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想明白,赵柏行便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下班了?”
“哦……嗯,下班了。”
时悦回过神,想起自己的目的,朝他走去。
或许他今天并没有出门,穿了一件蓝黑色条纹衬衣,袖口没有扣上,松松散散搭着指节,头发似乎刚洗过,半干不干,余着几缕湿漉漉的勾着眼镜,慵懒居家。
去掉了白天的西装革履,他穿的单薄,观感上却愈发高挑。时悦与他间隔一米左右距离,仰头时显得吃力。
好高,得185以上吧。
没等时悦开口,他先说,“取暖器给你修好了,正插上试试制暖功能,进去感受一下?”
赵柏行先侧了身子,为时悦让出一条道,她也从而看到了就摆在玄关口的取暖器。
“好。”
时悦跟着往里走了两步。不用检验,屋内玄关陡然升高的温度足以证明取暖器已经修好,赵柏行让她试试按键是否灵敏,她也一一按过一遍。
“和刚买来的一模一样,外头师傅可能都要修个两三天,你一天就搞定了,太厉害了。”
赵柏行笑了下,对这马屁不甚感冒的模样,拔下墙上插头,将取暖器拎了下来递给时悦,“外头师傅指不定比我有经验。”
出于与邻居维持友好邻里关系的目的,时悦顺着他的话开玩笑道,“那您从事这行多少年了,师傅?”
“不多不少,正好十八年。”
啧,一共才多少岁呢,就十八年。
时悦以为他在开玩笑,便没有反驳,提着取暖器走了出去。再次,略为官方地说了一句。
“还是麻烦你了,真的十分感谢你——”
时悦话音一顿,称呼他什么呢?
赵先生?
赵柏行?
好邻居?
还是说……
也不知时悦是哪根筋不对,脑袋一抽,便开了口。
“十分感谢你啊,少爷。”
话音出来,两个人都顿住了。
时悦自认为不太擅长于社交寒暄,一时也无法判断自己这玩笑的称呼是否得当,脑袋飞速转动,结巴补了一句,“刚刚听你朋友这么叫,开个玩笑……”
赵柏行短暂愣神后,环着手臂往墙边一靠,气定神闲的,“你觉得,少爷这个称呼,一般是指代什么人?”
“指代什么人?”
时悦反应了下,想起上次和同事玩剧本杀时剧情里的少爷,迟疑片刻,“老爷的儿子,叫少爷?”
赵柏行被她的回答逗笑,喉结上下滚了滚,“其实,还有一种情况。”
身高差距,纵使他的站姿懒散,看她也显得居高临下,隔着镜片反光,他含着笑意问她,用一种不太正经的语气问,“去过那种不太正规的酒吧吗?小记者。”
“什么?”
“里头有一类服务人群,就叫少爷。”赵柏行慢声慢调说,“简称,牛郎。”
时悦眯起眼,很是费解,“呃,那你……”
赵柏行慢笑了声,右手扶了扶眼镜,他的手很大,三指分别托住两端和中间镜角,一双狐狸眼在指缝间促狭弯起,优雅斯文地问,“不像?”
时悦下意识跟着他的话走,打量着面前人的外形条件,又高又帅,宽肩窄腰,笑得还这么蛊惑,确实是有几分……
不、不是。
什么、什么少爷,什么牛郎?!
她不是来拿取暖器的吗?怎么聊到这儿来了?!
及时反应过来,打住过多发散的思绪,时悦正了正色,回想起话题跑偏前的最后一句话,“那请问,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赵柏行笑了声,也收起了刚才没个正形的模样。
“我记得,以前有个姑娘管我叫‘赵狐狸’。”
“赵狐狸?”
听着像是极其熟络的朋友取的绰号,以他俩这普通的邻里关系,这么叫似乎不太合适吧?
“嗯哼。”赵柏行吸了下鼻子,他好像有鼻炎,说话时低沉醇厚的嗓音带着一点点震动。
楼道灯光暖黄,他的瞳孔漆黑,目光落在她身上,温柔、散漫,却似饱含深意。
“姓赵的老狐狸,她是这么叫我的。”
那样的目光好像包含了太多奇怪的情绪,让时悦不知该如何应对,思绪混乱,匆匆应了一声,“哦,好……那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狐狸先生。”
正转身回去,电话突然响了,陈星闻打来的,说是明天周六,邀请她一块儿去启明山顶看流星雨,还有另外一些前辈同事也去。
“流星雨……好的师兄,那明天我自己开车去吧,也能载一个,好,明天见。”
挂了电话,刚好走到家门口,正掏出钥匙,若有感应地回过头,隔壁的房门果然还未落下。
这会儿楼道感应灯恰好暗下,月光穿过四方格子窗,投下四边形影子,恰好落在那道颀长的身形上。
蓝灰色衬衣角和着尘,在那一刻,时悦忽然感受到他无边的寂寥与空洞。
那样复杂的感受,仿佛在许多个独处回忆空白的午夜,也曾出现在她身上。
但很快,这样的情绪就被打断。
“要去看流星,和朋友?”他问。
时悦觉得自己与他并未知根知底,便没有透露太多,只点了点头,“嗯,明天天气不错。”
他并没有询问过多,得到肯定回答后,便点点头,结束了对话,“还不进屋?”
