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昭文馆的位置挨着弘文馆,是最好的接触的机会。骑马就离得远了,而且骑马得换骑装,本来就没多少时间,全换衣服耽搁了,人家说不得都热聊上了你还没出现,再说了骑装再飒爽也没有繁复的衣裙漂亮啊,更别说戴那些好看的首饰发簪了。
二来,现在天气日渐热了起来,这一骑马,身上出汗了,妆发花了散了不说,味道也不好闻,哪里有在旁边好好坐着能保持仪态?
一时间没人愿意站出来。
校书郎看了眼在座的少女们,又问了一遍。
场面一时有些过于安静了,但是仍旧没有人站出来,校书郎脸色一沉,正准备点人。
不过这一次晋阳公主站了出来,“老师,这里就我跟新城还有衡阳有封号,咱们作为李氏血脉应是当仁不让,不过新城日前扭伤了脚,那就我跟衡阳算两个吧。”
晋阳公主说罢,微笑着看了眼郗薇。
谁不知道在昭文馆她俩倒一倒二,不过晋阳公主骑射不错扳回一成,这次她想出风头,就准备拉个最垫底的陪衬,偏还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把戏郗薇一听就明白,她本想直接拒绝,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李亘虽然自弘文馆出师,但按照惯例今日开馆他也会来,并且会坐在弘文馆的队列之前,从前她总跟着他跑,但现在她并不想跟他再有什么接触。
而且,她不“擅长”骑射,若是骑马的时候“不慎”伤着了,那告假不就顺理成章了?校书郎总不好还拒绝她吧?
思索了片刻,她也没有说什么就当是默认了。
看郗薇跟晋阳都在,郗素问有些犹豫,但一想到听说皇帝喜骑射弓马娴熟,反正也没有私下接触的机会,不若趁着郗薇垫底争取留个好印象,她决定赌一把,也站了出来。
不用自个儿点名三个人就齐活了,校书郎颇为欣慰,但她又担心郗薇,于是意味深长的训斥勉励了几句。
好在郗薇还算知礼,一一应下,看她如此表现,校书郎放下心来,继续对着大家道:
“尔等一言一行皆要注意,队列整肃,切要展示我昭文馆女学之风仪。”
“是。”众人齐声应诺。
准备好之后,众人纷纷结伴往校场而去,她们三人需要单独去换装。
虽是同样的骑装,但晋阳公主跟郗素问还是费了些小心思精心打扮了一番,等她们出来的时候,郗薇已经等在厅中了。
晋阳公主跟郗素问对视一眼,惊艳眨眼变成了妒羡。
郗薇明明只是简单的用金色丝绦扎了个高马尾,偏偏一身红色束腰骑装挺拔,纤腰盈盈不堪一握,高颈鹿皮长靴衬得她双腿笔直修长,整个人看着飒爽又随性。
不过简简单单的装束,却神人心魄,倒显得她俩的小心机过于隆重了,晋阳公主冷哼了一声。
无所谓。
就她那骑术,现在有多美等下就有多狼狈。
作者有话说:
嘿嘿,收到地雷营养液评论好开心,我尽量双更哈。
第29章
◎她,最近跟从前着实有些不同了。◎
太学七馆总共有师生宫婢两百余人, 此时皆汇聚在校场周围的看台之上,而场上红缨鼓声震天, 为即将开始的新学献礼预热。
观文台在整个校场看台中心最高处, 亭台吞吐间似游龙昂首,那是专供皇帝或者两宫太后观礼所用,李赢站在横栏边上, 李顺儿亲自为他撑着伞。
右相冯承恩兼任太学馆长,此时跟各校书郎陪在一旁, “陛下,您宏才大略, 文武兼备,太学学子各个精神抖擞, 有不少良才, 大越未来可期呀。”
“祖制如此, 朕御极不过三载,若说宏才大略,右相何时学会此等奉承之语了?”李赢瞥了眼他, 目光似漫不经心又重新移到了观文台下。
冯承恩官场沉浮三十余载, 比起左相郑尹,少了几分傲气古板,是个滑不溜的人物,闻言也只是笑了笑,反而更真诚道:“臣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李赢扯了扯嘴角, 没说话。
李顺儿瞥了眼主子神色,赞道:“右相这个馆长跟各位博士学士校书郎们也功不可没, 教出来的学生不仅才学出类拔萃, 也多是识礼辨明之辈。”
李顺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他的话很多时候多多少少代表了皇帝的意思,大家心照不宣的互相恭维着,一时间倒也算是君臣和乐。
