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
不等他说完,柳绡绡哭着打断他:“我知道,你是不会让我还这笔钱的。因为在你眼里,十万块钱的事根本不值得还,你可以给我十万块钱,也可以随手扔给街边的乞丐十万块钱……可是徐总,我不是乞丐,我不能靠着向你摇尾乞怜就一次次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你的施舍。”
她对着他,无比虔诚地又鞠一躬:“徐总,谢谢你。我还是先走了,裘姐在等我。”
“柳绡绡,挣钱很难吧?”徐江天看着她的背影,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好整以暇地后退了两步,坐下了,“何况你还要独自供养一个重病的家人。”
柳绡绡被他这话一惊,愣在原地。
他知道四四的事!
“你手气好,我又愿意让你挣这份钱,所以裘姐才敢把你送进我们这间屋子来。如果有一天,我不愿意见你了呢?”
柳绡绡呆了半晌,回过身子看他。徐江天坐在一棵柳树下,柳叶落在徐江天身侧的长椅上,他懒懒地瞟了一眼,伸手随意地摘起那片柳叶。
“在你和我之间,裘愿是会选择你……还是我?”
他轻轻把那片柳叶在手里揉捏两下,仿佛是在用这个动作告诉她,于我而言,你和这片柳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我可以任意操控的东西,我可以让你生,就可以让你死。
烈日当头,柳绡绡的后背却沁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听话,你就还能从我这里挣钱。”
柳绡绡木然站在原地。她不敢说,更不敢再动了。
徐江天就像经验老到的捕蛇人,每个字都精准地打中了她的七寸。她家里有病人,她需要很多的钱,她挣钱不容易,她不愿意更不能失去会所这份工作,所以她不敢再悖逆他。
第32章 安排
阿承已经推着轮椅回来了,见他们在说话,就远远站在一边等着,看到徐江天招了招手,这才上前去。
“带她拍片,给她办住院手续。”
阿承看了柳绡绡一眼:“是,徐总。”
因为徐江天的关照,柳绡绡住进了骨科最好的病房。程知邈也打过招呼了,护士们听说是程主任的朋友,都很热情地过来跟她搭讪。
阿承回去向徐江天复命时,看见徐江天正活动着自己的手腕。
“徐总,您的手......”
“没事。”他的声音冷肃,“都安排好了?”
“是。柳小姐被安排在骨科9楼,单人间,程先生那边也打好了招呼,护士们会尽心的。”
“嗯。什么时候手术?”
“程先生说,柳小姐还有几项检查需要进一步完善,如果检查结果没有太大异常,预计周三就可以手术。”
“确定下来时间告诉我。”
“好的,徐总。”
“今天是周末,我这里没什么要紧事,你不用加班了。”
阿承道了谢,给他倒了一杯咖啡放在手边,就默默退了出去。
徐江天的办公室和秘书室独占一层,阿承一走,整个51层就空了下来。
其实他挺享受这种独处的感觉,平常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身边总是乱纷纷的,现在人都走了,他更觉得静谧自由。
分公司的办事效率不低,前两天打回去的代言人人选,现在已经重新遴选出来了。这次的人选里有几个条件不错的,下一步就可以让手下的人和明星的经纪人接触洽谈了。
徐江天处理公事时极投入,直到天全黑透了,才想起还约了人,拿了车钥匙,自己开车走了。
柳林路是平城东边城乡结合部的一条小路,徐江天顺着柳林路又开了几百米,一幢小楼孤零零地伫立在一片农田之间。
这是一栋烂尾楼,只有三层有个房间安装了玻璃,倒还像有人居住似的。
楼道里自然也没有灯,徐江天摸黑拾阶而上。
他走到一扇铁艺的小门前,还不忘敲门。
“吱呦”一声,门开了。门里,一个五十多的中年男人侧身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屋子很小,没有客厅,迎面就是床,四壁斑驳,墙皮剥脱了一半,欲坠未坠地悬在头顶。
“二叔这里好清静。”徐江天拖过一张塑料凳子,坐下。
徐建业浑不在意他言语间的嘲讽,给他倒了一杯水:“还不都是托你的福。”
徐江天也不恼,把那个玻璃杯拿在手里,一笑。正要喝时,瞥见水里浮着的一层油花,嫌恶地皱了皱眉,又放下了:“那二叔过得还满意吗?”
