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偶尔飞起黄沙和塑料袋,冬日里谁都不想出门,哪里还谈得上邂逅什么浪漫爱情。
时悦深吸了一口气,起先是单手拎着包包,极为潇洒的,但走着走着,那包包就被她整个搂进了怀里,实在冷得没办法,肚子也饿了,便在小区门口的面馆落脚。
点了碗粉,在饭馆角落坐下,柜台边放着电视机,主持人正说到“京苑地产新任总裁今日首度露面回答记者,作为已故家族掌舵人独子……”
时悦看向电视机.
京苑的新闻发布会是许远去的,就听他下午一回来就在冒酸水,嘀咕了半天“那男的听说是私生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一张脸好看,估计就是这么上位的。”
时悦向来把他的话当过耳风,却难得记住了这句话。
长得好看?
她倒要看看怎么个好看法。
只可惜,不待屏幕画面切换过去,电视就被面馆小孩调去了卡通台。
时悦摸出手机,正准备搜索那新董事究竟是何方神圣,方桌对面落座一道身影,“美女,一个人吃饭?”
笔挺禁欲西装,半框眼镜锐利,头发似乎也作了一番收拾。若不是开口那声低沉的“美女”,时悦真要认不出来对方就是昨天那穿花衬衫的狼邻居。
“今天不穿花衬衫了,帅哥?”时悦回敬了一句。
男人耸了耸肩,“工作需要。”
时悦多看了他一眼,果然是人靠衣装,昨儿看着还吊儿郎当的男人,换上一本正经的西装,倒真看着有几分精英气质。
就是精英上位者大概不会来这小面馆吃饭。
她默不作声地猜测着,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对方却率先问,“你觉得我是做什么的?”
“房地产中介?”时悦脱口而出,又补了一句,“经理往上走吧。”
普通员工可租不起这小区的房子。
老板恰好端着两人的粉上上来了,隔着一阵香味,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下,“猜得八.九不离十,还挺厉害。”
“过奖。”时悦接过粉,也朝他客气一笑,见他今天说话还像个正常人的样子,便主动关心了一句,“刚搬来这边?”
“嗯,许多东西还不熟悉。”
“不懂的可以问我,还有小区里其他邻居,大家都很友好的。”时悦客套而疏离地说了句。
“不会打扰你吧?”
时悦头也没抬,“不会。”
“当上记者感觉怎么样?”他突然问。
就这一句,时悦差点没把嘴里的粉喷出来,呛得眼泪都快咳出来了,“你怎么知道我是记者?”
隔着两碗面的雾气腾腾,男人带着笑意的目光隐匿在镜片下,“昨天拿胡萝卜给我的时候,看到你的记者证了。”
“难怪。”兴许是昨儿弯腰的时候从包里露出来了,不愧是戴着眼镜的,眼神倒是好。
“还不错。”时悦低下头,慢吞吞吸了口粉,嫌没味道,伸手去够桌上的调味瓶,对面男人竟然知道她想拿什么,直接将醋瓶递了过来。
“谢谢。”往汤里倒了点醋,接上前面的话,“比寻常坐办公室的有意思点,就是也比别人累,加班是常态。”
说罢,就见对面男人同样拿起醋往自己碗里倒,吨吨大半瓶的致死量。
时悦错愕:“你这么喜欢吃醋?”
“有时。”
“可这也倒得太多了。”
男人顺口就接:“哦,因为我有病。”
太过顺其自然的语气,让时悦都不禁怀疑自己听错。
哪有这样骂自己的……真是个怪人。
继续低头吃面。
也不知这男人对记者这职业多感兴趣,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面馆里,他那低沉得犹如冬夜梵音的嗓音径自开口,以一种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的语调问。
“那,和你当初想象的记者生活,有差别吗?”
当初,哪个当初?时悦问他。
他推了下眼镜,“就是以前你还没当上记者的时候。”
说到这个话题,时悦才稍微用了心思考。
“大差不差吧。可能我一开始想当的,就不是穿梭在各种时尚发布会和市区里光鲜亮丽的记者,所以也不会有多大落差。就是可能比我想象的要再……”时悦斟酌了下,“要再无聊一点。”
“那也算实现梦想了。”男人如是评价,一如时悦的诸多同学朋友对职业的最终追求,“无聊也挺好的,稳定。”
时悦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好,只冲他笑笑,继续低头吃面。
隔着白色蒸汽,时悦几乎看不到对面人的动作,只听着没两下他就放下了筷子,抬起头,对面的碗里已经只剩了漂浮着几粒葱花的面汤了。
“吃完了啊,那你先走吧,不用等我了,我自己吃完慢慢回去。”时悦下意识说。
男人起身时,又带过一阵烟草味的风,即使在汤水飘香的面馆里也无法被掩盖,想来私下烟瘾不轻。
“那我先走一步,电动车停久了,怕被人偷。”
那时面馆里人声嘈杂,座位拥挤,在这样的灯光下,他的身影高大而透露着生活的艰辛,不免令时悦有些唏嘘。
这么冷还骑电瓶车啊?
