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正奇怪呢,戚夫人同我说,原本她不报什么希望,可谁知苏公子一听说是顾家的五姑娘,立马便同意了,一直到了现在也没说什么不满意的话、”顾徽宁十分骄傲道:“毕竟我家阿止可不是那些寻常的女君比的了的。”
暂且不理会盛京城那些谣言的话,论相貌,论家世,论品行,顾徽止怎么看都是处在尖上的人。
第39章
此后好些日子,戚夫人时常带着苏映来顾家拜访。
外头一看,都默认了这苏家与顾家的婚事是铁板钉钉的事,原本还津津乐道着顾徽止与谢尧诩传闻的那些人这下子都熄了火,转头又去嚼别家的舌根子了。
若是换作普通官员,家中女儿出了这种传言,怕是要在朝堂上被参私德不休,幸亏顾礼之有傍身之所,无人敢参。
说起来顾徽止还是要谢谢他,有如此显赫的母家坐镇,尽管她在盛京城的名声已经烂成了筛子,也还是能够安安稳稳的嫁出去。
苏家与顾家两家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心里都清楚,大概等到郊祀一过,定亲也该提上日程了。
想推了这桩婚事很容易,她大可以到处宣扬自己与谢尧诩的事情就像外头传的那样,可是顾徽止不能这么做。顾徽宁替她忙碌了大半个月,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眼看着好事将近,这些日子的气色看起来才好些。
再者,如果摒弃其他因素的话,苏映的确是个不错的夫婿。他为人淳朴,凡事都不是个多思多想的性格,想必在顾徽止嫁过来后对她即便不是言听计也应当是以礼相待。苏家的背景又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既没有什么糟心的亲戚,更没有一大堆的儿子女儿争家产,现在粗浅看来,嫁过去的女君也一定是有福气的。
现下这个福气正好砸在了顾徽止的头顶,将她砸的有些发懵,砸的有些不知所措。
阿绫这几日也忧心忡忡,倒不是有多看不上苏映,而是担心顾徽止:“女君真的想清楚了?亲事若是定了,可就再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如果顾徽止真是满心欢喜的待嫁,她根本就不会问出这个问题,可凭着她对顾徽止的了解,她根本就不喜欢苏映,她是被推到了悬崖边上,不跳也得跳。
“大姑娘待女君亲厚,女君如果不愿意的话,她一定不会逼迫的。”
顾徽止晃了晃神,道:“为什么不嫁?苏家这样好的夫家,若是错过了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下一个。”
“女君这是和主事大人赌气说的气话。”阿绫叹了口气,小声道。
“我和他赌气做什么。”
“女君从来了顾家开始就一直在赌气了,气大人为什么不明不白的把你送到了顾家,后来又气他明明派人送来了东西,却为何不见你。”
阿绫一口气说完这些后,连顾徽止也有些发懵。
她原来一直在赌气吗?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自始至终她都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无论是程祁有什么苦衷她绝不会多嘴半个字,可是他不应该瞒着她。
稽查司风云动荡,可顾家也不是个风平浪静的地方,程祁多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清楚这些?
不如说,他瞒了自己什么事情,又或者是他真的烦了,嫌弃这个不明不白的义女,干脆送的远远的,眼不见为净。怎么都好,什么样的缘由都好,顾徽止不是个矫情的性子,可却极其厌恶这种猜不透的东西。
许是自小跟在程祁身边,受他的耳濡目染,平日里的安全感也都来自于对于万事的掌控之中,一旦有了些脱离掌控的事情,便立马会身心俱疲。
他们两个人太像了,如出一辙的像,像到了骨子里。
“阿绫,你说我不该怨他吗?我难道就应该感激涕零他把我捡回稽查司,给了我十几年的健康安乐,然后任凭他做了什么都俯首听命吗?”顾徽止这话不是在反讽,她是打从心里开始怀疑,究竟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阿绫不知道怎么回答,事情没发生在她身上,她感同身受不到顾徽止的痛处。
虽说阿绫自小也是在稽查司长大,可是比起程祁,顾徽止才是她最亲近的人,只要跟着她,去哪里都行。
“可女君……不应该为了一时之气葬送了一辈子。”
好吧,根本没人知道答案。
顾徽止斜靠在踏上,开口道:“有什么葬不葬送的,离开顾家日子兴许还能更安稳些。”
“主事大人许是还有旁的顾虑,女君不如再等等,等他……”
“等他把我接回稽查司,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诉我他错了。”顾徽止很轻很轻的发出了一声冷笑:“阿绫,你是不认识我还是不认识程祁?”
