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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没问他…”宋意猛地拍了下桌子，白皙的面颊染上层极浅的绯色，清亮的眸子含了点愠色。
张烽脚下踉跄，收紧胳膊用力抱住桌子，笑了两声，把桌子放在原位置上，问她：“那到底是去不去啊？”
蒋驰在门口被外班女生叫住。
女生歪头看他，两个人有说有笑。
五角星金色的边框晃得眼睛难受，宋意收回视线，说了声去。
…
周六是个阴天，温度比平时低了七、八度。
宋意找出来前两天刚买的驼色摇粒绒大衣穿上出了门。
外面狂风大作，蒋驰戴着黑色鸭舌帽，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门口的柱子上，长指握着手机发消息，另一只手捏着一个银灰色的zippo打火机把玩。
少年颀长的身形投下来一片阴影，随着指腹落下，橙黄色焰火不断升起。
神色寡淡，又漫不经心的。
黑曜石耳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摘了下来，远处看像是在耳朵上点了两颗小痣。
有种说不上来的欲。
天冷，宋意把手揣进兜里。
装礼物的袋子顺势挂到手腕上，娇嫩的皮肤迅速爬上一道淡淡的红痕。
走近了点，她听到蒋驰误触点开的语音消息。
“蒋驰，你就是个王八蛋！我诅咒你一辈子都没办法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是一道很甜的女声。
因为语气问题，听上去有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
宋意走上前，“传说中的前女友？”
开学以来，不断有蒋驰谈了好几个女朋友的谣言传出，好在大家只是私底下开开玩笑，没有闹到老师耳朵里。
久而久之，大家给他冠了个情场浪子的头衔。
“嗯。”蒋驰利落把人删了，手机锁屏滑进兜里，然后伸手去拿她手腕上的袋子。
“你情史，还真丰富...”她点评，默默把脸偏过去，看不清表情。
蒋驰沉默，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
路上堵车，两个人到潮音时只剩下正中间的位置。
左边稍显宽敞，右边坐着班里的体委，女孩子，一米八几的体育生，她在班里待的时间很少，基本上下午只上两节课就去训练了。
再加上她平时话少不爱笑，就显得特别高冷。
宋意转来后还没和她说过话，关系也仅限于知道名字。
下意识的，宋意想坐到左边的位置上。
挨着郑祖柏，两个人起码还有话聊。
她刚往郑祖柏的方向迈步，突然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握住手腕。
蒋驰把人拉住。
张烽正和李正巍合唱《我最摇摆》，唱到高.潮处，张烽单手握紧立麦，另一只手转圈指着沙发上的人。
手指经过宋意时，他稍停顿了下，唱：“只有我最摇摆，只有我最摇摆，想不想靠过来。”
张烽的声音太大，宋意听不清蒋驰在说什么，又挨他近了些，“你刚才说什么？”
蒋驰默不作声挡住她的视线，一堵墙一样隔在她和张烽之间，“你挨着体委坐，张烽唱歌跑调，离他近耳朵受不了。”
很快张烽又扭头看向李正巍，凑到他旁边和他抢麦克风唱。
李正巍一把把人推开，“滚边儿浪去。”
破锣一样的嗓音还在继续嚎着，宋意颇为认同的点头，把礼物放在桌上，挨着体委坐下了。
蒋驰在她身边坐下。
屋子里热，宋意进门就脱了外套和他们的摞在一起，此时她只剩下一件贴身的杏色薄毛衣。
蒋驰穿了件不厚的纯黑帽衫。
男生体温本就高，两个人胳膊和手臂紧紧挨着。
热度不断攀升。
如同一道强势的火舌吞并周遭温火，卷带着它们一起燃烧、升温。
宋意有些别扭和不自在，说不上来的。
她垂着眼，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仿佛无数条线团死死缠绕，形成一个大大的死结。
理不清，解不开。
趁蒋驰偏头和别人说话，她悄悄往体委的方向挪了一点。
胳膊与胳膊之间空出来点缝隙。
蒋驰将她的小动作收尽眼底，眉峰微蹙，神情冷下来一瞬。
点歌台的歌切了一首又一首，身旁的位置蓦地空出来。
伴奏声音很低，体委空冷沙哑的声线环绕在包厢：
“不敢回看，左顾右盼不自然的暗自喜欢。”
包厢里的人皆是一愣，随后用力鼓掌。
李正巍和张烽将沙锤拿起来轻轻打着节奏，一首独唱逐渐演变成大合唱。
