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宸运道:“为什么家属反应那么激烈,虽然说医生的职责是救命治人,但医学技术都尚还有很多没攻克的难题,更别说医生,医生又不是神,怎么可能确保能抢救下每一条生命。”
祁主任:“问题就在这,工作那么多年刑台云的手术台一直是零死亡病例,偏偏那病人就死在他手术台上了,所以家属不接受。”
“那后续是怎么解决的?”龚副主任问。
“家属不接受调查结果大闹医院,刑台云不堪其扰就辞职了,更重要的是他应该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握不稳手术刀了,我得知后把他喊来了这边,让他来散散心,先把手治好。”
“那家属真是疯了,竟然找到了这。”周宸运愤愤道。
林栖一直没说话,只是记起那些刑台云一个人在操训室的深夜,还有小星那台手术,难怪他极少动刀子。
原来他是个不会喊疼的人。
*
因为这起突发事件,医院的规培推迟到了九月底。
一群穿白大褂的年轻人们再次来到医院。
段丽娜已经没有了第一次进院时的忐忑,她昂首挺胸站在人群里。
科室轮转分配和科室导师分配后,上一次跟她搭话的小姑娘又凑到她身边。
小姑娘惊呼道:“天哪,你的配置简直逆天,分配的都是最好的科室和职称最高的带教导师。”
段丽娜笑笑不语。
分配完毕各自跟着导师走,一个男生凑近旁边的男生,“阿铮,这次医院里原来不止你一个关系户。”
男生压低声音,“那个段丽娜,她肯定也有后台。”
男生还想说什么,旁边的人却一个转弯拐向了另一条道。
另一男生凑上来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他怎么回事?怎么自个单独行动了?”
男生耸耸肩,“谁知道呢,关系户够横呗。”
前面的导师转过身来发现少了一个人,“谁离队了?”
“老师,是杨铮离队了。”男生立刻道。
“他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
导师脸色黑沉,“让他来找我。”
*
“放手。”
杨铮紧了紧手指,突然又撒开,人靠到身后的白墙上。
消防门外的走廊嘈杂,在这一隅安静的楼梯间,他偏头盯着林栖。
百叶窗穿透进来的光线在两人之间划开一道,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灰尘。
穿过刺白的光线,杨铮看到她胸口的铭牌。
“麻醉助理,呵,怎么混这么惨了?你高中成绩不差啊。”杨铮眯着眼,神情讥诮。
“关你什么事。”林栖伸手去拉门把手。
杨铮拽住她手臂,隔挡开她的动作,脸色黑沉,嗓音淬了冰的冷,“老同学,打个招呼而已,至于吗?”
“杨铮,”林栖偏头看向他,“我从不回头。”
她抽出自己的手臂,拉开门离开。
杨铮的手悬在半空中,磨搓着手指,阴翳的脸上突然扯了丝极冷的笑。
月底一翻,来到十月。
这一批规培生,备受关注的两个人。
一个是整天跟导师对着干的杨铮,另一个是资源逆天的段丽娜。
段丽娜资源有多逆天,在轮转到脑科时,带教医生不仅是科室副主任,甚至还跟着导师进了手术室。
这操作别说规培生们惊讶,连医院护士们都私下猜测过这位规培生的背景。
段丽娜跟着导师学习的那台手术,刚好是林栖跟科里的一位麻醉医生搭档。
手术结束后,林栖跟着麻醉医生回科室。
路上,麻醉医生道:“你跟那规培生认识?”
“怎么?”
