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巍固执的看向元芷,掌心却不自觉的捏紧了些,眼角发红的看向元芷。
两人僵持在原地。
半响,李巍动了,他落败似的垂下眸子,眼角弯弯:“既然阿芷不喜欢,那我就先过去将这身衣服换掉。”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手中搭了只手,元芷叹了口气:“子言,上京儿郎大多都为了顺从文平帝,而作出一副读书人的装扮。”
“可是子言,你不用顺从他人畸形的爱好而糟蹋自己。”
李巍怔怔的抬眸看向元芷。
这话,很是大逆不道。
窗外的麻雀“啾啾”的叫了起来,偶有风吹过院内的松树将树叶呈递到梳妆台上。
铜镜隐隐约约的衬着两个人的面容。
男子坐于高凳上,女子站于他的身后垂眸为他梳发。
李巍身体僵硬,连带着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视线乱瞄到桌上的树叶,连忙像是找到了事情做一样,抬手捏起了树叶。
“子言,别乱动。”
他的手指几乎快沾上树叶,却停顿在桌面上去,再也不敢往前半步。
心脏激烈的撞击着胸廓,血液顺着体内倒流在头面部,连带着他的耳畔都沾上几抹血色。
铜镜将她的面容映了出来,白皙的指节穿插他的乌发中,垂落的眸子也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
李巍的手下意识的想要触碰她映在铜镜里的面容,却又想起她的话,硬生生的忍住了。
近在咫尺,不敢逾矩。
李巍不免喘息了两声,眼角处也沾上几抹艳。
今日来得两位使臣。
左边那个眉间一点刀痕的是北蛮的三皇子桑衫——据说是南朝那位送往和亲的四公主所起的中原名,右边那位装模作样的拿着把折扇的是北蛮的叶护呼延于。
殿内歌舞升平,美貌的女郎光着白皙的足部,轻灵的踩在殿内,随着乐声,腰肢扭动起来。
小儿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替代了烛火的位置,发出被富贵浸润的荧光。
穿着南朝服饰的桑衫状似无意的扫过殿内,眸中的贪婪几乎溢了出来。
李巍掩住眸中的恶心,笑意却绽放在他的唇边。
呼延于鼓起手来,站起身来,左手搭于右胸前行了个北蛮的礼,高声道:“陛下,外臣前些年得来一动物,但实在没有能力驯服,是以,便带到了□□。□□多能人异士,陛下,能否派人帮忙驯服此物?”
文平帝掀开眼皮看了眼呼延于,手中的檀珠滚动起来:“哦?叶护可将此物带上来。”
呼延于高声笑道,伸出手拍了拍:“将狼王带上来。”
北蛮人抬着个巨大的盖着红布的笼子进入殿内,可能是因为笼子里面的东西过于重的原因,连带着地面都出现了“砸”的感觉,沉沉的撞入殿中人的心间。
红布一揭,露出金丝铸成的铁笼,蓝灰相间几乎有两三人高的狼趴在笼中,“呼”的怒吼一声。
“护驾——”
“叶护此是何意?”
呼延于抬手往下压,他的面上略微透出一点转瞬即逝的不屑:“外臣并未对陛下不妥,相反,这是外臣国度最高的拜寿礼。草原上最威猛的狼王就应该匹配上□□最威严的陛下。”
他的话音落地,再也没了救驾声。
殿内除了仍旧不敢停的乐声,越发沉寂了下来。
“啪啪啪”得鼓掌声在殿内响了起来,文平帝的声音含着笑意:“叶护说得对,我南朝人才济济,只是一头狼王而已,那位勇士愿意去驯服此兽。”
文平帝的话音落地,殿中却并没有应答之声。
呼延于的眸光掩着轻蔑扫向殿中。
李巍注视着笼中烦躁不安不断撞击的狼王,头部却产生剧烈的疼痛感。
“陛下,臣可以一试。”
这声音将李巍从脑部难以忍受的钝痛感中狠狠拉了出来,他将视线移了过来。
这位是中郎将的嫡次子卫阶。
文平帝移向卫阶,唇边露出笑意:“卫家世代忠臣,其子也不失风范。”
卫阶向呼延于行了个平礼,高声问道:“叶护所说的驯服二字,是何意?”
