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在诏狱里再呆了几日,才等到放出去的消息。
期间陆夜将一应证据呈上去,把该扣该判的折子写好,顺便为林如海几个无辜受牵连的正了名。
崇文帝看都不看,直接批了,对陆夜道
“这些莫名奇妙受了牢狱之灾的,也要好好安抚,免得回头,又全都是说锦衣卫坏话的。”
朝堂之上,锦衣卫的名声不好,原先倒不觉得是个大问题,后头真要论起来用起来,却有些棘手。
崇文帝将陆夜留下,劝他
“你也学着多去和朝中大臣走动走动,不要身边一个肯帮你说话的都没有。”
他想,陆夜虽然不能像大皇子三皇子那样一呼百应,但也应该有两个心腹,关键时候能好好用上一用。
陆夜刚要直言,劝崇文帝别为一个臣子操心这么多,听见崇文帝刚刚说完,突然撕心裂肺一阵咳嗽,又将话咽了回去,没言语。
李德海送了陆夜出去,有意无意提醒
“进来天气变化得急,圣上感染了风寒,正是难受的时候。”
言下之意大人多顺着圣上心意些,不要叫皇帝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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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夜一路出了宫门,走过神武大道,猛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最开始遇到的那个道士。
他如今不去郊外收百家饭,又改在城里支了个摊子,横出一块旗帜,写着免费算卦几个大字。
陆夜弄不清他们这些人积攒功德千奇百怪的方式,只听得前面一个被拒绝的妇女骂骂咧咧
“摆什么排场,不过是个算命的,还挑着人算,一天免费算三个卦象,要有缘分才开卦,有缘没缘,全凭你一张嘴一句话,这不是糊弄人玩儿吗。”
陆夜脚步一顿,想起之前这道士所算无一遗漏,从阆州劫难到小猫儿的古怪,再到自己因缘机会窥探林姑娘的秘密,桩桩件件都对上了。
他心中震惊,但也有所忌惮,对后头命途仍有好奇,却又踟蹰该不该提前窥视天命。
陆夜这一踟蹰的空挡,那道士眼神儿已经盯上来,绕上来就像熟人一般和陆夜打了招呼
“今日可真是巧,又遇着大人了。”
“大人之前派在乡间跟随的人,也算是帮着我躲避了不少麻烦。”
那道士嬉笑间看了陆夜面色,指尖又是翻转,他抬头,凝眸看着陆夜眉间,
“陆大人最近积了大功德,亡魂因此得以安息。我看大人今天没有算命攀谈的心思,就送大人一枚铜币吧。来日要找我,拿着这枚铜币来,自然有求必应。”
说着,一枚古朴山花铜钱被塞到陆夜掌心。
入手有些冰凉之感,陆夜凝神看上头花纹,是不知道几代之前传下来的,如今早没有这样的样式,难得的是保存极其完整,散发出古朴油润的光芒。
陆夜盯着这铜钱看了半晌,才将它收在怀中,也没打算真的拿他去那道士那里求点什么,只觉得丢了可惜罢了。
回了诏狱,蔡靳来回话,案子了解,该流放,该抄家的令都发出去了,问收在殓房的尸骨如何处置。
这些骨头已经七零八碎,好不容易拼凑成几具完整的,原本也是花样年华的少女,转眼就成了横陈井底的白骨。
陆夜略想了想,
“张榜出去,看看有没有家里人来认的,到时候核对信息,对应得上的又愿意领回去的就领回去吧,剩下的再做安置。”
蔡靳领了命,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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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案,大皇子痛失礼部,兵部几员大将,六部之中实力大为缩减,急得正上火,底下谋士连忙宽慰
“弃车保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若是强行硬保,不知道还要牵扯多少事来,如今这些人去了也就去了,咱们再好好寻人顶替上去才是最要紧的事。”
大皇子怒道
“难道我不知道这些?只是这空出来的位置,哪里只有我一个人盯着?你当老三那边的人是死的不成?好不容易才将这二部把持在自己手中,如今又要大费周章和他争,哪怕一人一半,也是我也占了弱势!”
底下谋士噤了声,此次案件,确实是大皇子一脉吃了亏,最后判下来的牵扯上的几乎全是大皇子这边的人。
那谋士心道,架不住这些人爱玩儿这些把戏,一色色一窝,这话真没错。
只是几个紧要位置都伤筋动骨,难免实力大减。
大皇子盛怒之下迁怒于人,开始寻根问底究竟最初是哪家的丫头闯进了那原本荒废的宅院,将这一桩原本藏于天地间的案子掀开,送到世人的跟前。
底下人回道,“是金陵薛家的人,听说是才在金陵买了进京来的。”
大皇子咬牙切齿,
“薛家,薛家,哼,我当是什么人家,不过是依靠着皇家的商人罢了,也敢来触我的霉头。”
他打定了主意,今年皇商名单,必定不会有薛家的名字,他奈何不了陆夜,奈何不了圣上旨意,还不能拿这薛家出口气吗?
