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学勍伏在门板上,头也不抬,觉得他这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毕竟……
“梁教授,你不是也很听她的话吗”
第32章 你不回来,我也不回来了
随着大门被关上,不留余地的,池学勍的话落在楼道里,空空洞洞的,渺若烟云。
梁书舟把她的这句话在心中细细琢磨,敛了敛眉,眸色深了又深。他回头看向那堵门,抬手想再次敲开,心境与昨晚却全然不同,只因——
她不愿意,是真的不愿意,她排斥他,全然的排斥他。
一夕之间,她看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那细碎好奇的光,只有黑色的沉默和灰色的嘲讽。
这样,他还要去强迫她吗?像昨晚一样,吻到她失控?!
天呐,梁书舟。
你看看你都在做些什么?在她需要安慰和柔情的时候,他在做些什么?
可究竟是为什么呢?
一定不止是他的不坦诚,一定不止是池棠霖的胡言乱语,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这不是一个好回忆起的理由,梁书舟毫无头绪。
可哪怕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他无法全盘掌握的时候,梁书舟的背也还是挺得很直,他像以前一样,背影始终都带着一份运筹帷幄的从容和淡定。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扭曲在猫眼里,池学勍的心脏却像被一张渔网给网住、绞着,她想,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从背后抱过他。
她看着梁书舟在原地沉默着站了一分钟,然后抬脚离去。
池学勍的心脏,彻底不会跳了。
梁书舟啊,你明明可以不去的呀。
今日天晴,梁书舟下楼的时候,车子上的雨滴折着太阳光,散出七彩的虹光来,他抬头,看向五楼的那个小阳台,那扇旧式的木质推窗,昨天夜里被风雨扰得咿咿呀呀响个没完,那帘带有紫色小花的帘子被她卸了,现在空荡荡的只有一层白纱。
忽然便想起了那个第一次站在她家楼下和她通话的清晨。
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有曦光,有微风,他也是这样抬头看着那扇窗。
可怎么墙还是红色的墙,窗也还是白色的窗,只少了那紫色小花的帘子,却恍然有种错觉,那上面已经没了人在呢?
车子驶离公寓楼下的时候,池学勍拔掉各种电器的插头,出门拉电闸的时候,行李箱立在腿边,对门的房东奶奶,买菜回来,从电梯里推着小菜篮子车一步一步走出来,笑眯眯地问:“池池这是要去哪啊?”
池学勍回头,笑得很灿烂,“奶奶,我出去玩啊。”
“去玩好,年轻人就该多出去走走。”奶奶一脸赞同和欢喜,她从来不见池学勍出过远门,总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放了暑假,除了扔垃圾,她都不见她出门的,她老是念叨着隔壁那丫头怕不是闷出毛病来!
所以,这下她拍了拍池学勍的背,笑得像自己出去玩一样愉快,“去吧去吧,别惦记着回来。”
池学勍笑了笑,觉得奶奶说的甚合她心意,“不回来不回来,我连房租都不给您交喽!”
吉安的机场离公寓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四十分钟的车程,等到了机场离起飞还有一个小时。
或许是乘坐飞机的记忆太过久远,看着候机大厅人来人往,有离别相送,也有重逢相拥,有人神色匆匆,忙得脚下生烟,也有人一身轻松,悠哉悠哉。
她恍惚着,不知道在等些什么,时间一眨眼过去,她起身前往登机时,有种该是如此的妥协。
可喧嚣的大厅里她的名字被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又仿佛是一次幻听。
于是池学勍便只当是幻听了。
而这时候大概是池棠霖最着急忙慌的时候吧。
她看着池学勍的背影义无反顾地越走越远,手忙脚乱地从包包里找出手机,可是毫无条理的,包里的零碎物件散了一地。
好在,她接了。
池棠霖质问道:“池学勍,你去哪!”
去哪?去哪不都是去嘛。
池学勍慢慢笑了,她站在将要拐角的廊桥,迎着那明媚的阳光,缓缓回过身来,她在电话里,说话的声音格外温顺——
“池棠霖,你不回来,我也不回来了。”
这下,连着池棠霖腕间的那个包也掉在地上了。
“嘟……嘟……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The number you……”
在尝试了两次之后,梁书舟沉下心来,靠在墙上等待,他手上还提着两屉小笼子,竹编的网格缝隙里冒出袅袅的白烟,窗户落出一束光斜斜的照在他的腿上,连着那热气含在光里,蒸蒸往上。
里面是他去北门街买的生煎包,专门让人家和的馅,里头不带葱。
王菁说她嫌远,又觉得里边儿有葱,听人家念叨,心里又着实惦记。
那他想,应该会吃一口吧,梁书舟是这么希望的。
高酌言的电话打来时,他取出手机正想再次打给池学勍。
“怎么?”