徐建业笑了两声:“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我还能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也是。”徐江天点点头,望着地砖发黑的接缝出神。
“信……你都看了?”徐建业老了,连声音都苍老许多,不似年轻时那般张扬高昂了。
“看了。”徐江天把信纸取出来,展平,放在沾满油污的桌子上。
第33章 蝴蝶
“当年的事,我已经一五一十都告诉你了。你妈妈的死因,你爸爸的车祸,你那个没出世的妹妹……我也都安排了。徐江天,知道这些,你该满意了吧?”
徐江天冷笑:“满意?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徐建业,我如果不是把你做的恶事桩桩件件都查实了,你怎么可能这么乖乖的束手就擒?”他闭目,“你说!你写信来告诉我这些,到底要干什么?”
“查到,和亲眼见到,亲耳听到这些真相,毕竟还是不同的,否则你也不会白跑来我这一趟了。”徐建业喝了一口水,“我让你知道了真相,你也该让我知道知道……你把江雪和盛莹弄到哪去了?”
“江雪不知道,盛莹改名换姓嫁人了吧?”徐江天顿一顿,“底下人的安排,我没有过问。”
“你!”自从来到这里,衣食都不足,徐建业的身体衰败得很快,只是心绪波动了些,他就咳嗽连连,“你这个……”
“二叔别激动。”徐江天声线平平,仿佛真是劝解,“虽然不知道他们身处何方,可我叮嘱过,不能弄死了他们,所以他们的性命是无碍的。”
徐建业闻言,先松了一口气,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遽然全身紧绷了起来:“你……你对他们……”
“二叔。”徐江天唤一声,“我同你不一样,我不以伤人害命为目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不会去做的,你就放心。”
徐建业强自镇定,拿了杯子来,“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水,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平静。
最初的恐慌已经褪去,徐建业也慢慢冷静了下来。他打量着自己这个侄子,沉静了片刻,才冷冷哼笑了一声:“你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你没听说过吗,‘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徐江天不睬他。
“徐江天,我是个谋害兄长的浑蛋,可是在心地善良这方面,你不见得就比我强!别拿自己当个善人活菩萨,要不是你追着我、咬着我要查清当年的真相……只怕这生死簿上还少几笔烂账呢!”
“哦?这么说来,你谋害了我的父母,有错的倒是我了?”徐江天含怒,却是低笑,“这倒像你能琢磨出来的道理。可是徐建业,世上谁能明知有这样天大的仇却不报?纵然我不报仇,难道我连知道真相的权ᴶˢᴳᴮᴮ利都没有了吗?”
“你要知道真相,你要报仇,可以啊……但你别说你不伤人害命!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当年那些证人,那些无辜的小民百姓……才会一个个搞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徐建业狞笑着。
他把双手高高举起,模拟着蝴蝶飞舞的动作:“就是你这只高居云端的蝴蝶,轻轻扇了扇翅膀,他们本来平静如水的日子才变得洪水滔天!”他的面目异常扭曲,和他手臂上轻柔的动作大相径庭,让人有一种诡异的癫狂的感觉,“你、比我……害的人多得多!”
暗沉沉的灯光下,徐建业的面庞因激动而泛着红润油亮的光。徐江天看了他片刻,很难把这个人和幼时记忆里那个总是挂着一脸虚伪笑容的中年人对应起来。
也许这些日子他被封闭在这里,有些发了疯也说不定。
但徐江天显然不打算再听他说下去了。他起了身,缓缓对徐建业道:“好吧,那我就承认自己罪恶滔天。但你别忘了,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我要是哪天改了主意,不做这个大善人活菩萨,我会拿谁开刀呢?”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二叔,会是你吗?”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徐江天往外走的脚步,一声、两声地响起来。铁门在身后转动,生了锈的合页吱扭扭地响了一阵,门终于“砰”地一声,合上了。
第34章 知会
柳绡绡的手术定在周三早上十点。
阿承和柳绡绡说好了,进手术室前,让柳绡绡跟徐江天打个电话,知会一声。
电话来时,徐江天正在开会,就见阿承举着手机,走到自己身后。
会议室里的众人纷纷看他,连主持人也停下来,安安静静地等着他讲完那通电话。
“我是徐江天。”
“徐总。”柳绡绡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我马上要手术了,阿承哥提醒我要给您打个电话。”
“嗯。”
“程医生说了,我各项指标都很好,手术定在十点,大概两个小时就可以完成了,您放心吧。”她像个小孩子,一项一项仔细汇报给他听。
“好,祝你手术顺利。”他讲完,把手机放回桌面,按了挂断,“抱歉,一点私事。继续。”
台上的主持人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今天是第一次给徐江天做汇报,还有些紧张,被这通电话这么一打断,一时站在台上,话都接不下去。
徐建天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上季度运营成本。”
“哦。”主持人恍然大悟,这才接着讲下去,“上个季度,长风集团旗下国内的37家五星级酒店的运营成本......”
