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就是这一敲,让萧承泽心里发紧,惴惴不安。
那时他趁柳姝妤未醒,借父皇派萧承稷离京一事支走萧承稷,冒认了柳姝妤的救命恩人,欲借此和柳家结亲。
殿前太尉,总领禁军,掌邺朝兵要。
这偌大的权势,谁看了不心动?
“婚后,我会对姝儿好的,三哥也希望姝儿幸福,不是么?倘若此刻告知姝儿真相,姝儿念着此事,心有千千结,于身心无益。”萧承泽说道。
萧承稷忽地放下手,冷声道:“走罢,莫让弟妹在马车里等久。”
前世,萧承泽便是这样是他说的,他信以为真,最后害得姝妤家破人亡。
回廊寂寂,萧承稷负手往宫外去,面容被回廊投下的阴影遮住,忽明忽暗,那锐利如刀的目光泛着汹意。
男子步伐自是比女子大上不少,加之皇宫萧承稷熟悉,即便适才与萧承泽说话耽误了些时间,但还是看见了宫道上那抹熟悉的身影。
萧承稷步子渐慢,锐利的双眸骤然变得温煦,然而就在柳姝妤拐过宫墙时,她不经意的目光与他视线相撞。
四目相对,萧承稷乌眸凌厉,须臾间只见女子身形一僵,纤手提着裙摆溜似的急急拐进宫墙那头。
萧承稷唇角轻扬,心道她胆子竟这般小,如此不禁吓。
不过是一个眼神,便让她拎着裙摆匆忙逃离。
适才当着他的面被萧承泽握住手,怎不见她怕。
三个数,三个数之长。
*
柳姝妤确实是被萧承稷那骇人的眼神吓得不轻。
她厌恶萧承泽,若非那时萧承稷在,她早已躲开了萧承泽的触碰。
然而翊坤宫附近,难免有进进出出的宫人。
柳姝妤不得不装作和萧承泽恩爱的模样。
直到走出宫门,柳姝妤才换成那个舒一口气。
马车驶出御街,穿过喧闹的集市,车檐挂的铃铛叮咚作响,马车中气氛却异常凝重。
柳姝妤离萧承泽远远的,率先开口,道:“皇后娘娘那关算过了,妾身身子不适,需多加调养,皇后娘娘也说那事不急一时。王爷心里念的是月雨阁那位,妾身亦是年少冲动才执意嫁给王爷,如今看来大错特错。侧妃有孕在身,需要王爷陪在左右,王爷往后便留在月雨阁陪侧妃吧。”
昨夜柳姝妤想了一阵,前世萧承泽便是利用她的喜欢,次次在她面前装深情博同情,后来得到他想要的,便露出真面目。此时刚成婚,也是萧承泽装伪善的时候,倘若她此刻提出和离,萧承泽免不了气急败坏。
循序渐进,方为上策。
萧承泽不同意,“姝儿你这是何意?我既救了落水的你,便要对你负责到底。念慈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但她腹中有了我骨肉,我亦不能负她。你和念慈,我都不想伤害。“
萧承泽说着便要去拉柳姝妤的手。柳姝妤下意识避开,挑明道:“王爷心里没妾身,而妾身从前将王爷搭救的恩情误当成爱情,以身相许,如今再回头看,是多么的可笑。既然妾身已经嫁了王爷,便是王爷名义上的妻子,妾身父亲便是王爷的岳父。”
“我们做一对名义上的夫妻如何?待过个三四年,王爷以妾身膝下无子,与妾身和离,如何?这期间王爷可夜夜留宿月雨阁,在外人眼中,我爹还是王爷的岳父。”
柳姝妤知晓,让萧承泽心动的无非是他所爱之人,以及那滔天的权势,她同时抛出的两个条件都是萧承泽想要的,很难不让他动摇。
前世,用不了三年,萧承泽便成了太子。
而今她提出的三四年期限,全然是为了稳住萧承泽。
住在昌王府,柳姝妤还能探听到萧承泽的计划,是件好事。
萧承泽收回落空的手,对于柳姝妤的提议并没有立刻表态。
良久后,萧承泽面色失望,道:“便依姝儿所言。不管如何,姝儿还是昌王妃,昌王府内大事小事都是姝儿说了算。”
柳姝妤没再说话,只觉萧承泽伪善的模样令人作呕。
萧承泽言而有信,确实没再出现在琼华园。
眨眼间到了新婚后的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
前世的柳姝妤,除了回门这日,往后再踏入太尉府,便是长兄灵柩回京那日。
马车稳稳停下,入目是府门前挂两只挂了红绣球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檐下的大红灯笼还未取下,府上仍是一片喜庆。
柳姝妤恍惚,这是前世所没有的。
莫不是这一世爹同意了这门亲事?
