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一脚踢到他屁股上,说道:“我来,你快去背单词。”
“你们班主任说你这次英语成绩又下降了。”
“爷,老年大学的老师说你上课开小差玩手机”,徐老汉老脸一红,催道:“去去,快去学习。”
徐立方直笑,去到书房把数学练习册、英语单词本拿了出来。
打开台灯,翻开书,取出黑笔、红笔。台灯下的黄色玉雕显得十分透亮,它是只小猫,但是长得很粗糙,四只腿长短不一,只能歪歪扭扭站着,尾巴比最细的腿还粗,做它的人显然水平不高,徐立方摸了摸它的肚子,摸到了刻痕,也许是被摸的次数太多,猫肚子被盘出了浆,但还是能看出刻字是——猫,可见做它的人也很有自知之明。
等一切准备妥当,徐立方郑重拿出了手机,打开微博,先玩五分钟。
经常访问的人,头像上有一个红点,她更新了。他点进她的主页,更新的是一张照片,画面中间摆了许多水果,西瓜、哈密瓜、葡萄,还有各式糕点,IP地址在新疆。徐立方动了动食指点了个赞。
又随便刷了刷新闻,五分钟一到,得学习了。他翻开单词本背到:“巴啦啦,b-a-n-a-n-a……”
时间一晃又是一年。
到了高考放榜的日子。徐立方坐在电脑前,一手心满是汗,全沾到了鼠标上,爷爷奶奶一会儿站一会儿坐,面上虽没有什么表情,但看得出他们都很紧张。
时间到了,徐立方颤着手按下查询键,画面中出现一道蓝色圆圈,好像在转,又好像没转。
网络拥挤。
墙上挂的钟,指针每一次震动都格外清晰。
“出来没?”
“还没”,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高考了,但还是很紧张。
过了五分钟,成绩还是没旋出来,徐立方眉头紧皱,班群里面不少人已经查到了成绩,情况很不乐观。
又过了五分钟,徐立方终于注意到,是网掉了。
等再登上去,填好账号信息,时间再一次过了五分钟。
他毅然按下查询键,401分。
今年一本线524分。
“怎么样?”爷爷赶忙问到。
“四百多”,徐立方十分冷静。
“499?”奶奶追问,看得出来她很乐观。
徐立方扶额笑道:“401。”
“不错了!”
“奶奶去给你做好吃的。”
两位老人拉扯着进了厨房。
徐老汉皱着眉,满脸沟壑,边叹气边摇头,“我看隔壁老王发朋友圈,他家小子考了699,还说考差了。”
老太太掐了一把老头儿的手臂,骂道:“可别在孩子面前胡说。”
老汉痛得直吸气:“我有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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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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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秋天,徐立方还是勉强结束了高中生涯,以第一的专业成绩,被首都一所综合类大学的美术学院录取。
由于学校明智地放弃了大家的文化成绩,班上所有人转型为艺术生,这才实现高考0的突破。
时间迈入大一下,这天由春入夏,下雨了。
徐立方和室友张北北从食堂出来准备去听晚上的讲座,这会儿饭点刚过不久,路上还是有不少行色匆匆的同学。
刚巧在食堂门口遇见同班女生,她没带伞,挤到了徐立方伞下,徐立方纳闷,食堂明明是可以借伞的。
徐立方生得高,姑娘是南方人,十分娇小,两人身高差相当大,路人多多少少都会盯着他们看上两眼。
徐立方也不在意他人眼光,只是觉得伞不好打,生怕雨飘到人姑娘身上,一边还得注意步子不能迈得太大。
校车从旁边经过,水洼里的水被滋啦溅起来,女同学为了避开水花,往他这边一靠,徐立方赶紧往右边挪步。
等一切平息,他抬眼往前一看,有一个人没打伞,是个高挑的女生,头发不长披散着,穿得很普通,灰色卫衣和牛仔裤,背了只帆布包,上面用绿油油的字写着热烈庆祝农学院成立60周年。
徐立方看着女生从雨里走来,她注意到陌生人的视线,也看了过来,很平静,眼睛像冬天冷冽的潭水,没有任何涟漪。女生看了徐立方一眼后,没有任何留恋地把视线移开了,然后擦肩而过。
雨继续落着,打湿了她的头发,徐立方想起了多年前他错过的那个雨天。于是,他将女同学安置到室友伞下,向着女生追了上去。
拔腿带起的污水,尽数溅到裤子上,一时,裤子星星点点全是污迹。
他小喘着气,把伞撑到女生头上,说道:“同学,你是去食堂吗?我刚好顺路。”
女生转过头来,看着他有些惊讶但很快平复下来,她浅浅一笑:“谢谢你。”
徐立方也笑,边走边说道:“你好,我叫徐立方,立方米的立方。”
女生却木讷,呆呆道:“你好,我叫乙一”,甲乙丙丁的乙,一二三四的一。
一路无言,不一会儿就到了食堂,徐立方收伞,乙一冲着他道了谢,随后头也不回就走了。
徐立方看着她的背影,不敢追上去,食堂门口有伞可借,该是不会再淋雨了。
他摸了摸脸颊,冒出来已久的胡茬有些刺手了。
雨夜,风吹着有些冷,校园一片冷寂,寝室楼旁的操场上,还有人在冒雨踢足球,喊声很大。徐立方在阳台上,对着镜子刮胡子。
打了一圈白色泡沫在脸上,没等刮完,泡沫已经消散了大半。
剃胡子是一个需要集中注意力的活儿,但徐立方显然心不在焉,刀片每一次刮蹭,都跟走钢丝似的,刮破皮儿只在一瞬间。
张北北刚冲完澡,头顶正冒着热气,一出厕所就看见徐立方跟失了魂似的,他联想到早些时候发生的事,心里门清儿,无非是少男春心萌动,春天嘛,正常。
他咧开嘴笑,露出口糯米白牙,摆出一副纵横情场的姿态,说道:“这就一见钟情了?哥们儿给你支招啊!”
