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挡在俩孩子身前,“这位家长,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我攒钱让你上学是让你学习的!不是让你勾三搭四的!”
鹤宝抬起红肿的脸,在混乱之下异常平静,“你小三打电话到家里的时候,你怎么没说你要花钱供我上学。”
鹤宝父亲的脸色是变了又变,气急败坏之下再次扬起手臂。
“你又想打我,你就是在我妈怀孕期间把她手打到——”
“姜鹤!”
“徐文修!你要不是我爸你信不信我报警!”
“鹤宝你别哭,别哭啊!”
“姜鹤家长你先冷静,怎么说打孩子都不对,这事我们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她就是跟她妈不学好,天天净学那些没有用的,跟她妈一个德行……”
徐让看了一眼老班递的眼色,拉着鹤宝逃出办公室,把鹤宝安全送到傅瑶怀里之后又去了医务室。
傅瑶把鹤宝抱在腿上,一手圈着她,一手抽了几张卫生纸给她擦眼泪,“怎么了这是?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出来怎么就这样了?”
沈一涵接了瓶凉水回来,轻轻贴在鹤宝脸上,“徐文修来了?”
“你那个畜生爹来了?”
傅瑶说话不留情面,被沈一涵眼神警示之后又反弹。
意思是,跟这种打女人的人渣不用讲情面,也不用留余地。
的确,鹤宝5岁之前险些被打死,现在胳膊上还有烟疤和玻璃划伤的痕迹,鹤宝自己也说过要不是因为她妈妈,现在的他们根本见不到鹤宝,活着的鹤宝。
徐让从后门跑进来的时候气都没喘匀,医用冰袋敷在鹤宝脸上的时候,鹤宝抬头冲他笑,“我没事,真的。”
鹤宝说没事的时候抹了一把眼泪。
怎么会没事呢?那是她生父,说白了鹤宝身上流淌的一半血液都来自那个姓徐的,但那个姓徐的打她出生就因为她是女孩,没正眼瞧过她。
就是从来没开口叫过她一声鹤宝的男人,在办公室家长老师都在的几平方米屋子里,在见她的第一面,给了她一巴掌。
一节课时间,徐让都没从办公室里出来,鹤宝的注意力几乎是长在了时钟上。
窗外的鸟叫声叫的让人心烦。
办公室传来了很大的关门声,不出意外的话徐让应该和他父母发生了争吵。
紧接着,就是徐让将书桌上的课本收拾干净,利索拉上书包走出教室,全程没有抬头。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一直在发抖,几近要把嘴唇咬破的鹤宝。
教室里嗡嗡的声音此起彼伏。
傅瑶在其中小声说:“沈一涵,我觉得鹤宝快崩溃了。”
“不止她,在这场战争中,所有人都崩溃了。”
沈一涵说的很轻,但事实的确如此。
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两人都哭红了双眼。鹤宝和徐让之间好像多了一层隔阂,两人从无话不说成了无话可说。
仅一天,都不足24小时。
傅瑶像个拨浪鼓一样,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沈一涵轻咳第一声,傅瑶没反应。
沈一涵轻咳第二声,傅瑶与老师四目相对,接着拨。
沈一涵轻咳第三声,傅瑶不拨了,反倒是沈一涵被点名。
老师嘭的拍响黑板,“沈一涵,来讲讲第三题。”
玩完。
“第二个,选B。”
对不对啊?对的话你就赶紧让他坐下。傅瑶心想。
老师:“坐下吧,上课注意听。”
沈一涵没什么,傅瑶在旁边长呼一口气。
下课铃声一响,傅瑶立马凑近,“你知不知道我刚才都要吓死了。”
你知道吗?我总觉得我们是一体的,你的呼吸、你的一举一动都牵绊着我。
我好像有些乱了,对于我们之间。
“你刚才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沈一涵的目光顺着她的眉眼,鼻梁,嘴唇,再回到练习册的化学方程式上。
“我说,”傅瑶长记性了,看讲台上没有老师,才继续说:“我们要不要帮帮他们啊?”
“老地方,约出来,谈谈?”
“能让他俩单独出来且能说上话的,也就只有老地方了。”
“行动?”
“行动。”
可能是老天眷顾,周日那天天气很好。
傅瑶先是把沈一涵推进里座,自己则是坐在他旁边,“鹤宝你和徐让坐,我习惯挨着沈一涵。”
鹤宝慢吞吞的坐进里座,徐让看了一眼傅瑶,顺势坐下。
服务员抱着菜单走进包厢,“四位想吃点什么?”
傅瑶和沈一涵共看一本,两人翻来翻去想着鹤宝不能吃辣,结果鹤宝指尖划过菜单,“剁椒牛肉,冰镇杨梅,罗宋汤,红油猪耳,辣子鸡。”
傅瑶光是听着就已经开始出汗了,提起一页菜单嘀咕:“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沈一涵看了一眼对面两人,回道:“鹤宝吃不了辣,这一桌下去都得进医院。”
傅瑶眼睛登时就大了,“这是要往死了吃啊?”