呼延于也侧身行了个礼:“狼王向来性格暴戾,若是能让狼王对你俯首称臣,便是驯服两字的含义。”
卫阶踱步于殿中央,他刚靠近狼王。狼王便站起身来,“呜咽”一声冲向他,牙齿裸露出来涎水流了一地。
本就全身吓得颤抖的舞女这下更是跳不起来了,她吓得全身发颤。
皇后及时注意到了舞女的动作,便唤来侍女下去扶走舞女。
殿内再次寂静了下来,唯有狼王的“呜咽”声传来。
卫阶垂眸看向眸露警惕的狼王。
它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眸,后爪不停的蹭着地面似是想要后退,前爪却牢牢钉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这是个进攻的姿态。
想要驯服一头狼,首先,要让它放下警惕。但狼又不是什么蠢货,被关在笼子里关了多年,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相信一个人类。
卫阶抬眸唤内侍送来大块的生肉,刺鼻的血腥味隐约的飘散在空中。
不少贵人连忙掩着口鼻往后躲去。
卫阶伸出手将盘子里的生肉放在笼边,狼王“呜咽”得怒吼几声,往前快速奔跑,爪子直接划落在卫阶的手腕上面。
幸好卫阶动作迅速,不然,手腕估摸着都会被狼爪划掉。
宴席上有人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卫阶兄,你没事吧。”
卫阶摇了摇头,垂眸行跪拜礼:“狼王警惕心过强,下官没用,还望陛下责罚。”
文平帝半响才应声:“不怪卫卿,那位儿郎还敢一试?”
西望小声抱怨道:“这狼怎么可能对寻常人俯首称臣,要我看,不如直接杀了它,不也算驯服吗?”
他的声音要说大也不算大,要说小也不算小——反正,殿内众人都能听清他的嘀咕声。
“西望!”
坐于下位的中年男子西陆猛然出声,西望抬眸斜斜的看了过去:“父亲,我就提了个建议。”
西望俯身跪拜行礼:“陛下,草民有罪,还望陛下责罚。”
文平帝看着西望,他的眸光闪了闪,声音倒是带了些笑意:“叶护,西望这孩子是上京有名的纨绔,正事一个都不干,还望叶护恕罪。”
他话音却是一转:“虽说,这孩子学识一般,但脑子确实有些活跃。叶护认为,此法如何?”
呼延于的面色一变,甚至是强烈压制住怒气:“陛下……”
他话音还未落地,文平帝突然笑出了声:“别紧张,叶护,朕只是提了个建议。今日是朕的寿辰,也是难得的赐夷宴,怎能将事情浪费在这上面呢?”
“来人,将笼子抬走。”
呼延于面色铁青的重新坐在位置上面。
歌舞又重新升平起来,殿中凝成一片纸糊似的喜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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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接她
◎他没有前功◎
受惊的麻雀从柏树上飞走, “啾啾啾”的鸟雀声萦绕在宫殿之中。
内侍弯着腰急匆匆的在廊前离开,端着盘子的宫蛾低着头有序越过台阶走到殿中。
“你是谁啊?”跟个白玉团子一样的男孩睁着双无辜的眼睛抬眸看向元芷:“我在母妃所搜集的画像中,都没见过你啊?”
元芷瞄见他腰间挂得玉佩,俯身向他行礼:“妾身见过十二皇子。妾身是晏清王府的女眷。”
十二皇子瞪大了双眼, 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着她:“你是…你是子言新娶的世子妃?”
元芷再一行礼:“是。”
十二皇子收回震惊的几乎要掉了的下巴, 他板着一张脸, 没什么表情的问道:“子言知道你在这边?”
“妾身的衣袍上沾了酒液, 是以, 才过来换身衣裙。”
“怎么这么不小心?算了算了, 带领你过来的宫女呢?不是说要换衣裙?”
“是二公主身旁的大宫女落月,可能是吃坏了肚子, 现在去了如厕。”
十二皇子眼一瞪:“怎能有丫鬟让主子等着的事情呢?你可真是个倒霉蛋,走吧走吧,我带你过去。”
内侍拿着灯笼走在前面。
十二皇子牵着元芷的衣袖, 侧身好奇的看着她:“听我母妃说,你是从江南来的?”
“江南好玩吗?”
元芷略微颌首:“不及上京。”
十二皇子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我就是问,哪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元芷一板一眼道:“没什么好玩的。”
十二皇子快被气晕了,低声嘟囔着:“子言怎么娶了你这个榆木疙瘩?”
月色透过交叉的树叶映在地面,光影在地面上晃荡起来。
元芷提着灯笼的手一顿, 视线扫过阴森的园林。
十二皇子扯了扯她的衣袖,问她:“子言的新妇,你怎么了?”
元芷心里百转千回,面上仍旧平静。
她甚至蹲下身子望向十二皇子,面容上带了些难受:“头有些疼。”
灯笼被一阵风吹灭,一声惊呼后, 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元芷也顺势晕了过去。
不破不立。
她来帮子言一把。
车轮在地面滚动的声音被急促的马蹄声碾过, 风刮在海面上的浪声传入元芷的耳中。
“下车, ”剑鸣声破空传来,带着步伐却并不算特别规整的脚步声响起:“出入城门都需要检查一番。”
元芷只能听见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像是有人掀起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放行。”
.
