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羞涩地笑着说:“因为……我感觉像个女孩子。”
他家比我家离得近,每次我都顺路送他到家楼下,他半天不上去,我正纳闷呢:“咋不进去?不想回家啊?”
他看着脚尖,有些局促地说道:“因为我想跟你说一句话。”
“说吧,快说!我要回家了。”我觉得有些好笑,但是我的电话手表已经在震动了。
“嗯……遇到你,是我走过最好的狗屎运了。”他说完就像一阵风一样的爬上了楼,我记不得那天我是怎么回的家啦,犹记得那晚的晚风中夹杂着安静害羞的笑容和安静身上洗衣液的清香。
我跟安静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再见他时,已物是人非。
我冲上去抱住了他,那是我们懂事以来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也是我看明白我自己心里想法之后第一个充满意义的拥抱,一个久违的仿佛一切重新开始的拥抱。我才知道,原来当时跟在我身后狐假虎威的小男孩,已经需要弯着腰才能完完全全的抱住我,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模样又好像清晰了起来,褪去了大半的纯真,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夹杂着青涩与成熟。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很久很久,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说,说我发生的事情,说我的境况,他却安安静静的听着,看着我笑,时不时的摸摸我的头,就好像我们以前一样,我说他听,他从不会打断我,也不会觉得不耐烦。至于他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他没说,我也没问,我想,那应该是他内心最受伤的一段回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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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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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过后,我们一直断断续续的联系,直到我高考。
高考结束以后,他骑着车来接我,一脸神秘地说要带我去个地方,跟他认识这么久,我这天才知道原来他会骑车,我也是这天才知道原来我对他知之甚少。
那天,他带我去了一个小馆子,那里白天是一个小茶馆,晚上就会变成一个小酒馆,这是我和他约定的一个小梦想,可这个梦想,他替我完成了,这里的装饰都和我们从前计划的一样。
那天,我用五百块钱成为了这个馆子的大老板,我给他取名叫静海,希望安静以后的人生能像夜晚的海面宁静,祥和,安静却高兴地说,这是我们两个的名字合称,是属于我们两个的小天地。
静海有个包间是所有人都不能踏足的地方,那是安静的房间,他从来都不准我进入这个房间一步,我虽然疑惑,却还是选择了尊重。
我和他去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他说静海以后就是他的家,也是我永远的避风港。
我提出想去静海做暑假工,他笑了笑。
“那小林,以后每天负责收钱吧。”然后,我就成为了静海的一个收银员。
在超市,说是给他买生活用品,实际上我偷偷的往购物车里塞了两大包辣条,并且用很多薯片挡住,我自以为他不知道,还为此沾沾自喜,结果付钱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两大包辣条变成了mini版的,可是又懒得再走那么远了,就满脸怨气的出了超市。
“大海,别生气了。”
我生气的开始竞走,他在后面提着两个大袋子追着,一个半袋子里装的都是我的零食。
“为什么要换我的辣条啊?”我生气地回头。
他看了看远方
“因为妈妈说,吃辣条不好,你这么喜欢吃,我想只吃一小包是没关系的。”
他又笑了,可笑容带着几分苦涩,他口中的妈妈,在几个月前成为了一张小小的照片,挂在了洁白的墙上。
我默不作声的从他手里接过一袋零食,我想我的人生中应该只有这个傻子认为,只吃一小包辣条不会对身体造成危害吧。
做了很久的暑假工,当我想找个机会向他表明我的心迹的时候,我却知道了另一件事。
“安小弟!你过来一下。”
我朝正在擦杯子的他说。
他放下杯子走过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来姨妈了?不是今天呐……”
我满脸通红
“没有!”我像以前那样一把拉过他,凑近他的耳边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从初中开始,我就意识到了,你能不能……”
我还没说完他就粗暴地打断了我。
“不能!”
他用从未有过的冷漠语气对我说了一段足以摧毁我心里防线让我无比心碎的话。
“林海,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该不会以为你以前帮我的时候我会有多感谢你吧?是,一开始的确是很感激,可是,久而久之,你那种目中无人的优越感让我无比恶心,你每次对我就像是对待你们家的一条狗一样,招之则来,挥之即去,我是个男人好吗?你每次对我使唤这使唤那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想骂你吗?你该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我喜欢你吧?拜托,小时候跟你玩只是因为你在班上没人敢惹,你知道为什么没人敢惹你吗?因为你妈妈是教wo导主任呐,老师都要对你有所顾忌,您多厉害啊,南湖小霸王。”
他的话就好像冰块,一句一句地把我拖入冰冷的湖里。
他见我呆住了,又继续在我耳边说
“你要是喜欢我的话,那我初中告诉你我谈恋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进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毕业的时候怎么不说?”