程祁此人,精于谋算,尤其擅长算计人心。
他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猜透的人。
“在这多好啊,高门嫡女,数不清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出嫁之后也是当家主母,夫婿和善体贴。”
阿绫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顾徽止打断:“我不去想那些了,你也不用再去想了,与其自诩清高等着他来给我解释,不如先过好自己的日子。”
阿绫沉默了良久,点了点头:“好。”
顾徽止见她仍然忧心忡忡,于是安慰道:“没必要如此担心,那苏家又不是龙潭虎穴。况且等到郊祭之后两家人说清楚了,定亲也要等到秋日,成婚最快也得放在明年了,还有好些时日呢。”
有些话,她没办法开口对人讲。顾徽止自诩聪明,她这一辈子都在随波逐流,是以十分厌恶,至少现在看来,苏家的事情也是她自己能够把握的住的,总好过一直活在猜疑里。
阿绫听到她这样说又该劝她了,劝她不能为了省事去做违心的事情。可既然根本不知道心里想要的事情是什么,又哪里来的违心一说呢?最坏的情形不过是,苏映和她毫无感情,二人相安无事,以礼相待的过个几十年。
反正只要太子登基,顾家就真的有如顽石一般,仁谁都撼动不了了。
无论怎么看都是好日子嘛。
――――
趁着浓浓的夜色,宣北侯府的灯烛摇摇晃晃,透射出几道人影。
月黑风高,宜偷鸡摸狗。方才一个迅捷的黑影潜进了侯府,递上一封密信,晟王亲手所写。
谢尧诩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信纸,接触到火苗的一刹那,便燃成了灰烬。
“晟王殿下真是自始至终的孝顺。”邹廷看完了信上的内容,开口感叹道。
母凭子贵。儿子被贬,即便是葛贵嫔有个显赫的母家,难保不遭连累,晟王远在边关,基本上每月都要送来一封信,信上除了紧要的政事,便是询问葛贵嫔的现状。
“现在有了赵皇后,想必葛贵嫔在宫中的境遇能好些。”邹廷说完这句后,不知怎得,突然恍惚了一下,有些惊诧道:“斯――她们怎么到一边去了?”
说起来,葛贵嫔与赵皇后还有一段几乎是不为人知的往事。
彼时,皇帝还是三皇子的时候,正妃之位空缺,原本商定的便就是葛老侯爷的小女儿,也就是现在的葛贵嫔。只可惜没等她嫁进王府的时候,先皇薨逝,夺嫡之战一触即发,赵家满门为护皇帝周全尽数战死,皇帝感念赵家的恩德,这才辜负了葛贵嫔,改立赵氏为后。
葛贵嫔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虽说遭遇了不公可也懂得为大局考虑,没有多说些什么,可是这些年皇后一直耿介在心,再加上她生完四公主之后身体不好,统管六宫的大权自然也就落到了葛贵嫔手中。二人之间的矛盾一直到晟王被贬出盛京城才渐渐平息。
最可悲的是,皇帝最喜欢的却是太子生母姜婕妤。晟王遭到贬黜之后,他便有了立宇文彰为太子的想法,在受到朝中大臣的竭力反对之后消停了一阵子,后来突然便颁了册封的诏书,打了个措手不及。
姜婕妤母家是个五品小官,沾了女儿的光来到盛京成,御史台那些老家伙才不肯让有如此母族的皇子承继大统。皇帝却不仅力排众议的立了她的儿子为太子,还在葛贵嫔受牵连后将原本应该归还到赵皇后手中的权力给了姜婕妤。
是以,赵皇后原本输给葛贵嫔这样的显贵之女都已经十分不甘,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在家世还不如葛贵嫔的姜婕妤手底下讨生活?
但其实若是细细说起来,姜婕妤与太子的性格可谓是完全不同,可能是太子自小没在她身边养着的缘故。她性格温和,与葛贵嫔的雷厉风行恰好相反,幸亏皇帝后宫不怎么繁盛,她这么糊里糊涂的管着竟也没出什么大错。她是被皇帝从外头带回来的,进宫后便一直盛宠不衰,赵皇后带着偏见看她,只觉得是她狐媚惑主,竟哄得皇帝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给了她。
“你说,她如果知道我们做这些是为了晟王,该当如何?”谢尧诩微微抬起头,神色晦暗不明。
费劲了周折,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最后却发现替他人做了嫁衣,这种滋味应当是及其不好受的吧。
“怪只怪她轻易便信了我们。”邹廷道。
“是啊,只怪她自己做错了事情,看错了人。”
毕竟这位赵皇后啊,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她装得这副贤良淑德的模样。
明里暗里,她为了将晟王赶出盛京城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现下统统都反噬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第40章
“她如此憎恶姜婕妤,却还是选择了与顾家结亲,可见,放在当时的盛京城,她想保住赵家只能攀附于太子。”邹廷感叹道。
“人在没有希望的时候,只要看到一丝亮光,就会牢牢抓住。”谢尧诩缓缓开口道。
他们的出现对于现在的赵皇后来说就相当于那丝亮光。
比起趋炎附势,等到太子登基后在姜婕妤的手底下讨生活,赵皇后更想看到的情景是他们母子两个都彻底倒下,再也没人能威胁的到她皇后的威仪。
谢尧诩回盛京城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就像是在告诉她,现在太子已经不是唯一的选择,她当然要舍弃太子,选择一个既撼动不了她的地位,也可以将她厌恶的人拉下马的立场。
“难为她机关算尽,膝下却只有两个公主。”
对啊,她既不想让晟王登基,又想扳倒太子,那这空落落的皇位该由谁来坐?
