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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
宋意在心里默念。
风本就是抓不住摸不到的，何必强求呢。
“有点冷。”
宋意将手藏在袖子里，五指用力收拢紧攥，抬头朝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语气轻飘飘的，呼出的白雾融进猎猎寒风里。
她说：“我先回去了，蒋驰。”
第9章 第九分钟
雨滴落满桌子，一路蔓延至手肘，冰凉湿润的触感将宋意从回忆中拽出来。
手机嗡嗡响动，李正巍私信问她有没有联系上蒋驰。
屋内渗着潮湿冷气，台灯照亮角落里稍显破旧的怀表，秒针滴答走过，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抓耳。
宋意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她将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身上，才慢吞吞回复：【我试试。】
发完消息，宋意靠在椅子上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和蒋驰，多久没见了？
指尖不成调地敲打着手机外壳。
光影掠动，一声叹息被轻轻送入风里。
宋意划开手机屏幕，点开电话的图标。
窗外电闪雷鸣，宋意慢慢摁下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
等候音响了两声，宋意手心里捏满了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屏幕忽明忽暗，她手指悬在红色的挂断键上。
正准备按下――
“宋意？”
那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有点沙哑，尾音勾出来几分慵懒的睡意。
背景音很安静，静到能听到他缓慢的呼吸声。
宋意瞬间觉得嗓子干涩万分，她喝了口水才说：“八点半同学聚会，班长让我问你来不来。”
蒋驰顿了半晌，问：“全班都来么？”
宋意“嗯”了声。
“宋意，”蒋驰说，“我九点有个会。”
“很重要的会。”他补充。
用的却是他惯用的玩笑腔调。
“你可以不来。”宋意懒得和他玩猜真假的游戏，直截了当地把地址发了过去，挂断电话。
时间不知不觉间跳到七点四十。
宋意趁穿衣服的时间给手机充上电。
化妆镜前，女人微卷的发尾散落在胸前，浅灰色眉毛被锋利纤细的眉笔一点点涂上色，宋意挑了个不太艳的口红抹上。
八点，宋意拿着包出了门。
系好安全带后她又看了眼地址，踩下油门，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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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唱歌似乎已经成了十班亘古不变的习俗，李正巍订了个火锅店的包厢，一人一个小锅，包厢内还有一个小型点歌台。
高架桥堵得厉害，宋意路上耽搁了十几分钟，来时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菜也上的差不多。
“抱歉，路上堵车，来晚了。”宋意拍拍肩头不小心淋到的雨水，一身黑色长风衣衬得她更加唇红齿白。
“我说你俩高中那会儿就爱迟到，怎么现在还这样。”李正巍倒了两杯热水放在转盘上，笑着调侃。
你俩？
李正巍的目光越过宋意看向她身后。
崔媛媛也跟着打趣：“他俩形影不离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两个人都是单身，话一出，包厢里的目光瞬间暧昧起来。
宋意顺着他们的视线回头。
蒋驰拿着伞站在她身后。
水珠落在地毯上，洇出一片深色水痕。
记忆中的少年似乎又长高了些，宽阔瘦削的肩膀撑起黑色风衣，里面是规整的西装，手工定制的皮鞋沾上几滴水，泛着冷光。
男人冷硬的下颌藏在衣领里，眉眼锋利。
黑色碎发柔软垂下，遮住眉骨，墨色瞳孔似深沉晦涩的海，底下蕴藏着惊涛骇浪。
蒋驰关上门说了句“抱歉”，然后落座。
经过宋意时留下一阵冰凉的薄荷气息。
干净、清冽。
宋意跟着坐到座位上，一旁的崔媛媛捏了下她的脸，感慨：“你和蒋驰是真的一点没变啊，简直像冻龄一样。”
火锅的红汤咕嘟咕嘟翻滚，热腾腾的雾气攀升，仿佛有层薄纱横亘在中间。
宋意悄悄吹开烟雾，蒋驰和李正巍说着话，衬衫的袖子被他翻折一半，露出价格不菲的腕表，修长的手指向前探，抽了两张纸擦掉溅在手背上的汤汁。
烟雾又覆上来，宋意夹了两片肉涮进去，在心里默默赞同了下崔媛媛刚才的话。
时隔多年，十班的老同学大多都有些发福，就连运动细胞十分发达的郑祖柏都有了小肚子。
可是在蒋驰身上丝毫看不见岁月的痕迹。