“一台手术,那规培生不知道瞟了你多少眼。”
“不认识。”
再一次见面,是在这天晚上的医院地库。
在手术室看到林栖时段丽娜出乎意料的惊讶。
没多久又觉得滑稽,两人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曾经她始终被林栖打压一头,被人嘲笑万年老二。
明明是同一个课题,老师只夸林栖未来可期,给她却是优良。
谁又能想到,再见面是她站在手术台上,换成林栖站在手术台下。
她有前途无量的未来,而林栖只是小小的麻醉助理。
比较总是容易让人产生愉悦。
从没有过正面交集的两个人,这一次段丽娜竟然主动走到林栖跟前。
对于那个保送名额,段丽娜曾想过林栖会去跟校方闹,她无所谓,甚至期待她到校方跟前哭天抢地的撒泼鸣不公。
然而这人软弱到一丁点反抗都不曾有过。
曾经的天之骄女如今沦落到这样的地步段丽娜不觉意外。
在她看来,不争不抢的人活该混成这样。
可当她以此嘲笑林栖时,对方的眼中明明是讥诮与冷静,没有半分委屈和愤怒。
“不要那么搞笑段…”林栖一顿,朝她点点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林栖对这张脸还算有点印象,但总归大学期间没有直接交集,唯一一次听说她的名字就是她被保送时,两年过去只依稀记得姓了。
“你……”段丽娜咬牙切齿脸都黑了,“你不知道我?”
“我必须要知道你?”
林栖不再纠结一个名字,“我不愤慨你的人脉,什么是争和抢,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底气你以为你今天还会站在这里?我去浪费时间讨一个所谓的公平?为了什么?去表演自己刚烈正直?”
“我三观和道德没有那么高尚,也不曾有任何条件可以这样做,我一直都承认的,是我还没有站到一定高度。”
段丽娜第一次跟她打交道,没料到林栖是这样的性格。
等她反应过来林栖已经走远好几米。
段丽娜开的是一辆线条柔和的白色奥迪,她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追到林栖身边,滴了下方向盘。
降下车窗,戴着墨镜的段丽娜道:“你住哪啊?捎你一段呗。”
她又耸耸肩, “送你到公交车站或地铁站也行。”
林栖开车门的动作一顿,回头看着她,“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搁我这找优越感?”
林栖一个转身上车,关门,启动车子,打转方向盘,踩下油门,一气呵成。
连带着车身离开的背影都利落而飒爽。
段丽娜摘下墨镜,两眼冒火看着那辆辉腾车开出车库。
林栖回到家,刚准备下车时手机铃声响了。
看了来电,林栖顿住解安全带的动作,又靠回椅背里接电话。
她把自己隐在昏暗中,削弱视觉让听感放大。
“林栖。”
沙哑低沉的嗓音,不是很有力道。
林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好些没有?”
“嗯。”
之后电话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细微的呼吸声和电流交织。
意外的,林栖没有感到难捱或是焦虑。
她觉得心安,也觉得平静。
“医生建议月底出院,我不确定。”
“为什么不确定?你想提前出院?”
顿了顿,林栖委婉道:“你还是听医生的话吧。”
她捏着手指又低低补了句,“你年纪那么大了。”
她不是想嘲笑他,是想警醒他当心身体。
那边静了几秒,低低道:“好吧。”
林栖又轻轻抿了下唇。
自己说的是不是太狠了。
毕竟他看起来说是二十六七也不为过。
她想要找补点什么,那边却先道:“下班了?”
林栖松一口气,他应该没生气,嗯了声。
“那先这样。”
林栖:????
就这样?
“…好。”
挂完电话林栖皱眉,所以到底生气没?
