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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巷中,内里不时传来轻咳之声,逐渐加剧。
侍从沈梧叶有些担忧的望了望车帘,“爷,就快到了。”
“嗯。”
马车在一处宅院门口停下,一身宝蓝织锦衣男子掀开车帘抬眸,肌肤盛雪,白得似有些不真实。
黑曜石般的深瞳,映在稍稍上挑的丹凤眼眶中,深沉却也明澈,喜怒不形于色,螓首蛾眉,矜贵清冷之气尽显。
男子微微蹙眉又是一阵咳,抬手将淡暖黄色锦帕掩口,直到喉间一阵腥甜,才稍稍平缓了几分。
拿开锦帕,其上仿佛立时盛开了一朵殷红诡魅的地狱之花,每一次都在昭示着生与死的两相较量。
“爷……”
男子冷眸微沉,面上却似是并不在意,“无碍。”
二人被请至前厅等候,上了茶水,便见侧廊探出半个头,小身子已然露出小半肩膀。
南辞正细细打量着,却见男子已然跟他对上了眼神,便只好带着抹温润笑容,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
“这位公子可是前来找我娘亲治病的?不知如何称呼?”
男子略微思量,便似笑非笑的有礼应答,“在下厉深,前来求医医毒仙弟子。”
南辞点点头,对着这张比灼绪还要俊美上千百倍的脸,心中一阵窃喜和急切。
“哦……厉公子,不知年方几何?家中可有家室良配?”
厉深有些不明,微微迟疑才继续作答。
“在下年方二十又七,暂未婚配,无有家室良配。”
南辞满意的点点头,“嗯。”
“稍后我娘亲会回来,便让她好好替你诊治,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小公子请便。”
南辞匆匆跑开,沈梧叶一头雾水,看向厉深。
“爷,这孩子好生奇怪,问这些作甚?”
厉深轻抿了口茶润润喉,暂且压下去几分不适。
“到底是何用意,那便要等他身后之人现身了。”
一盏茶的功夫,盛姝便从酒楼回来了。
产业一多起来,她这个幕后老板就是难得偷闲,还是免不了要多费点心。
厉深素来对女子无感,不喜不厌,却对面前这个盈盈而来的女子生了几分兴味。
身姿窈窕翩然,哪怕只半张脸,眉目间的姿色也可见一斑,却偏偏要戴着面纱。
医毒仙的安排,再加之那孩子的话,厉深倒是生了几分猜测来。
盛姝第一眼是有一瞬的惊艳,随即却是再惊不起一丝波澜了。
毕竟有燕北骁那个混蛋在前,赤尘那半张脸的妖孽在后,就连自家儿子,都是小仙人一般的帅脸。
好看的看多了也免疫了,盛姝觉得她可能多少有点审美疲劳的佛系淡然了。
第34章 诊治
“这位公子,便是你要求诊吧,我师傅外出了,这些时日就由我来替你诊治了,不知如何称呼?”
厉深唇角微动,饶有兴味的看着她,“厉深。”
盛姝坦然应对,眸中平静如水,“哦,厉公子,小女子盛姝,嗯……我先替你把个脉吧。”
即便师傅已经确诊了,只管治病就是,可盛姝总觉这样显得草率了。
为医者,行不行的,把个脉看看总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厉深伸手放至边几上,眼中带了几分探究之色。
盛姝纤细葱白指尖搭在他手腕之上,只是专注垂眸,眉间似蹙非蹙。
“脉象悬而浮,细而弱,观面色苍白,唇色浅淡,气血虚损,喉结不时上下滑动,可是喉间不适?”
厉深深有意味的开口,“姑娘所言甚是,在下每月中下旬必会生出多日咳疾,偶几日伴有呕血之症。”
“嗯,你是中了蛊虫之毒,需要服药辅以针灸同时治疗,你只需半月之中每日来我这里针灸便好,我给你药方就是,最多一年便可痊愈。”
盛姝如实言明,她可忙着呢,才没功夫一直给别人治病,扎完了赶紧走就是。
若非师傅收了诊金非要她治,她都恨不得直接告诉他找人扎了算了。
这人非富即贵,神态气韵上那股子王公贵族的优雅姿态是藏不住的,若是跟权势沾边,还是趁早离得远一些为好。
半月……
厉深敛了敛眸中的思量,微微颔首有礼,“那就有劳姑娘了。”
“应该的,请厉公子稍等片刻。”
盛姝想了想,便先行离开,厅内又留下二人等候。
沈梧叶立在厉深身侧,棱角分明的脸庞,一身黑色劲装衬得人越发英挺明俊,此时神情上总是多了丝疑虑。
“爷,这女子看着年纪并不大,又像是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这医术可靠吗?”