各馆学子分列在看台两侧,其中离观文台最近的是弘文馆跟太学各属官博士,昭文馆在弘文馆之后,因得都是女子,在校场上看着倒是颇为惹眼。
李赢扫了一圈,脸色倒是如常,但是右手却不自觉地朝内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鹿骨扳指。
朝外是在思考事情,朝里则多半是心情欠佳,李顺打小跟着他,这小习惯早就琢磨清楚了,他目光下意识的从弘文馆扫到了昭文馆,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发现了关窍。
“陛下,新一年的献礼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部分学子已经在准备了,不久就将登台表演。”
右相冯承恩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也是差不多了,只是今年新增了骑术表演加了几名女学生,于是准备的时间就稍长。”
,
“女子骑术表演?”李顺故作诧异,“往常可都是男子,今年倒是稀奇了。”
大家的目光不自觉都到了昭文馆校书郎花蕊的身上。
感受到皇帝探寻的目光,她垂首站了起来,恭敬道:“陛下龙恩浩荡,晋阳公主衡阳翁主,还有郗尚书的长女素问,她们代表昭文馆诸人感恩天恩浩荡。”
李赢眉眼微抬,他没记错的话,郗薇向来是不擅长骑射的,可以说对马术一窍不通,她凑的什么热闹?
校场的钟罄三声响毕,献礼正式开始了。
第一个表演的是弘文馆的蹴鞠队,在他们进场之时整个弘文馆的学子都站了起来,齐声山呼“万岁”拜会皇帝。
他们表演的是友谊蹴鞠,校场中央男子身姿矫健,打头的是忠勇侯的次子徐景行,也算是上京勋贵中有名的才子了,尤其是之前在弘文馆,总被临江王李亘压一头,如今李亘出师,他就顺理成章成了蹴鞠队的领头,少年们意气风发,一时间惹得台下尖叫连连。
徐景行是徐寿安姐妹的兄长,虽然是同父异母,兄妹感情亦是十分亲厚,姐妹俩拉着小姐妹们十分捧场,一时校场的气氛十分热烈,徐寿安姐妹与有荣焉。
表演不过一炷香的样子就结束了,李赢道了几声“好”,不仅每人都有赏赐,还特意将他们叫了过来勉励了几句,赏赐了弘文馆一个□□皇帝曾经用过的镂空陶球,弘文馆众学子惊喜不已,就连李亘也上前祝贺了两句。
友谊蹴鞠表演性质较多,到底不如真刀实枪来得激烈,李顺看着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不禁想起当初在安陆,那时候还是忠王世子的李赢,也曾组建过一支马球队,几乎打遍附近几个封国无敌手,不过自做了皇帝,这些出风头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做过了,他的战场自球场挪到了朝堂。
场上的少年们意气风发,领了赏赐刚回到弘文馆的场地正跟临江王李亘等师兄们说着话,场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惊呼声口哨声,此起彼伏竟比方才还要热闹,大家的目光不自觉就转了过去。
李赢也听见了,他微微眯眼看向校场后,只见三名英姿飒爽的红衣少女骑着白色骏马飞奔而来,尽管离得有些远看不甚清楚脸,但他还是将目光一瞬间就锁在了最后那红衣白马之上。
骏马飞奔上了校场,众人这才看清原来这就是昭文馆的女子骑术表演,当先一人正是晋阳公主,随即跟着的是郗素问,衡阳翁主郗薇在最后面,三匹骏马额间鞍上系着金玲,上了校场之后,三匹骏马缓了下来并辔而行,场上也安静了不少,只余铃铛声,马蹄声交织。
校场下面是一尺高的草场,郗薇本意是走最边上,她安安分分配合她们表演走完,等临到快下场的时候好趁机摔下草场,这样既能不损了昭文馆跟校书郎的颜面,又能受个看着吓人却不怎么重的伤,顺理成章的再去请假校书郎怎么也没理由拒绝了。
计划原本是这样的,但她没想到甫一上场,晋阳公主就驱马去了旁侧,郗素问跟晋阳公主两人一个在内一个在外默契的将她夹在了中间。
郗薇无语,这是要干嘛?但她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谁都知道她以前向来不喜欢这些,每回上课都是敷衍能溜就溜,骑术差得不行,她俩这是成心要一起围堵她,让她出丑!