这便要牵扯起当年的一桩旧事了,有关于皇帝登基之前,风云动荡的那几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
一晃,范嬷嬷已经在顾家待了好些时日了。
久到整个顾家都仿佛已经忘了有这个人存在,最近顾徽宁一直都在紧锣密鼓的打算着顾徽止的婚事,一不留神就忘了个干干净净。
最后还是范嬷嬷自己待不住了,主动过来请辞,这下众人才意识到这位教习嬷嬷如今竟然还住在顾家。
满打满算顾徽止也只上了一天的课,顾徽宁有意想教教她成婚之后的规矩,干脆好说歹说,又将范嬷嬷留在了顾家。
自此以后,顾徽止上午听着范嬷嬷的教诲,下午还要和戚夫人聊天,应付那数也数不过来的各种宴席,俨然已经彻底融入在了顾家。
日子虽有些疲累,但也十分平静。
唯一能起些波澜的便是苏映常常邀她去七巷岭,也只有嗅着林间带有草木气味的空气,感受着山野之中吹过来的微风时,顾徽止才能稍稍的感到一丝快意。
偶然遇见过谢尧诩几次,顾徽止都是急急的赶紧走过去,苏映倒是上赶着打招呼。幸亏谢尧诩不知是记住了她那日的话还是怎得,竟然没主动与她搭话。
这样便让她十分满足了。
“阿绫,你没发现,近来安稳了不少吗?”
阿绫回想片刻,肯定的点点头:“确实,自从与谢侯爷撇清了关系,女君再也没碰见过什么糟心事。”她说完这句后,又一脸懊恼道:“不过我实在是不想上范嬷嬷的课了,不仅无聊,还要听那些长篇大论的大道理。”
顾徽止失笑道:“不然下次你别随我一起去听课了,在房里等我回来可好?”
阿绫又坚决的摇了摇头:“不好,我得陪在女君身边。”
“这顾家难不成还能有人把我害了?你呀你,不知道成日都在想些什么。”她说完,捏起一颗樱桃送进了嘴中。
嗯――甘甜多汁,果然顾徽彦送到她房里的都是最好的。
“那也不行,我一时见不到女君,心慌的厉害。”
顾徽止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笑道:“那你便随我一同听范嬷嬷念经吧。”
之前听她将些礼数之事的时候,还不至于如此枯燥,后来讲到了《女训》,这课上的便越发无聊了。什么三从四德,夫唱妇随,再听下去,她也感觉快能从自己的头上闻到一股子锈味了。
“不如……我今天同范嬷嬷告假,带你去街上逛逛?”
阿绫眼睛亮了亮,突然想到了什么,犹豫之下还是摇了摇头:“街上人多口杂,女君还是待在顾家吧,以免再出什么差错。”
顾徽止抿嘴道:“你家女君我习了十几年的武,稽查司那些暗卫都未必赢得过我,难不成我还能随随便便的就被人掳走?”
阿绫一想,确实如此。顾徽止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将一属的人打了个遍,打的一属主司房植迫于无奈请了其他属的人来陪她,还要绞尽脑汁的给她编造出一个不惹人怀疑的身份来。
自此以后,她就成了稽查司其他人口中“一属那个打架特别厉害的小丫头”。
“可我们怎么偷偷溜出顾家不被人发现呢?”
“大女兄今个不在府里,张夫人又向来不会过问我的事情,你只消叫人告诉范嬷嬷我病了,今日的课没法来,再去让元佑在后门备下马车便好。”
元佑是跟着她们从稽查司来的人,也是自小便跟在顾徽止的身边,算是个值得信任的。
盛京城的街市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街上行人众多,顾徽止叫元佑将马车停在一边,他们两个下车步行。
“我们去哪?”
阿绫想了想,提议道:“去食肆!”
“你便就知道吃。”盛京城那几家有名的食肆早已经是人满为患,她们贸然走进去只怕被人记住了相貌,日后认出来也是个麻烦事。
人多的不能去,人少的也没意思,这倒是让她犯了难。
“去听曲如何?”顾徽止提议道。
“听曲……”
凡是乐坊必定设有雅间,盛京城之中最有名的乐坊当属司音坊,里头招待的丫鬟也都是见过大人物的人,总有些性格脾气古怪的客人不愿意见生人,于是司音坊便特地改造了雅间,不仅让来的客人能够沿着偏僻的小路进入乐坊,且乐妓可在雅间之外弹奏。
“那可是乐坊……我们去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常听人说司音坊的姑娘有一手及其精湛的琴艺,并且……”顾徽止压低了声音:“还有些貌美如花的公子也十分擅长弹奏。”
司音坊虽然开的年头不久,但仍然能独树一帜的在这盛京城中立足,便就是靠的坊主极有分寸,不该过问的绝不过问,不该猜的身份也绝不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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