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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密集起来，路上升腾起的白汽有点影响视线。京京还是有些紧张，双手紧握住方向盘。“我小姨的二手车。她有一阵子特别喜欢大车，买回来后又觉得还是小车方便，亲戚价卖给了我。”
杨师傅这时候又上岗就业。他坐在副驾上帮忙看路况，示意她放缓车速，右手放松些，轻轻平放在方向盘上就成。
杨师傅为了让学员放松，时不时和她聊天，“你明天几点去公司呢？”
这会儿要走一段直路，她稍微调整了坐姿才回答，“加班的话，我们一般九点半到十点到就成。”
“你要出门的时候告诉我，我送你去公司。”
“杨师傅，这是不放心我的车技呀？”
“路上和你约会。”
加班路上约会，这么无奈，又是那么浪漫。
“好哇，我们暂定九点。”她愉快的答应。
说完浪漫的事情，话题落在家长里短上。“贺叔叔开始练习养生太极了嘛？”
“练啦。他把客厅腾出来，对着电视练习。我爸好面儿，非要等练出招式后再去向你爷爷请教。我也就随他去。”她隐去了老贺现在还偶尔去中医堂的部分，让一个完全沉溺其中的人完全放弃七八年的爱好，还是挺难的。不过，好在老贺也开始练习太极拳，也用上了她准备的太极剑。
杨闻昭继续问，“叔叔是已经退休了吗？”
她先左右观察了后视镜，确认没有突发路况后才回答。“没。大后年才到退休年龄，不过他前几年调去工会，工作清闲下来，才有心思琢磨些别的爱好。”
他在言语上有意无意地恭维女朋友的爸爸，“贺叔艺高人胆大，爱好也独特，其实往前数三十年倒是学医的好苗子。”
京京被他的话，惊吓到了，连忙制止他这种奇怪的想法。“别，我好不容易遏制住他疯狂的念头。他万一听到你这个正经医生的夸奖，一定会当真的。他自己开的药方，无论自己用还是别人用，都是会出人命的。”
她继续解释说，“我爸这人一辈子最是迷信专家的话，就以医生为例。只要穿上白大褂，在他眼中就是专家。他经常参加的那些活动，台上坐的是真专家可能身着长衫短袖，但是假专家一定会穿的白大褂。在他眼中这都是值得信任的人。所以，你可千万不可以这样鼓励他。”
“京京，换个思路试试。贺叔既然这么信任医生，我站在医生的角度劝说他，应该效果会更好。”
“也是，等合适时机吧。”现在不太合适拉他去见家长。
车子在车位停稳后，一个撑伞向前走，一个本应该转身向后的。京京走到楼道门口准备拿门禁卡，才看到杨闻昭还站在雨里，保持着刚刚告别的姿势。她站直身子朝他的方向，小幅度挥动着左手，示意再见。杨闻昭看到后也用一样的手势会应了她，见她消失在门内才转身。
家里，老贺正围坐在餐桌处理南瓜苗和南瓜花，很好，尽管是养生菜，也是她爱吃的养生菜。
“我以为你与小朱和小田会在外面吃饭呢？”老贺以为她早上说的一起看展览的朋友是朱颜和田橙。
京京洗过手后也坐下，拿起南瓜苗，边去皮边想晚上再和她们更新进度吧。
“你妈妈中午打电话了。你小姨给你介绍了对象？”老贺问道。对，还有一个曲铭呢，下次联系的时候告诉她自己有男朋友了。
“他家里是做生意的？”老贺其实这些问题并不是想和她确认，因为电话里马女士都告诉过他，不仅告诉他，还说过小曲家世，相貌，身高甚至人品都比小翟好。他做了一下午的思想工作，想着如果小曲真如电话里描述的那般好，倒也配得上自己姑娘。
“不是相亲对象。小姨夫牵线我们公司和他家企业的业务，我领导已经介入，后续业务也是我领导去谈的。”她解释说。
“噢。你领导谈业务，你谈恋爱，两不耽误。”
老贺给她安排的明明白白，恐怕这其中有马女士的功劳在，京京心想。
她不说话，端起已经处理好的南瓜花和南瓜苗进厨房，抢在老贺之前占了厨房的主动权。老贺自从信奉养生后做菜主张少油少盐少调料，一切都为了保留食材最原始的味道。比如他会水煮这些，然后加一点点盐和两滴油凉拌。
她偏不，南瓜花要炸了才好吃，南瓜苗也做成上汤。今天赶上她心情好，在厨房折腾了两个小时做了四个菜。
“人家养生都讲究过午不食，你这晚上做四个菜，还是油炸的，浓油赤酱的……”
老贺唠叨的时候，她给他碗里夹了块红烧猪蹄，又添了椒盐油炸南瓜花。他老人家吃起来一点也不含糊。
“哎，今晚上破例了，吃撑的话下楼走两圈。”
“好吃的东西都不太健康。”
……
老贺自言自语的劲头一点不比马女士弱，吃饭的精气神儿当然更十足，四份菜光盘了，甚至黄瓜苗的上汤都被他拌米饭喝完。
吃完了，京京才开口劝爸爸，“好吃的不一定不健康，同理，不好吃的也不一定健康。下次您好好炒青菜，别总吃水煮菜。”
外面雨停了，老贺下楼溜达消食。京京在沙发上抱起手机准备给姐妹们发消息，才看到群里已经有几条未读消息。
“我爸和老莫喝了一中午的酒，这会儿我老叔来家里，又拉着老莫喝起来。他们怎么那么爱喝酒呀。”这条来自田橙。