徐江天随着他的讲解,将手中资料翻过一页。虽然数据他都大致记得,但他向来认真,还是参照着资料,将脑中的数据又对照核实一遍。
散会时已经是午后了。
他料想柳绡绡已经做完了手术,就让阿承定了一束花送去病房。
柳绡绡做的是局麻,麻药劲没多久就过去了,阿承来时她正拽着护士的衣裳一个劲儿地哀求:“桃子姐,求求你让医生给我开点止疼药吧!”
“不行!”护士硬把她的手掰开,“你都用过一次止疼药了,再用就过量了,容易成瘾。”
阿承站在门外直等到护士端着盘子走了才进去。
他面上笑着,走到柳绡绡床前,低声向她表示慰问:“柳小姐,徐总让我来看看您。”怀里的花往前一递,“祝您早日康复。”
那捧花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阿承从花店临时买来的一束。可柳绡绡还从没有收到过花,就很是欣喜地接过来抱在怀里。
这种喜悦似乎短暂地冲淡了她的疼痛,她仰起脸来冲阿承笑:“谢谢你,阿承哥。”
“花是徐总让我订的,您不用客气。”
“那也替我谢谢徐总。”她微微低下头去嗅百合的清香,“让他费心了。”
阿承没接话,转而询问她:“手术还顺利吗?”
柳绡绡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脚:“顺利倒是顺利,就是刀口这么长,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留不留疤我觉得关系不大,只要骨头长好了就行。”
“嗯,也是。”柳绡绡忍着痛,微微拧着眉,又看了一眼伤口,“不过程医生的技术真好,刀口缝得多整齐!就算是疤,也是一道漂亮的疤!”
她说完,又笑了。
她本生得一股天然的纤柔之态,病中更添一丝病西施般的妩媚,阿承被她那一笑晃得一愣神,赶紧别过眼去。
第35章 早饭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场面就有些冷下来了。阿承又跟柳绡绡说了两句,就道了别。
照例是要回去向徐江天打个招呼的。
徐江天已经回到了公寓,王姨还没回来,他亲自去给阿承开门。
屋里黑着灯,走廊里的灯光顺着敞开的门透进来一线,随着大门合上,光线也渐渐收敛了。
高大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
“你不习惯的话可以开灯。”徐江天已经走回了餐桌旁。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
阿承把灯打开。
餐桌上只有一只酒杯,里面残留着喝了一半的红酒。
“徐总。”阿承站在他对面。
徐江天专注地看着电脑,过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他:“手术顺利吗?”
“手术是程先生亲自做的,很顺利。”
徐江天点了点头。
“只是柳小姐担心会留下疤痕。”
“那就没办法了。”伤口愈合得再好,总归还会留下痕迹,“告诉雷霆一声。”
“好的,徐总。”
阿承见他没了下文,又独自站了片刻,才大着胆子打扰他:“徐总,您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嗯。”
“那您看需不需要我给您买点吃的来?”
“不用了,没什么事你可以回去休息了。”他的目光片刻都不曾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好的,那我先走了。”阿承也不敢再多打扰他,简单地告了辞就出来了。
徐江天又关上了灯。
黑暗让他感觉格外舒适安全。
小时候,徐建业曾说他像条小蛇,专爱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他其实还挺喜欢这个比喻的,至少说明徐建业用心了解过他。
想到此,他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
柳绡绡是被雷霆叫醒的。
病区七点允许探视,他七点就准时过来了。
柳绡绡还没睡醒,雷霆就搬个小凳子,坐在她床尾耐心地等。
等到八点一刻,病区里开始有人推着小推车卖早饭了,雷霆才把她拍醒。
“雷霆?”柳绡绡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你怎么来了?”
雷霆跑到门口,一边招呼着买早饭,一边回答她:“这不是听说你手术做完了,过来看看你嘛。”小推车在他面前停下,“两碗粥,两个茶叶蛋,这是什么?”
“豆沙包。”
“那来四个豆沙包,再要两根油条,一碗豆浆。”掏出手机来扫码付款。
“没事。”柳绡绡把上半身撑起来,“程医生手术做得可好了,你们都不用担心。”
雷霆把买好的早饭放在床边桌上,推到她眼前:“我们?还有谁来过?”一细想,“天哥来看过你了?”
柳绡绡还没洗漱,就暂时没动早饭:“那倒没有。徐总日理万机的,不过昨天阿承哥来过了。”
“哦,这花是他带来的?”雷霆喝了一口豆浆,“豆浆还真不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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