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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头发在行走中，被凛风吹散，现今更是多了些凌乱，唇色也吓得苍白，唯独那双眼睛又大又圆，一如以前。
未眠敛起眼帘。
捏着剑柄的指节略微蜷缩了瞬。
凛风吹打在她的发上，好像更乱了。
他想，她有点可怜。
连头发都没人给她梳。
未眠下意识的移开了视线，嗓音懒洋洋的：“好了，你将这蛇的尸体收拾一下。”
他的长剑欢快的落到雪面，双眼亮晶晶的看向满地的尸体：“今日我们吃蛇羹。”
未眠的话音还没落地，余光就瞄到沅芷的身子摇晃了下。
他也不嫌雪面脏，背靠着树坐在雪面上，声音慢悠悠的：“别装晕。”
沅芷咬了下舌尖，但身体负荷实在是太大了导致她控制不住的眼前发黑，脑中混沌，直接跌倒在地。
“彭”得一声落地声。
未眠的眼眸略微张大，他低眸看着沅芷，用手戳了戳沅芷的指节：“你真晕了啊。”
她的面色和唇色都极其苍白，鼻尖却冻得通红，长睫和雪花落在她的面颊上，却显得多了份鲜活。
未眠垂眸看她，下意识的收回了指节，无意识的舔了舔唇瓣。
她可伶得，好像有些，可爱。
片刻，未眠又正大光明的抬手戳了戳沅芷的指节，苦恼的看着她，嗓音懒散：“可是我不想动啊，怎么办啊，我怎么捡回来个麻烦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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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芷是被疼醒的。
五脏六腑似是被人抛出来又安上的疼。
沅芷不自觉的舔了下干裂的唇，她的手指动了动，望向四周。
这个屋子的陈设仍旧简陋，但应当不是之前的那个木屋，床边摆了个简易的火炉。
沅芷刚想起身，便听见门外有开门的“吱呀”声，她探头望了过去。
“女郎的身体在雪夜里受损过多，”前方的是个白胡子面容褶皱较多的老人，后方是那个绛红色：“我开几副方子，若女郎身子不适，再来找我。”
身后那个绛红色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长而卷的睫毛一扫，扫见半阖着眼的沅芷。
绛红色眸光一亮，沅芷直觉不好，她又阖上了眼。
脚步声临近，被子被人捏了下。
沅芷蓦然抬眸，与抓着被角坐于床榻上未眠对视一眼。
未眠的面色枯黄，杂乱的眉毛搁在面上，很普通的中年男子模样，连身上的衣裳都是普通的灰衣。
唯有那双弯如月牙的眸子透出几分熟悉来。
他向大夫指了指睁着眼的沅芷：“您给我女儿说，我天生脑子笨，记不住。”
老大夫：“……”
他看着瘦骨嶙峋的沅芷，叹了口气，对着那双因为面容消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心疼的又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老大夫似乎只是为了交代这句话，他说完后便离开了屋子。
窗棂外的积雪上出现道被车轮碾过的痕迹，不久，便被下一场雪覆盖起来。
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未眠摸了摸鬓角，直接将面上的“人皮”撕掉，露出那张清俊的少年模样。
游记里曾记载，用药可熬制与“人皮”一般无二的东西，戴到面上，足以以假乱真。
沅芷面露惊奇，但仍抿了抿唇：“谢谢你。我没有铜板，还不起医药费。”
未眠无辜的向沅芷眨了眨眼，举起手来：“事先说好，我给你付银两，你以后是要还给我的。”
沅芷又抿了抿唇：“若是我还不起怎么办？”
未眠的视线扫过沅芷。
他的眸光很正常，并没有任何轻视感，似是在估量沅芷是否能还清她的债务。
他却不受控制想到了那次取名的后续。
又过了几天，小未眠一如既往的趴到枝桠上，阖起眼帘，准备睡觉。
山路上却响起窸窣的声响，小未眠也不知自己在期盼些什么，他迅速的睁开了双眼，抬眸看了过去。
小姑娘拿着篮子，蹲在地面，不知在干什么。小未眠看她半响，突然出声问她，嗓音湿漉漉的：“你在干什么啊。”
小姑娘似是被吓了一跳，她抓着篮子的手紧了紧，又抬眸看着出声的那棵树，嗓音又轻又低：“挖野菜啊。你这些天吃得都是这啊。”
小未眠半响应了腔，他坐在枝桠上，嗓音从层叠的树枝上往下传，莫名显得闷闷的：“沅芷，我要走了。”
山林里一片寂静，又过了半响，小沅芷才轻轻的应了一声：“哦，那你要小心点啊。”