“缓和饭吃成了鸿门宴。”
鹤宝啪叽扣上菜单,“我选完了,你们还有要吃的吗?”
傅瑶和沈一涵摆手。
“我们现在有剁椒牛肉,冰镇杨梅,罗宋汤红油猪耳,辣子鸡,”服务员核对一遍,“喝什么?我们这里有可乐果汁——”
鹤宝抢先,“一沓啤酒,谢谢。”
傅瑶和沈一涵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给徐让示意,徐让一脸算了的表情。
菜端上来的那一刻傅瑶吓得差点没坐地上,盘子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深,除了罗宋汤和杨梅,其他就好像主菜是辣椒。
然后是鹤宝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面不改色的夹走一块。
啤酒被提上桌的一刻,鹤宝从徐让手里抽走启瓶器,一连几下把啤酒全都起了,从中选一瓶,对着瓶口灌了下去。
剩下三人讪讪夹起牛肉。
包厢里很静,静的可怕,牛肉如鲠在喉。
不到半小时的功夫,鹤宝又叫来一沓酒。
“我妈在怀我的时候,我爸孕期出轨,家暴她,险些没把我打掉,”鹤宝艰难开口,“我在医院出生的时候,我爸一家都没来,他们知道我妈怀的是女儿的那一刻,就已经盘算着要离婚了。”
“我妈说,在她还没出月子的时候,那个女人来找过她,但是被赶出去了,我爸在姥姥姥爷面前发誓这辈子只爱我妈,他们相敬如宾过了一段日子。在我5岁那年,一个穿着打扮都很华丽的女人来到我家,给我妈看了一段视频,视频里的场面不堪入目,我妈从那晚开始哭了又哭,在他俩离婚的当天,我爸和那个女人领了结婚证,我妈带着我去派出所改了姓。”
鹤宝说的时候没有任何语气,很平淡,平淡的,让人心疼。
她胳膊肘拄着桌面,手扶着额头,遮挡住了眼红。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很难想象到每次学校要求写信息的时候,鹤宝写到家庭关系那一栏是什么心情。
才知道她原来这么不开心。
徐让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鹤宝哭累了,哭睡着了。
沈一涵嘱咐徐让先把鹤宝送回家,又去结的账,要了几个打包盒。
那天晚上月亮不明显,傅瑶和沈一涵的背影交叠在一起。
两人漫无目的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傅瑶。”
“嗯?”
突如其来的怀抱让傅瑶有些无措,沈一涵抱得她好紧,有点喘不过气。
傅瑶安慰似的拍了拍他,“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我不告而别,你得原谅我。”
傅瑶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从眼尾滴落到沈一涵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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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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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傅瑶把沈一涵从联系人列里设置为置顶。
就好像,这样可以留住什么。
第二天早自习,傅瑶看到鹤宝通红的双眼,沈一涵看到徐让哭红的鼻子。两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能帮的真的都帮了。
傅瑶一堂课换了八个姿势,是怎么坐也不舒服,上课上到一半没控制好力度,凳子一歪直接躺沈一涵腿上,“我我我不是……”
沈一涵口型好像在问,“困了?”
傅瑶顺着台阶往下,“有……有点。”
她以为沈一涵会推开她,毕竟这个动作……过于亲密。可沈一涵手并拢,轻轻拍在她的肩上,“那就睡会,我帮你看着。”
傅瑶僵了一会,然后手掌拄着桌面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又不困了。”
连续了差不多两天,终于晴朗了。
徐让和鹤宝和好了,被叫到办公室的事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在临近高考100天之际,学校为他们举行了成人礼。那一天全校的男生都在看从小操场提着白色婚纱下来的女孩子,她们好似一朵朵娇艳的玫瑰,优雅又精致,她们动作小心翼翼,又时刻展现着在当下年龄段有的且唯一仅有的温柔。
她们把人生中第一次穿婚纱的机会留给了身旁的男生。
从这一天往后,所有的所有都按下了加速键。
可人不就是活一个瞬间吗?
无论在不在一起,以后会不会见面,但是在这一刻,是愿意的。
浪漫主义的校长在演讲结束后为学生放飞了气球。
合影留念是少不了的。
沈一涵在拍照的前几分钟,从黑色西服口袋里找出创口贴,掺着傅瑶的胳膊把她带到一旁,撕开创口贴,半蹲下来贴在脚踝处。
傅瑶把手背到身后,低头看着沈一涵的发丝,“你怎么知道我脚痛啊?”