徐立方放下手中的剃须刀,低头看了眼张北北,不免叹息现代人的爱情太过浮华,本着礼貌还是郑重道:“不用,谢谢你。”
等洗漱完,徐立方手机“叮咚”一响。
是辅导员在群里发了条消息:农学院诚聘一名同学给室内景观池造景,价格可议,感兴趣的同学私聊。
徐立方没有丝毫犹豫,点开和辅导员的对话框,慌忙打出俩字,我去。
点击发送。
辅导员秒回,好的。
没出几分钟,徐立方便联系上农院那边的负责人,也是个学生,叫谢义,研二,双方确定了明天过去看现场。
虽说是价格可议,但实际上是经费有限,不然也不会找上大一的毛头小子。
农学院大楼进门处,有一个荒废了许久的池子,平日没打理过,长了许多杂草,可以说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和农院一般“命硬”,大家都狠喜欢这种草率的宿命感。
只是学院60周年庆典将近,实在无法再继续草率下去,几个院领导一商议,提出的方案不是种韭菜就是养牛蛙,意见始终无法统一,最后干脆拨一笔钱,外包给装潢设计系的学生,要求相当简单,能看就行。
睡前,徐立方看了一遍又一遍聊天记录,一种莫名的不真实感笼罩着他,像梦一样。这种感觉出现在每一个梦到她后的清晨,心里像缺了块血肉,空落落的,梦里的欣喜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种可悲的怜悯。
12点,走廊有人走来走去。
1点,隔壁寝室在开茶话会,听起来,同学甲丁丁分手了。
2点,张北北关掉手机,床头的光灭了。
3点,张北北开始打呼。
4点,徐立方终于睡着了。
6点,闹钟响,但没课,遂关掉。
10点,徐立方哗地一下坐起来,他和学长约的11点,得起床了。
匆忙刷牙洗脸,甚至还借了张北北的曼秀电敦洗面奶。
等收拾完书包,又觉得差了点啥,沉思片刻,徐立方用十分温和的声音问:“北北,我用一下你唇膏?”
张北北在床上翻了个身,骂了声:“你有病吧”,声音嗡嗡的。
徐立方匆匆忙往农学院赶。
乙一急匆匆套上鞋冲出寝室,这几天她都得下田。
雨足高田白,披蓑半夜耕。
第一缕阳光从东方挥洒,田坎呈现出明媚的暖黄色,阴影处的水田依旧荡漾着幽蓝。
学子们套着筒靴躬身在水田里,将稻苗插进泥地,他们手被冻得通红。
“嘶,好冷啊”,乙一踩着筒靴从田坎上走过,和善地看着田里劳作的学弟学妹,种土豆的她脸上没有半分狭隘的快乐。
几日过去,徐立方的造景已近完工,但却没见过她。
他造了一片耕作的景象。
东方天际白,暖光照射大地,眼前的梯田并不是绿意盎然,也没有呈现丰收之景,它水面平静,是待孕育生命的子宫。老农挽着裤脚,与耕牛为伴,这片土地的生命是由农人赋予的。
托院领导的福,山头上被硬生生放了棵迎客松,它是无言的,但进楼的人看见它,心底都能默契的浮现一句——欢迎光临,达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艺术高度。
“在我老家有座山上就有一棵巨大的松树,几个小孩儿都抱不住,不过山上种的是玉米、红薯,不是水田。”
谢义站在一旁,思绪缥缈。
徐立方释然一笑,能让人想到家,这松树放得也不错了,天下之大、风光无限,出现怎样的景象都不足为奇。
此时已近中午,外面阳光明媚,天瓦蓝瓦蓝的。
院门口有人在叽叽喳喳聊天,徐立方下意识转头去看,是几个女生,走在中间的乙一手里提着双沾满泥的筒靴,这会儿正笑得开怀。
她眼睛和头发都是棕色,在阳光下越发明显,皮肤不白,脸上不施粉黛,脸颊上还生了几颗雀斑,身姿挺拔,像小白杨一样。
乙一也看见了他,收了脸上肆意的笑,变脸之快,川剧也难以匹敌。
谢义见着来人叫了句“师姐”,他们同在一个师门下,乙一只好揣着筒靴过去打招呼,谢义连忙跟她介绍:“这是装潢系的徐立方同学。”
“你好。”
“你好。”
徐立方表情平淡,乙一点头礼貌一笑。
他们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都没有感情流露,桃花潭水深千尺,但表面总归是平静的。
谢义率先打破僵局,他道:“师姐你怎么过来了。”
“回来找个东西,我先走了”,乙一冲俩人摆了摆手,手腕处还粘了一小块泥渍。
“我帮你找找。”
谢义也冲徐立方挥手,跟着乙一上了楼。
“你不喜欢这个学弟?”