厉深眸色微凝,“医毒仙断然不会收一个无用之人作弟子,勿再多言。”
沈梧叶立即垂头恭敬应声,“是。”
稍后,盛姝手提一个小竹篮放至小几上,里面装着两把用草黄色的细麻绳扎起的类似杂草之物。
“这两味草药每日各取三钱来煎服,一日三次,我家中正好采了一些来,你们拿回去吧。”
随即又从袖口拿出一张药方递给厉深,“这是药方,还有煎服的注意事项,施针需得服药之后的一炷香内才可进行,公子就明日再来吧。”
厉深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眼中却是多了几分清明之色,语气慵懒耐人寻味。
“哦?若是如此,那在下岂不是不能离姑娘太远,否则,怕是要来不及施针了……”
盛姝:……
你仿佛在说废话!
“公子午后喝了药就来便是,我会在家中侯着。”
谁让师傅先收了诊金呢,盛姝礼貌的浅笑回应。
厉深眸光流转,并未多说什么,随后大步离开。
沈梧叶提起篮子也跟了上去。
盛姝也没当回事,欢喜的去往后院看她的小阿辞。
自从有了孩子,只觉母子两个人就似被绑在一起了般,只要是踏出这道家门,就会开始想念了,时刻牵动着她的心思。
南辞跑跳而来,脸颊上小梨涡都更深了些,“娘亲,你可见到前厅那个俊美公子了?”
“阿辞,你是何时开始这般在意他人相貌了?”
难道是遗传了亲娘……
南辞鬼机灵的眨眨眼,“阿辞知道,娘亲最是喜爱容貌姣好之人。”
“这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但是呢,做人还是品性和为人最重要,不然就是一副中看不中用的皮囊罢了。”
就像你那个亲爹,渣男!
盛姝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不由得瘪起了嘴,带了几分嫌弃来。
南辞若有所思,“娘亲,你是不喜欢那个厉公子吗?为何这副表情?”
盛姝似乎恍然明白过来他的意图,这孩子,哪需要操那么多心!
“阿辞,他不过就是你师尊交给娘亲的病人罢了,治好了就走,哪来的喜不喜欢,你这小脑袋一天都在想什么呢?今日练琴如何了?弹给娘亲听听可好?”
“还不熟练,娘亲,还是等我学好了再弹给你听吧,不然我唱歌给你听,娘亲,你来点歌。”
“嗯……那阿辞就给娘亲唱一首《黄鹂鸟》。”
南辞拉着盛姝的手,恭恭敬敬地将她请到椅子上,“好,娘亲请坐。”
“咳咳……”
盛姝憋笑,这家伙还有模有样的,唱歌前还得清清嗓子,俨然一副小大人的老成模样。
“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
一曲罢,盛姝这颗老母亲的心就似那流心蜜糖,又软又甜,抱着阿辞吧唧就是亲。
孩子真可爱啊!
再想想这么可爱的孩子还是她的!
盛姝忍不住跺脚窃喜。
第35章 守诺
第二日,厉深如约而至。
“厉公子。”
盛姝只随口场面上的一句问候,便低头打开木盒,里面有大大小小,粗细不一的银针。
用指尖捏住一根适中银针,便移治厉深身侧。
一股清雅淡然的丝竹气息若有若无的萦绕沁入他的鼻尖。
厉深眸光不觉落在她的身上,婀娜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倒一点不似生过孩子的样子。
还不等厉深思绪飘远,耳后的轻柔凉润触感让他身子不觉一僵,受惊似的突然侧头躲避。
皱着眉看向她的指尖,“你做什么?”
盛姝抬着的左手顿在空中,“什么做什么?施针啊!”
“施针何须……如此?”
厉深很确定,她刚刚是在摸他的耳垂,竟如此大胆!
他身边还从未有哪个女子敢这般放肆的轻薄无礼!
“施针在耳后!”
好像谁稀得碰你一样!
