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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说，她今年跟爸妈回姥姥家过年后的初五那天，根据老家习俗去拜财神的时候，她特意去求了两道平安符，她那天送给他的福袋里装的就是这个平安符。
另一个装着平安符的福袋，在自己这里。
她想，接着她就可以再顺着这个话题，祝他平安健康，事事顺遂。
但她思来想去，还是说不出口，感觉文绉绉的。
在脑袋里想一想还行，说出来的话，就有点难为情。
她安静地想着，边慢慢悠悠地走回到阳台上，仰头看月亮。
两人都在外面。
夏天的晚风是轻的，是暖的，空气是潮湿湿的。
两人吹着同样轻暖的晚风，呼吸着同样潮湿的空气，望着同样的夜空与明月，仿佛对方话筒里吹拂过来的风声与呼吸声的频率都一致。
许清慕忽然想到了出自杜拉斯的《情人》里的一句话——“Je vous connais depuis toujours.”
但思来想去，她还是没说。
转念一想，她轻声说了句法语：“Joyeux anniversaire。”
纪燕北再次安静，而后，他有些愉悦的样子，他声音里都有笑意：“什么意思？”
许清慕说：“法语的生日快乐，你要学吗？”
纪燕北低低笑了：“好啊，谢谢许老师。”
“不客气，”许清慕软软地说，“一会儿我发给你。”
纪燕北轻声应着。
过了会儿，纪燕北忽然问她：“介意等我一分钟吗？”
许清慕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去。
她现在确实不忙，也很有空，不介意地说：“行的。”
纪燕北敛眸笑了声，拿着手机返回去，在众人张罗着喊他继续喝酒的热闹声中穿过，从他们给他订的生日蛋糕盒子上放的蜡烛里，取出一只粉色蜡烛，走回阳台点燃。
燃烧的蜡烛的火苗在夜风中摇曳，纪燕北看着红烛轻声说：“我要许愿了。”
许清慕没立即应声。
她想到了从前，他们总是在相隔两千公里的距离，通过电话为对方过生日，为对方唱生日歌。
——“哥哥，我点好蜡烛了，要许愿了，你准备好给我唱生日快乐歌呀。”
——“哥哥，你点好蜡烛了吗？我给你唱生日快乐歌，你快准备许愿呀。”
小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做害羞，长大后可知道了。
许清慕干不出来再在电话里给对方唱生日歌的事，太难为情了，但她可以给他放个伴奏。
许清慕返回桌旁，轻旋她在与纪燕北通电话前刚翻出的八音盒。
很快，生日快乐歌的嘀嗒声从八音盒里缓缓流淌出来。
这只八音盒是老式的水晶球样式的，水晶球里飘着做成雪花的白色泡沫，里面摆着一个生日快乐的小牌子，是很小时候，他送给她的。
她小时候收到的很多礼物，都已经收进大箱子搬到姥爷家的仓房里了，但她仍留了些不起眼的小东西。
比如这个上发条的机械的小八音盒，是其中一个。
倒不是意义特殊，主要是她偶尔会在自己过生日时，在安静的夜晚里拿出来听一听，很有时间的年代感，会为自己的出生和妈妈生下她这件事而有些小感动。
另外偶尔，是很偶尔的，会在音乐声里想起他。
另一边的阳台上，手里拿着蜡烛的纪燕北，在听到电话里传来八音盒特有的声音演奏起生日快乐歌的瞬间，手指像被蜡油烫了手，忽的发颤弹开。
电话那端古老八音盒的声音像琴弦拨动一样一下下拨动着他耳膜。
眼前跳跃的火苗，仿佛在为八音盒伴舞，摇摇荡荡一下下掀动着他心弦。
纪燕北缓缓闭上了眼睛，向舞动的蜡烛与轻吟的八音盒许愿。
无人知晓的心事角落里，纪燕北此时许下的愿望，与许清慕那时对着星落人间般的烟花许下的愿望，相似相仿，几近无别。
好半晌，纪燕北方睁开眼，轻轻吹灭蜡烛。
许清慕听到有很轻的“呼”声传来，知道他应该许完愿望了。
纪燕北轻声说：“谢谢。”
许清慕轻声答：“不客气的。”
许久，没有人说话，也没人挂电话，酒的香气像是穿过网络藤蔓一样延伸过来，许清慕觉得脑袋晕晕的。
“酒好喝吗？”她突然问。
纪燕北声音里像含着酒：“不好喝，但会让人想说些心里话。”
“你有吗？”
许清慕指的是，他有没有心里话。
这好似是许清慕第一次主动地问纪燕北问题。
不是问学习上的题，不是帮蒋涵涵问男生的联系方式，是迈出一点了她自己划下的安全范围。
问了一个不该是学长学妹之间讨论的，偏于亲近的人之间才会聊的问题。
“有啊。”
纪燕北的声音飘飘摇摇荡荡，忽然轻松起来。
