我也曾亲身体会,前段时间,我爸爸死了,是在贩毒中被警察打死的,尽管他是罪有应得,但是我依然爱他,想念他,他是一个好父亲。”孙香凝泪光点点。
柳之倩把手伸给孙香凝,“同是天涯沦落人。”
孙香凝拉起柳之倩的手,“相逢何必曾相识。”两个人含着泪微笑着拥抱在一起。
有说有笑的两个人手拉着手一道出了门,相同的境遇、类似的悲伤让两人成了亲密无意的朋友。徐明诚提着几个高雅香给他们准备的梨子跟在身后,这梨还是高雅香乡下的一个亲戚送来的,说是自家院子里种植的,甚至没来得及擦干净上面沾染的白色鸟粪就给送来了。
他们决定要去梅花山脚下的九龙湖公园。说是公园,其实就是一座水库,既可以游泳,也可以划船,湖心岛上还有饭店,据说挺贵,不过鱼都是湖里现捕的,较为新鲜。
这是七月的一天。天空碧湛,阳光热辣,微风习习,公交车在市区的大街小巷中兜兜转转。大街上的行道树各有不同,有的街是合欢树,不过这时节合欢花已经落尽,只留下曲折的枝与细密的叶,有的街是枫杨树,树干高大,结有如串串小鞭炮一样的种子。
三个人在公交车的摇晃里陷入到各自的忧愁之中。车到梅花山庄园公交站的时候,司机对乘客说要停十分钟,自顾自下车抽烟去了。
徐明诚他们三个在车上呆着也百无聊赖,便下车透透汽,徐明诚要给她们买点冰镇的饮料,一个要草莓汁,一个要橙子汁,徐明诚要了一瓶可乐,他付好钱,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清凉的饮料。这时,他惊异地发现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以不疾不徐的速度驰过,而后排坐着的那个女子分明就是章兰芷,她额前别着的那个小蜻蜓发卡就是他送的,徐明诚的心情顿时灰暗了下来。
徐明诚把饮料交给她们,并说他还有些事情,让她们先到九龙湖玩,要注意安全,并掏出200元递给孙香凝,孙香凝并不接,只说她有钱,等到了湖心岛吃鱼时再让他请吧。
徐明诚向红色法拉利进入的梅花山庄园跑去,那辆车太显眼了,很快徐明诚便找到了江中秋的别墅。他在别墅的台阶前站住了,在想到底要不要进去,最后他决定还是进去看看。
大门一推就开,徐明诚轻手轻脚上了二楼,发现二楼并没有人,又上了三楼。他听到了章兰芷娇喘微微的声音,“师兄,别着急嘛。”
一个男人的声音回答,“兰芷啊,遇到你之后,我可是时光倒流回到了初恋时代,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你我情意甚笃,可是约定的日期近在咫尺,怎叫我不黯然神伤?”