“你哪穿过高跟鞋?”沈一涵说。
傅瑶想了想,的确。
快门摁下的前一秒,沈一涵侧抬头看着笑的很明媚的傅瑶,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傅瑶长高了,上一次明明还比他矮半头,猜他走累了还会自动把他的胳膊肘往肩上搭。
快门结束后是一个又一个的相拥,傅瑶抱了全班人,回头的那一秒她看见沈一涵站在台阶上,张开双臂,似乎等了很久。
傅瑶那一瞬间好像任督二脉被打通,穿着7厘米的高跟鞋噔噔噔跑上台阶,撞进了沈一涵怀里。
我在抱了全班人之后再抱你,这样我们就会抱得久一点。
回家的路上沈一涵不知道从哪顺来了气球,他食指勾着高跟鞋的鞋带,在校门口等着。
就好像婚礼现场上,等着爱人出现的那一方。
直到傅瑶裹着个简单的外套,在人群中朝他走来。
所有人都在看,看这场为期不到一天却足以让人铭记依旧的成人礼,走向它的终点。
阶段测验频繁的好像一日三餐,前一天刚考完物化生,晚自习又开始考数学。
傅瑶虽有一搭没一搭的听课,但沈一涵私自给她开的小灶她从来没落下,基础性的都能答八九不离十。
听老班的意思是说无论接下来的模考排名是多少,都不会再换座位。
傅瑶听完这话别提多心安。
考试结束的当晚,傅瑶下定决心去打耳洞。
沈一涵就在一旁陪着。
要说紧张,打耳洞的师傅不紧张,被打耳洞的也还好,只有看着的,是最紧张的。
傅瑶耳垂有一对耳洞,那是她刚出生的时候,傅慧玲抱她去理发店打的,小时候还不觉得痛。
现在一对比,真的是太痛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晚打耳洞,是傅瑶在课间翻手机的时候刷到一张图片,图片上的文字在说,是为了纪念一个人,因为这种痛是刻骨铭心的,就像你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人,你为这个人打耳洞,下辈子就还会再遇见他。
傅瑶交款的时候,沈一涵和理发师走到一旁,“她皮肤敏感,消毒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吗?”
理发师推着工具车,“别用手摸,别沾水,注意消毒。”
“那一天要几次?”
“两三次。”
“有什么忌口吗?”
“太辣太油的不行。”
“没了?”
“没了。”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傅瑶蹦跶到他身旁。
沈一涵点头致谢,“走了。”
把傅瑶安全送回家后,沈一涵又折到马路对面的药店,买了酒精和医药棉。
“妈,妈,妈你看我好看吗?”傅瑶把头发挝到耳后,迫切的需要回应,“好看吗好看吗?”
傅慧玲很喜欢看傅瑶打扮自己的娇气样子,一遍又一遍的回答,“好看好看,我家宝贝怎么都好看。”
傅瑶翻出电视柜下的医药箱,从里面找到酒精棉,“我小的时候打也没觉得疼,但我刚才那一下子好疼。”
傅慧玲小心给她擦,漫不经心的问:“你和谁去打的耳洞啊?”
“沈一涵。”
傅瑶从来不避讳在他人面前提这三个字。
“又和小沈啊。”
“嗯哼,”傅瑶疼的倒吸口凉气,“我去写卷子了,你要是困了就先睡。”
校门口齐刷刷摆了一排早餐推车,徐让每天都会早起十来分钟排队给鹤宝买她爱吃的豆浆油条。
偶尔会看见沈一涵骑自行车,后座的傅瑶嘴一直没停过,说个不停。
前座的沈一涵回应的时候傅瑶都会探头看他。
更多的时候两人都是笑笑。
到底是什么支撑着我活下去呢?我想了又想,原来最终答案是你。
我原本是讨厌这个傻/逼地球的。
我发誓总有一天会打爆这个傻/逼地球,但是自从遇见你之后。
一切都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我开始感到幸运。
幸好今天这个傻/逼地球没有爆炸。
我又多活了一天。
又多陪了你一天。
第一个课间,沈一涵小心给傅瑶擦耳洞,一边吹一边呼,生怕弄疼了她。
第二个课间,傅瑶因为太困了趴桌子上睡了,沈一涵怕她压到耳朵,一手轻抬起她肉乎乎的小脸,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
第三个课间,在骂声中结束了跑操。
第四个课间,傅瑶饿的前胸贴后背,连威胁带利诱让沈一涵陪自己去商店买点零食。
第五个课间,沈一涵把抢到的最后一个椒盐排骨夹给傅瑶,自己夹走了傅瑶餐盘里剩的西蓝花。
……
又是一次七校联考。
傅瑶写完最后一道数学题把笔往桌上一放,趴桌子上呼呼睡。
对于“检查“这一项,她还真和沈一涵讨论过。沈一涵的观点是至少全篇过一遍,万一瞎猫碰到死耗子改对了,傅瑶反驳道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概率是万分之一,改错了倒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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