“我们家是昨儿让奶奶过了个安稳生日。今儿一早姑姑姑父和叔叔婶婶跑来问奶奶要房子呢！我奶奶的房子还是早年我爸出钱买的，只是写了奶奶的名字。现在我爸去了，我姑和我叔生怕奶奶把房子留给我弟。今天闹了一整天，真是服气。”这是朱颜的留言。
她们三个刚刚聊上没几个回合，田橙说她爸喝吐了，她去照顾会儿。朱颜说奶奶被气的血压高，非要叫120，去医院躲几天。现在救护车来了，她要去照顾一晚上。貌似不是官宣的好时机，等下次见面再说吧。
她在书房练字，回想到杨闻昭展示的老奶奶道歉信信封照片，下笔也写下了三个字。还不错，她随手拍下照片，给新鲜出炉的男朋友发去了恋爱后的第一条消息。
杨闻昭收到照片，左看右看，没想到女朋友还有这样的一手好字。虽然他猜测到她练习时想的是那位奶奶的事情，不过，这三个字终究还是不适合他们。他按捺住心中的兴奋，起身回卧室，给她拨了视频过去。
书桌上有搁置手机的架子，她调整好手机放置，听到屏幕里的人说，“你继续写吧，我在一旁看着。”
就这样，京京开着视频，练了两个小时的字，偶尔向唯一的观众做讲解。最后观众得寸进尺向她索要一副字，说要挂办公室里。
“你想挂什么字？”她从架子上取下手机，连接上电源，手机只剩1%的电量。
他看着手机上的屏幕从姑娘变成白哗哗的屋顶，笑了笑说，“都可以呀。今晚练习的字帖也成，明天早上可以带给我，装裱挂家里。”
“不要。我写别的。”她拒绝了，拒绝的原因也很利落，“我要好好想想，送你一副正能量无比的字。让你每次抬头看到它们都会充满力量。”
杨闻昭更加可乐起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也不是不可以。”她逗他。
“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貌似更加有力量。”他委婉地提醒，至少这句和他母校还有些渊源。
她还是拒绝，“不要，我格局小，健康只与自己和家人有关。你们已经这么辛苦了，不能再扬起马鞭鞭策你。”
他感受到她的情绪，赶紧安慰说，“放心吧。我会健健康康活到八十八的。”
京京抬头看到书架旁边挂着的台灯形状，心中一动有灵感了。挂断电话，她趁着书桌上纸笔还没有收拾，提笔写下了七个字，“吾心自有光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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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无缺。---王阳明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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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俩人在车前面碰面，京京还是驾驶位，杨闻昭依旧化身杨师傅。上午天气有阴天转多云的迹象，天空比过去一周都亮堂。
路况很好，俩人聊起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的时候，马女士打来电话。电话连着车载蓝牙，京京是点击屏幕接通后才意识到的。京京只能祈祷着妈妈别语出惊人将她至于尴尬的窘境。然而，她实在不应该在这时候抱有幻想。
“贺京京，中午来你小姨家。下午她和你小姨夫在家请小曲一家来喝茶，你也一起。”
“我今天来公司加班。”
“什么破公司，又加班！那我让你小姨换方案，你晚上去吃晚饭。”
“妈，我要加班到夜里。这会儿开车不能分神，挂啦。”
说完赶紧点击结束通话按钮。
喝茶吃饭的接连邀请，加班工作忙的拒绝借口，过于工整的相亲安排和拒绝相亲模板，让她想找个其他理由糊弄过去都很困难。
杨闻昭先笑起来，“我以前常常用今儿有手术做挡箭牌。后来发现我有手术可以适用于很多场景。比如我刚刚有个手术，可以解释晚回复的消息。比如我马上有个手术，可以用来打断不想聊下去的对话。”
实际上，他心里想得是挡箭牌终究是挡箭牌，临时有用，长久还是没用的。这时候，真实的身份才最有用。以后再遇到主任或者院领导给介绍对象，他会拒绝他们说，有女朋友啦。
这时候他不能这么说，只能四两拨千斤转移话题，夸自己也是夸她机灵。
京京见他没主动问，也就顺着他的话说，“我也会用要工作了来敷衍我爸妈。不过频次不高，我大部分时候是不言语，听他们说完就结束了。不然，躲一时而已，该自己受的唠叨早晚都要受着。”
她补充解释说，“我爸妈都属于话比较密的人。”
杨闻昭选了一个中性的词汇来评价，“叔叔阿姨比较活泼。”