“师兄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混混沌沌到了九龙湖公园,徐明诚脸色极差,额头上冒着虚汗,尽管天气热,但他感觉如坠冰窖,他买了一罐啤酒坐在树荫下喝了起来,喝完后,他的心情好多了,有了一点虚幻的感觉。他在想,今天早晨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不真实的?他捏了一下自已的大腿,是真实的。既然章兰芷对自已并无多少情意,那么,她为什么要让自已得到她的身子呢?而他一旦得到,便不会忘记。多少个夜晚,只为记忆而活,如果得不到她,他便如迷途的蒲公英种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他空荡荡的一生便愈见空荡,他飘浮在夜色里不会再落向地面,他的心湖里再也不会有其他女子的倒影了。
徐明诚找到孙香凝、柳之倩她们时,她们正在遮阳伞下喝冷饮。柳之倩发现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他说没有什么,他问她们要不要到湖心岛吃饭,听说那里的鱼不错,她们说好啊,怎么去呢,他说租船去吧。
他们三人租了一条细长的小船,徐明诚一个人心神不宁地划着,不一会儿便汗流浃背了,他还有奋力划着,他就是想疲惫其□□,愉悦其精神。柳之倩与孙香凝戴着遮阳帽在船上有说有笑的,柳之倩想吃梨子,便从袋子里取出一个,问孙香凝要不要吃,孙香凝摇摇头,柳之倩俯身在湖水中洗梨子,没想到身体探得过深,一头扎进水里,手忙脚乱地在水中挣扎。徐明诚赶忙把船桨递给孙香凝,“你会游泳吗?”边说边脱衣服与运动鞋,孙香凝回答:“可以在浅水区游。”“你把船向我们那边划,还要大声向岸边呼救,要降低重心,我去救之倩。”说完,他跳下水。
徐明诚奋力朝柳之倩游去,他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把柳之倩救活,他不曾想到,这个信念在多年之后,也挽救了他自已。他游到柳之倩身边时,柳之倩已经喝了不少水,手挥动的节奏已经缓下来了。他一把拉起柳之倩,柳之倩紧紧地抱着他,他赶紧拉开她的手,因为这样他们都得死,就在这拉拉扯扯之间,他已经呛了好几口水,他竭力从背后抱起柳之倩把她的头托举出水面,柳之倩好像已经没有力气了,任由着他摆布。
徐明诚朝孙香凝望去,她的船离他只一点距离,可是看过去好像非常的遥远,他忽然有一种想放弃的感觉,他知道尽管死神就在他身边徘徊,但他不能让死亡把柳之倩带走,他倒是愿意跟着死神走。
抬头看天空,天空蔚蓝无比,没有一丝云彩,阳光直射在水面上,眼睛因为浸了水,看周边似蒙着一层水气。孙香凝的船终于到了,徐明诚用一种自已也无法理解的古怪声音对她说要降低重心,孙香凝终于听懂了,俯下了身,伸手拉起柳之倩的手,他用古怪如梦幻的声音说:“就这样,等待救援。”说完,他松开柳之倩,仰面躺在水面之上。
漂浮在水面上的徐明诚看到七月的天空下干净的阳光,有几只小燕子“唧唧”地在头顶上飞过,那是家乡的燕子吧?是不是从奶奶家的老屋飞出来?耳朵在水里听得到很多在陆地上听不到的声音,气泡声,金属在水下沉闷的撞击声,还有花开的声音,细胞分裂的声音,还有摩托艇的声音,还有,如天籁般的章兰芷的声音。遽然,他的眼眶中蓄满泪水。
摩托艇上的人把柳之倩拉上艇,猛拍她的背,她一边咳嗽,一边吐出水来,满脸泪水。然后人们来救徐明诚,他躺在水面上一动不动,连伸到眼前的竹杆也不来接,有经验的人一眼便认出了他如痴似狂的入定状态,手忙脚乱把他拉上了艇,同样,他也咳出许多水来,满脸泪水。
徐明诚回到家时,高雅香正坐在椅子上抹泪,救援队已经通知了她,看到徐明诚,她怒不可遏,用早就准备好的柳条猛地抽打徐明诚,徐明诚也不躲闪,没抽几下,高雅香便心疼地抱着徐明诚痛哭起来。
“你是不是想死?”高雅香问他。
徐明诚无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你考虑过我没有?你要是死了,我怎么过活?”
