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鹤卿你什么意思!缩头乌龟一样在外面躲了那么久,结果案子一点进度都没有,这段时间你都忙什么了?你不是断案如神吗!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眉目!”
宋鹤卿声音淡然,但也已具有压抑着的恼怒:“这案子满打满算已过去了十五年,要想朝夕之间破案,除非死人说话,神仙托梦,白公子若嫌宋某拖沓,大可以将案子委托他人,我提醒您一句,三法司可不止有一个大理寺。”
白朝更加震怒:“宋鹤卿我可真是看错你了,你根本不是什么宋青天,你就是个——你走什么!你回来听我把话说完!”
在门外的唐小荷正想转身假装路过,手便被一只大掌包住了。
宋鹤卿拉起她便走,丝毫不理会身后的叫嚷声。
直到白朝仰天笑上一声,指着他的后背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收了白牧的好处了,你们这些当官的,蛇鼠一窝,我从开始就不该指望你的,你和那些贪赃枉法的恶吏一样,都是一丘之貉!”
宋鹤卿顿住脚步,松开唐小荷的手,转身从怀中掏出薄册,一把扔到了白朝的脚边。
白朝狐疑,捡起打量道:“这是什么东西?”
宋鹤卿目光咄咄,满是刺骨的冷意,“你娘生前留下的,好好看上遍吧。”
白朝立刻便换了表情,又惊又急地低头仔细看起这册子,翻页的手指都在颤抖,看到最后,他将脸一抬,通红双目狠狠瞪着宋鹤卿,咬牙道:“这不可能,我娘从未在我面前表露过轻生的念头,这册上怎会是她所写?何况册上墨迹崭新,分明就是近来生来,宋鹤卿你当我是傻子吗!”
“你难道不是吗。”
宋鹤卿指着那薄册:“这是我二人不远千里跑到你白家云南旧居,在你娘的妆奁里发现的,原册是用彝族文字所写,我倒是能拿给你,但你能看懂吗?你怎么到现在都不明白,你娘九成不是你爹杀的,她就是自尽。”
“不可能!”白朝状若疯癫,大步逼近宋鹤卿,几乎扑到他身上道,“她有何理由自尽!不就是曾经被恶狗咬了一口吗,但那又能怎样!她还有我啊,她怎么会选择自尽!”
宋鹤卿忍无可忍,照脸一拳过去,斥道:“白公子,如果过去没人对你说过这种话,那我现在告诉你,那不是被恶狗咬了一口,那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你以为受摧残仅是那一刻的身心?你也算认得几个字,怎就不知人言可畏四字的份量,你不相信你娘会自尽,那你又能凭一己之力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吗?你能不能?”
白朝被一拳打懵,亦被问得瞠目结舌,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最终痛哭出声,缓缓弯下身去,再无余力支撑体魄。
宋鹤卿转身便走,身姿傲然孤绝,不再去看白朝一眼。
然后低声对唐小荷道:“扶住我,快。”
唐小荷赶紧扶住他,紧张地问:“怎么了?”
宋鹤卿:“刚刚话说太快,岔气了,腰疼。”
唐小荷的心情从未像此刻这般复杂。
又想哭又想笑还得忍着。
……
夜晚,灯火俱灭时。
唐小荷将头伸出被子,被吻乱的气息有点发软,黏黏糊糊地问:“你不是腰疼么,瞎折腾什么?”
宋鹤卿从她的小腹一路上吻,一直吻到她的脖颈,舔咬着她的锁骨道:“疼是疼了点,又不是不能用。”
唐小荷嗤笑:“那又能怎样,你又找不到——”
后面的字没说出来,她的眉头倏然一蹙,娇呼一声:“疼。”
宋鹤卿强行悬崖勒马,头脑险些被气血冲炸,掰正她的脸用力吻了一番,气息粗重凶狠道:“再说一遍,找不到什么。”
唐小荷不敢说了。
她哪里想到,这家伙居然背地里偷偷补了课。
刚才虽然只有一瞬的感受,但的确让她体会到了,何为钻心之痛。
唐小荷不知怎么,突然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反正都要有那么一遭,不如早经早完。
她经过短暂的犹豫,腰肢轻抬,迎了上去。
宋鹤卿粗喘一下,连忙摁住了她的腰,震惊道:“你干什么?”