她嘴角弯弯，悄悄竖起大拇指又赶紧把手收回，扶住方向盘。
京京是假期加班到公司的第一人，先是打开自己电脑，起身打开空调换气，王裕和单宁一起来了。
“刚我还说，我和王总肯定是第一批到的。没想到京京更早。”说话的是单宁，上周正式调入他们团队。其实假期前，他已经一副团队负责人的姿态了。只是京京没在意，宋晴下个月要离开也没在意，团队其他同事已经开始搞团结了。节后团建更是要一波接一波，庆贺项目完结的，王裕升职的，单宁升职的，年中工作总结的，聚会的名目早已准备就绪，只待时机成熟。
她不在意聚会，不过职场上的体面还是要维护的。她朝王裕点点头，侧身向单宁解释说，“早上好，今儿路上没堵车。”
“京京开车来的，还是打车来的？”单宁需要尽快与团队打成一片。高博是刺头，这个他知道。宋晴和他是竞争关系，同事之间表面的体面维系住就好，没必要过深交往。当然了，他更希望，宋晴能够像高博一样，犯过错。两全其美的事情，太难得，可遇不可求。所以，他得知王裕对京京的评价颇高后，便动了拉拢的心思。只是她比较难讨好，之前他们工作的一周，除了工作上的交集外，连中午的工作餐都没能约上过。
京京想终结这个话题，于是一次性回复完整，“以前打车，现在开车。”
单宁显然没有终止聊天，“京京喝咖啡吗？我下楼取咖啡，帮你带一杯？”
她笑着拒绝，“不用啊。我早上在家喝过了。”
单宁在王裕门口也得到了同样的回复，他特意朝窗边的座位瞄了一眼。
单宁下楼之后，办公室又来人，只是比较出乎意料，是高博。
“早啊！”高博放下背包，给自己的邻桌打招呼。
京京抬头看着他，“早，事情处理完啦？”她并不知道高博请假的真实原因，只是办公室里传什么的都有，团队普遍猜测是高博要离职了。
高博向她解释，“嗯。我媳妇不是快生了吗，我提前向王裕预支几天假期陪她跑了几趟医院。”他打算今儿对团队所有人都这么说，反正王裕也不会拆穿他。
事实真相是假期是王裕主动给的。
至今，高博还坚持以为这是王裕想要他主动离职的手段，哼，他偏不。他工资挺好的，加班还可以赚加班费，团队氛围轻松，没有甲方办公室那种政治斗争，多好。想他离职也成，只要给足离职补偿，也不是不行。
什么，团队新来了个单宁的，有可能是团队负责人。没关系，宋晴爬他头上的时候，他都能忍，更何况新来的比他早来公司一年呢。职场嘛，总是要忍受一点点屈辱的。为了钱忍辱，没关系。
还有一个隐藏的真相是，王裕没告诉高博，他媳妇写过投诉信。高博媳妇见他背包回家差点以为他失业，也没敢告诉他，自己写过投诉信。高博媳妇今儿早上还特意赶他早点来公司，早点加完班可以早点下班嘛。
这不休息了五天，干劲十足，他一边开电脑，一边询问京京项目进度。京京看着他的劲头，心想有这样一位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同事也挺好的。
王裕来公司看过进度后就离开，据说要出差去pitch新项目。他走后，办公室里唯二没受影响的就是京京和高博。
单宁过了十二点，张罗着大家一起去吃午饭，他请客。京京说她有朋友在楼下等她，中午就不一起了。
高博悄悄问她，真实的朋友还是虚空的朋友？
她回答说，真实的朋友。
杨闻昭上午回家取了电脑和车，又来到他们办公楼下，这会儿在咖啡馆写文章呢。
高博继续问，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不靠谱的高博喊了出来，你相亲对象？
团队开始七嘴八舌，遇到八卦不凑热闹何时凑，更何况八卦的主角平时沉默寡言的，关于个人隐私裹得严严实实。
京京白了高博一眼，拿起手机快速下楼，没再给任何解释。
她透过玻璃窗找到他坐的位置，本想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惊他一跳。谁知，没等她走近，他便抬起头来。
“哎呀，你抬头抬得太巧了？”
“我认得你的脚步声。”
“骗人的吧？”
确实是骗人的，她刚刚在店外踮着脚往里看的时候，被他偷偷瞄见。她今儿穿着橘色泡泡袖上衣，下身穿着米色九分裤。橘色映照在玻璃上，既暖心又醒目。
她仰着头，眼睛眨了眨，写满了狡黠，“你一定是闻到我洒的香水。”说完又抬起手腕放在鼻子下方嗅了嗅，“不对呀，气味早散了呀。”
他已经把电脑收拾好，隔着小小的咖啡桌，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鼻子下方，“没散，还很香。”
她盯着他，“你闻到了什么味道？”
他低头隔着几寸距离深吸一口气，犹豫了一会儿说，“柠檬薄荷吧…”
“切，那是洗衣凝珠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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