视线里，他左耳上的数字“1”耳钉熠熠生辉。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蒋驰偏头看过来。
旁边的李正巍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蒋驰蓦地笑了出来，唇角慢悠悠翘起，眼底盛着细碎微光。
介于少年与成年男人之间的感觉。
浑然天成的欲和勾人。
崔媛媛在桌下拍了下宋意的腿，“他是不是冲你笑呢？”
宋意夹起肉片，蘸了两下麻酱，装傻：“谁？”
“还能有谁，蒋驰啊！”崔媛媛喝了口茶，“高中那会儿就属他长得帅。”
“听说他开了家公司，”她啧啧两声，“又帅又有钱，这得勾走多少年轻小姑娘的魂儿啊。”
“得挺多吧。”宋意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聊。
崔媛媛看她一眼，压低声音：“听你这语气，吃醋啦？”
“我吃什么醋。”宋意失笑。
“别装了，高中那会儿属你俩黏糊，老班还偷偷叫我过去问你俩到底谈没谈恋爱呢。”崔媛媛回了条儿子的消息，又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这么多年还没走一块儿去？”
宋意神情怔忪片刻，把面前的火关小了点，沸腾的红汤缓缓停下来，她说：“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吃着吃着，酒也大半下了肚，李正巍忽然用力拍了下蒋驰的肩膀，颇为不满地说：“你说说你怎么这么难请，多少次聚会叫你你都不来，发消息也不回，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蒋驰无奈笑笑，“忙啊。”
“你能有我忙吗，”李正巍掰着手指头给他细数，“时不时加个班，回家了还要辅导孩子功课。”
“诶...”张烽忙摆手打断他的话，“他是真忙，今天推了个重要的会过来的。”
桌对面的对话清晰传入宋意耳朵。
她微愣。
原来，是真的有会。
崔媛媛还想说些什么，被拿着话筒的李正巍打断：“你们吃着，我先献唱一首。”
“来首青藏高原！”另一桌喊了一嗓子。
气氛像是被这一嗓子点燃，紧接着传来附和声：“班长来一首！”
“去去去！”李正巍摆摆手，选了首温和的歌。
他的位置离点唱机和麦克风最近，崔媛媛吃得差不多，走过去拍拍蒋驰的肩膀，“咱俩换换，我唱两首。”
蒋驰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
记忆中，好像并没有这号人。
下意识的，蒋驰想要拒绝。
崔媛媛朝那边朝了下手，宋意将她的汤锅放在转盘上，又把小料碗挪到一边，给蒋驰空出来地方。
“放心，我那儿挺干净的，没落什么汤。”
她笑得真诚。
“坐。”
蒋驰把汤锅放上去往另一边转，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过去了。
旁边的薰衣草香忽然换成冷冽的薄荷香气，将红油的味道压下去些。
宋意平静又疏离地和他对视一眼，扭过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蒋驰胳膊搭在扶手上，和竖直的扶手形成一道平行线，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像是隔了条泾渭分明的河。
辣锅里的麻椒被宋意不小心卷进肉片里，牙齿咬下去，又麻又辣的味道在口腔爆开。
宋意抓起手边的水杯喝了口水。
仰头的瞬间，余光瞥到蒋驰清隽的侧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看蒋驰再没有年少时的那份悸动和欢欣，她本以为再见面时自己会慌乱无措，可她现在却出奇的镇静。
好像旁边坐的是只有过一面之交的陌生人。
大家都有了各自的家庭，一顿饭并没吃太久，K歌环节也是草草了事，一群人最后合唱了一首《北京东路的日子》，泪眼朦胧的告别。
宋意作为唯一一个不着急回家的人，笑着送别老同学后这才拎起包准备走人。
电话铃这时响起，开门的手停顿了下，宋意戴上蓝牙耳机，从包里拿出来手机摁下接听键，“喂，妈。”
宋母：“小意啊，这周日什么日子没忘吧。”
宋意思索了下拉开门，“没忘，爸的生日。”
蒋驰靠在对面墙上，走廊里吊灯昏黄的光形成一个浅浅的圈打在他发顶，
见人出来，他说：“谈谈，好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宋母问了句：“是小驰吗，好久没见他了，叫上他一起来呀，人多热闹。”
宋意淡淡道：“你听错了，不是他。”
然后寻了个借口挂断电话。
目光交汇，蒋驰又重复了遍刚才的话。
外面雨已经停了，透过窗子，水坑上倒映着冷淡月光。
宋意点点头。
两个人走到江边停下，晚风吹起衣摆，宋意将大衣拢紧，胳膊搭在石桥上。
蒋驰在她旁边站定。
良久，宋意听到他说：“最近怎么样。”
“挺好。”宋意远眺着江边的景色。
柳枝在风中摇曳，嫩绿色的叶子接触水面，荡开圈圈涟漪，倒影跟着晃了晃。
话题似乎就此止住。