唐小荷嗓音轻款,无限困惑似的低语道:“今日我出去采买,有个老婆婆对我说,女子活就活在个名节上,名声若是差了,这辈子也就完了。所以我想试试,看是不是和她说的那样,没了名节,这辈子便完了?”
宋鹤卿哼了声,掌下泄愤似的搓揉捻捏,“那你试错人了,我这辈子是娶定你的,在夫妻之间,这叫天理伦常。”
唐小荷笑了声,双臂轻轻圈住了宋鹤卿宽阔的肩膀,轻声细语在他的雷区试探:“那不如,我去找别人试试?”
宋鹤卿身上气息一沉,直接扯被子没过二人头顶,被子里顷刻传出娇媚婉转的求饶啼哭声,后来又变成低低闷哼与吞咽声,直至天快亮时才渐渐平息。
唐小荷嗓子哑了好几天,没再敢内衙迈步子,饭都是让阿祭送的,听见宋鹤卿的名字便直打怵。
宋鹤卿也的确没时间再沾她的身,外出这段日子,积下的公务太多太多了,哪怕日夜不休,也连喝水的空都难抽。
而这些也只是一部分,白朝那边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太师杀妻案已经扩到快要人尽皆知的地步了,再不结案,陛下估计会对大理寺施压,而结案的最好办法,便是白朝主动登衙,承认先前是自己报了错案,由此这案子便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要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哪一个能老实听话?宋鹤卿去年便上书取消往后每年的仙人点灯,他承认的确能吸引四海游客,拉动京城商业繁荣,但投入的银两实在过于庞大,为此无形中又加了多少税务,集万民血汗独独带动一个京城,代价未免太重了些。
皇帝老子听他话了?
头疼,十分之头疼,疼得他连饭都吃不下了。
唐小荷到底没忍住,来看了宋鹤卿两眼,被他那脸色吓了一跳,担心自己没过门便要成寡妇,连忙逼他将手头公务都放下,先出去随她走走散散心再说。
宋鹤卿自是不情愿的,可唐小荷脸一垮他就心惊,再不情愿也情愿了。
此时早春寒的尾巴还没过,天气忽冷忽暖,街上人流如织,人群里响起四海方言,走在其中,都听不懂旁边人在说什么。
唐小荷买了份江米糖,挽着宋鹤卿的胳膊边走边嚼,感慨道:“好多人啊,人比我刚来京城的那一年还多,我好像还看见胡人了,鼻子可高了,有点吓人。”
宋鹤卿道:“陛下怀柔,登基那年便与西域诸国建立贸易往来,胡人来咱们这边做买卖,只需进城出示照身帖即可,不必层层检验,来回办理通关文牒。”
唐小荷顿时明白了,直呼方便,然后突发奇想:“那北狄人也会来么?”
宋鹤卿一愣,揪住她的脸道:“脑子里想什么呢小姑娘,北狄人来京城?他们出边境那都是犯边,有挑衅进攻之意,两国是要打起来的,是他们疯了还是我大魏层层关检疯了?”
