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柳绡绡心里暗笑。这个雷霆,生得一副温柔文静的样子,实际上不仅话痨、自来熟,还是个吃货!
“哎呀,那我是空着手来的,不合适吧?”
“不会呀。”柳绡绡的眼神从桌上扫过,“你不是一来就给我买早饭了吗,这怎么能算空着手呢?”
“那倒也是。这个豆沙包也好吃,你快尝尝!”雷霆举着一个豆沙包就往她嘴边凑。
“我、我还是一会儿再吃吧。”柳绡绡别开头。
雷霆一怔,马上就明白了:“我在这,好像耽误你洗漱了。”
柳绡绡一低头,默认了。
“那我帮你扶过去吧?”
“不用......”
“我扶你过去,然后我就出去......”
他已经把手递了过来。柳绡绡索性也不再跟他客气了,正好搭着他的手,挪到了轮椅上。
雷霆把柳绡绡推进了洗手间,转身出去,给柳绡绡关上了房门,自己靠在病房门外,啃着手里剩下的半根油条。
远远看见一个人走来。
第36章 药膏
是徐江天。
“天哥。”他把嘴里正在咀嚼的油条咽了,打了声招呼。
徐江天看他的眼神颇有几分玩味:“这么早过来。昨天几点到的家?”看看他手上染的油,掏出张纸来递给他。
雷霆接了,认认真真擦着手说道:“十一点多了。这不昨天没来得及过来,今天想着早点来看看。”
“怎么在这站着?”
雷霆往屋里一指:“洗漱呢。”
徐江天点点头。
柳绡绡已经洗漱好了。
卫生间门口有道不深不浅的门槛,她努力了几次ᴶˢᴳᴮᴮ都没把轮椅摇上去,脚又使不上力气,就只能扬声喊雷霆来推自己了。
但没想到,和雷霆一同进来的,还有徐江天。
她原本松弛的神色顿时拘谨了起来,低唤了一声:“徐总。”
“嗯。”徐江天径直绕过她,把手里提着的几样东西放在了桌上,“感觉怎么样?”
柳绡绡坐回床上:“挺好的,都不疼了。这次麻烦徐总和......”眼光飘向雷霆,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不疼?我听护士说,你昨晚非闹着再打一次止疼药的,怎么一见了我,忽然就不疼了?”
柳绡绡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此刻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她有点委屈,明明自己是客气,不想让别人担心才这么说的,怎么他就不高兴了呢?
“那其实还……有点疼。”
“止疼药不能多用,实在疼,只能忍忍。”看着她撇着嘴角低下头,他的语气缓和下来,“伤口是用美容线和眼科针缝的,但留疤恐怕还是免不了。”
“嗯,我知道。”
“阿承说这种祛疤的药膏,效果很好。”他把一个小盒子拿出来,一并放在桌上,“你可以试试。”
“好,谢谢徐总。”
她中规中矩地道谢,徐江天答了一声“不客气”,两人之间就再没有别的话说了。屋里静下来,柳绡绡听见隔壁隐约传来病房里病人和家属的谈话声。
“我还有事,先走了。”徐江天沉默了片刻,起了身。
“那个......”柳绡绡从他背后叫住他,“徐总,我有点事还想麻烦您。”
“什么事?”
“我想知道自己这次住院总共花费了多少。”柳绡绡低下头。
徐江天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别......”雷霆刚开口,就被徐江天抬手制止住了。
“你还没出院,费用暂时没办法结清。等你出院后,我会让人把账单寄给你。”
柳绡绡讶然望向他,迟迟才冲他绽开了一个笑容:“好,谢谢徐总。”
“不客气,还有事吗?”
“没有了。”
“嗯,那再见。”
“再见,徐总。”柳绡绡坐在病床上,向他颔首微笑。
大约是因为疼痛睡不好的缘故,她的脸色还是苍白的,草草洗漱了一下,头发也不甚整齐,身上的病号服衬得她的面容有些寡淡。
但这一笑,无端端就让徐江天的心情动摇了起来。
他跟着她,挑了挑唇角。
柳绡绡愣了一下,徐江天刚刚好像笑了。这个人真是喜怒无常,明明一进门的时候还是带着火气的,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又笑了起来。
第37章 难得
雷霆倒没注意这些,他正满屋找碗,想给柳绡绡倒一点豆浆尝尝。没找到,就抱怨道:“你住院怎么碗也不带一个?”
“有啊,在那个柜子里。”柳绡绡指一指墙角的铁柜。
雷霆翻了半天才翻出一叠一次性碗筷来,自己还挺纳闷地嘟囔:“我刚才怎么没看见?”
“你刚才没打开那个柜子啊。”柳绡绡笑话他。
雷霆满满地给柳绡绡倒了一碗豆浆:“快尝尝,可香了!”