时悦吞下嘴里的粉,好心告诉他,“小区没有专门的电动车棚,你需要的话可以停在单元楼车库,那辆灰色mini后面,我车小,你的电动车挪一挪应该能放下。”
“谢谢,你是个好人。”
男人冲她一笑,抄兜离开。
那时的时悦还因为他的这句夸赞而心下自得了许久,后来知道一切后再回忆起来,才觉得这时的自己真是脑子有病。
一阵冷气吹进面馆,有人瑟缩着进来,咋舌道,“门口那迈巴赫有够拉风,嗬,你看那车主帅得、那油门声靓得,啧啧……”
时悦正沉浸在自己的晚饭中,没注意到别人在说什么,蓦地一抬头。
咦,刚刚他没说要等她啊,她怎么就自然而然地那么开口了?
就好像……这话在哪儿说过似的。
-
不得不说,友好的邻里关系果然是需要沟通的。
自从时悦向邻居反应过噪音问题后,对方虽然给了她一个听起来脑子有点问题的回答,但好歹往后几日,时悦都未曾再被半夜的狼嚎吵醒。
只是冬日渐冷,家里的取暖器也不知被哪家熊孩子抠了,从地库里取出来便发现按键失灵,整台取暖器便用不了了,生生将她半夜冻醒好几回。
某几次午夜醒来,听到隔壁大门轻轻落下的声音,忙碌的邻居在半夜回来了。还有几次,听到阳台方向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噼啪、噼啪,他又在抽烟了。
一早时悦拎着取暖器出门修理,恰好碰上穿着一身看起来十分昂贵的西装回来的邻居男人,他的身上有很重的酒气,应该喝了不少,步伐却依然很稳。
见到时悦,他把手中烟盒塞进了口袋里,抄着口袋打了个招呼,“早。”
楼道灯亮起,和着冬日凉薄的晨光落在他的侧脸。
时悦格外清晰地看到他的脸。
他的头发不算长,额前碎发随意抓开,眉骨挺拔,鼻梁也高,是符合传统对男性所定义的骨感长相,却偏偏长了一双很好看的狐狸眼,搭着这样冷硬的脸,平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神秘感。
宿醉未归,他的下巴冒出密密麻麻的小胡茬来,冷墨色衬衣被扯得松松垮垮,领带也歪在一旁。
“早上好。”她也冲他打招呼,维持今日份的友好邻里关系。
等电梯的功夫,男人还未进屋,注意到她手里的取暖器,问了一嘴。
时悦:“取暖器放在地下室,不知道被谁搞坏了,要修一下。”
男人闻言,往墙边一靠,唇角似有若无带起一点弧度,懒洋洋地附和一句,“什么人啊?这么缺德。”
“是啊,估计是谁家熊孩子吧。”时悦顺便好心提醒他一句,“别看襄城不算很北边,但冬天爱下雨、潮湿,湿漉漉的很难熬,你最好也要备下些取暖的。”
“嗯,准备着了。”男人头抵着墙笑了下,喉结滚动,眸光落到她手上,“放着吧,一点小毛病而已。”
时悦一愣,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走了上来,“给我吧,去维修店还要拖你两天,别冷着了,又感冒。”
淡淡酒气带过,颀长的身子停在她面前,探身一带,没等时悦回过神来,手中的取暖器已经被他拿走了。
指尖短暂的触碰,他的手指很热,带着不属于文人的厚茧,转瞬而过。
取暖器边角的灰尘与污垢蹭上男人西装裤边角,落上一层令人羞愧的污渍,时悦很是不好意思,“这取暖器用了很多年,估计比较难修,不麻烦你了……”
男人垂下头,不用时悦告诉他取暖器坏在哪里,指尖便有灵性似的,停在了那颗被抠坏的按键上。
冲她懒散一笑,冬日初晨呼出的白气盖住了男人眼尾酡红,雾蒙蒙的。
“怎么会呢,为时记者服务,我的荣幸。”
电梯恰好抵达,时悦当时赶着上班,没注意到哪里不对。匆匆忙忙跑进电梯,“谢谢……那就麻烦你了,噢对了,我叫时悦。”
男人头颅微仰,定定注视她的背影,在电梯门合上前开口,“赵柏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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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姓赵的老狐狸◎
03
当记者就是东跑西跑,没有坐下来吃个热乎饭的命。
半个中午,时悦都被组长拉着跑现场,去的还是美食节,那一道道香味扑鼻的菜肴摆在面前,时悦却只有趴在摄像机后面,隔着冰凉的屏幕看的命。
偶尔有热心师傅递上菜喊她试吃,还要笑着婉拒,说着违心的“我不饿,谢谢。”
拖到下午三点多才回去,啃了个面包,又被叫去开会。会议说到外派山区的工作,时悦自告奋勇,却没有得到组长的应允,“那地方偏远,交通工具也不方便,要去个两三天,女孩子还是不方便,我再考虑考虑。”