唐小荷挣扎不已:“知道了知道了,你把手给我撒开,当这么多人的面呢。”
宋鹤卿破天荒笑了下,坏心眼一冒,将手撒开一路下滑,趁无人注意,照着唐小荷的后臀便拍了下。
唐小荷顿时脸红脑胀,攥紧拳头正要重重捶上宋鹤卿一拳,余光里有道高大的身影路过,鼻子便嗅到股浓重的羊膻味,呛的她立马打了个喷嚏。
第140章 北狄
◎太师妻◎
“好冲的味道。”唐小荷揉了揉鼻子, 转脸冲人看去道,“像生嚼了一大头羊。”
宋鹤卿把她的脖子掰正,拉住她继续闲走道:“兴许人家刚吃完羊肉呢。”
唐小荷思索一二, 果断摇头:“我前几日刚做了羊肉, 熟羊肉哪有这么重的膻气,那人身上的味道好生奇怪,我过往从未闻到过。”
宋鹤卿的鼻子远不及她灵敏, 并未将注意落在行人的体味轻重上,还说有些人天生体味便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又逛了片刻,他见天色将晚, 便提议回去。
唐小荷觉得他的脸色好看不少,加上自己也走累了, 遂应允下来。
但等二人转身,还未走上两步, 身后三丈外便传出一阵喧哗。
他俩对视一眼, 默契回头,又往回走了过去。
喧哗声的中心,是一名醉酒的富商, 以及碎了满地的酒坛子。
富商原本晃晃悠悠走在街上, 看看街景喝口小酒,心情很是惬意,但因被行人撞了一下,不仅酒没了, 屁股还摔生疼。如此本就火大, 起身见罪魁祸首不给自己道歉只顾前行, 火气便更旺了, 一把将人拽住嚷嚷了起来,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撞倒富商的男子也颇有意思,生得人高马大,却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见对方撒泼,除了面色发沉,并未有其他反应,颇有手足无措的架势。
唐小荷的鼻子皱了皱,顿时蹙眉,掩住口鼻对宋鹤卿小声说:“味道就是从那人身上传出来的。”
宋鹤卿仔细盯着那男子的长相看了半晌,见五官平平无奇,扔人堆里便分不出来,眼神却十分锐利,暗带杀气,不像个和善之辈。
他本来想出面调解,眼下却抱了看戏的心思,想看这男子接下来会有何种反应。
那富商便跟知道宋鹤卿想法似的,言语越发咄咄相逼,还拉住围观的其他人,把前因后果说了个遍,要他们评理,还要大家帮忙,把那男子送去见官。
酒后之人出奇难缠,不大个事儿,硬是招惹来满街围观。
那男子眼见周遭眼睛越来越多,神情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拔腿便想离开,胳膊却也因此被富商抱的更紧,咬死不松手。
这时正巧货郎经过,推了满车卖给孩子玩的木刀木枪,那男子眼疾手快,扯起把木刀便横在了富商脖子上,眼里杀气腾腾。
富商被吓到酒醒,连忙讪笑,说了几句自己在开玩笑的场面话,默默松开了男子的胳膊。
围观人群作鸟兽散,那男子也很快消失在人流中,如同一滴水汇入大海,转眼不见踪迹。
唐小荷也想回大理寺,却发现身边人却没了动静。
她伸手在宋鹤卿面前晃了晃,道:“看什么呢?”
宋鹤卿回神,对她笑了下道:“没什么,刚刚想到了点东西,咱们回去吧。”
夜晚,大理寺。
宋鹤卿辗转反侧未能睡着,脑海中一遍遍都是那男子抽刀时的动作,终是掀开被子下床,将烛火点亮,找了把刀模拟起来。
他一次次拔刀出鞘,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终于,他将刀放好,扬声喊道:“何进。”
比狗睡还晚的何进立马推门:“怎么了大人?”
宋鹤卿也不确定自己的猜疑有多少可能性,便只将事情交代了出去,未说原因。
可何进头次接到与调查案子无关的任务,不免诧异起来,问道:“大人怎么想起来去查城门校尉了,它们隶属禁军,和咱们大理寺八竿子打不着啊。”
宋鹤卿见状,便也不再隐瞒:“我今日碰到个人,拔刀时,刀身是刃朝外,横着拔的。”
何进更加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那又怎样?”