宋意听过这首歌，低声和她一起唱起来：
“对你的偏爱太过于明目张胆，在原地打转的小丑伤心不断。
空空留遗憾，多难堪又为难。”
唱到一半，宋意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羡慕。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侥幸。
侥幸，女生和蒋驰已经分手了。
还要训练，体委唱完委婉表达了一下歉意，背着书包出去了。
蓝绿色灯光缓缓移动，波点似的光斑摇晃，混杂一点明黄色的温暖光芒，跳跃着，落在她身上。
隐隐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萌芽，挣扎着要顶破厚重的泥土。
蒋驰懒懒窝在沙发里，长腿随意伸着，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膝盖，
看了眼消息，他收起来手机起身，“我出去一下。”
张烽注意力都在点歌上面，听见后他头也没回，随口问了句：“又是陈哥他们？”
“嗯。”蒋驰应了声，从桌上捞了两颗水果糖走出去。
蒋驰走后宋意兴致缺缺地咬着果汁吸管，坐在那里发呆。
平时和她玩的还不错的女生崔媛媛靠过来，拍拍宋意的肩膀，“要不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宋意放下果汁，“就咱俩？”
崔媛媛：“对，就咱俩，他们去买酒了，说一会儿要混着喝。”
“猜拳？”宋意问。
“成！”
“石头剪子布！”
两个人一起伸手。
宋意是布，崔媛媛出的剪刀。
在她期艾的目光下，宋意选了真心话。
崔媛媛有些失望的撇嘴，想了下，说：“在座的男生里有没有你喜欢的？”
宋意摇头。
正准备玩第二把，一旁的张烽忽然叫住宋意，他将手机递过去，“驰哥电话响了，宋意，麻烦你送一下呗。”
他挠了下头，解释道：“蛋糕来了，我得去拿趟蛋糕。”
想起来没说在哪儿，张烽抽出来张面巾纸，在上面画了大致位置，“拐两个弯就能看到，特别好找。”
宋意拿着手机出去了。
纸上的位置还算好找，她没费太大的劲就找到了。
是一个小型的吧台，正前方摆着两个沙发，背对着入口。
光线昏昧，宋意犹豫要不要打开手电筒。
才迈出一步，那边传来打火机的声响，伴随着男生的高声调侃。
“我说蒋驰，你这都换了几个了。”
宋意停了一下，把才探出去的脚收回。
蒋驰从说话人手里接过烟，低头点燃，闷笑一声，轻阖着眼，没搭腔。
四五个男生聚在一起，还有两个女生，年龄看起来有大有小。
浓白色烟雾慢慢在黑暗中升腾，几个人都安静着没说话，空气中只余吐气的声音。
“G，蒋驰。”男生坐起来，把烟摁在烟灰缸里。
蒋驰不紧不慢掀起眼皮看他。
“你那个小青梅，长得多漂亮啊，怎么不和她谈谈。”
话一出，周遭响起起哄和意味不明的笑声。
“就是，这么漂亮，不喜欢啊？”
“我说弟弟，你在这儿金屋藏娇呢？”
“滚蛋，”蒋驰灭了烟，神情散漫，长腿交叠在一起，透着股混不吝的劲儿，“什么喜欢，那是老子妹妹。”
青烟笼罩，蒋驰的面孔隐在雾里看不清。
宋意咬紧牙关，浑身血液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那边哄笑声更甚。
不知道听了多久，宋意转身离开。
回去时包厢弥漫着一股酒气。
一群人玩得有点猛，啤的和鸡尾酒混在一起喝，宋意也没能逃过，被拉着灌了几杯，脸色酡红地坐在角落里，低着头，看上去乖乖的。
“哎我去，哪个王八蛋把老子歌切了？”张烽举着话筒，边骂边把刚才被切掉的歌再点回来。
李正巍大着舌头回他：“我三的，你唱的多难听自己心里没点逼素啊。”
蒋驰正好推开包厢门，避开醉醺醺的两个人进去。
“我去你的。”张烽朝他扔了个骰子。
视线一模糊，骰子不小心扔到了刚回来的蒋驰身上。
张烽顺势问他自己到底唱的好不好听。
蒋驰伸手扶住一旁摇摇欲坠的脑袋瓜，坐下后手臂伸长，闲闲搭在宋意身后的沙发靠背上，远处看像是把宋意圈在怀里。
他把骰子扔回去，嫌弃道：“难听死了。”
“靠，”张烽不乐意，“我今天可是寿星。”
包厢里面酒味儿混杂，暖风不断从空调口送进来，熏得人像是待在桑拿房里，闷燥无比。
宋意用力睁开眼，和崔媛媛小声说了几句话之后穿上外套推门走了出去。
KTV在楼顶，走廊尽头是一个小型户外阳台，外圈安了护栏，专门用来给客人醒酒。
宋意拉开竹藤编制而成的椅子坐下。
秋夜里有些冷冽的晚风卷起领口处垂下来的细绳，酒味散尽风中，宋意感觉瞬间清醒不少。
这是宋意第一次喝酒。