“发布会你真不来?大功臣啊你可是。”
梁书舟眼眶酸涩,拧着眉头阖上眼缓和片刻,“忙。”
高酌言跟以往一样的乐,“徐董知道这玩意儿你倒腾明白了脸都黑了,就差拎着女儿去拷问了。”
梁书舟哼了一声,“他们也知道,独不独家的只是时间问题。”
这边话还没说完,手机震动了两下,梁书舟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是杨硕打来的,他不做权衡,挂了高酌言的,“先挂了,有事。”
再接通的时候,他还没开口,杨硕火急火燎的声音像是吃了炸药,“梁书舟,你不是跟我说她不辞职吗?她怎么连违约金都交上来了!”
大脑的一根弦在那一瞬间,突然崩开,耳朵里猛然传来不停歇的鸣响声。
梁书舟难得卡壳,“什么?”
杨硕不耐烦的重复一遍,“我说她辞职了,池学勍辞职了!”
“……”
手机又一次的震动,梁书舟脑子一懵,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怎么接通的,而听筒那边换了一个人,声音断断续续的,低颤着,像失了魂,“梁、梁书舟,她走了,她、她说她……”
胸中一口气忽然喘不上来,憋在喉咙里,梁书舟拳头攥紧,声音冷到了骨子里,“她说什么?”
那声音蓦然低了十八度,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像是压抑着怒气,秉着尚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池棠霖被他吓得一激灵,抓着头发不知所措,“她说她,她……她说她……不回来了,对,不回来了,她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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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你买锤子的生煎包?老婆跑了吧 :P
梁叫兽:我谢谢你,你不写清楚我把你生煎成包。:)
池池:芜湖,去玩诶!\(≧▽≦)/
第33章 百年孤寂
池学勍的电话,梁书舟再也没能打通。
从一开始的忙音,到不在服务区,再到空号提醒,不过一个星期的事情,而从她走的第二天起,阴雨连绵,温度骤降,一夜入冬,一切仿佛都是很久以前。
可世界没有因此停止运转。
池棠霖拿到心心念念的“娇鱼人”系列回到法国,如火如荼的准备上新时装秀。
梁书舟的实验成果成功突破徐家的专利限制,优势不再,梁家总算歇了让他与其联姻的心思。
池学勍关注的不多,就这些却已经够了。
刚开始的一个月,她很少想起吉安的事情,每天都忙着租房子、找工作,累到每天夜里回到酒店都打不精神。
偶尔的,她躺在那张陌生的大床上,猜测之前会是谁躺在这里又在这里做些什么,想到一些不堪入目的,会马上一个激灵从床上打滚站起。
可站起来之后呢,是躺还是不躺?
带着这样嫌弃又不得不睡的怪异心情,池学勍好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直到那一天,大概是……
大概是在圣诞前夕或者是当天吧,池学勍不太记得了,印象中是街上有很多结伴而行的路人,灯红酒绿的,他们个个喜笑颜开的,只有她,把帽檐压的很低,一个人撑着一把灰扑扑的伞,逆着人流沿着右边马路人行道上的红色砖块走,脑子里还在想怎么想找份朝九晚五不加班钱少事也少的工作这么难啊。
她不想表现出很着急寻找一份落脚处和一份糊口饭的样子,这影响将来,更影响现在。
可要怎么办呢?她总不能一直这么嫌东嫌西下去。
“唉——”
几乎是她叹气的瞬间,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池小姐啊&#@_-+……”
那边是房产中介的声音,说了很长很长一串。
池学勍把手机拿在耳边听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啊?现在去看房子?”
中介大哥在电话那边比她还要激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
池学勍没有那个胆子晚上去看房子,但中介大哥几乎是出动了整个小组,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一定保证您的安全!”
实则,倒也不必如此。
池学勍有种隐隐的感觉,沉吟了片刻,没有去深究。
细雨中,在那个小区楼下,中介大哥领着五六个哥哥姐姐们迎在广场上,池学勍眨了眨眼,萌生了想逃跑的念头,但他们眼尖的厉害,隔得老远就在喊——
“池小姐,这里这里!”