柳时安热络地招呼萧承泽,与前世的冷漠截然相反,倒让柳姝妤暗觉不妙。翁婿两人去了书房谈事情,柳姝妤便和母亲江氏挪步庭院散心。
柳姝妤和江氏聊得正欢,忽见水榭亭外长兄前来,同行之人竟还有萧承稷。
萧承稷来寻长兄作甚?
柳姝妤疑惑,视线在他身上不经意间多做停留。
萧承稷亦瞧见亭中的她,两人视线交汇,柳姝妤提壶斟茶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浸湿了她衣裙。
江氏拿锦帕擦拭,道:“都成婚了,还这般冒冒失失。”
萧承稷往水榭亭来,不知为何,柳姝妤心底涌出不祥的预感。
她起身整理衣袖,对母亲道:“娘,我回去换件衣裳。”
江氏遂女儿去了,“时辰不早了,换了衣裳便来饭厅用午膳。”
柳姝妤应声,低头从匆匆走下台阶,借假山遮掩绕出院子,以此躲避萧承稷的视线。
回到屋中,柳姝妤站在屏风后面,将打湿的外衫脱下。
夏天炎热,衣服穿得轻薄,柳姝妤着石榴红诃子裙,为衬托裙子颜色,心衣也是同色系。
如今要换衣裙,自然是要将这红色心衣一并换下。
柳姝妤手指勾住心衣系带,柔荑一顿,解系带的动作停住,对屏风外面喊道:“山岚,衣柜里有件藕粉心衣,你且去取来。”
紫檀去了江氏院中拿东西,不知何时才回来。
而今柳姝妤身边只有侍女山岚。
耳边传来窸窣声,是翻衣柜的声音。
不知为何,柳姝妤总觉山岚今日动作要慢些,就在她想出声提醒在衣柜哪处时,轻柔的脚步声响起。
柳姝妤够不到背后的带子,也不知今日紫檀是如何系的,她摸了许久也没摸到带子一端,“进来帮我换衣裳。”
柳姝妤背过身去,等山岚进来搭把手。
俄顷,雪肩之上落下一阵灼意。
柳姝妤心惊,潋滟的眸子骤然一缩,忙按住心口的衣裳。
略带薄茧的手指。
这不是山岚的手,也绝非女子手指。
萧承稷察觉到女子僵直的身子,猜到她为何如此,她恐怕是已经发现身后并非侍女山岚。
“那日翊坤宫外,萧承泽碰你,怎不躲避?”
萧承稷也不隐瞒,还搭在柳姝妤雪肩上的手指轻压,问道:“这处,他碰过没?”
第6章
萧承稷在柳姝妤进屋后不久便跟了进来,至于山岚,她守在屋外把风。
适才隔着织锦屏风,萧承稷便看见屏风上印出的女子身影,秾纤适宜,盈盈细腰弯下一抹弧度,俯身将褪下的外衫叠放在榻上,而那被诃子裙裹住的丰盈越加明显。
换衣裳时,萧承稷本不应在此,然而当他听见柳姝妤让他寻来心衣那刻,他犹豫了,欲转身回避的脚不禁停住,心里甚至生出一个难以启齿的念头——扯下她身上的衣裙,看一眼,就看一眼。
前世,柳姝妤与萧承泽结为夫妻,萧承稷看着她的一腔真心被萧承泽利用和践踏,愤怒后悔随之而来。她的身子,萧承泽看过无数次,当初萧承泽不过是冒名顶替救她之人,便娶了她为妻。
这一切本该是他的!