柳绡绡喝着豆浆,心里却想的是雷霆这个人。
他太难得了。出身那么好,可一点儿也没有徐江天身上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傲。
他像书里说的栀子花,虽然没有茉莉的细致典雅,可却盛开得真挚、热烈,也接地气。
雷霆哪知道柳绡绡这会儿心里正想的什么,他只看见柳绡绡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豆浆,眼看一碗豆浆都要见底了,这才出声拦她:“要不你也吃根油条?”
“不不,我差不多饱了。”她摆摆手。
“啊?喝一碗豆浆就饱了?”雷霆又磕开一个茶鸡蛋,“你不会是减肥吧?”
柳绡绡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己虽然不算瘦,可怎么看也没到该减肥的地步,于是摇了摇头:“我是真吃不了了。”
“本来还想等你出院了,带你出去吃个麻小什么的呢。”雷霆吞了那个鸡蛋,“看你这饭量,不行啊。”
“麻小?”柳绡绡轻笑了笑,“你也吃麻小啊?”
“麻小怎么了?多好吃啊!”雷霆的眼里亮晶晶的,像瞬间点燃了一簇小火苗似的,“有时候路边摊做得好的,比酒店里好吃多了!”
柳绡绡看着他,都不用给他捧场,他就兀自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你都不知道,我那年去伊新旅游,有一天中午饿了,我们就找了个苍蝇馆子吃饭。你猜他们怎么吃羊肉?他们就拿一个脏兮兮的缸子,把羊肉啊胡萝卜什么的,切吧切吧往那缸子里一放,搁火上一煮,吃时连肉带汤……别说,真鲜!”
“还有那年去长平……”他越说越起劲,“那家面馆脏是真脏,可是面是真好吃啊!肉片这么厚,鸡蛋煎得外焦里嫩,咬一口,溏心直往外流。”说到激动时,还闭上眼睛,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柳绡绡本来住院就吃不好睡不好,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一点馋了。她半是笑半是气,嗔了他一句:“快别说了,我要馋死了!”
“馋还不好办?等你出院,伤都养好了,请上几天假,我带你去广安,咱们吃够了再回来!”
柳绡绡脸上的笑容却僵了一瞬。
她哪有时间出去玩?因为手术耽误工作那么久,四四的治疗还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下来呢,她怎么敢想着请假?玩更是不可能了。
雷霆看着柳绡绡的神色一点点黯淡下来,也不知自己的话哪里说得不对了。他知道她可能没什么钱,但既然说带她出去玩,费用自己当然可以担负,她不应该为了这点事这么为难吧?
不过柳绡绡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她笑着解释:“我刚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假,裘姐那边怕不好交代。”
雷霆也顺着接下去:“也对。那你什么时候想去,随时找我,我时间富裕。到时候咱可以叫上邵他们一起去,人多热闹。”
柳绡绡笑了笑,低下头把豆浆喝完。
雷霆等着她放下碗,把桌子上都收拾干净,才站在床边跟她告别:“那你今天先歇着,我明天再来。”
“好。”
互相道了再见,人就走了。只是还没走出几步远,雷霆又折了回来:“欸,明天我要是来得晚,你别忘了给我要一碗豆浆啊!”
“好。”柳绡绡笑,“我记得了。”
第38章 账单
柳绡绡住院一周,雷霆就喝了一周的豆浆。
账单是出院后第九天寄到她手里的。
她捋着账单一行行地细看,诊疗费、药费、手术费、器械费……报销后还要支付四万多,这显然超出了她的预算。
但她默默把这份账单压在枕头底下。她决定下次等徐总他们再过来的时候,顺便跟他说清楚,这笔费用就算是自己找他借的。
裘姐早就知道柳绡绡脚伤的事了,也被叮嘱过,等柳绡绡出院后要给她安排一份稍微轻松些,不用走动的工作。
她就暂时把柳绡绡安在前台,负责登记工时。这个活儿既轻松,作息也有规律,有助于柳绡绡养伤。
“知道了。”电话那边的声音低低的,有几分疏懒,又像是累极了,缓了一口气才问,“她恢复得好吗?”
“恢复得不错,伤口已经长好了。上周复查时说再有两三个礼拜,就可以下地走动了。”
“嗯,照顾好她。”
“一定,您放心吧。”
“下周我们会过去聚一聚。”
“没问题,房间一直给您留着呢。您随时过来都可以。”裘姐笑得妩媚,声音也更甜腻了。
徐江天听得有点头疼,他把衬衣领口的扣子松开一颗,整个人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张开左臂,舒展胸膛。
“嗯,没事了,你挂了吧。”
裘姐哪敢挂他的电话?生生等着他先挂断,自己才收起手机来。
徐江天今天过来得很早。
他昨天熬了个通宵,这会儿就歪在包间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裘姐知道他来了,自己先进来跟他打招呼:“徐总。”
徐江天闭着眼,“嗯”了一声,就算是回应了。
“绡绡一切都好,您放心。”裘姐赔着笑,又打量他两眼,看他实在是熬不住了,小心地建议道,“邵先生他们说了,路上太堵了,过来恐怕还要一个多小时,要不您回房间休息一下?”