他一连串的质问令我哑口无言,我的脑中一片混乱,心里五味杂陈,原来,“我喜欢你”这简单的四个字,我有这么多次机会能说出口,我却都没有说出来。
“那你为什么要开静海?”我抓住仅有的希望,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期待着他能把我从冰冷的湖里救出来。
他笑了,我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讽刺。
“因为那算是我童年对长大后的幻想,说到底只是为了完成小时候的梦罢了,而且我现在又需要一个收入来源,一个落脚的地方,至于你,我只能说是一个顺带的意外。”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他手里的工作。
我勉强从嘴角扯出一丝笑,轻轻地说了一声“抱歉”之后,就仓皇逃离。
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当了逃兵。
我不敢回头,逃也似地走出了店门,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我终于是没忍住,蹲在了路边放声大哭起来。
夏秋交替,带来了些许凉意,一个娇小的身影蹲在了车水马龙的街边,哭出了心中所有的阴郁,引得行人纷纷回头,不知道这个女孩到底经历了什么。
等到我哭累了,走到家门口时,我才意识到,我的包丢到了静海,手机钥匙全都在包里,无奈只好返回去。
到了静海,我看到安静正在搂着一个中年女人耳语,女人柔弱无骨的倒在他的怀里,夜幕降临,茶馆已经变成了酒馆,节奏感强烈的音乐,酒瓶碰撞的声音,觥筹交错,我走了过去,心中只有一个词
纸醉金迷
他看到了我,却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并不像从前那样眼眸如星地看着我笑。他转头继续跟怀里的女人调笑,他的手正搭在女人的双峰之上,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忍耐力竟然这么好,知道我看到他吻上了那个女人的耳朵和脖颈,我仓皇地抓起了包从静海逃了出来。
静海并不像它的名字一样平静。
我离开静海的第三天,静海的一个酒保阿阳就打电话给我,让我赶紧过去,酒吧有人闹事,我抓起手机,不顾一切地朝静海奔去,当我气喘吁吁的到了静海门口,我才想起来,我可以打车过来的,不过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即逝。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找不到给我打电话的酒保,当我走进去时,里面正在混战,我分不清敌友,我只想找到他。
终于,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也在里面打架三个人正围着他,我从不知道他的身手这么好,他把三个人打倒之后发现了人群中的我,他对我吼了一声:“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我刚想回答他,却看见他的身后有人拿了一把水果刀,我大喊了一声“小心”
可我还是慢了,那抹寒光刺进了他的身体,更像是刺在了我的心上,他倒下之前,对我说了句话,可我根本没听清楚。
我急得大叫:“都别打了,出人命了,我已经报警了!”
那群混混听到我说报警了,纷纷逃离现场,我冲他跑了过去,扶了他起来,让他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刺目的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他的蓝色上衣也浸湿了我的黑色长衫。
一个酒保吓坏了正在打120,阿阳跑过来向我说明了所有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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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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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被包养了,就是那天的那个中年女人,他再一次重复了他初三那年的人生,只不过,这次进去的不再是他了。
我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与他的鲜血融合在了一起,我抱着他坐在了地上,他静静地看着我。
我一边哭一边说:“这辈子,你算是败在了两个女人。”可不是嘛,一个让他进去蹲了一年,一个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不是的,我…从始至终……只在你手上……栽了跟头而已,你能在我身边……我已经很满意了,只是……我很遗憾,没能……看见你……穿那件白衣……”他脸色苍白,说话断断续续的,大量失血让他陷入了昏迷,我并没有在意他说的什么白衣。
很快,我和他第一次坐上了救护车。
医院是天堂也是地狱,幸运的人在这里得到了救赎,不幸的人生命永远停止在了这一刻,安静,好像永远得不到幸运女神的眷顾。
洁白的墙壁,红色的灯光,红与白的色彩碰撞就好像恶魔与天使正在进行一场争夺战,我不知道他在那一方小小的手术室里呆了多久,此时的我觉得一秒钟实在漫长。
灯灭了,我迫不及待地上去询问情况。
医生看着我
“你是患者的家属吗?”
