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云绽对眼前这位老者很有好感,他有礼貌且慈祥,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温和得让人不想打断。
这件事难就难在,对方目前并没有对她进行任何侵犯行为,警察不会受理未发生的事件,等到伤害来临时再报警,已然为时已晚。
今日是舞蹈室被砸,明日又会是什么?
张玮伽顿了下,眼神在云绽和老者之间徘徊许久,语气尚算客气:“江爷爷这话说的,玮伽怎么可能为难云小姐?不过是请喝杯茶罢了,既然云小姐今日没有心情,那我改天再约。”
‘改天’两个字他刻意咬重。
云绽忍不住把他当成救命稻草,将老人倒好的茶吞咽下去之后,缓缓说道:“江老,这么说或许有些冒昧,但……”
等云绽说完,他的表情已近乎沉重:“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安东松了大气,自以为遇见位正直的好心人,挺直背脊继续告状:“是啊江老爷爷,您刚才也见着了,那贱、额,那男人的眼睛都快贴我们家绽绽身上了,难保他没打歪心思。”
安东拍开云绽拽他的手,继续向江老求救。
有人匆匆进门,犹豫地看了云绽一眼,俯身在江老耳边说了句话。
老人家皱眉,抬手,打断了和安东的对话,那人压低声音继续说:“少爷不肯过来。”
江老皱眉:“拒绝多少次了?你且告诉他,今天不来,以后也不必来见我,让他就当没我这个爷爷。”
保镖明显不敢这么回话,表情僵硬地立在原地。
江老叹气,杵着拐杖起身,对云绽说:“云小姐先吃,有事失陪一下。”
说完人立刻离开,留云绽和安东坐在席间。
她将张玮伽所作所为通通复述,她不计较舞蹈室被砸得满目疮痍,只忧心张玮伽会卷土重来,变本加厉。
很明显,江老对张玮伽的行为并不赞同。
云绽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拧着眉头,时不时为她续上一杯温茶,耐心倾听。
态度宽厚得像是对待自家孙女,尤其听见云绽提及张玮伽让她一个人进包厢的时候,眼底还闪过一丝气愤。
没了江老在中间调和气氛,安东看着四周黑衣黑裤站得笔直的保镖,终于后知后觉二地觉察出一丝别扭。
他诚惶诚恐地看着周围的一众黑影,低声:“小祖宗,咱们这不会是羊入虎口……”
再说……她一穷二白,也就张脸还算不俗,那位江老如此老态,应当不会像张伟迦那般精|虫进脑,看上去他权势滔天|衣食无缺,对她应该是没有企图的。
说话间,江老回来了。
他重新坐回云绽身侧,抬手阻止云绽起身,示意她可以继续讲。
求人的话已经说出口了,云绽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求下去。
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然说清,她问江看:“不知道江老能不能出面,请张玮伽之后不要再为难我们。”
江老笑了:“我和张老也算薄有交情,帮帮忙没什么的。外面张玮伽的人已经散了,稍后会有人给张家老爷送信,张伟迦不会再来为难你。”
她欣喜起身,正要道谢。
又听江老说:“先不要道谢,云小姐。”
他说:“我帮你一个忙,也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江老表情不变,若是那些轻易为钱权折腰的人,他也不可能看上,但安东的态度着实让人生厌。他无视安东,只看云绽,等她表态。
云绽问:“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老人意识到她的不情愿,笑容迟了几分,但还是耐心解释:“只是年轻人聊聊,我并未对你们做任何事。你放心,我的孙儿绝不是张玮伽那般人物,他很乖觉――长相也不错,足以和云小姐匹配。”
他的语气很平静很真诚,云绽几乎就要相信。
可惜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声。
似是老爷子刚才的那通恐|吓电话起了作用,他那乖觉俊俏的孙儿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包厢门口。