观文台上坐着的校书郎花蕊见此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之前的站位是一开始就安排下来的,她也担心郗薇骑术不精出事,奈不过晋阳公主极力要求,大帽子一套一套的,她只好将郗薇安排在最外侧,这样只是打个辅助,能安稳骑完还是可以的。
没想到临上场了她们给她来这出,都是王室贵族,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好?一时间她额头的冷汗都出来了,暗自懊恼她就不该犹豫,还是应该直接就批了衡阳翁主告假的!摆什么老师的谱儿!可是她们如今都上场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坐在弘文馆众人之前的临江王李亘也一瞬不瞬的将目光定在了场上,内心忍不住为郗薇捏了把汗,若是在他们定亲之后,在他的悉心教导下,郗薇的骑术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可是在那之前,她不过就一个及格水平,如何能好好表演?她们将她架在中间是十分危险的。
李赢凤眼微眯,目光扫了眼身侧,随即也看向了较场中央。
陆允得了命令,赶紧神不知鬼不觉下了观文台飞奔到了校场一旁,随时准备待命。
晋阳公主跟郗素问对视一眼,立马心照不宣的一扬手中的彩尾马鞭,骏马受了鞭笞刚要撒蹄狂奔,她俩不约而同收紧缰绳,马儿不禁仰首嘶鸣,两人一个跃身重新将马儿拉了回来,众人忍不住叫了声好。
两人得意的看着中间仍旧正常骑行的郗薇,心想她确实是不会,于是再度收紧缰绳,两马不约而同前进了几步包抄过来,想要堵住中间的去路。
不过这在外面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拦马之技,玩的就是临场反应跟一个刺激,若是中间那人骑术精湛,这表演就将会是最精彩的一幕,可是这对于向来不擅长骑射之人来说,就很可能是场灾难。
陆允全神贯注的盯着场上随时准备救场,而临江王李亘与校书郎花蕊都忍不住握紧了身前的横栏。
她们这是想要自己的命还是让自己当众出丑?郗薇心中说不出来的愤怒。
眼见着两马横抄了过来,她的马儿立马仰首嘶鸣起来,差点将马背上的主人顷刻摔下马,好在她眼疾手快,一个折身贴着马脖子顺势扬起来,马儿感受到主人的配合,直接撒开双蹄往前飞跃。
晋阳公主跟郗素问她们的马是侧着身子,可不敢跟迎面气势匆匆而来的马儿硬碰硬,只得赶紧调转马头相让,郗薇趁势一甩小皮鞭,马儿昂首一个飞跃就跳了过去,重新稳稳落在了校场之上。
方才那一幕可太过惊险,众人这才从震惊中回神,就见郗薇已经骑着马儿往前狂奔起来,她如云的发尾混着金色发带翻腾飞舞,整个人似蹁跹的蝴蝶在遨游花丛,举手投足间,既惊叹刺激,又游刃有余。
花蕊见此,心中惊喜不已,原来她一直看走眼了,衡阳翁主骑术还是很好的嘛,耳听着看台两边传来的尖叫跟口哨声惊呼声,她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而李亘,他简直震惊到无以复加,因为他突然发现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按理说现在的郗薇,是不可能骑术这样好的,刚刚那招,分明就是前世两人定亲后,他亲自教她的!
