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的是,三米外站着的人是边婕和江橙。
被当成没教养的地痞流氓看待是边婕该担心的问题,徐浥影丝毫不在乎,她在意的是007的想法——
在见到盛装打扮后的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坐在一起,他会想些什么?
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这会已经下了“情侣身份”的认定,和她一样试图找回边界感,拿捏着分寸在彼此间划出一条互不侵犯的安全界线。
此题无解,还有——
为什么突然要叫她徐小呆?
百思不得其解下,徐浥影又开始在脑海里想象描摹他刚才可能展露在脸上的所有反应,依旧不得解,反倒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三年前刚发生意外那会,她仿佛天崩地裂了一般,除了微弱的光线和色彩,什么也辨别不出来。直到以盲人的身份生活了一段时间,她惊奇地发现视力衰退是有好处的,看不见别人的目光,也就意味着不用去揣摩其中的复杂情绪,这让她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安心感。
可也存在不少让她心慌的情况,比如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的时候——能从对方神情中解读出的答案。
司机将徐浥影送回御景华庭,边婕也在车上,当着外人说不出的话一口气全说了,徐浥影没当回事,偶尔心不在焉地附和几句,一副“你说得都对,但我就是不改”的态度。
拳拳打在棉花上,边婕不再浪费时间,话锋一转,“江透成立了一个四人乐团,其余三个已经定了,全是北音的学生,听他姐的意思,他想邀请你参加。”
徐浥影诧异,“他也是北音的?”
能组织成立乐团,自身实力自然不菲,可她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
看穿她的困惑,边婕解答:“你去学校加起来的日子有超过一学期?大一大二又没有参加过任何乐团活动,没听说过他不稀奇。”
听懂了,这是在指责她活得太自闭。
徐浥影说:“不是你让我别参加那种没前途的乐团吗?我可一直都听着你的话呢,妈妈。”
边婕不接她这声嘲讽意味十足的“妈妈”,径自说道:“江透实力不差,你们校乐团的指挥就是他,另外,他从小学钢琴,拿了不少国际国内大赛前三名,你在学校有什么问题,可以多多请教他。”
北音有大大小小不下五个乐团,其中最拿的出手就是被官方承认的校乐团,据她所知,之前的指挥一直都是特别聘请来的在国内外享有知名度的教授,现在居然让一个大一才开始接触指挥的学生担起重任,徐浥影突然对江透这个人产生了好奇。
车已经停在小区门口,没留给徐浥影充足的时间继续打探,她拿起包和手杖下了车,边婕没等她进去,吩咐司机直接开走。
徐浥影脚步顿了两秒,没走出几步,身后忽然覆上一截滚烫的身体,以半包围的姿势被对方圈禁怀里。
她整个人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快掉马了,真的~
第26章 26
徐浥影胸腔砰砰直跳, 她知道身后这人是谁,也知道自己这会应该推开他,偏偏手脚不听使唤, 僵硬着没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是短短几秒,池绥松开了环住她肩膀的手臂,嗓音暗哑,呼出的气息里含着浓浓的酒味, “抱歉,喝多了, 刚才没站稳。”
脚步声沉稳些,似乎是站直了身体,“小呆小姐?”
像是刚认出她,语气里甚至带了点惊讶。
徐浥影心里没来由地烦躁,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直接走了, 手杖敲击的动静很大, 恨不得把地都捣穿。
刚到电梯那, 手机短促地响了声。
007:【小呆小姐,对不起, 今晚喝多了, 失态了。】
还是那套说辞。
——失态了。
他喝醉酒谁都抱?
还不如不解释。
攥住手机的手陡然收紧,电梯门开了又关,徐浥影慢半拍地回神, 抬起手杖朝缝隙一抵, 双开门往两侧平移, 她缓步进了电梯, 到公寓门口,迟迟不摁密码锁,米洛出门扔垃圾才发现的她,有些懵,“你站在这做什么?”
徐浥影胡诌:“腿麻了,站会。”
这话太假,米洛不信,“浥影姐,你最近真的很奇怪。”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是挺生气的。
气没出息的自己。
徐浥影抬起眼皮,自暴自弃地迎上对面探究的目光,“你听好了,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我初中同学的故事。”
她花了足足五分钟将自己那初中同学辛酸的单恋史从头至尾讲了一遍。
也因此米洛提了整整五分钟的垃圾袋,门开着,两个人堵在玄关,微弱的过道灯照射下,画面近乎对峙般的诡异。
长达五分钟的故事其实逻辑性并不强,个人情感色彩却极为浓郁,米洛费了不少劲才整理出完整的故事脉络,随后蹦出一个看似荒唐,一经推敲却又显得无比合理的可能性,“你喜欢上了007?”