时悦不是不知道组长的好意,可却不认同这样的观点。都是能跑能跳的,为什么女孩子总是要被保护、被束之高阁呢。
结束会议,余歆邀时悦一起去吃附近新开的一家omakase,说是陈星闻发工资了,今晚请客。
余歆打趣道,“师兄那点工资,不吃可就没得下次了。”
正好是下班的点,两人有说有笑回办公室收拾东西,谈话时路过许远的工位,就听这人怪声怪气地咋舌了句,“女孩子就是好啊,天天有师兄带、有师兄请客,不像我们,孤零零的只能一个人吃泡面,啧,我也真想当女孩。”
两人刚巧走出办公室,眼瞧着时悦停下了脚步,余歆忙拉住她,“别理他,脑子有坑,我们走。”
拦不住,玻璃门再次被推开,时悦就直挺挺地站在门口。
室外冷风吹了进来,冷得工位上的人不得不转过头,然后就见时悦微笑着问:“许老师为什么这么说呀?”
像是应该剑拔弩张的氛围,可时悦的神情却过于和善温柔,让人不得不跟着好好回答。
她就站在许远身后等他回答,许远这会反而说不出话了,结巴了句,“没、没什么,就是开玩笑嘛,你怎么这么较真。”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时悦弯着眼角,“我耳朵不太好,麻烦许老师下回要说什么的时候,说大声点,可以吗?”
“可、可以……”
这样漂亮的皮囊本该用来接受艳羡与倾慕的祈求的,可用在时悦身上可承受了太多本不该承受的白眼。
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你的脾气真一点没变,跟以前一样一样的,难怪老师总叮嘱我们拉着你点。”电梯里没什么人,余歆笑道,“不过看许远那怂样,倒还是挺解气的。”
“是他自己有病,一大早就开始阴阳怪气。”时悦自我肯定道,“其实也是变了点的,我至少还对他笑了。”
“嗯对,看来历练这么多年还是很有变化的。”
两人走出电梯,余歆调侃道,“你前年出事后把我们几个全给忘了,倒是脾气一点没忘。我记得你那时候刚从病床上坐起来呢,就三两下把某人赶走了。”
时悦笑笑,“那我后面不是没两天就把你们全都想起来了,还记仇呢?”
“在说什么?”陈星闻从车上下来,替两人拉开后座车门。
“师兄。”时悦打了声招呼。
“没什么,夸师兄帅呢。”余歆自觉坐上副驾,“我晕车,坐前面哈。”
三人去了那家omakase,单人988的价位,也真亏陈星闻舍得工资,倒是余歆和时悦两人在看到价位后很是不好意思。
他们干记者这一行的本来就没什么钱,师兄刚发的工资吃完这一顿估计就不剩几个钱了。
见两人吃得惴惴不安,陈星闻嗬着笑她俩,“我好歹比你们俩大两届,比你们多工作了两年,不能这点积蓄都没有吧。何况你俩毕业的时候,老师千叮咛万嘱咐要我这师兄照顾着,我这还算偷着懒了,半年请你们吃顿饭而已,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三人都是严教授的学生,硕士毕业后又进了一家单位,自然关系比旁人密切些。陈星闻都这么说了,两人也就不再扭捏什么了。
吃过饭回到小区是八点多,时悦没忘记拿取暖炉的事儿,上电梯的几分钟还在思索该如何称呼对方这个问题。
他比自己大几岁的样子,但也不会大太多的模样。叫叔显老、叫哥又恶心,叫“那个”又显得自己对人家帮自己维修电器一番好意毫不感恩,白眼狼似的。
连名带姓地叫么,又有点不太客气。
思索间,电梯门开了。
隔着一道拐角,走廊传来对话声。一层两户的结构,除了时悦,便只能是来自赵柏行家门口。
两个男人的声音,似在交谈着什么项目上的问题。时悦的脚步出现在十七层后,两人的对话声便中止了。
等她走出电梯间,见到那位站在赵柏行房门口、西装革履的男人时,他们的对话已经结束。
“那就先按原来说的做了,少爷。”男人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走过时悦身旁时,那笔挺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短暂停顿,很快移开。而时悦的注意力完全在那声“少爷”上,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少爷?这是什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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