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柏行就坐在她对面,不够一米的距离,花衬衫松松垮垮,十足的坏狐狸打扮。
明明是个鬼话连篇的人,这会注视着她,懒散笑意却看起来比月色还要真切温柔。
“本来想给你做个比较拿手的羊肉粉,但又听人说,你们城里的小姑娘好像都喜欢这种……仪式感?”
赵柏行的声音沉闷,鼻音带着细细的回响,温醇回荡在月下的客厅里,“尝尝味道吧,不好吃的话,我下次再给你改进一下。”
……
他看着时悦,眼底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又道:
“生日快乐,25岁的时记者。”
他走过了很多座山,见过了很多次圆月,也熬过了很多个孤寂的夜。
终于赶在这年的最后一次月牙尖尖,将这句祝福亲口送给她。
时悦却很久没有反应过来,错愕地盯着赵柏行看。
看他眼底倒映着的整个自己,看他的笑温朗而令人熨帖。
面前的人慢慢和梦中的那个赵柏行重合。
-我知道是你生日,但不是你说的想吃羊肉粉吗?
-行行,仪式感,记下了……像我们时记者这种,城里来的,娇贵的小姑娘,比较重视仪式感,尤其生日呢,要吃长寿面。
-啧,我怎么觉着,又被你暗搓搓给骗了。我又不是你爹,给你做饭也没落着点好?
-报答我啊?行,那你现在过来,亲我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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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腊月二七◎
有种说法认为, 存在博弈关系的两人,譬如恋人之间, 年龄差距太大是不公平的。
这种不公平体现在年长者往往拥有更高的地位、资源与社会经验, 在两人中扮演充分的上位者角色,双方之间的不平等会带来单方面的崇拜与迷恋,久而久之便会带来精神依附的后果。
而当年长六岁的赵柏行站在时悦跟前,这样的差距则体现在, 他总是能相对从容和平静地掩饰下自己的情绪, 哪怕心中跌宕起伏, 也能以处变不惊的态度应对。
就比如当时悦迟疑开口道, “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吗?”
赵柏行只是略略颤了下眼睫, 月色勾勒出的幽冷面颜不显山不露水,看不出任何异样。
没两下, 便从容扯起了嘴角。
“我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一种邀请吗?”他慢条斯理道,“之前总想为时记者服务, 没赶上时机, 今天正好就我们两个人——”
透明镜片后, 那双狐狸眼勾挑起玩味弧度, 暧昧旖旎地从时悦肩头扫过。
赵柏行故意顿了顿,用上一种极为大胆下流的目光, 往身后房间门示意了眼,唇角妖痣轻轻扯了下。
他挑了下眉,用极富暗示性的语调来了句。
“让我这牛郎给25岁的时记者服务服务?”
“……”
毛病。
时悦下意识暗骂一句。
做记者走街串巷多了,碰上的轻浮男人也不少,碰上开口便耍流氓的, 时悦通常也不会流露出多么过激的反应, 顶多在心底将对方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
可或许是早就接受了赵柏行这人精神状态不稳定的预设, 她并未因为赵柏行这两句略显轻浮的调戏而觉得不适。
甚至因为两人的气氛使然、因为赵柏行话中的诱引意味,她竟鬼使神差地,顺着他的胡言乱语产生了相应遐想。
热气氤氲在汤面上空,在赵柏行的镜片上蒙了一片白雾。
他低下头吃面,高大身躯俯在不算太高的餐桌前,肩膀耸起、脊背高弓、双肘撑着桌面,单薄摇晃的花衬衫隐约勾勒出男人臂膀的弧线。
他的衬衣领口微敞,时悦在蒸汽朦胧间看到他脖子上似乎挂着什么,黑色的挂绳跟着动作微微摩挲过锁骨。
他实在算不上白,是晒过太阳的肤色,一点也不像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精英总裁。
反而更像她梦中那混不吝的修车师傅赵柏行,野蛮、随性、不羁,难以驯服,却散发着勾人心魄的男性魅力。
时悦胡乱想着,小口吸着面条,心底的想法没经过脑子思考便问出了口。
“那你服务一晚,怎么收费的?”