柳姝妤,应该是他的。
这一世重生,萧承稷虽错过了与她相认,但为时不晚,还有转机。
经历了生离死别,萧承稷越发想念藏在心底的姑娘。
他真希望计划立刻能成,如此一来柳姝妤便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人。
桃粉色菡萏心衣攥在萧承稷手里,入目是女子窈窕的倩影,莹莹雪肩白皙娇嫩,垂下的碎发发梢堪堪落到她精致的锁骨。
女郎花容失色,乌鸦鸦的翘睫因惊慌而轻颤,惶恐的眸底掩不住的无措,那纤白指尖紧紧攥住衣襟,掌心按住胸前,将那裹住的丰盈遮得严严实实,窥探不得。
殊不知,这副模样落到萧承稷眼中,更让他想要占为己有。
邪|念在心底萌芽,恣意生长。
倒和他周正五官和沉稳拘礼的性子格外不搭。
喉头微微滚动,萧承稷拿着菡萏心衣的手指渐烫,乌眸泛起波澜,灼意不减,似一触即燃的火苗。
柳姝妤心头一颤,背过身去,斥道:“这是妾身的屋子,请翊王殿下出去!”
她伸手去拿叠放在榻上的外衫,却被男子抢先一步,就在她指尖快要触及外衫时,手指被他掌心包住。
触雷般的,柳姝妤身子和心头皆是一颤。
萧承稷手指往下,握住她手腕,沉声问道:“水榭亭外为何要躲我?就这般不待见我?”
柳姝妤乌睫扑朔,挣脱无果,换来的是萧承稷更加用力的钳制,手腕甚至还被他握住举高了些,迫使她迎上他凌厉的目光。
黛眉紧蹙,柳姝妤避开他目光,她不明白她印象中的萧承稷怎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让她陌生。
疯狂,甚至……有病。
柳姝妤唇瓣翕动,另一只手捂住心口,回道:“翊王看错了,妾身不慎湿了衣裙,回屋换衣裳而已。”
萧承稷唇角轻扯,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
柳姝妤目光微动,蹙眉道:“翊王殿下跟过来究竟想作甚?今日是妾身回门的日子,翊王殿下还请注意分寸!妾身的丈夫随时都会过来。”
虽然柳姝妤不愿提及萧承泽,但如今能让萧承稷离开最好的办法便是此。
男子手中的粉色心衣被攥紧,赫然能看见绢丝上的褶皱。
乌瞳中印出女子倔强微怒的面容,萧承稷心底沉闷,低头轻扯唇角,道:“你那侍女方才捂着肚子匆匆离开,约莫是不舒服。屋外确乎是无人看守,若是此刻你那薄情寡义的丈夫进来,看见这副情景……”
萧承稷欲言又止,细长的眸子眯起,目光在她白皙的颈间逡巡,锁骨上的小痣,太惹眼,惹人指染。
柳姝妤身子僵直,心惊惶恐,哀求道:“翊王殿下,求您出去。”
没了外衫的遮掩,单穿了件石榴红诃子裙,而她宛如凝脂的纤细手臂被萧承稷攥住,他掌中还有她的心衣。
不止是萧承泽,换做任何一人看见,她都百口莫辩。
“今日他虽陪你回门,但看中的是柳太尉的权势。他一来便去找了柳太尉,对否?”