大皇子这边怒不可竭,三皇子那边却是平和畅快,虽然他塞进假账本的几个人最终还是放了出来,但大皇子那一脉的礼部尚书几个却是实打实遭了罪,六部局势,即将大变,原先的旗鼓相当,很快就要颠覆混乱。
他才是这案子里的最大受益人,借着这一桩旧案子扰混了六部浑水,很快礼部兵部补缺,他的人至少要上去一半,到时候力量增减对比下,朝局也将随之一变。
那些聪明些嗅觉灵敏些的,愈发知道该往哪边靠。
风向已变,如今风是朝着自己这边吹的。
三皇子品味一口新茶,笑着说了一声赏。
他要赏此次挖掘出来的手艺人千金,将之收归麾下。
虽然这一次假账本没全然取信于陆夜,但这手艺人的技巧心思已经初露头角。
假以时日,必定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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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最近日子不大好过,香菱上一回撞见了那起案子报上顺天府,一连几天都因惊吓高烧不退。
薛蟠找来的大夫都说怕是不大好,后头薛蟠也丢开手,底下人自然不肯好好照顾,越发病得迷迷糊糊。
后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原先说好帮薛宝钗大选进宫做引荐担保的几位大人纷纷改了口,唯恐避之不及,薛姨妈借着王家旧情几番打听,才知道因为香菱这意外之失,竟然得罪了皇子。
如今大皇子已然放出话来,谁敢沾染上这些事。
薛宝钗万念俱灰,觉得这些年的苦心准备都像是一场笑话,自己的青云路还没开始就折在了起点,还是因为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她没忍住,关在房内痛哭了一场,薛姨妈劝慰不上,只能跺着脚骂香菱,
“真是个冤家。”
又骂薛蟠,
“因着一个丫头,不知道还要惹出多少事来,先是金陵的官司,现如今又是你妹妹的前程。真真是个造孽的。你妹妹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就留你一个,没人管你,全顺了你的心意。”
薛蟠原本就因为薛宝钗关在房内不理人着急上火,如今被薛姨妈要死要活这一激,越发动了怒,
“都来怪我,反正都是我不好,一切都是因为我,我自召来的孽缘,就叫我送了去吧。”
说罢,也不理会下人们劝阻,把个发了高烧的香菱痛打了一顿,又叫撵了出去。
又是生病又是受伤,原本是活不过夜的,偏偏香菱硬生生抗了下来,苦命人发现苦命尸,一番磨难之后,竟然脱离了薛家,命运也出现转机。
香菱挣扎着缩在街角,身上只披了一件旧袄子,睁圆了眼睛看着天上的星子。
等到星星都散去,太阳出来,她就能暖和一点。
她要活下去,活着去见爹娘,活着感受这世间万物。
一辆马车缓缓行过,经过香菱身边,马车突然停下,掀开帘子,是个坐了轮椅的年轻公子。
他看着香菱拼命活下去的样子,从她的眼神里头好像看到了些熟悉的东西,他缓缓开口,声音温润如山泉
“你要跟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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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045
林如海终于全须全尾回了林府,林黛玉早就预备好了苏子叶一类,迎他回来。
林如海进了府,跨了火盆,沐浴更衣,再去祖祠上烧了香,才和林黛玉一起用了晚膳。
林如海说起在诏狱的日子,不仅没吃半点苦,还有人专门管膳食,里头人也是客客气气。
“哪里有外头传得那么邪乎,说是进了锦衣诏狱,不死也要脱层皮,只要自己没做错事,哪里怕这个衙门那个衙门的。”
林黛玉点点头,想起陆大人的伞,心里越发柔和了些。
两个人吃了饭,又说起后头断案的关键,一张纸也玩儿出了花样,林如海一边感叹手艺人心思不纯,在这造假上下功夫,一边又赞
“陆大人于办案一途,果然心思缜密,颇有建树。”
夸完,他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倒是林黛玉捏了帕子,不自觉带了笑意,林如海诧异看自己的女儿一眼。
林黛玉原本是因为父亲无意识开始夸陆大人感到高兴,这心思如何能直说,于是脑中转得飞快,找了个借口,
“我看院中花草长得正好,是个好兆头,心里高兴。”
林如海点点头,看着院中枝繁叶茂,丝毫没有凄凉衰败惨淡的颜色,本以为自己这一进去家里要乱成一锅粥,没想到依旧井井有条严整有序,
林如海十分满意地夸了林黛玉一番,旁边王嬷嬷也跟着道
“姑娘这几日确实辛苦。”
林黛玉笑道