像星星一样闪啊闪，然后流星突然嗖地下落，钻进人心里。
他说：“清慕，明年你就十八岁了吧？明年的今天，我请你喝酒。我们，聊聊。”
许清慕的心跳声恍惚节奏变快，咚咚咚的一阵阵地鼓踩进心里。
四分音符变八分，八分变十六分，十六分变三十二分，咚咚咚咚。
她抬头看夜空星星，双眼亮晶晶的，她说：“好呀，一言为定。”
**
通话结束，纪燕北放酒杯到竹藤茶桌上，又拿出兜里的烟，按亮打火机，徐徐抽着烟。
纪燕北出来得太久，任星远被那些人推出来找纪燕北时，任星远就看到这一幕：
他从小学一年级起认识的北哥，背椅栏杆，双手张着，全身放松，半眯着眼望着夜空星月，仰头吐烟。
北哥似乎在饧着眼笑，笑得像要把遥挂在天上的月亮都勾下来。
任星远放酒在桌上，过去小声说：“北哥，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纪燕北直起腰，弹了下烟灰，乜了他一眼：“不当讲，回吧。”
任星远：“……”
任星远被堵得脖子都变粗，但他马上就端起烟灰缸往纪燕北面前捧，他认真又怯地说：“北哥，你是把许清慕当妹妹，还是当那种的……啊？”
许清慕出去玩的这半个月，他腿伤已经养好，除了在家里听小郗姐给他补习，就是出来跟北哥混在一起，做北哥的小跟班。
相处得近了，相处得久了，他就发现北哥不太对劲，比如北哥每次和他闲聊时的话题，都离不开许清慕。
这倒也还好，毕竟北哥这么多年也总让他帮着照顾许清慕，话题离不开许清慕。
主要的不对劲是在于，无论谁提到许清慕的名字时，北哥脸上挂的那种笑，文艺地说，像春天来了，万物生长，生动盛开，直白地说，就是那种很春心荡漾的笑。
他以前单纯以为北哥只是在哄一起长大的小妹妹高兴，他才给北哥通了很多关于许清慕的消息，可最近看来，他好像一个傻逼啊。
北哥对许清慕好像是，压根就不单纯，特别不清白。
再有就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好像给整岔劈了，他没少嘴欠地跟纪燕北逼叨叨。
他之前总觉得许清慕和谢岫之间好像有点什么。
谢岫和许清慕说话时，许清慕看似正常，眼神却有些小躲闪，不敢直视谢岫的眼睛一样。
有时谢岫在场上打篮球时，许清慕会看得入神发呆。
还有许清慕想减肥和长高高这两件事，也很明显不对劲。
许清慕以前可从不注重自己的外表的，最近却好像自卑了。
还有最近发生的事，前提是许清慕自从初二慢慢变瘦了以后，有很多男孩子给她写情书追她，她都是听她妈妈教的没有扔掉情书，未曾打开过，都把情书完整收起来当作青春纪念册。
可上个月她来他家里看他的时候，他看到她在翻看蒋涵涵在图书馆借的一本情诗集，她看得可来劲可认真了，好像突然间对情书这件事感兴趣了。
因此，这半年来，他没少和北哥说过 “许清慕好像有喜欢的男生”，“许清慕可能喜欢她班的班长谢岫”，“许清慕最近在为她班的班长看情诗”这些话。
现在看来，他没少在无意间给北哥添堵啊！
还有还有，北哥这是要追许清慕的意思吧？
北哥这算撬墙角巧取豪夺吗？
任星远捧着烟灰缸，满脑袋胡思乱想地等待着纪燕北的回答。
纪燕北慢条斯理地往烟灰缸里弹了下烟灰，忽然说：“耳朵凑过来。”
任星远不疑有他，凑了过去。
纪燕北低低失笑，在他耳边吹着烟说：“星星，你暗恋林郗吧？”
任星远：“？！！”
“谁？！”任星远立马变得结结巴巴，捂着发痒的耳朵，一退退好远：“谁，谁，谁跟你说的？！”
纪燕北微笑地看着任星远，轻轻拍了拍任星远的肩膀。
这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傻小子。
“高三了，少做梦，多做题，哥哥在大学等你。”
纪燕北笑着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没事儿少点赞林郗朋友圈，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任星远：“？！！”
是通过他点赞朋友圈知道的？！
许清慕也是这么知道的？！
半小时后，纪燕北叫了个没喝酒的人，开车送任小少爷回去。
任星远迷迷糊糊坐上车，还觉得耳朵发烫，完全陷进了为什么他们都知道他暗恋小郗姐的事，完全忘记了他向纪燕北提出的问题，更没发现纪燕北没有回答他提出的问题。
**
纪燕北返回他的生日会后，没多久，收来了许清慕发来的信息。
许清慕：“Joyeux anniversaire。”
许清慕：“[语音7秒]”