安东没忍住喝骂:“你这不还是耍流氓吗?”老变态,死鳖孙。
门开,深黑色工装裤率先出现,长腿颀长,身姿挺拔;脸部线条凌厉分明,眉眼野性不驯。
云绽被江厉凌厉的眼神盯得心脏骤然一缩,紧接着耳边响起江老的斥责声:“你怎么来得这样迟,让云小姐等了好久。”
第46章 四六章
“呵。”江厉轻笑了声。
江老依稀记得刚才在电话里,他的这位宝贝孙子慵懒乖张地拒绝。
――“相亲?老子不去。”
――“您真那么喜欢?可以啊,我不介意多个野生奶奶。”
――“什么单纯漂亮?狗才喜欢。”
最后一句,他说――“老子最讨厌这样的人。”
荒谬,江老从没见过他身边带过除林幼安外的任何一个姑娘,就连饲养了好几年的那条狗都是公的。
如果不是看他年岁渐长,如果不是忧心江家孙子辈唯一一个男丁开始有同|性|恋倾向,江老何至于此。
终是江老看不下去,斥骂坐不端正的乖孙:“放尊重点,我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说完看向云绽,语气依旧温和如初:“云小姐莫要见怪,你如果不介意,不如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以后你们年轻人自己聊,我老头子不插手。”
云绽震惊这世上居然真有这么巧的事,好似她逃到哪里,都避不开江厉。
她险些以为这是江厉设的局,可他不是这样的人,她信他会绑会骗,但不信他会绕这个大个弯子逼她就范。
在场所有人对老人家的心思一无所知。
而现在,自称有女朋友的江家少爷随意抽开餐桌一角的座椅坐下,一只脚翘得老高,掀开眼皮看着云绽。
颔首,接下老人家的夸奖。
他酷爱黑衣黑裤的装扮,夹克外套敞着,手里把玩着手机,露出的半截腕骨明显;
在他的右手无名指处,戴着一枚银色戒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双方都不肯开口。
云绽缓慢抬眸,视线落在微微后仰――慵懒倚靠在椅背上的江厉身上。
昨夜他们才见过,但那是在晚上,又是宴会,两人身上都穿着精致妥帖的礼服和西装,比起昨晚,今天的他们模样和打扮更贴近当年。
而不是像现在,周身的痞气被强行压下,眯着双漆黑深长的眼暗自打量。
好像两个人都没变,又好像两个人都变了。
又过了两分钟,安东隐约察觉到云绽和江厉之间的不对劲,看看云绽,又看看江厉,好几次想开口。
时间正好是晌午,饭厅渗进了午间的第一缕阳光,正好落在云绽脸上,印得她半张脸泛着橘色的光。
云绽视线极淡地从江厉身上收回,态度还算谦卑:“江老,我和令孙不合适,张玮伽的事我自己想办法,今天先不打扰了,再见。”
说完,她起身。
不过也有些许变化,例如,当初的云绽绝不会穿如此性感的小黑裙,绝不会露出那不堪一握的细窄腰线引人遐想,绝不会傲然地立在包厢中央,宁死不肯折腰。
而当初的江厉,也没有此刻的他懂得隐忍,江厉从前一直是外放的性格,想要什么做什么,想亲她想抱她都是直接上手,顶多事后来一句抱歉。
――“抱歉啊,没忍住。”
――“抱歉啊,还想亲。”
安东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江厉从头到尾没吭一声,手机在他手里不知道被翻转了多少个来回,他一直不开口,倒让江老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
老人家试探开口:“张玮伽也看上她了,你若是不喜欢――”倒也没必要为难张家。
“关我屁事。”话音刚落,江厉已然起身离开。
走廊狭路相逢,安东吓一大跳,还以为对方反悔不让他走。
保镖?你吗,礼貌?
江厉浑然不觉,轻飘飘看了两人一眼,抬脚就走。
安东作投降状:“这人真奇怪。”
云绽看着江厉远走的背影,微微摇头,摩挲了下指腹,若有所思。
-
一连几天,舞蹈室的事都未能解决。
江厉也适时停下,表情无甚变化,只是上下打量了安东一眼,声音冷淡问:“保镖?”
他见过他。
一次偶然机会,他去美国,无意偶遇云绽。
那时候的安东也是以这样的姿势站在云绽身后,保护意味浓厚。
以至于他没敢出现,甚至没敢说一句话就匆匆逃走。
安东:“???”