”哪里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柏叔叔家里也是常来看顾,帮了不少忙。”
林如海点点头,
“患难见真情,你柏叔叔和我的情谊,自然不必说,等后头得了空,我再亲自治宴,请他们一家都过来聚一聚。”
两人再说了一会儿话,人月两团圆,又叫赏了府中上下,阖府都跟着沾了喜气,越发有干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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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三皇子和大皇子两派因着礼部,兵部几个重要职位争得不可开交,朝堂之上大皇子背后的英国公和三皇子背后的辅政大臣索尼公然叫起板来,一边推举了两位极其看重的臣子。
崇文帝心里明镜一样,由着这两派人刀锋剑影,你来我往。
职位人选拖上一段时间,到了家宴,还没将人选定下来。
家宴上,崇文帝依旧温煦和睦,因为没有皇后,于是淑妃德妃分别坐了两侧。
先有歌舞助兴,后又一人饮了两杯温酒,大皇子看不顺眼三皇子,他居长位,如今朝堂之上却隐约有压不住自己这个弟弟的危险信号,难免心里不舒服,席间便开始冷言冷语的不住撩拨,
三皇子只自顾自喝酒,压根儿不搭理他,还腾出心思给崇文帝想了一首祝酒辞,引得席间赞叹声一片。
宴至一半,门口突然推出一架轮椅,上面坐着个笑意温和的年轻男子,他就在轮椅上对着崇文帝遥遥行了礼,道
“父皇莫怪,儿子来迟了。”
后头人小心翼翼解释了,方才轮椅不小心卡在半道,又找了人来抬,才耽误了这些时辰。
崇文帝摆摆手,丝毫不计较,唤他过来,
“来了就好,今日席间都是咱们自己家人,难道会计较早了迟了这一时半刻?快过来,回来之后,还没好好和你两位皇兄说说话吧。”
“往后你做了礼部主事,要和你的皇兄们打交道的地方多着呢,快去和他们见见礼吧。”
礼部主事几个字,崇文帝说得云淡风轻,底下听着的人,心中却都起了不小波澜。
这职位,两个皇子争了这么久,以为非此即彼,居然横空杀出来个五皇子,将位置占了去。
大皇子和三皇子两个看着缓缓驶近的轮椅,脸色都有些复杂。
这好好的二选一的游戏,怎么又多出一个不速之客来。
五皇子的生母是岭南送过来的,生下皇子之后就封了嫔位,居长春宫主位,但身子骨一直不好,后头五皇子也生了腿疾,整个长春宫天天都是药味儿,
自五皇子腿疾难愈,她娘亲自求了旨意,将他们母子放回岭南一脉,到处寻访偏方名医。
腿疾,离京,这这也几乎表明这个皇子提前离开了最高位置的争夺赛场。
老大老三两个早就当他不存在,如今,他怎么又回来了?
德妃淑妃两个倒是镇定不少,一人夸赞了两句老五如今大了人也沉稳了该帮着处理些事情,话题又转到他的腿上,有意无意试探这些年过去,寻医问药可有成效,
五皇子微微垂首,似乎有些失望,回道
“还是老样子,离不得这轮椅。”
这话一出,周围倒都是一片放松下来的神色。
他回来又如何,当上了礼部主事又如何,只要腿疾尤在,就登不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宴席散去,德妃淑妃两个颇有默契,各自留了儿子说话。
德妃的乾坤宫富丽堂皇,彰显着主人在宫中根深蒂固的地位。
德妃坐了主位,三皇子在她身边,偏挨着坐了。
德妃卸下宴会上的平和面皮,脸上只剩威严严肃,冷声道
“哪里冒出来的,竟然也想来分一杯羹,他这腿是如何折的,看来是全然忘了,亏我以前还觉得他母亲是个聪明人,手下留情留了他们母子性命。”
三皇子淡淡道,
“何必将一个残废放在心上,别说是礼部主事,便是兵部一并给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父皇绝对不会将皇位传给一个身有残疾的皇子,朝中大臣们也绝不会允许。
何况如今朝堂之上,是咱们已经占了上风,这次礼部给了五弟,至少比落到大哥手上好得多。”
三皇子略停了停,道
“倒是母亲的位份,应该进一进了。朝中久无后位,终究不是个事儿,论起来,我和大哥都不是嫡子,但他居长,后头若是要立太子,总算比我多了一分名正言顺。但母亲若是当了皇后,局势就瞬间倒戈。
前朝已经陷入僵局,后宫还大有可为,淑妃娘娘那边势力已经大不如前,此时只要舅父肯站出来,一力谏言及时立后,朝中大势所趋必然是母妃。
母亲,是该早做打算的时候了。”
德妃心里仔细思考了三皇子这番话,心绪有些激动难平,她想这个位置,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原先是有先皇后的孝期压着,如今孝期早过,确实到了请立皇后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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