许清慕：“学长，生日快乐。”
柔软，动听，浪漫。
一句法语拼写，一句法语的常速发音和慢速发音，一句法语翻译。
纪燕北再次觉得许清慕贴心极了，以后她若是愿意开课教他，她一定会是位称职的好老师。
片刻后，纪燕北再次走到安静的地方，给许老师发过去一句她教过他的一句法语。
纪燕北：“Bon week-end。”
纪燕北望着夜空，他仿佛不忍扰醒正睡着的星星，轻轻地说：“周末愉快，许老师。”
她还有六个月就十八岁了，他想。
快了，很快了。
第23章 球厅再遇
今年暑假的后半段, 许清慕过得很收心，除了在家看书和休息外，就是打鼓和练球。
许清慕的师父一直在国外打比赛和顺便旅行没回来, 她没能常去跟师父练球, 都是偶尔去小叔家练一练手。
她小叔家有台球案, 优点是很方便她过去玩。
缺点是她小叔总在旁边对她指手画脚，站着说话不腰疼, 还动不动突然抽查考她法语，她被气哭过不止一回。
许清慕从小到大真不爱在人前哭。
唯独她小叔总能三言两语轻而易举地将她惹哭, 可能是她和她小叔命中就犯冲。
8月26日，即将要开学，许清慕终于等来师父回国的消息。
隔了两天，师父修整完毕倒好时差，给她打来电话叫她有空过去玩。
许清慕当天就有空，立即好心情地约上任星远, 叫有阵子没见的任星远也去她师父店里玩。
之后她飞快刷完一套卷子, 不嫌累地坐地铁又转公交，顶着笑眯眯的火热大太阳走了八百米，满身是汗的到达师父店里。
许清慕的师父叫柳絮, 早些年时，柳絮为了方便自己练球，也可能是从小就有开家球厅的梦，就开了家台球厅，一开开了好些年, 名字叫南絮撞击俱乐部。
俱乐部楼上是挺大的台球厅, 楼下是挺大的青少年篮球馆。
这样的组织构架, 让不少送幼小中的学生来打篮球的爷儿们会抽空去楼上打两杆。
楼上环境没有乌烟瘴气的, 常年都有像是酒店和免税店里的那种香气。
许清慕到了一楼后，站在门口给任星远发微信：“星星到了吗？”
任星远：“操操操！！！我拉肚子！！！去不了了！！！”
许清慕：“……”
许清慕立即就想到去年他们约好要去蒋涵涵家球厅的那次，任星远也是临时拉肚子爽约。
可真巧，巧中生巧。
许清慕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眼一楼正在砰砰砰练篮球的小朋友们，随意忽悠他：“可是星星，我看见小郗姐了。”
任星远：“！！！”
隔着手机，许清慕都感觉到任星远的激动心情了。
许清慕慢悠悠地嚼着草莓味儿的泡泡糖，看着球场上奔跑流汗的小少年们，等待任星远接下来的回复。
慢慢的，她眼前闪现出了小时候她家前边儿的那个小篮球场上，那个总是在练球时轻松投进漂亮球的哥哥。
她很喜欢趴在窗前往下看他练篮球的身影，他常常不知疲倦地练两三个小时，她也常常不觉无聊地看两三个小时。
她也时常会打开窗户朝他大喊“哥哥加油”和“哥哥回家吃饭啦”。
而当他在场上打比赛时，整个人的状态完全不同于平日练球时的没有攻击性的状态。
他在场上是很有攻击性的，所向披靡与热血的，带球过人进攻的速度犹如离弦的箭，迅猛如兽。
在她还不懂什么是喜欢的时候，就看到有很多女孩子在他打比赛的时候特意去看他，那时候她还觉得他特让她骄傲，可能嘚瑟显摆了。
忽然，任星远发来信息打断了她不知觉间的失神：“拉肚子，吃药也不好使。不去了，烦死了。”
许清慕：“……”
星星长大了，会演戏了，知道深藏不露了。
许清慕在心里骂了句怎么不拉裤兜的叛徒，然后给任星远回了个手机电子书架截图，是野鹤老人的《增删卜易》。
许清慕：“其实小姑奶奶已经算到了，你还得拉三天。”
任星远：“……”
许清慕胸有成竹吹了个大大的泡泡，“啪”地吹破，发出好大的震耳欲聋的响声。
收好手机，踩着小白鞋轻捷地迈上楼梯，晃晃悠悠上二楼。
许清慕刚上二楼，就看见了她穿紫番红花色旗袍的师父，杨柳腰，柔软身姿犹若絮。
她师父二十九岁，和她小叔同岁，瞧着却只像二十四五，五官漂亮身材性感的同时，又没有太多三十岁成熟女人的味道，怎么看都依然像刚大学毕业的模样。
许清慕举起双手在脸旁摇晃挥手：“师父好。”
柳絮正俯身打球呢，抬眼看见许久不见的宝贝徒弟来了，一张严肃脸立马笑靥如花，球杆放桌上，拿起桌上一瓶养乐多，插上吸管朝她迎上来，笑着递给她：“宝贝儿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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