黑色大理石台上摆着一排他们兑好的酒，按人头数分，很快桌上就只剩下了一杯酒。
淡蓝色液体不安分地在杯壁边缘摇晃，像黑夜里不住翻涌的浪潮，透明冰块浮上来，泛着盈盈光泽。
她不清楚自己的量，所以不太敢喝。
好在张烽他们也没强求，给她们几个女生要了奶昔和果盘放在正中央。
旁边的女生喝了一大口，被辛辣的味道刺激到，吐着舌头抓起桌上的奶昔猛灌了一口，然后又小口小口的抿着往下喝。
宋意被她的样子勾出来点好奇心，“好喝吗？”
“第一口有点辣。”杯子里的酒半杯下肚，女生冲她甜甜一笑，白桃的香气扑面而来，“但是喝到后面又有点像果汁。”
见宋意面前的杯子没动，她问：“你不喝？”
宋意实话实说：“我不太敢喝。”
“别怕呀！”女生把杯子挪近，“都说一醉解千愁，看你最近老是不开心，喝口试试，咱也体验一把酒后豪迈的感觉。”
杏眸沉静地看着眼前的液体，鸦翼般的黑睫轻颤，宋意慢吞吞握起酒杯。
在女生期待和鼓励的目光中，仰头而尽。
辛辣的酒精麻痹舌头和喉咙，宋意被呛出生理眼泪，弓着背咳嗽。
胸腔猛烈震动，肺咳的生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那杯酒的后劲仿佛后知后觉的涌上来。
眼前的街景模糊着重叠到一起。
一双清凉的大手抚上她的额头轻轻揉着，源源不断的热意渗入，宋意怔愣片刻，随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来人手腕上浅青色的血管脉络。
夜色下显得他肤色更白。
苹果香气从他身上传递，宋意吸了两下鼻子，头晕的症状缓和许多。
时不时有音乐声飘出来。
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说话，气氛安谧。
宋意愣愣看着他，忽然叫了声：“蒋驰。”
“怎么？”蒋驰揉着太阳穴的手停下，矮身靠过来，喝了酒的缘故嗓音有些哑，“弄疼你了么？”
烟味、酒味还有淡淡的香水味。
甜丝丝的，像奶茶。
是YSL黑鸦.片的味道。
宋意曾在远房表姐那里闻到过。
是款斩男香，它的味道总与性感、暧昧、神秘这几个字眼挂钩。
月光隐绰，宋意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清晰倒映出他的影子。
少年单手抄兜，逆着光，勾人的桃花眼微挑，卫衣v型领口露出他精致的锁骨，宽大的手掌置在她的额前，指尖揉弄太阳穴的动作亲昵又熟稔，仿佛已经做过千万遍。
不知道哪个包房没关好门，一道沙哑的女声传出：
“总有些牵挂，旧的像伤疤
越是不碰它，越隐隐的痛在那。”
香气愈发浓郁，宋意看着他，没说话。
“我说我忘了不痛了，那是因为太爱太懂了
笑了原谅了，为你也值得。”
寒风侵进眼眶，似有沙砾卷入，宋意倏地落下泪来。
蒋驰挪开手，蹲下身子看她，“宋意，到底怎么了？”
“是我力气太大了还是不舒服，不舒服的话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走廊传来女生撕心裂肺的高音，和记忆中蒋驰那声漫不经心的“妹妹”重叠。
视线里，蒋驰好看的唇形一张一合。
明明蒋驰就在她眼前，可宋意总觉得他忽远忽近的。
蒋驰对她很好很好。
好到很多人都开玩笑说她是不是上辈子救过蒋驰的命。
他会耐着性子哄她，会替她解围，会在她不开心时轻揉她的发顶，然后柔着声音哄她开心，会蹲下身子和她平视着讲话，会帮她留意喜欢的动漫周边，会配合她换幼稚的头像。
但蒋驰从不说喜欢，更不会像雨夜那晚亲那个女人那样亲她。
他们之间好像永远隔着层薄薄的纱，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去掀开它。
蒋驰对她好，但不是只对她好。
或许他也会为别的女生留意喜欢的周边和娃娃，蹲下身子和她们讲话，亦或许他对她们很冷淡。
但她们有一个让宋意羡慕的头衔
――女朋友。
蒋驰的女朋友。
宋意第一次发觉自己看不透蒋驰。
他像风。
捉不住，也不会为谁停留。
“哥……”
一道细小到几不可闻的声音闯入耳朵，流星般稍瞬即逝，轻到仿佛那只是蒋驰的错觉。
“...驰哥......”
宋意重复了遍。
她垂下眼睫，眼前氤氲着灰蒙蒙的水雾。
蒋驰微怔。
毫无征兆的，天空开始飘起小雨，夹杂着盐粒一样的小雪。
雪粒落在浓密的睫毛上，迅速被水汽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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