枝桠摇晃，他的嗓音被潮湿的雨意染得湿漉漉的，他问：“沅芷，你要不要和我走啊。”
小姑娘摇了摇头：“我家里还有位经常醉酒的父亲，不能和你一起走。”
后来，少年郎转瞬消失不见，只在她的手心留下颗小珍珠。
未眠“啧”了一声，他把玩着手腕上的佛珠：“算了，我鲜少看人顺眼。”
他忽而靠近沅芷，起了逗弄心思：“要不你把你自己卖给我。”
沅芷摇了摇头，眸光清明：“我会还上你的银两，我不卖身。”
未眠突然远离她，面露惊恐：“卖身？我的清白身子怎能让你给占了。”
沅芷木然的看着他发疯。
他那身装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再不济也是个吃穿不愁的。
估摸着跟横塘县令的那个肥头大耳的儿子一样，老早就有通房丫鬟了。
哪里来的清白身子？
未眠看着她的表情，眼眸张大了些：“你不相信我！”
“小、气、丐。”
“你竟然不相信我。”
未眠猛然站了起来，他腰间别着的长剑摩擦着衣料，发出“沙沙”的声响。
沅芷看着他一惊一乍的声响，心下有些发笑，身子倒是忽然不太疼了。
未眠又看向她，似是又有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你叫我什么？”
沅芷看着他，试探道：“恩人？”
未眠笑了起来，他从身后变出个油纸包，笑意低懒：“你狗腿得很不错，小爷赏给你的。”
沅芷立马接住：“谢谢恩人。”
未眠一高兴，便将伙计熬好的中药端给沅芷。
油纸里面包得是蜜枣。
沅芷端起碗，一口气将药喝完，重新放在桌面上。
油纸包上放了只骨节分明的手指，他捏起蜜枣放于唇边，望向沅芷，很无辜的说道：“我可没放毒，你为什么不吃？”
沅芷将视线重新放在油纸包上，唇上却一热，蜜枣轻而易举的探进她的口唇。
药汤的苦涩被甜滋滋的触感霸占。
沅芷僵在原地。
窗棂未开，细雪飘落于地面。
他看起来很少笑，声音却总是含些笑意。性格也诡异的很，似乎做什么事都随心之举。
汩汩的沸声击打着茶盖，白烟袅袅而上，弱化了他的眉目，他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眸子。
未眠眼皮一掀望向沅芷，声音懒散，冲她招了招手：“小乞丐，过来。”
沅芷从床榻上下去，站于未眠旁边：“恩人，怎么了？”
未眠的眉眼弯了瞬，他似乎是被逗笑了。不过笑意在他的面上转瞬即逝，又恢复成一片毫无生气的样子。
他抬手指了指熬制的药汤，声音含着笑：“小乞丐，把它端下来。”
沅芷拿起旁边的破布，垫在手上，将药汤倒在旁边的碗里。
那药汤极浓，味道略有些酸涩。
细雪在窗棂外洋洋洒洒的飘散起来，凛风吹过枝桠发出“嗦嗦”的声响。
火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屋内倒是片温暖。
蒸腾的热气逐渐变凉，药汤却变成极软的胶质模样。
未眠的手很好看，他拿起胶质，手面那层薄薄的肌肤下的青筋似乎鼓了起来，长而卷的睫毛垂落在面上，形成片阴影，衬得他的面容多了些脆弱。
胶质在他的手里形成张薄薄的人皮。
未眠将“人皮”贴到面上，扭头看她。
枯黄的皮囊，高入山峰的鼻梁，连眉都没有的面颊，确然不像能以假乱真的样子。
“小乞丐，将螺子黛递给我。”
沅芷摇了摇头，诚恳道：“恩人，我不认识螺子黛。”
眼前却蓦然出现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离他近在咫尺的螺子黛，对着铜镜直接描了下眉。
他又伸手在面上安了几点雀斑。
那眉画得很潦草，但挂于这张皮囊上，却相得映彰。
不过多时，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便出现在沅芷的面前。
他弯着那双眼眸，望向沅芷，声音戏谑：“小乞丐，我长得好看吗？”
“恩人自是极好看的。”
未眠狐疑的看着沅芷。
这小乞丐像只猫，若是有危险，便狠狠地露出自己的爪子拼得鱼死网破也要划破敌人的面孔。若是有好处，便试探的藏起爪子，露出柔软的肚皮。
未眠将视线在小乞丐过分大的眼睛上，转了两圈，勾了下唇，声音却带着刺骨的寒凉：“你想学这？”
沅芷一愣。
她自是想学，但也知道这是旁人保命的本事。就连上书院都要交钱，更何况是这种东西。
她摇了摇头：“不想学。”
她说得言辞恳切斩钉截铁。
未眠不免看了她一眼，勾了下唇，笑意张扬又恶劣：“小爷我本身就不想教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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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游历