时悦也朝他点了点头,“进去了……晚安。”
“晚安。”赵柏行脚步一顿,“哦,对了,除了修理电器,修车我也略懂一些,如果你需要的话。”
说完,房门便关上了。
真是个奇怪的狐狸先生。
时悦愣愣地看了他的房门一会,也回去了。
-
时悦没想到,他那句看似无心的话,应验起来如此之快。
流星雨在晚上,因而他们的出发时间不算早。
时悦睡得比较晚,还是被物业小哥的电话叫醒的,说是她的车被人给撞了,叫她下楼看看。
匆匆忙忙披了件羽绒服下楼,这日没有太阳,天阴沉沉的,让人没什么好心情。当时悦站在冷风中,看到自己那辆屁股被撞歪的mini时,产生了一种自己还在做梦的错觉。
不是,她的车停得这样乖巧,还是那么小的mini啊!怎么撞的,能给人整个后备箱撞起皮啊?!
物业小哥:“我也不知道啊,一早上过来就看到你这车屁股歪了,连忙就给你打电话了,这块地方是监控盲区,也看不到谁干的,先走保险吧!如果你要是急着要开的话,或许认不认识什么修车行的朋友?”
“修车行的朋友?我哪儿认识什么修车的……”
时悦话声一顿,昨晚门前的对话回到脑海。
“或许,我还真认识一位。”
抱着极为不好意思的心情与厚脸皮,时悦再度按响赵柏行家的门。
叮咚两声,门很快开了。
“那个,不好意思。我的车坏了,昨天听你说你会修车,不知道认不认识什么修车行吗?因为我下午就需要使用。”
“车坏了啊,这么不凑巧?”
赵柏行的半框眼镜反射着光,略显惊讶的口吻,“认识是认识,不过修个车少说也要一天时间,你今天肯定开不了。”
看都不看就能下定论开不了吗?
时悦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还是谢谢你了。”
“不过,如果你需要出行的话,我可以送你。”
“送?”时悦一愣,他这么热心的么,可他们俩的关系似乎还未到这份上。
“不用,你送我做什么……而且,我是要去郊外,很远的。”
赵柏行却推了推眼镜,笑意不达眼底,“乐意之至。”
作者有话说:
不要信他的话!不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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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孤独的野狼◎
走道太冷,或许是急着回屋,时悦稀里糊涂地便应下了赵柏行。
可直到回屋换衣服才想起来,他上回不是说骑的电动车吗?那他难道要用电动车载她上高速,两个人一前一后带着头盔,在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
而且……
想起他昨晚说到的那番关于“少爷”“牛郎”的话,时悦眉心费解地皱了起来。
从几次碰面可以看出,他的言谈举止并非完全轻浮,眉眼周正,绝非是他口中轻率的牛郎身份。
她只是难以理解他的说话思维,仿佛和常人聊天时的对话框架极难在他身上套用,常常让她捉摸不透他的言说目的。
更何况,哪有人没事会说自己是鸭啊……
太怪了。
出于对这种不稳定性生命体敬而远之的想法,时悦想谢绝他的好意,可当她到隔壁房门前敲门时,却没有听到回应,他似乎已经下楼了。
无法,时悦只得边乘坐电梯往下去,边在手机上叫车。
正想着到哪里找赵柏行说清楚,刚走出单元楼,就听两声车笛。
叭叭。
一辆漆光黑色迈巴赫在她面前停下,车窗降下,赵柏行单手扶着方向盘,左臂搭在车窗上,两指敲了敲车身,言简意赅两个字。
“上车。”
室外风太大,吹得人睁不开眼,后头等待通行的汽车太多,没等她开口便不耐烦地鸣笛催促。
时悦来不及拒绝,更来不及注意到车前可疑的凹陷与撞击痕迹。
周末,马路上车流量多了些,时悦坐在副驾上,没什么睡意,盯着窗外一晃而过的建筑发呆。
密闭的车厢内一派寂静,直到驾驶座上低沉的嗓音打破沉默,“你从小在襄城长大?”