“噗,咳…咳。”
这回被呛到的是赵柏行。
当时悦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话有多么了不得时,有过短暂的局促,但这样的羞赧很快在反应更为剧烈的赵柏行面前消散。
她抽了张纸巾掩嘴,然后坐在赵柏行对面吃吃笑了起来,眼眸弯翘,桌子也跟着两人的咳嗽和笑声一颤一颤地抖动。
好久,赵柏行终于止下咳嗽,再抬起头,那双狐狸眼角沾了些微生理性眼泪,酡红的眼尾与睫毛被湿润,更显旖旎。
他也往椅背上一靠,荒唐地扯着嘴角笑了起来,边笑边看着时悦,似乎想说什么。
奇怪的、复杂的、纵容的情绪交杂。
时悦也盯着他笑,笑他明明荤话连篇,却又因为她那么轻巧一句就丢盔弃甲、溃败失防。
赵柏行也不介意她的嘲笑,摘下了眼镜,随手往桌上一丢,就那么放任高大的身躯没什么坐姿地靠在椅背上,咬着嘴角,无奈地瞧着时悦笑。
没有镜片的阻隔,再遮不住那双狐狸眼底的任何下流企图。
“不收费。”
赵柏行咬了咬舌头,挑着眼角,终于慢腾腾开口,“时记者想上我多少次,都可以。”
嘶……
时悦第一次参与到这种颇为难上台面的成年人玩笑中,被他过于大胆的发言惊得心底一颤。
但也不觉得怕得要退缩。
她撇了撇嘴,作认真思考状,然后道,“那不行,我妈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没有免费的午饭,但是有对时记者免费的赵柏行。”赵柏行似笑非笑睨着时悦,眸光掺了几分勾挑意味。
“……”
“行吧。”时悦压了压笑意,搅搅碗里快要坨掉的长寿面,“先且收收吧。有需要了叫你哈。”
赵柏行浅淡笑着,慢条斯理戴回了眼镜。
“恭候时记者电话。”
……
吃过面,又跟着一块收拾了碗筷,某个“不速之客”也没有理由再留下。
时悦送他出门时,又问了一嘴。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的?”
“余歆。”赵柏行答,“上次聚会,她随口说到的。”
“难怪。”
时悦笑了笑,站在门后冲他招了招手,“还是很谢谢你特地给我煮长寿面,谢谢啦,晚安。”
“晚安。”
赵柏行抄着口袋朝她抬了抬下巴,散漫笑着退后两步,然后才转身开启他那没有丝毫问题的门锁,回家。
时悦也关上门。
同时慢慢收敛了面上笑意。
……
13岁的时悦念初二,周末正在参加作文补习班。
有一周的补习班课后作业是“说说我名字的由来”,要求以此为主题拓展一篇800字作文。
时悦很小的时候就听家里人反复说过。
除夕夜那天,有一个娃娃在全家人的注视中落地,躺在时文海的臂弯中哇哇大哭。
那天是月牙尖尖,这娃娃又一出生就比别的小朋友爱哭。
月,悦。
要不就取“悦”字吧,小名就叫“小月牙”。
希望这娃娃长大了能被愉悦常伴,少掉些眼泪珠。
她的名字有着简单朴素却充满爱的寓意,本该是很好落笔的,但她却在生日日期上犯了难。
许多小朋友会在该过新历还是旧历生日中犯难,但由于时悦的出生日期就在除夕夜——这样一个特殊的节点,因此便想当然地一直过着旧历的除夕生日。
可就怪小时候家里人调侃,总说“这个小月牙啊,除夕夜出生,是不是小馋猪转世,闻着年夜饭的香味就出来啦?”
这样的调侃让13岁自尊心爆棚的少女极感不满与羞耻,愣是不愿意在作文里写自己是除夕夜出生的。
于是在和父母商量后,达成一个重大意见——
从今以后,咱们时悦同学的生日就从旧历大年三十往前迁移,正式改为腊月二七,即日生效。
时悦甚为满意,顺利完成了那天的作文作业。
在学校里也跟着告诉小伙伴,自己的生日就是腊月二七。
但长大后发现周围人都是说的新历生日,时悦便也跟随大流过起了新历生日,说起自己的生日也坦然大方介绍道大年三十,不再到处去说自己腊月二七的这个“新生日”。
于是除了家里人,再没有其他人知道时悦的生日曾经迁移过的离奇事迹。
只是在家里,时文海还一直延续着时悦同学生日迁移的决策,每年腊月二七,便会从外头拎着蛋糕回来,一边调侃。
“我们腊月二七生的小月牙呢?出来切蛋糕了,再过三天你可就要出生啦!”