◎你要跟我一起出去吗◎
风雪割断行人的路。
这几日，他们一直窝在小屋内。哪怕外面风雪飘零，未眠也总是能买回来些炭火和食物。
温暖和饱腹这是沅芷很久都没有体会到的感觉。她不免有些贪恋这种如镜花水月般的暖意，但心里又生出无限惧意。
窗棂被打开，一只白净的手按于其上，利落的跳了进来。
风雪裹着他身上的寒意不管不顾的灌了进来。
少年站于窗前，他的眉眼不笑时总是带了些冷淡，他却也很少笑，总是勾下唇，嘲意凝在他的唇边。
他没关窗，细碎的雪落于窗边，飘在他的肩上。
“小乞丐，你窝在屋内跟个蘑菇似的。让我看看，你窝出毛没有？”
浓白的鱼汤在茶盅内沸腾起来。
元芷的伤已经养得好了大半，她垫着破布将茶盅端了下来，分为两碗。
风雪落在茶盅旁，元芷赶忙将桌子往旁边移了移，听见未眠的话，她摇了摇头：
“我是人，不会出毛。”
这七个字从她的唇边出来，带着认真和固执。未眠不免被她逗笑，刚想说话，就看见元芷扭头看他，眸间透过亮光：
“恩人，我熬了鱼汤。”
凛风刮得人耳朵直响，映出她那张面容。
不浅不淡的眉，因为消瘦而显得过大的眼睛，唇不点而赤。优越的骨相逐渐从这张枯黄的面上显出。
她的眉目里因求生有了功利。
而现今生活多了些平稳，那些功利几乎掩于眉眼间，转瞬消失不见。
浓白的鱼汤，熬得几乎快碎烂的鱼肉。
袅袅的白烟映在两人的面中。
“小、乞、丐。”
元芷仰面看他。
少年的眉目干净又纯粹，眉眼却仍是半笑不笑的样子，站于窗棂前。
他身后是大片空茫的雪野，软剑缠于他的腰间勾勒出他劲瘦的腰线，他的声线浅薄：
“我要去游历天下。”
“你要跟我一起出去吗？”
沅芷的手指蜷缩起来，她对上那双含着亮光的眸子，却又快速的垂下眼帘：“我们？”
她的指节发紧，仰面看他，嗓音闷闷的：“我会很麻烦的。”
脚步声落于她的周身。
清冽的雪松气息裹挟在沅芷的面上，他的嗓音低懒，似是提不起兴趣：
“你想出去吗？”
沅芷看向未眠，她不是很确定但又害怕连累了未眠，嗓音很低：“可能…可能会有人来…抓我的。”
未眠微俯身对上她的眼睛，他勾唇笑了下，眉目带着张扬：
“也会有人来抓我的。”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沅芷的面颊上，他的嗓音含着笑意，瞳孔清亮的问她：“怕不怕？”
他的身后，窗棂大开着，风雪倾斜而下，被他牢牢的挡住，偶有风带过沅芷的发，她极轻极快的眨了眨眼。
沅芷忽而起身，她小跑过去，将窗棂关住，又回头仰面看他，重复了一遍：“我会很麻烦的。”
未眠看着她关窗的动作，指节下意识的收紧。他迈步到沅芷身边，微俯身看她，眉目仍含着笑，嗓音低懒，似是带着蛊惑：
“你就告诉我，你想不想出去？”
出去。
沅芷的指节蜷缩在一起，她的心尖发颤，撞在他清亮的瞳孔中，不受控制的点了点头。风雪拍打在窗棂上，嘈杂又寂静的空间内，她听见自己说：
“想。”
他长得实在隽秀，一笔一划似是精心雕刻出来的，掀开眼帘看人的时候，总是给旁人一种深情又专注感。
沅芷看向他瞳孔中的自己，不可避免的一点、又一点的红了面颊。
她的长睫慌乱下垂，遮住眸光，听见他轻声笑了起来，笑意疏朗又低懒：“想就可以了。”
他的嗓音放轻：“我也会很麻烦的。”
未眠伸出指节，抬起她的下巴：“还有要求吗？”
沅芷偏头避开他的指面，她思考半响又问，嗓音闷闷的带了些固执：“你能保证我永远能吃上饱饭吗？”
少年勾了下唇，他俯下身来，眉眼清凌凌的，似是初冬的第一捧雪：“这点小要求，恩人我还是会满足你的。”
沅芷动了动唇，又问：“我能帮你做什么呢？”
未眠的眉眼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来，片刻，他的声音含了些笑，张扬又傲慢：“以后恩人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听见没有？小乞丐。”
沅芷抿了抿唇，嗓音很低的反驳道：“我不想杀人，也不想偷东西。”
未眠耐心的听她说完，似是被逗乐，大笑起来。他的眼尾因剧烈的幅度涨了圈红，沅芷看清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水光，却听见他戏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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