徐浥影下意识捂住她的嘴,这会还想着狡辩,“其实也不一定是喜欢。”
“那是什么?见色起意?他也没色啊。”
“……”
徐浥影条件反射地又想替他说一堆好话,转头又觉得没必要,用三言两语扭转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里的形象,属于吃力不讨好,尤其是外在形象,她的口才尚未到达整容般的强大。
她耷拉着眉眼,学着007的口吻,像模像样地说道:“米洛小姐,我这双眼睛,还需要在乎对方长得好不好看?他就算帅得人神共愤,我也欣赏不了。”
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我说我初中同学,你别随便扯到我身上。”
明明之前还和自己一起抨击他长相来着。
恋爱中的女人总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的,米洛原谅了她善变的择偶观念,终于想到要放下垃圾袋,重复曲肘的动作,试图缓和肌肉酸胀感,然后哄孩子般的语气说:“浥影小姐,每回都用'你初中同学'做人称很浪费口水的,我们暂时就简单用'你'来替代好不好?”
大小姐很好说话:“好。”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需要我帮你制定一条追夫路线吗?”
徐浥影摇头,“他有白月光,很喜欢的那种,先不提为爱当三这种不道德的行为可行性以及最后的成功率有多少,光是他有喜欢的人这事,就够让我不舒服了。”
米洛听出她的意思,“都说有些男人处女情结重,你这情感洁癖也不轻了。”
徐浥影第一次听到“情感洁癖”这词,愣了下,想找到话来反驳,可又觉得这包含了爱与占有欲的形容词用在她身上是妥帖的。
她是个很贪心的人,爱一个人,就想要他也完完全全地只爱自己,她要占据他的整个生命,在遇到她之前,没有过去,只留着空白等她。
显然,007并不满足这一条件,他的过去丰富到让她的嫉妒满满当当地占据整个心脏,且无处释放。
米洛靠在鞋柜上,单手托住下巴给她支招,“你要是不想和他有什么后续,那就趁早干脆利落地断了和他的所有联系,喜欢这东西,总会自己慢慢淡掉的。”
没法这么容易就断的。
徐浥影在心里说。
边婕的爱就像一席昂贵又精致的佳肴,涨到胃疼也吃不完,可她总是舍不得浪费,只能惋惜着将剩下的残羹冷炙封上保鲜膜,装进冰箱冷藏层,等到肚子里的存货消化掉一部分,有了食欲才拿出。
然而,每个人对食物的喜好都存在着经济学上的边际递减效应,时间一久,她对它的喜爱和期待值就越低,终于想起要拿出来时,却发现这些剩饭剩菜早就已经嗖了。
爱过了期,只剩下能折损寿命的毒素,浅尝一口,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可是恋爱,尤其是初恋,安在她身上,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这种情愫仿佛不会过期,一旦滋生,就像野草一般,无边无际地疯长,等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些野蛮生长的杂草已经可以完完整整地包裹住她。
束缚带给她一定的快感,足够让她自暴自弃地沉溺其中,同时也将她逼到窒息的边缘,勉强从细长的缝隙里捕捉到微弱的新鲜空气,以此来续命。
这种感受鲜明地表现在最近这段时间和他的相处中。
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想要伸手触碰,却发现全身上下的力气早在不知不觉中被掏空。
痛并快乐着,大胆与畏缩并驾齐驱。
针对这样的现象,徐浥影兀自下了总结:“就跟太监逛青楼一样的无力感。”
米洛努力憋住笑,朝她竖起大拇指,然后提出另一条建议:“如果你不甘心就这么放弃,那就不要在乎什么缺不缺德,放开手博一回,让他喜欢上你。”
徐浥影一顿,无意识地喃喃;“他就一条舌头,舔不过来的。”
米洛一个字都没听懂,“什么舔不舔的?”
徐浥影回过神,突然有些讨厌这样把“舔狗”这些词挂在嘴边的自己,神情一下子萎靡到极点,拖鞋都忘了套上,撂下米洛光脚回了房间。
黑暗是寂静的助长剂,是紊乱思绪的温床,徐浥影暂时放下自己的洁癖,合上大衣仰面躺在床上,听见外面细微的动静,猜想是米洛想起里那袋尚未回到归宿地的垃圾。
门关上了,徐浥影缓慢阖上眼,耳边忽然响起小提琴的声音,是她在小年夜上表演的那段。
好像拉错了一个音。
力道从强变弱的衔接也格外生硬。
经过一番迟到的复盘,她改变了想法,认定这是一场失败的演出。
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怎么偏偏就她爱情、事业没个顺心的?