江对岸是个夜市，此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和这边的沉默形成强烈的对比。
想起来什么，宋意从包里拿出来怀表，“这个，还给你。”
怀表金色的外壳碎了一个小口，雕花破损的口子被人用蓝色的宝石镶嵌上去，从怀表再到表链，被擦得一尘不染。
可见主人对它和用心呵护。
蒋驰黯淡的眸子亮了一瞬，眼底划过一丝不可置信。
“你还留着。”
这个怀表是他初三那年送给宋意的生日礼物。
她喜欢的不得了。
后来一次爬山时宋意拿出来看时间，被人撞到后不小心失手把表摔在岩石上。
也是那时，怀表回到了蒋驰手里。
因为是很早之前的款式，里面的零件几乎找不到替代品，再加上高三时间紧，修补的事只能搁置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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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后，宋意报了国外的旅游团，两个人时差不同，很少聊天。
蒋驰只能从空间里的动态得知她在做什么。
出成绩那天，十班班主任刘英特地列了个表格发到群里，让他们挨个接龙填写。
蒋驰的学号靠前，总成绩那一栏，他的665分格外瞩目。
群里面不出所料地都在讨论他。
连刘英都夸奖了他一句，紧接着蒋驰收到了她的私聊。
往事随风：【蒋驰，考得不错，想好报哪里的大学了吗？】
蒋驰：【青大。】
青大是个还不错的一本，本地大学，历年来的分数线都在550上下浮动，但和芜大比起来就有点小巫见大巫了。
毕竟芜大是211。
看见这两个字，刘英皱了下眉，手快速在键盘上敲打：【你的成绩去芜大绰绰有余，老师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不同的选择意味着不同的环境和人生。】
蒋驰：【好，谢谢老师。】
填报志愿那天，蒋驰还是固执的报了本地的大学。
等到录取通知下来时，所有人都问他是不是疯了，放着211不去，跑去青大。
刘英得知这件事后打电话过来把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骂完，刘英放下手里的档案，眼里藏着惋惜，她摇摇头，“蒋驰，你会后悔的。”
彼时蒋驰背挺得笔直，手里捏着红彤彤的录取通知书，望着青城大学四个烫金大字，笑容柔软。
他说：“我不后悔，老师。”
没想到刘英一语成谶。
报了青大的，只有他一个人。
宋意去了青城的另一所师范大学。
青大和青师大，一个在最东，一个在最西。
开车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
也是从那时开始，两个人断了联系。
蒋驰发现宋意在逐渐疏远他。
Q.Q空间被她设置成三天可见，发过去的消息也全部石沉大海，当时微信突然兴起，一群人聊得火热，两个人却连好友都没加上。
他在慢慢淡出她的生活。
知道她的微信号，还是李正巍拉了个群和他们商讨团关系转接，蒋驰从群员列表里，找到了熟悉的昵称。
当天正在举行开学典礼，一千多名新生站在操场上接受太阳的暴晒。台上校领导滔滔不绝地讲着新学期规划，周围布满了低声的吐槽和游戏的厮杀声。
汗顺着额角滑落，燥热的天气里，蒋驰却觉得清爽。
日光太过刺眼，他不得已将屏幕亮度调至最亮。
手指停在“添加到通讯录”几个字上空，蒋驰呆愣愣看着上方的字，突然就犹豫了。
加了好友，然后呢。
用什么理由，该说什么开场白。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蒋驰机械的拍手，兀自笑了。
想了那么多，他唯独忘了想宋意会不会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分针又向前迈进一格，怀表悬在上空。
蒋驰没接，艰涩道：“本来就是给你的礼物，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蒋驰。”宋意回过头看向他，语气难得的认真，“怀表是你母亲送你的，放在我这里不合适。”
微冷的晚风拂过，融进她冰冷没有起伏的语调里：“很抱歉我之前摔了它，我为我说过的话道歉。”
其实大学期间蒋驰来找过她。
那是两个人高中毕业后第一次相见。
宋意刚从学校图书馆里出来。
晚上七点，下着瓢泼大雨，距离宿舍关门还有一段时间，她撑着伞在校园里闲逛。
才走了半圈不到，室友给她打来电话，声音听上去有些焦急：“小意，有人找你，就在咱们宿舍底下，那人好像没带伞，你赶紧过来看看吧，别淋感冒了。”
末了，室友八卦了句：“还挺帅的啊这小伙，等你回来之后赶紧给我们老实交代上哪儿招来的桃花。”
宋意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蒋驰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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