宋鹤卿顿感头疼,闭眼揉着额头道:“咱们汉人惯使直刀直剑,拔刀多为竖拔,游牧民族擅长马战,配盾牌弯刀,作战时横着拔刀,只需刀刃向外,快马冲入敌阵,便可削去敌方首级,势如秋风扫落叶。我怀疑京城混入了北狄人,他们的长相与汉人相似,混入人群极难察觉,只有在经城门审验身份的时候,有可能露出点破绽。你天亮就去校尉所打听,借用断案的名头,问他们近来可否遇见可疑之人。”
何进都听愣了,太平日子过久了,听见“北狄”二字便跟做梦似的,缓了缓回过神,俯首应声:“不等天亮,属下这就去办!”
何进走后,宋鹤卿依然没有困意,干脆磨墨铺纸,仔细回忆一番,将那男子的长相画了下来,再度喊人进来,将画像传了下去,要他们暗中留意此人动向。
忙完这一切,已是拂晓时分,宋鹤卿堪堪眯了片刻,便继续审阅起积下的案子。
……
龙抬头过去,万物复苏,总算有了春日的味道。
大理寺又迎来了宫中的传旨太监,只不过这次是唐小荷接的旨。
她受御膳房举荐,要于天子寿宴前夕入宫准备寿宴。
这消息一传出来,大理寺处处愁云惨淡。胥吏们呜呼哀哉,说他们小厨要进宫做大厨去了,以后再想吃到她的饭菜可就要难如登天了。
唐小荷收了大票胥吏的含泪祝贺,虽然嘴上说只是过去做顿饭,又不会从此留在宫里,但其实心里也清楚,能不能留,无非是她自己的选择罢了。
以前她不留在宫里,是觉得丢下宋鹤卿不讲义气,现在她和宋鹤卿的“兄弟情”早已面目全非,似乎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晚饭时,唐小荷看宋鹤卿吃饭不忘批改折子,本想将自己的问题压下去的,没想到宋鹤卿察觉到了她的脸色,边吃边忙还不忘说:“有话便讲,你我之间有何是说不得的。”
唐小荷便道:“我已决定届时入宫准备寿宴了,要是到时候留在宫里不回来了,你会不会生我气啊?”
宋鹤卿的眼睛都快成了尺,快速扫在折子上,提笔勾下道:“生你什么气,你的才华能得到赏识是好事,我是那么小肚鸡肠,见不得夫人比自己强的男人?再说你又不是整日待在宫里,白天忙你的,晚上能出宫还不行。”
唐小荷暖心之余,未免发出疑问:“为何是晚上?”
宋鹤卿:“那……你想白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何进的动静:“大人,派去外面的人来消息了。”
宋鹤卿喝口茶清了清声,道:“进来。”
唐小荷当他们有要紧事商议,便想先行离开,未料刚起身便被宋鹤卿给叫住了,只好又坐下,一并听起何进的回禀内容。
听到一半,她便已是满脸被雷劈过的震惊。
宋鹤卿怕她憋死,便让何进停下歇了歇,转脸对她说:“没想到吧,还真被你一语成谶了。”
唐小荷再也憋不住,眉头拧成了麻花,万分费解地发出一个又一个疑问:“北狄人混入京城了?这怎么可能?他们来这干什么?他们怎么来的?守城门的那帮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能把北狄人给放进来啊?”
宋鹤卿一番点头下来,舒口气道:“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所以我先让何进去查了京城本地的校尉所,又派人到外地,查了其他州府的城门卫所,但都未得出异样。于是我就又想,既能做到这般天衣无缝的地步,难保不会有里应外合之人,便又让他们接着查,这回不往近了查,往远了查,也不查北狄人,专查我朝掌管边境卫所的官吏。毕竟那边的人若不松口,狼是跑不到里面来的。”
唐小荷两眼发亮,激动起来:“那查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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