夸张的,过分热情的就像生怕她猜不出来有什么猫腻一样。
这套房屋的主人因为工作原因,短期内不会再来康城了,这套房子放着也是放着,索性租赁出去,不过只租一间。
小区的地理位置优越、基础设施完善、绿化环境优美、安保配备齐全、屋内各样陈设应有尽有,不管哪样都是顶顶的,直接就能拎包入住,池学勍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的那点钱怕是一间都租不起。
而中介大哥一脸乐呵,旁边的几个人跟着点头,个个好比撮合单身男女的红娘一般:“您做好卫生,他可以省去一笔请家政定期打扫的钱,所以两相抵消,您就租一间房,刚刚好。”
池学勍真真不知道那个房东给了他们多少成的佣金,但她自己现在是钱包将要见底了。
当晚,池学勍没有走,她握着手里的钥匙,看着落地窗外的江景,高楼大厦灯火通明,映在玻璃上,层层叠叠的,如同海市蜃楼。她把头抵在玻璃上,额头冰凉的触感令大脑刹那间清醒。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是做的相当不动声色,不让她察觉,过了一阵子再来找她秋后算账才合理吧。
啧。
搞不懂。
就是那天夜里,池学勍缩在沙发里,做了一个久违的梦。
初二那一年的暑假,太阳照了整整两个月,却在假期临近结束的时候,风潇雨晦。
节哀。
节制悲哀。
请不要过分悲哀。
这个词,短短两天,池学勍不记得自己听过多少次了。
车祸发生的很突然,他们一个被车轮碾过脖子,另一个被撞出了肠子。池棠霖在医院看到遗体的时候,当场晕厥。
“姐姐?”
葬礼结束,宾客离去,池棠霖坐在沙发上,呆呆的望着墙上那两张黑白的新打印出的相片,不作应答。
从噩耗传来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再理会池学勍的任何一句话。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脸色苍白,眼睛哭的红透,谁见犹怜。
对比池学勍,她哭不出来,一滴泪都没有,被池家长辈骂了个遍。
“姐姐,吃点……”
“滚。”
“……”
这回,池棠霖有反应,她叫池学勍滚,可还是一个眼神都不肯给她。
池学勍默了默,放下手里的一碗面,背上自己的书包,再关上门,出去了。
池父池母在国外出差出的好好的,为什么会回来呢?
因为池学勍的生日。
他们没办法在当天给她过,只好提前给她过。
一个12寸的蛋糕,他们才刚提到手上不到一分钟,车子迎面而来,蛋糕落地,奶油被撞得到处都是,混着鲜红的血,又腥又腻。
池学勍成了罪人。
“唉——”
在街边,池学勍拽着自己的书包肩带,踩着脚下的红色砖块,无处可去。
姐姐会不会扔掉她呢?
她想。
她出来多久了?
忘记带手表了,池学勍不知道。
过去了很久,街上渐渐的,没有一个人,不出意外,池学勍错过了回家的末班车。
到处都黑漆漆的,池学勍坐在公交站台上的时候,蝉鸣四起,她脑子里嗡嗡的响,蚊子咬的她腿上、手臂上、两眼角下,起了好大的包,她挠了挠,指甲抓破了好几处皮肤,她扁了扁嘴,可还是哭不出来。
想回家。
好想……回家。
“嘀——嘀嘀——”
摩托车的喇叭声,突兀的,非常两耳,在这不算安静却又透着“静谧”的地方,池学勍被吓了一跳。
车主似乎是一个有语言障碍的人,戴了一顶鸭舌帽,披着勉强看得出深蓝色的雨衣,对着池学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摩的?
池学勍第一个反应是倏地站起来,躲在站牌后面,大声喊着,“我不坐。”
哪位车主摇了摇头,指了指天,指了指她手里抱着的站牌柱子,又指了指她,又糊里糊涂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池学勍咽了咽口水,脚尖悄悄地往后撤了一步,干巴巴地说:“我没钱,我不坐。”
“坐!”
那位车主忽然字正腔圆地说了这么一个字。
池学勍被他的气势震慑到,张了张嘴,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一下子想到了被教育过的那么多的被拐卖的案例。
鬼使神差的,她向他走去,爬上了摩托车的后座,手指抠在冰凉的银色的不知道该叫什么玩意儿的东西上,用力的指骨泛着白。
十五分钟后,池学勍被摩托车车主卸在了小区门口。
那位施主,噢,是车主,踩着摩托,排气管“轰”的一下排出黑色臭臭的尾气来,挥一挥手,走了。
池学勍傻愣着站在原地,头发一路被风雨吹的凌乱,现下,连脑子也跟着乱。
是、是好人?
可他怎么知道她住这儿?
“噢!”
池学勍转过身走向家的方向,忽然想起来,顿住脚步,公交车的下一站就是终点站,就是她家小区呀!
想到这里,池学勍又想起自己一脸赴死的样子爬上他的车,到了家连谢谢都没说。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快步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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