“妈,我不会死的,我累了,我想睡一会。”
暑假是枯燥乏味的。徐明诚既要担心考试的成绩,又要担心爱情的着落,而他所能做的,只是等待,他在等待中日益憔悴,在等待中不时闪现希望的火花,又被失望的雨水浇灭。他也找过孙香凝和柳之倩玩过几次,她们和他一样,也在等待中渐渐焦虑,她们似乎比他还要凄惨,孙香凝如果爸爸不死,是要去剑桥大学留学的,柳之倩更是凄凉,警察告诉她,她的爸爸掐死了她妈妈后,在开车准备掩埋尸体过程中,汽车被盗,她爸爸跳崖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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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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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下旬的时候,江中秋和章兰芷的一月之约行将结束。夜里,因为喝了不少酒的缘故,章兰芷半夜渴醒了,她起来找水喝,她到二楼的厨房经过江中秋的书房,她听到江中秋在打电话,她很奇怪,这么晚了会给谁打电话呢?她听出这通电话的大意是:江中秋给他在市里当领导的一位好朋友打的电话,好朋友问他得到的人间尤物一个月到期后如何处理,他做个顺水人情说送给好朋友做情人,他说反正尤物欠他50万元,没有那么容易还干净的。
章兰芷气得浑身哆嗦,可是第二天醒来时,她又什么也不记得了,直到江中秋在书房里给市里当领导的一位好朋友打电话时,她又什么都记起来了。她也搞不清楚,昨晚的是梦境还是现实,她问了江中秋昨晚是不是在书房给什么人打过电话,江中秋说是的,是他一位在市里当领导的好朋友向他借钱为了让儿子到牛津大学读书,她问是不是也要把她送给这位朋友,他的眼睛里闪出一道犹疑的光,就是这道光给了章兰芷答案。
章兰芷决定要报复江中秋,最好让他消失。她其实一直想与这个世界与人们友好相处,但是这个世界待她并不友好,人们则更难相处,一些不怀好意的男人总是觊觎她的美貌,妄图占有她的身子,而且他们也的确得逞了,她这些年一直浸泡在屈辱的汪洋之水中上不了岸。她也知道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斗不过这些男人,但是她还是要斗争,除了斗争,她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在这个充满敌意的世界生存下来。
章兰芷找在化工厂工作的同学弄来了一小瓶□□,准备在江中秋把她转让给他的好朋友时除掉他。
孙大圣死后,徐德光的生意一落千丈,他也无心打理公司,一心想着为孙大圣报仇,他也知道孙大圣因贩毒而死,死有余辜,但孙大圣与他毕竟兄弟一场,这个仇他还是要报的。
本来徐德光是计划直接找人做掉江中秋的,但是这样做风险太大,杀人是重罪,没有人愿意干,就是愿意干,要的钱也多(其实雇凶的钱他也没有),而且做这样事情的骗子也多(电视上有报道),拿了钱,直接躲起来,不干活,你拿他也没有办法,因为报警后,他一交待,你也得坐牢。
没有帮手,徐德光一个人也很难杀得了江中秋,这主要倒不是因为技术问题,只是心理问题,毕竟徐德光也是当过兵的,但是他不想杀人,再说,报仇的意义并不只是杀人,而是让江中秋为他所做的错事忏悔并破财消灾(江中秋是有钱人,前段时间,江中秋的DDN公司已经上市,一连几个涨停板),然后再把江中秋痛打一顿放了,既可告慰孙大圣在天之灵,也可为徐明诚和女儿攒些学费,甚至可以为孙香凝也凑点上大学的学费,即使被抓,也算不得多么严重的罪行,据他还欠着律师费的律师说,绑架罪只要不出人命,也就十年以上,即使不能假释,但是不影响减刑,关个几年也能放出来。
徐德光公司生意不好,工人的工资也发不出来,不少工人闹着要离职,徐德光只好从家里拿钱来发工资,家里的财政大权由王姗掌管,王姗对这种半死不活、毫无盈利能力的公司已经心灰意冷,并不愿意拿出私房来拯救她根本看不到未来的公司,尽管这公司以前也曾给她带来过丰厚的利润,但在丈夫的苦苦哀求并许诺高额利息的情况下,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了10万元。现在,王姗对她的丈夫愈发地失望,曾经她是带着期待嫁给徐德光的,但如今,这些期待如同泡影般一一落空,她后悔当初鬼迷心窍嫁给了高雅香已经用“失败”给他做了注脚的徐德光。
徐德光说干就干,一方面准备作案工具,一方面招募人手。作案工具无非是些刀具棍棒、绳索胶带等,为了掩人耳目,他分几处购买。人手很快就找到了,是他公司的两个工人,是负责拆迁的,人比较老实,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从不过问是否合理,是否合法,徐德光给两人每人5000元,说有人欠公司钱要去追讨,追讨回来,立刻把欠工人的工资全部发了,要求两人随时待命,注意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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