“没有啊”,乙一迟疑片刻后说到。
“可他是帅哥欸”,谢义挑了挑眉,侧过头看着乙一,想看她的表情。
“还好吧。”
乙一表情依旧平淡,但嘴角吝啬地挤出了一道笑。
“不是,你放着一帅哥不管,跟着我干嘛”,这会儿乙一才反应过来,皱眉瞪了师弟一眼。
“我怕我把持不住”,谢义说得一本正经。
“滚吧你”,乙一翻了个白眼。
等回了实验室,乙一把筒靴堆在墙角,翻了翻自己的柜子,找到一个蓝丝绒戒指盒,随手把里面的戒指套到无名指上。
另一边谢义却被导师缠上,乙一冲他挤眉笑得鸡贼,偷摸遛走了。
等兴冲冲下楼,冷不丁碰到了还没走的徐立方。
乙一点头打了个招呼后,便自顾自走了。
徐立方追着她跟了上去,他喊住她:“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声音不大,但乙一刚好能听见。
“说吧。”
乙一回过头看着他。
此刻,无数问题像被加压的水一样涌上徐立方心头,但勇气在瞬间抽离。
他问道:“现在该种稻子了吗?”
乙一沉默了,她眉毛微挑,摸了摸鼻子,说:“是的,该种稻子了。”
徐立方看到她无名指上戴着戒指,一枚简单朴素的金属戒指。
“你结婚了?”徐立方指了指她手上的戒指,随意问道。
“嗯,最近刚订婚。”
徐立方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想从她眼里看到哪怕一丝躲闪,但没有。
他只好心口不一,不情不愿挤出句“恭喜”。
他们并排走出学院楼,沐浴在阳光下,朝着令人绝望的长坡爬上去,校车从坡上飞驰而下,减速带让车瞬间飞离地面,嘭呲一响,车上的学生也被暂时颠离座位。
“你听说过一个故事吗?”
“你讲。”
一道从叶间偷溜过来的阳光,照射到徐立方脸上,他眯了眯眼,阳光下,他的眼珠还是黑得浓烈。
“有一群人,他们被关在一座小岛上,像古人一样生活,他们从不知道外面的的世界。有一天他们获救了。”
徐立方顿了顿,继续道:“他们这才发现过往是如此悲惨,所以,有些人选择忘记这段记忆。”
“这是桃花源的故事吧?”乙一笑了笑。
“算是吧。”
“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忘记吗?”
乙一将头偏向徐立方,她很认真看着他,说道:“没有什么是无法面对的。”
徐立方听后反倒释然,笑着说:“我也不会。”
她很像她。
但她不是她。
两人在沉默中走完余下的路,在坡顶分道扬镳。
有人手机收到一条就医提醒。
【您好,您已预约成功,请及时就医,订单详情如下:
医院名称:第九人民医院
挂号科室:精神科
挂号医生:吴德南
就诊时间:16:00-16:30】
手机主人将信息划开,向食堂走去,肚子饿得让人忍不住地打嗝,甜腻的口水充涌口腔,整个消化道都泛着恶心,医生说,药的副作用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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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风云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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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一去医院已经熟门熟路了。
已经过了就诊时间,上一个患者还在诊室,乙一坐在胶椅上干等着。
旁边的阿姨一脸愁容,直叹气:“这年头哪有不疯的。”
乙一冲着她笑了笑。
诊室外的电子屏幕发出声响,“58号乙一请到2诊室就诊”,机器的声音明明很冰冷,却要假装人的热情。
“最近怎么样?”
吴医生头也没抬,在看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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