他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奇异的念头,他们死的时辰是差不多的,既然他可以重生,为什么她不可以?若她也是重生回来的......
难怪除夕宴那晚上他明明没有在水榭找到她,可是中了钩吻的她却一点事没有,难怪她送去的骨里红被她连花带瓶的扔了回来,还让人在王府门口大砸特砸,难怪前世她心心念念都是他,找他互通心意,主动说两人一起在上元日去宫里请婚,这一世却对他避而不见,甚至还跟别人泛舟饮酒......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是他发现得太晚。
巨大的震惊遗憾让他有些颓唐,但随即李亘反应了过来,重生又如何?他一定会找她解释清楚,既然他们都还是原来的他们,解开误会再续前缘真真是太好了,前世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这一世所以会补偿他的吧?他心中忽然涌起一阵狂喜。
而场上的晋阳公主跟郗素问简直难以相信,素来懒惰不愿意上骑射课的郗薇竟然能游刃有余,可是失去了方才那个机会她们也冷静下来了,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一次可能是意外,两次可就其心可诛了,她俩也不敢再乱来。
因得郗薇现在在最中间,她们只能作为陪衬配合着她表演,晋阳公主耳听着看台上铺天盖地的口哨声惊叹声,郗素问感受到观文台上那人的目光,两人忍不住在暗地里一口银牙咬碎。
看着校场山那纵情扬鞭游刃有余的少女英姿,李赢凤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他曾经看不惯郗薇为了李亘常常翘课,私下里曾找人说过她一句,让她好生在太学学习,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我母亲是大长公主,父亲是太傅,封地富庶,出入都有精通各行的仆从随侍保护,我还要勉强自己学那些干嘛?”
“要我乖乖学习,除非让我又回到从前那般境地。”
太液池畔,假山洞中,还有对慈宁宫、郁翠宫、临江王府,甚至包括大长公主......
她,最近跟从前着实有些不同了。
他的心忽的一揪,是遇到了什么?
*
太学女子本就不多,这一次骑术表演又惊险刺激堪称完美,赢得了看台两侧此起彼伏的掌声与尖叫,尤其是郗薇,真是让人没有想到,以前虽然觉得她漂亮家世好,但在场没有谁是差的,她又一直围着临江王转,许多人嘴上不说,那都是敬而远之的。
可是前些日子听说她公然在王府门口砸了许多精贵的瓷器,分明是要跟临江王府划清界限的架势,加上今日这番惊艳表现,不少人开始对她刮目相待。
骑术表演结束,三人下了校场,晋阳公主跟郗素问翻身下马,郗薇本想着趁着下马的时候故作马术不精不慎摔倒,却没想到陆允竟然直接伸手压住了她的缰绳不让她下马。
“陛下有令,昭文馆女子骑术表演技艺精湛,特许乘坐白马上前受礼。”
听了此话,晋阳公主跟郗素问方才被抢了风头的怨气顷刻消散了不少,两人随即翻身上马,美滋滋跟着陆允往前。
郗薇没办法只得跟上。
三人身骑白马行至观文台下,昭文馆的校书郎花蕊也一并上前,李顺奉旨捧了一支巨笔并三个锦囊下来,笑眯眯道:“昭文馆女子骑术队骑术精湛,特赐御笔悬于馆前,望尔等戒骄戒躁,靡懈于勤。”
校书郎花蕊伏首,“多谢陛下,臣妇定悉心教导,必不让昭文馆堕陛下威名。”
李顺颔首,又自身旁宫人躬身高举的托盘上将锦囊拿了出来,一一递与三人,“陛下说,晋阳公主等人此次是用了功的,也特别赏赐一些小玩意儿,供公主等人赏玩。”
23/66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