“嗯,襄城本地人。”时悦扭过头来,恰好看到汽车前摆的弹簧底座狐狸摆件,“那你呢,你不是襄城人吧?”
“嗯,北边来的。”
“北边?”
北边哪座城市?
“三四线小城镇,没什么人听说过。”
见他没什么往下说的意思,时悦识趣地没有再往下问。
汽车往前开,掠过这座城市经年不变的风景,熟悉的商场、游乐园、树影,每一片都存在在时悦的记忆中。
手机叮了一声,是陈星闻发来的消息,说是顺路接了其他的同事,叫她直接过去就行了。
她的手机还架在前头导航,弹出消息时,驾驶座上的人自然而然也掠过了上面的内容。
“你同事?”赵柏行随口问了句。
“嗯。”
“男的?”
时悦眯起眼,【陈星闻-师兄】的微信备注很显然是个男的,还能有其他答案吗?
“是……怎么了?”
她扭过头看向驾驶座。赵柏行恰好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哦,没有,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星闻,做新闻的。”
好无聊的谐音梗。时悦配合地笑了下。
又听他开口,依旧慵懒的语调,“以前有个小姑娘,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什么?”
车前的狐狸摆件摇头晃脑的。
“她说,她以后要是有小孩,小孩子就要叫做新闻。”
听到这,时悦倒是真笑了,很是想不通,“就叫新闻啊?那她是有多喜欢这行业。”
“是吧?”赵柏行侧头看了她一眼,唇线轻轻挑了起来,他又将视线望向道路前方,“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时悦又看向他。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在说这话时面部五官分明是笑着的,她却莫名觉得他伤感。
汽车抵达启明山时,陈星闻他们已经到了。
“真的很麻烦你特地送我这一趟,谢谢你。”下车前,时悦再次感谢道。
“没事,顺路去看个朋友。”
他都这么说了,时悦只能把嘴边准备客套的那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看流星雨”吞了回去。
“那就不耽误你了,路上小心。”
时悦没来得及跟同事他们说自己车坏了的事情,以至于看到她从迈巴赫上下来时很是诧异。
“这是谁的车啊?”
“我还以为你自己来呢。”
传统新闻单位倒是没什么太大的竞争厮杀,一堆三四十的姐姐们最乐意的事儿大概就是操心每年新来的同事是否单身,时悦正是这一批新进来的小羔羊,这会正是几位姐姐的重点关注对象呢。
想到这,时悦瞬间绷直了身子朝几人走去,准备走近了再小声告诉她们,这是她打的滴滴罢了。
可没等她走出两步。
“时悦。”
那道温醇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时悦身子一僵。
回过身,车窗不知什么时候降下,这会天空出了些太阳,赵柏行优越立体的五官被勾勒得出尘绝俗。
风流多情种,他的长相很适用于如此形容,搭着那半框眼镜,狐狸眼一勾,每一根头发丝儿仿佛都能渣死个纯情少女。
他拿着手机朝她示意,“过来一下。”
隔着七八步距离,时悦已然听到了身后姐姐们按捺不住的呐叫声,心知今天是逃不过被盘问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向赵柏行。
“手机,加个好友?”他晃了晃手机,是扫描界面。
“好的。”
毕竟人家这样帮了自己,两人也算是朋友了。
“什么时候结束了,发消息给我。”
“啊?”时悦愣了下,“不、不用,我和同事们不一定玩到什么时候,应该会比较晚,你不用特地等我的。”
“不算特地,顺路罢了。”赵柏行再强调了一遍,“而且,一个人回去也怪孤单的。”
孤单吗?
时悦看着车窗里摇晃的狐狸摆件,“可是……”
没有给她继续可是的机会,车窗合上,他径自离开,“玩得开心。”
托赵柏行的福,时悦果然被拉着疯狂盘问。
这是时悦入职以后头一次和这些前辈同事一起出门玩。心里盘算着,若是坦白说清楚自己的情况——单身、年轻、长得还不错一女的,那她在这单位里被硬塞来的烂桃花可就别想断了。
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她们也没什么机会见到赵柏行,她便索性借他一用。
“对,刚刚那个是我男朋友……嗯,小赵,对,前不久认识的,干房产中介的……不是,车三手的,很便宜。二十八,对,一米八七……”
上山被盘问了一路,登到山顶,赵柏行在时悦的嘴里已经被描绘成了一个励志又不怕吃苦的优质男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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