盛姝眸中闪过一丝嫌弃之色,尽管转瞬即逝,还是被一向慎察入微的厉深捕捉到了。
厉深瞬间心里有些不痛快,“早些说清楚便是……”
盛姝面无表情,眸色淡然疏离,“裸露在衣物之外的就这几个位置,是小女子疏忽了,让厉公子无端受惊了。”
厉深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转头端坐,“无妨,姑娘继续施针吧。”
盛姝再次搭上手指确定位置,便快刺入银针再抽出,等待着血珠缓缓冒出。
随即捏住流苏青穗打开一个拳头大的白瓷小罐盖,从内里拈出一颗雪白棉球,随手按在刚刚针刺的位置。
再松开,将棉球丢在一个深蓝色的陶制小钵中,收了收东西,便端起托盘。
“可以了。”
盛姝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厉深以为她放了东西还会再来,不想人家根本就不再露面了,二人生生在前厅等了一盏茶的时辰。
沈梧叶先是看不过去了。
“爷,这女子好生无礼,竟敢让您在此等着。”
厉深唇角微动,是否真的冷若冰霜,毫无所图……还需要时日来证明。
半个月,才刚刚开始。
“罢了,想来她刚说的可以了,便是告诉我们可以走了。”
昨晚喝了她给的药,咳疾似是真的稍缓了些,身子舒适了,心情便也连着有了几分舒畅。
连续十日,盛姝次次如此,冷淡疏离,除了施针时必不可免的触碰,竟是半分熟络的话也没有,面纱也是始终戴着。
厉深的猜忌也是逐渐转变为某种不明所以的期待和好奇。
“姑娘好似喜静之人,在下看姑娘都不甚言语。”
跟你很熟吗?有什么好说的!
“厉公子是来看病的,小女子是医治的,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可。”
厉深有些自讨没趣,便也懒得多言语,“嗯,姑娘说得是。”
回去途中,有人送来一封信,厉深打开来看,唯有一行字,“山水之约,共弈一局”,落款俢竹先生。
修竹先生常年喜好游历山水间,每年相约虽不定期,却定点,来信便赴约,是二人多年前定下的约定。
以棋会友,相交于山水,心静方得始终。
厉深面上难得多了丝波澜,眼中的笑意也是带了几分真切。
只是……
厉深忽而想到医治之事。
“梧叶,稍后带话给那位盛姝姑娘,明日辰时,便随我同行外出赴约,归期三五日,多加十两金作为报酬。”
沈梧叶想想都觉不现实,那女子天天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都不带搭理人的,又不是随行丫头,还能跟着他们一起出门?
“爷,她若是不愿呢?”
“你便只提医者本分即可,其他不必多说。”
君子重信守诺,即便是女子,想来也是无法拒绝的。
更何况还是那样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有些自视清高的女子,若真无甚其他意图,那这几日便是最好的证明。
沈梧叶半信半疑,却也不好多说,唯有应下。
傍晚,盛姝一脸烦躁的打包着衣物和要带的用品。
南辞帮忙把盛姝平日里用的口脂,和亲手调制的面霜,面膜一一装入小布袋中。
云若看着二人一起忙活,也是插不上手,只能默默立在一旁看着,“姝姝,你真的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吗?”
“哎,不去还能怎么办?那个厉深也是,明明知道医治期间不能随便乱跑,还非要赴什么鬼约。”
南辞闻言却是一脸赞同之色。
“嗯,厉公子答应了朋友不能食言,娘亲答应了师尊不可半途而废,那说明,你们皆是重诺守信之人。”
盛姝无语,但是教孩子嘛,首先就得以身作则,也只能硬着头皮勉强笑笑点点头。
“阿辞说得对,所以非去不可了。”
盛姝暗暗翻了个白眼,云若轻叹。
第36章 蝉蛹
南辞将下巴抵在盛姝手臂,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娘亲,能不能带着阿辞一起去?”
盛姝摇摇头,抬手摸摸他的小脸。
“阿辞,远行会很辛苦,娘亲最多也就三五日可以回来了,你就乖乖待在家和娇儿一起,要听小姨的话。”
“娘亲,倘若阿辞见不到娘亲那才是真的辛苦,阿辞记得娘亲曾教过我一首诗叫《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易位而思,娘亲远行,跟阿辞远行又有何区别?阿辞的牵挂之心便同慈母一般无二,娘亲……”
南辞轻轻晃动着盛姝的手臂,眸中的那股渴求,绵软温润直浸心田,让人无从开口,更不忍拒绝。
盛姝也是没想到阿辞竟会用这般说辞来劝她,一时怔然。
云若也是不知该怎么劝了,“姝姝……”
“也罢,那便跟着娘亲一起,就当一段短期旅程了,只是阿辞得乖乖听话才行,你可能做到?”
“能!阿辞保证!”
盛姝妥协了,四岁的孩子若是带出去玩应该也……还好吧,搞得这么悲苦也实在不至于。
南辞可算是心满意足了,欢欢喜喜的扭头就去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云若拉住盛姝,隐隐有些担忧,“姝姝,要不我让林佑也跟着一起,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不用了,那个厉公子心思深沉,看着倒像是个有身份的,林佑又是做过侍卫的,跟着去万一被他看出身手,反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了,他的病还未治好,我安全的很,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盛姝轻拍云若手背,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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