……
可25岁生日前的腊月二七,
这个荒唐的“新生日”
来自隔壁的邻居,那位与她刚认识不久的狐狸先生,却为她做了一碗长寿面。
-
时悦没有告诉过余歆关于腊月二七生日的事情,自然也不会相信赵柏行所谓从余歆那儿听到的借口。
她没有选择追问,因为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当她继续问下去,能得到赵柏行什么样的回答。
那样圆滑、精明,又让人捉摸不透的一只狐狸,要想守住不想说出口的答案,有太多种转移话题的借口了。
时悦想不通这个问题,就冒昧地将它归类到了“被自己遗忘的事情”那一部分。
或许,她确实曾经认识赵柏行,且与他有过不浅的来往,这也能解释为何他对自己表现出特别的善意,而自己在面对这乍一看有些轻浮的男人时,也感到出奇的安心和松懈。
可为什么赵柏行要隐瞒,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时悦对此感到好奇,抓心挠肝地好奇,她急于窥见真相。
如今这一块记忆已经陆陆续续浮出水面,在她面前显现出端倪,难以掩藏。
即将日出破晓。
于是她并未声张。
-
接近十二点的国道上,车辆并不多。
赵柏行习惯在黑暗里一个人前行。
事实上,他已经度过的生命中大多数时候便是这样的,孤寂又冷清,没人睬,也不与人来往,这对他来说反而乐得自在。
但这一回的路程,却并不那么令人愉快。
接到乡里人的电话,齐二狗死了。
是半夜解手时,从炕上滚下去摔死的。
齐二狗就是齐小明那瘫痪在床的亲爹,也是赵柏行名义上的后爸。
但不论亲爹还是后爸的名头,那个男人都实在担不起。
赵柏行24岁时,何桂兰怀孕了。
孩子的父亲镇上赫赫有名的光棍齐二狗,说不上满身恶习,但也没什么上进心,每日便到处打打零工挣取碎银。
何桂兰起先与他只是在某家小店帮工时有过碰面,并未深交。
后来是某次,镇上有人办喜宴,请何桂兰前去做洗碗工。齐二狗就混迹在宾客间蹭酒喝,大概是喝得晕了,不知不觉就拉着何桂兰去了后屋。
便是那一次,怀上了齐小明。
赵柏行得知消息时,何桂兰已经怀孕两月多。当他赶回老家,怒要拉上何桂兰报警时,却被她死死拦住。
她说,自己年纪大了,想找个人搭伙过日子。年轻时做过错的决定,信了错的人,不想这辈子傻傻地继续等着那个人良心发现。那天喜宴,齐二狗喝得不多,她更是清醒得很,两人都是自愿的。
她想要这个孩子。
赵柏行听完一言不发,沉默地走到屋外抽了半包烟。
碾碎一地烟头,他回去问何桂兰,知不知道大龄产妇育儿的风险。回答知道,但是想要冒这个险。
彼时的齐二狗还拎着一只刚杀的鸡站在外头,发誓会对何桂兰母子好。
赵柏行对他的保证不屑一顾,却在何桂兰对未来朴素憧憬的眼神中,默许了这些。
于是他们扯了证,办了简单的酒席,住进了齐二狗的旧房子,也过了一阵相互抚慰的好日子。
再后来,便是戏剧巅峰之后,接连不断的悲剧。
何桂兰难产去世,镇子上多了一个中年鳏夫和刚出生的小子。
为了养育儿子,齐二狗去工地做工,从楼上摔下来,摔了个高位截瘫,工地给了笔赔偿款,他便拿着微薄的钱请了隔壁年过七十的老太太帮他照看小孩。
赵柏行再次回来时,齐小明正坐在蚊虫乱飞的院子里抓苍蝇吃,一张小脸爬满鼻涕,一时也不知他脏还是苍蝇脏。
生活的苦难在这贫瘠的乡间被谱写到最浓墨重彩的地步。
……
回到冷度镇时,已经是第二天接近中午。
破旧的屋舍上挂了白布,邻居几位老太正站在一旁说话,见赵柏行回来了便要引他去看齐二狗的遗体。
赵柏行没有进去,只在屋外抽了根烟,看了看乡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钞票递给邻居阿婶,麻烦她帮忙处理后面的丧事,接着就离开了。
这天刚好是齐小明学校冬令营结束的日子。
破天荒的,来学校门口接他的不是姚姨,而是一身便装的赵柏行。
齐小明想,可能是快除夕了,他哥心情好,所以今天不仅来接他,还大发慈悲地好说话,又是给他买甜筒,又是给他买典藏版奥特曼卡牌。
于是他也心情很好。
只是坐在他哥副驾驶上舔甜筒时,不小心滴了一滴在座垫上,被他哥斜了一眼。
“你弄脏了,万一下回坐的是个爱干净的小姑娘怎么办?”赵柏行拿纸巾擦掉了那抹痕迹,没有骂他。
“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齐小明吐了吐被冰淇淋染绿的舌头,晃了晃小腿往窗外看,“哥,我听姚姨中午打电话说,我今年过年去她家吃饭……你啥时候送我去姚姨家过年啊?她说后天要给我包硬币饺子。”
赵柏行从窗外收回视线,指尖无意识敲了敲方向盘,“你想去姚姨家?”
“想。”齐小明点了点头,停顿一下,又摇摇头,“不过还是更想去你公寓那里,跟你一起。”
赵柏行默了一下,“你应该知道,除夕晚上我不会在家的。”
“我一个人也没关系,哥哥,你只要给我放一个动画片,你就不用管我了。”齐小明蓦地坐直了身子,小花脸极为兴奋地看着赵柏行,仿佛他下一秒就要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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