我默默地摇了摇头,他已经没有家人了。
我又继续询问安静的情况。
医生摇了摇头:“对不起,去看他最后一眼吧,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他的求生欲很强,但实在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跌跌撞撞地跑了进去,只看见手术室中间的他,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我急忙地走了过去,抓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好冷,就好像夏天最炎热的时候打开冰箱时冒出来的冷气,我一边流泪一边往他的手上呵气,想把他冰冷的手变得暖和起来。
他脸色苍白,身上安了很多仪器,显示器正在宣告着他微弱的生命体征,我的眼泪滴在了他的脸上,他轻轻张了张嘴,我连忙把耳朵凑过去,想听听他说什么,他轻声说了三个字
我爱你
这三个字很轻很轻,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也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这对我弥足珍贵的三个字,一下便被吹散了,他轻握着我的手落了下来,显示器也只剩下了一条直线在闪动着,滴滴的报警声好像在为他的离去而发出哀鸣,我的眼睛像是打开了的水龙头,源源不断地往外溢出,我从未对他如此生气,我大声地怒吼:“安静,你给我回来!回来!”
整个手术室都回荡着我的声音,躺在身边的安静也再也回不去了,我从大声怒吼到最后小声哀求,他都无动于衷。
我说,我想带他回家
两个酒保帮我把他带回了静海。
他曾说,静海就是他的家。
我让酒保帮他擦了一下身体,换了一套清爽的衣服,他最爱干净了,可他的身上满是伤痕,有新的有旧的,这时我才发觉,原本他白皙的皮肤,黑了不少,我想那是他在里面受的伤吧。我摸了一把他的胸,多希望他能一下跳起来骂我是色女,然后跟我生气,生气的他总比现在冷冰冰的可爱多了,可他毫无反应,一动不动,帮他收拾了一下粘满血的衣服,打算扔掉,一看到它我就能想起他倒下的那一幕,我抖了一下衣服,从衣服口袋里掉出来两样东西,我捡起来一看,眼泪又开始掉。
那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封信,一样是一张照片。
那是我和他小学时候的毕业照。
阳光透过树枝,打在两张稚嫩的脸上,照片上的两张笑脸仿佛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他们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阳光下稚嫩的模样,是我和他最真诚最最美好的童年。
我突然想起来,他当初好像在照片背面写了什么,我把照片翻了过来,有三行字,明显是不同时期写的。
第一行:我好喜欢你,可我不敢告诉你。
第二行:我爱你,却再也配不上你了。
第三行:My Sunshine
第一行应该是那天拿到照片的时候写下来的,字迹歪歪斜斜。
第二行被反复描了很多遍,自己略显青涩,却很好看。
第三行字迹凌厉,却仿佛能看到他温柔带笑的眉眼。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第二样东西,那是一封信,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送出去,但是兜兜转转还是到了我手上,这封信写得断断续续的。
亲爱的海:
见字如面!
我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是我向你求婚,也许我们已经结婚了,如果我对你的爱能够冲破一切世俗的偏见,如果我能勇敢一点,像当初的你一样勇敢,或许我就可以和你很相爱了吧,毕竟,我一直很爱很爱你,
我至今还记得,当年那个爱睡觉的小女生,小小的身体,却有大大的能量,挡在我面前帮我报仇,给我鼓励。每当我哭,你都会很慌乱的帮我擦眼泪,其实,你不知道,有很多次我哭是因为我想看到你为我担心的样子,我是不是超级坏?我有时候想要是没有遇见你,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但每次我都强制自己不去想,因为没有你的日子就像鱼被捞出了水里,太空里摘掉氧气罩一样的令我窒息,但你于我而言,比生命更加重要,所以,没有你的安静,不会成为安静。
你还记得有次我叫你起床回家,你把我拉近到面前,我脸红了,听到你对我说那句话,我心都要融化了,只能呆呆地点头,在这以后的无数个夜晚,我回想起这件事,我都会不自觉地笑出声,其实,我想告诉你一个小秘密,那天我根本就没有写作业,我一直在看着你,看着你睡觉,然后偷偷在你的额头和脸颊亲了一下,那样偷来的时间,让我无比羞耻又有无限的幸福,我后悔过无数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很遗憾一直没能告诉你。
你知道吗?多少次的午夜梦回,我有多想你能睡在我的身边,我有多想早上一起来就看见你,把你搂进怀里,我多想能每天一回家就听见你做饭的声音,或者我在家做好饭等你,我有多想我就有多害怕孤独,所以静海是我的家,那里有你,亲爱的,你不知道我每天晚上呆在静海,有多期望黎明的到来,因为那样,你就快来了,我说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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