嘉平当真没有一间教室愿意租赁给她,也不知张玮伽怎么和别人说的,只要报上云绽的名字,对方立马挂断电话,更别说约人出来看房,连敢接生意的中介都没两个。
这些人都是冲着赵丽华老师来的,为的就是一年后的星月大赛,为了进赵丽华工作室她们或多或少做过许多牺牲,云绽不能眼看着这些年轻女孩尚未踏入社会就被折断翅膀。
想到这里,她索性直接向老师申请资金,直接买下一间舞蹈教室。
除非张玮伽能垄断整个嘉平的房产市场,否则总有人愿意将房子卖给她。
事情僵持到第三周,云绽终于找到了位靠谱房主,以超市场成交价30%的金额顺利签订合同。
办理完一系列手续之后,已经接近傍晚,云绽和安东从舞蹈室离开,到了地下一层。
安东摸了摸上衣口袋,拍手:“钥匙忘拿了。”
云绽要跟他上去,被安东留下:“没几步路,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下来。”
云绽停在原地,看安东进了电梯,才转身要往停车的位置走。
江老那边也并没有如他所言给张家打招呼,更甚至安东觉得,他们现在被逼得这么紧迫,说不定就是江家爷孙俩的手笔。
这位词汇量极其贫瘠的德国汉子每天不止一次会用撇脚中文问候江厉祖宗三代。
出师未捷身先死,安东急得嘴上起好几个燎泡,日日将完了完了挂在嘴边,说:“一来就得罪两家金主,再这么下去,咱们只能滚回美国了。”
她们可以走,舞蹈室其它人却不能走。
这个点,地下一层很少有人,她顺着指示标往前走,身后隐约有车驱进车库的声音。
她回头避让。
黑车在她面前停下,从车上下来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冲着云绽迈开步子。
云绽兀然僵住,反应过来后立刻倒退,转身大步向后跑。
有时和安东一路,她似有了靠山,在别人强行上手搭讪的时候,她还会夺过对方手里的酒瓶,一股脑淋他头上。
黄色酒液从对方脸上淌下。
料定对方不过是只软脚虾,安东霸道地冷哼一声,搂着云绽肩膀,两人扬长而去。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那些毫无背景的地痞,他们身着西装,行动有素。
安东也并不在她身边。
这种事她在国外经历过不止一次――有时从舞蹈室离开,傍晚的街边总会出现一两个混混朝路过的单身女性吹口哨。
云绽的身材在欧美人眼里算是娇小,长得白皙精致,很容易被当成首选目标。
那些街头混混会热情且强硬地邀请她到酒吧喝酒。
云绽起初还会吓得不敢动弹,到后来,逃跑的动作越来越敏锐。
甚至不等对方靠近,她就已经寻好了逃跑路线,拔腿就跑。
尽管云绽没有一丝犹豫,但那几人明显预料到她会反抗,她跑得快,他们追得更快。
很快就在一面墙前把人截住。
为首的那位尚算客气,长吁口气,笑道:“云小姐,张少爷想请你喝杯茶。”
云绽冷着脸,掌心向后撑着墙:“我不喝。”
那人面不改色,这种事想来也不是第一回 做了,轻车熟路地挽起袖口,微笑:“云小姐,好好配合您还能体面地过去,要真和我们动起手来,伤了哪里或者撕了衣服――再送到张少爷面前,恐怕就不好了。”
三五个黑衣人直接朝云绽靠拢。
她仓惶后退,浑身气得发抖:“这是公共场合,你们想做什么?你们不怕我报警?离我远点。”
五个人乐了,也不知是笑她天真还是不自量力。
“云小姐,你可以报警来抓我们,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必须保证张少如期和你见面。”他顿了下,声音变冷:“抓住她――”
云绽来不及多想,猛地一脚踢向男人命门,趁他退后躲闪的空隙,掉头去追安东离开的方向。
她身材纤细,身形又灵敏,还真被她钻了个空子逃出好几米。
前方灯光乍现,一辆黑色摩托声似撕裂时空,车上,江厉穿着黑衣戴着头盔,从车库入口拐进,视线如鹰似狼,表情冰冷。
毫不停顿地朝几人冲去。
身后的人紧随其后,各个脸上又凶又怒,咬牙,似乎只要一追上她就必定要给云绽好看。
然而,他们追出几步后又骤然停下――
那五人吓得尖叫,僵硬几秒后便四散奔逃。
“江少,江少――”他们很容易就认出了江厉的身份,边逃边叫:“江少有话好好说,别――”
摩托车轰鸣声不断,江厉骑在车上冷笑,一轰油门,朝着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冲去。
江厉果然停下,坐在车上看着他们。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先是又恭敬地叫了声江少,然后心有余悸地互相对视。
“江少,不知道我们哪里得罪了您?”他擦擦汗,手指都在发抖。
江厉冷笑着扫云绽一眼,终于开口:“老子就是看你们不爽,怎么?不行?”
云绽眼皮微动,抬头和他对视。
江厉却不再看她,只一眼就别了过去,戏谑地盯着几人。前一秒盛气凌人的几个,下一刻就被江厉像狗一样撵来撵去,场面滑稽引人发笑。
云绽惊魂未定,立在停车场中间看向四周。
江厉衣袂翻飞,满眼不驯。拧着车把手不断加速,嘴上说着刹车失灵让他们自求多福,但偏偏这辆车离云绽很远,就连转弯都是尽可能避开她的位置。
被遛得惨叫连连的几人在绕着停车场跑了好几个圈后终于发现了问题,纷纷往云绽身边躲去。
他们震惊,瞬间吓得满脸大汗,战战兢兢地退出云绽周边,又唯恐离她太远自己不够安全,苦着脸回:“江少,我们碍了您眼,我们错了,我们该死,马上就走。”
且不说在嘉平江家比张家不知道高出多少个档次,就说江厉,江家唯一的继承人,而张玮伽头上还有好几位哥哥呢。
那些人看出江厉和云绽之间或远或近的关系,忙不迭解释:“是张少派我们来载云小姐过去喝茶,我们只是来接人,没想过欺负云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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