萧承稷问道。
柳姝妤抿唇,诚然如萧承稷所言。
但有一点她不甚明白,阿爹待她的态度缓和不少,连带着对萧承泽的态度也转好了几分,敬意中带了亲近。
似乎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柳姝妤心下一紧,这不是她想要的。
如今她亟需能与萧承泽抗衡之人。
柳姝妤安抚说道;“妾身明白其中道理,妾身答应翊王殿下的事情不会食言。”
她伸手,抚平男子紧蹙的眉,温声道:“翊王殿下放心,妾身言而有信,往后都是翊王殿下的。”
手指划过,落到萧承稷拿着心衣的手。
触及他手时,柳姝妤手指轻颤,指尖不由泛起灼意,连面颊也不禁红了起来。
粉色菡萏心衣握于男子掌中,系带垂落,悬在两人之间的空中。
忍住羞赧,柳姝妤手指微微蜷曲,指尖勾住心衣带子,唇瓣轻抿,坚定道:“妾身如今已嫁作人妇,婚姻礼法下,妾身仍旧是殿下的弟媳,这点不容逾矩,还请殿下出去,容妾身换衣裳。”
复仇之下,她可以抛开情爱,但不代表违背礼法。
凡事有个度,而今已然超过了她所能接受的。
萧承稷轻笑,好一个弟媳。
她殊不知,连这声弟媳,从始至终都是萧承泽设计好的。
萧承稷松手,将心衣塞到柳姝妤掌心,“弟妹今日所说,莫要忘记。”
指尖触及女子娇软的掌心,萧承稷稍作停顿,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本王等你。”
柳姝妤脸上火辣辣烧。
“山岚,你在外作甚?姝妤妹妹在屋中?”
屋外传来一阵柔柔的女声。
是柳姝妤堂叔的女儿,她堂姐柳棠月。
“不好,是堂姐。”
柳姝妤惊慌失措,头疼。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前擅闯她房间的男子还在此处,而堂姐此刻又快要进屋。
甫一话出,萧承稷眉目敛起,眉宇间尽是厌恶,乌沉沉的瞳中透出深寒。
柳姝妤心提到了嗓子眼,丝毫未察觉萧承稷骤变的脸色,她胡乱把心衣敛之至掌心,三两步拉着萧承稷来到衣柜旁,“委屈殿下藏进去,待妾身和堂姐出去,殿下再悄悄出来。”
话音刚落,柳姝妤打开衣柜门,硬生生把萧承稷塞进去。
担心萧承稷不配合故意弄出声响,柳姝妤连哄带骗说道:“殿下莫要出声,算是妾身求殿下的,往后一并还。”
不等萧承稷答应,柳姝妤忙将衣柜门严严实实关上。
回到屏风后面,柳姝妤匆匆将褪下的外衫披在身上,粉色心衣随便敛入宽大的袖中。
拎着裙摆,柳姝妤慌忙出屋,掩住心中的慌乱,平静说道:“我还说等换了衣裳去堂姐院里。”
“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应是我来找你的。这不在前院遇到二伯母,说是你弄湿了衣裳,回了屋子换衣。”柳棠月牵起柳姝妤的手,目光落到她尚未干的衣裙上,惊讶,“怎还穿着湿衣裳。”
柳姝妤莞尔一笑,拎着裙子慢慢走上台阶,“刚回到屋中寻了件衣裳,正说要换,堂姐便来了。”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屋中,柳姝妤安顿下柳棠月,吩咐山岚看茶,“堂姐稍坐片刻,我且去换衣裳。”
转身离开之际,柳姝妤悄无声息瞥了眼角落中紧闭的衣柜,她总觉有道凌厉的目光透过衣柜缝隙看着这边。
不容多想,柳姝妤即刻去屏风后换好衣裳。
屋中她是一刻也不敢多待,扯了个借口带着堂姐往前院去。
柳姝妤刚一离开,萧承稷推开衣柜门,冷沉着一张脸出来。
眸光微动,唇角平直如一条直线,男子步履匆匆踏出屋子。
*
回门宴上,萧承泽接连敬了柳时安三杯酒,柳时安皆是爽快饮下。
“今日姝妤回门,昌王殿下是翁婿,君臣之间的规矩,今日暂且不提。最为岳丈,有些话需当着众人的面和昌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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