北蛮的女子跟随四公主习得一舞——掌中舞,当年四公主一舞名动京城。
上京儿郎无不想窥得她的面貌,奈何都铩羽而归,倒是便宜了北蛮。
李巍捏着酒杯看向西南角的角落——沅玄青不在。
阿芷也不在。
他垂下了眼帘,酒杯却捏得更紧。
心脏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逼迫着他起身去找元芷。
但他不能。
他害怕看见她的笑靥,他害怕看见她抬眸望向他人的视线。
只要多看一眼,他就害怕。
只要装作不见,阿芷就还是他的妻子。
“不好了,不好了,十二皇子和世子妃都不见了。”
酒杯砸向地面,李巍猛然垂眸看了过去。
桌面上的酒肴全部洒向地面,李巍迈过一片狼藉往前走去。
他垂眸看了过去,动了动唇,却感觉周身的所有事物紧紧挤压着他的身体,眼眶酸涩到疼痛——他发不出来声。
脑子里走马观花的跑出乱七八糟的画面,最后停留在一张失望的少女面容上。
“李巍,你来晚了。”
周围好像有人在喊他:
“子言,你在干什么?”
“李巍!”
李巍抬起了头,他的眼角发红,视线扫过一张张含义不明的面容,掠过文平帝晦涩难懂的眼眸,最后停留在身边跪在地上的西望身上。
李巍看向面露惊恐的内侍身上,再次动了动唇。
他的嗓音喑哑,却终于发出声来:
“她怎么不见了?”
李巍的视线扫过周围——殿前的呼延于和桑衫都不见了。
“子言,你是要谋反吗?”
李巍抬眸看向上座的文平帝,西望在牵拉着他的衣袍。
周围人都吓成鹌鹑,一动也不动。
李巍抽出旁边侍卫的贴身佩剑。
其他侍卫眼疾手快的抽出长剑,对准李巍。
锋利的剑面映衬着李巍面无表情的脸,他忽而笑了一下:
“造反?”
“子言!”
西望突然扭头望向他,眸中露出焦急。
他在透露着一个信息——你是要前功尽弃吗?
前功?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李巍笑了下,剑面却映衬着他的平淡冷静的面容,他歪了下头,字字句句说得慢条斯理:
“皇祖父,在您心里,谁不都是在想造反?”
“您就抱着您刻板的印象呆在您的高位一辈子。”
“先是四姑姑,再是阿芷和十二皇子。您是想将整个南朝搬到给北蛮吗?”
文平帝的眸光彻底冷了下去,他加重语气道:“子言!”
“陛下,”李巍笑了下,他的音色冷淡却坚定:“我今夜要带她回家。”
文平帝的眸光露出失望之意,挥了下手。
李巍往外走去。
长剑的破空声压住李巍的脖颈,李巍侧身躲过,看起来极为轻松的将长剑勾落于地。
片刻,大殿之内,很快便倒下一片侍卫。
鲜红的酒洒于地面,蜿蜒流在地面,刺目得像是鲜血。
李巍迈出殿内,他突然出声,嗓音喑哑又晦涩:
“十二护卫队。”
他的身后蓦然间闪现出来十二个身穿黑衣的侍卫。
殿内的众人猛然睁大了双眼,连文平帝的瞳孔也不免放大了些。
十二护卫队,是晏清王爷一手培养出来的。
但不应该都葬在了洛北之战吗?
“子言!”文平帝突然出声:“你不害怕朕砍你的头吗?”
李巍侧身看他,明明处于低位却硬生生有种睥睨的姿态,只能看见他唇边的弧度弯了下,捏起先帝赐予的免死金牌对准文平帝的视线。
他说,
“随本世子接世子妃回家。”
酒杯落地,文平帝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下。
同样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晏清侧身朝他笑道: “父皇,儿子一定会为您守住南朝。所以,别祝儿子胜利,就祝儿子这一战平安吧。”
见证这一夜的上京众人,这一辈子恐怕都无法在忘怀身处暗夜下的世子。
这一夜,也是这个腐败王朝的契机。
李巍带着护卫闯出皇宫。
皇宫外有人拉着快马等在原地,李巍拉住疆绳,翻身上马。
“堵住上京东南西北四口,任何人都不能放出去。”
快马加鞭的声音传来,有人高声喊道:“等等,世子传令,不准放任何一个人出去。”
元芷隐隐约约听见这句话,心脏松动了片刻,却又高高的提起。
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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