徐浥影坐起身,不顾形象地将头发抓成鸡窝状,随即又躺了回去,抻长手臂摁下床头柜的星空投影仪开关,这是她在五年前收到的礼物。
以前每次演出完,她都会收到粉丝送来的礼物,大大小小,价格不一,夹在其中的它其实并不显眼,可她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所有礼物她只留下了它,其余都存放在储物间。
烦闷时,她就会打开,对着天花板上的浩瀚星辰,想象自己正枕在一扁木舟上,底下碧波荡漾,飘飘荡荡。
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今天,即便她已经看不清。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又传来门被打开、关上的声音,米洛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口,“姐,你睡了吗?”
徐浥影抬了抬右腿,用沉默示意自己的意识尚处于清醒状态。
米洛走到床边,轻声说:“我跟你说件事。”
“你说。”
徐浥影丢下平淡的两个字,米洛反倒不敢开口了,支支吾吾好一阵,才说:“刚才我路过影咖,脑子里一下子蹦出你和我说的那些话,我就一时没忍住,进去了,说了些似乎不应该说的话。”
徐浥影背都僵了,倒不是因为躺太久,纯属被她刺激的,她朝她招了招手,“自己把脖子伸过来,让我掐一掐。”
米洛自然不敢,甚至往后退了好几步,抵着墙说:“你这不进不退也不是办法,我这也只是帮你迈开了最不敢的第一步。”
徐浥影问:“你真替我告白了?”
“这我可没法代劳,我只是帮你约了见面时间及地点。”米洛说,“不过我去的时候他不在,就把话传给一个叫886的人,说是会替我转达。”
徐浥影最后去了,是被米洛架着去的,米洛提醒了句:“一会千万别紧张。”
徐浥影冷嗤。
她这二十年里,什么人没杠过,什么场面没见过,有什么好紧张。
米洛又提醒:“姐,同手同脚了。”
“……”
等约定时间过去两小时,徐浥影意识到两件事:
他没来。
她被人放了鸽子。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同时又在庆幸存放在死神那的半条命可以暂时收回到自己手里。
米洛愤愤不平,“这种男人要不得。”
一个男人倒下,总有另一个男人赶着上门。
徐浥影这二十年来的桃花运就没断过,就在半分钟后,她收到一条好友验证提醒。
一个陌生ID,备注写着“经纪人她弟江透”这个字。
徐浥影本来打算冷处理,没多久边婕打开电话:“我把你微信推给江透了,有什么事你俩聊。”
她有什么好跟这人聊的?
江透似乎没有要和她虚情假意寒暄的意思,直来直往:【边女士应该已经和你说过我成立了乐团,并且想要邀请你这事,所以,你的意思呢?】
边女士这称呼,让江透在自己这的印象分高了零点一,不过依旧没到及格线。
YYX:【互删吧。】
对待不愿深交的忍人,她的做法一向是将未来会发生的所有可能性斩杀在摇篮。
江透发来微笑的表情,阴阳怪气到了极点。
徐浥影啧了声,反弹了一个笑脸。
-
段灼联系不上池绥,直接上他公寓找人。
那会池绥正躺在沙发上,听见动静后,摘下眼罩,他刘海长得快,已经盖住了眼,胡乱往后一撩,气质又颓又丧。
“你来做什么?”
挺不待见的态度。
段灼将空瓶丢进垃圾桶,“程诺发消息给我说你这两天都没去上课,也联系不上你,我这不是怕你烂死在家里,过来看一眼。”
“还死不了。”池绥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冷水。
“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把话跟程诺挑明了吧,别让人姑娘一直等着啊。”
他们三个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可就是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才会顾虑重重,生怕某一天把话摊开说,撕破了脸,再也回不到一开始。
可有些事耗着也不是办法。
池绥看他眼,“你觉得我没说过?”
段灼顿了两秒,回给他一个OK的手势,表示理解。
满地的狼藉,都是段灼收拾的,“我看你命里缺我。”
“我看你是命里缺洗洁精,”池绥手指向厨房,“流理台上有,自己去去油。”
段灼当作没听到,自己找了处空位,隔着一段距离,将视线投落到池绥那张脸上,咋舌:“要不是有徐浥影这么一个人,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还是大情种。”
他仔细品鉴了下他现在的模样,“明明顶着薄情寡义的一张脸。”
池绥不想搭理他,将耳机音量调高了两格,没几秒插进来几道消息提示音。
他头也不抬地问:“谁发来的?”
段灼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没设密码,轻轻松松解开,“你的影咖小伙伴,就那老是嬉皮笑脸的丁文瑞。”
“要是来预支工资的,别理。”
段灼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滑动,忽然笑到不行,好半会才恢复正经神色,“你和徐浥影闹了什么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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