“不了。”徐江天这才略微动了动,“她人呢?”
“还没到她上班的时候,估计在宿舍呢。”
“我见见。”
裘姐愣了一愣。
她也摸不准徐江天对柳绡绡的想法。
若说没有一点意思,徐江天几次三番地关照着柳绡绡,以他的身份看来,已经是很不寻常的了;若说有那么点意思,又怎么可能放任柳绡绡还待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但她不敢在徐江天面前把这些想法露出一丝一毫来,只能答应着。
柳绡绡是坐在轮椅上被推过来的。
她知道徐江天他们今天要过来,但没想到他来得这么早。
早也有早的好处,趁现在没ᴶˢᴳᴮᴮ人,好把这件事说清楚。
她从身后把账单取出来。
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徐江天就料到她要做什么了。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轻轻抬了两下,阿承和裘姐就带着屋里的人都退出去了。
“徐总。”柳绡绡把账单展平,拿在手里,忐忑地开口,“账单我收到了,也看过了。我想,这笔费用还是我自己来付的好。”
第39章 探究
徐江天睁了睁眼。他的眼有些发红,眼神中裹挟着几分倦色,微微定在她身上几秒后,又轻轻阖上了。
“你有钱付吗?”
一问,切中要害。
柳绡绡觉得这句话就像一个巴掌,不轻不重地在她脸上打了一下。
她低下头,老老实实地承认:“现在还、没有。”
“我猜也没有。”他似乎是嗤笑了一声。
柳绡绡把头埋得更低了:“不过,如果您能同意,就算我……找您借的,行吗?”
“三院住的是你什么人?”他笃定了答案一般,气定神闲地又扔出一连串的问题,“他得的什么病?这笔医疗费已经像个无底洞一样要拖垮了你,你难道还欠得起别的债?”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也给她倒了一杯,递到她面前,“柳绡绡,你逞什么能呢?”
女孩的神色变了几变。
清澈的眼中先是隐隐浮上一阵雾气,接着眼帘就低垂下去。女孩借低头喝水加以掩饰,暗暗瞪大了眼睛,死命地把眼泪逼了回去。
她不允许自己哭,不允许自己委屈,更不允许自己发泄。
徐江天心中的怜惜翻江倒海一样涌起。
他透过柳绡绡的身体,仿佛看见了8岁那年刚刚失去父母的自己。
从前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他也是这样忍耐、极力地忍耐着熬过来的。
一个人苦苦支撑,在无尽的黑暗里踽踽独行的滋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柳绡绡低头蜷缩的身影,让他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她的发顶,哄哄这个原本脆弱但强迫自己坚强起来的女孩。可是手刚刚抬起来,他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异样,迟疑片刻,又收了回来。
最终选择坐回她对面,静静地等她调整好情绪。
柳绡绡平静了好一会儿,直到房间里的冷气把眼皮上的红肿吹散了,才抬头看着徐江天。
她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他。眼前的男子长眉如剑,微微上挑的眼尾为他的眼神添上几分锐利,然而此刻,他看着自己,脸上没有一丝傲然之气,反而是一派平和。
他沉沉的目光像古井一般,清冷,深不见底。可是不同于以往,今天他的眼神里装着几许理解,装着几分同情,甚至……一丝怜惜。
柳绡绡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错开眼神,眨了眨眼再看,徐江天的目光依旧不变。他是那么坦然地迎接她的探究,同时也把她探究得那么彻底。
“所以徐总,从一开始您就都知道了吗?”
徐江天大方承认:“我猜的。”
他随手拨过一堆牌来,手指轻动,慢悠悠地把牌码起来:“城南春离三院最近,又是午饭时分,你既然不是住在门口的本地人,就极有可能是出来买饭的病人家属。”
“那……”
她还没来得及往下追问,徐江天已经料到她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以你这年龄,如果有父母帮衬着,你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他瞟了一眼柳绡绡。
她的眼眶又一阵微红,一串眼泪像洒出了丝绒袋子的钻石,骨碌碌碎了满地。
像只无辜的小兔子。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摩挲了一下她的发顶。
她的头发很软,真像兔子的绒毛。
柳绡绡像被他这个举动惊呆了,一动不动地等着他的手挪开。她哭起来的样子最可怜,两滴眼泪还挂在脸颊上,欲坠未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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