她抹了把脸,男人的心思怎么那么难猜。
烦死了。
林栖睡得晚,这天晚上却梦回医院那天。
她没亲眼目睹刑台云被砍时的模样,只是在她梦里的刑台云躺倒在血泊中,整条冰冷的走廊被染成深红,那个拿着剁骨刀的男人一脸狰狞盯着她诡异的发笑。
从梦里惊醒,林栖心脏扑通跳得很快,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睡眠浅也很少做梦,这一年来唯二的两场梦都跟刑台云有关。
一场春梦一场噩梦。
都他妈不是好梦。
缓了会儿,林栖坐起来靠在床头,她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才三点多。
梦里那张恐怖的男人面孔盘踞在脑海中,林栖心有余悸没了睡意,转而打开搜索引擎。
手指触碰到键盘时却顿了一下,她在干嘛,她想找什么想知道什么或者说关心什么,林栖觉得心里一团乱麻。
从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浅浅吸了两口,林栖另一只手利索的在键盘上敲打出一串字—华安医院砍人事件。
这一晚失眠的还有一人—杨铮,他也从梦中惊醒。
很多场梦里,杨铮已经习惯了被林栖抛弃,这一晚却梦见了她嫁给别人。
这梦不是没有原由,都是因为白天的一场八卦。
人总是适应陌生环境后就忘了当初的循规蹈矩,开始变得好奇深重和不安分。
规培生们八卦医院前不久的砍人事件时,对此本不关注的杨铮才知道林栖在这场事件当中是怎样的角色。
他们说她和被砍伤的那医生是一对。
到这边后杨铮新换了手机和电话卡,这会儿重新将那支旧手机开机,一堆消息往外炸。
何婷婷:[你为什么要去华安,你就那么喜欢林栖?]
他妈:[杨铮我再跟你重申一遍,你跟那个女孩不可能。]
何婷婷:[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可是我真的喜欢你。]
他妈:[杨铮,那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你就不肯放下,不要惹我跟你爸生气。]
何婷婷:[我们和好行不行,我什么都不介意。]
他妈:[阿铮,她不喜欢你,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她对你只是—]
杨铮切断他妈的语音,翻找起林栖的联系方式。
上次加林栖没有半点回响是早就料到的结果。
其实加不加林栖微信很无所谓。
就像来这所医院已经小半个月,他并没有去缠林栖。
可今晚杨铮心里烦躁不安,他不清楚自己算不算拥有过林栖,却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抓不住地在失去。
一片黑暗里,杨铮坐在床尾,手机屏幕散发着微光。
那张脸轮廓锋利,紧紧皱着眉。
照搬旧手机里的联系方式,杨铮用新的手机号再一次去加林栖。
这一次甚至没再敢留下自己的名字。
隔天早上林栖看到微信里有新的联系人添加,没有任何留言。
正疑惑,嫂子的电话先打进来了。
“小栖,马上就是你生日了,13号那天是周一知道你肯定没时间,刚好明天是周末,打算回来一趟吗?”
不等林栖拒绝,周宁又道:“你好久没回来了,刑台云不在反正你周末也是一个人,回来嫂子给你做红烧小排吃。”
林栖想起刑台云,他做的红烧小排也很好吃。
收回思绪,林栖应下道:“好,没事我就回来。”
对于微信里躺着的那个待通过的联系人,林栖置之不理,她应该知道是谁。
来到医院,林栖去泡了杯速溶咖啡。
她总觉得那男人如此恶毒的行为动机里不止因为儿子死在刑台云的手术台上那么简单。
也是这天下午,一封突然公布在网上的陈情书解了林栖所有疑惑。
因为这封陈情书里牵扯出一段二十三年前的交通事故。
林栖忽然被人撞了下,她一个踉跄,腰窝磕在什么锋利的物什上,一阵钻心的疼。
那人回过头看见一张惨白的脸,立刻惊恐道:“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很疼。”
林栖抬头看着满脸抱歉的小护士,小护士嘴里不停说着什么,林栖听不见,强烈的耳鸣侵袭了她。
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是姨妈的来电。
世界上有很多难题,还有很多解不开的矛盾。
比死磕更好也更烂的方法是逃避。
谁知道呢,也许是差一个和解或爆发的契机。
等待着,等待着。
也曾在痛苦中有过期盼,想要一个痛快。
在电话响到第三遍,林栖手指触碰屏幕,听到姨妈说:“林栖,周末回来一趟。”
杨铮一直等到下班都没通过林栖的好友申请。
工位上的水杯被衣摆带倒,他忽然站起来,然后转身。
水漫了一桌子流淌到地上,其他几个正准备下班的规培生莫名其妙看着他。
有人小心翼翼问他,“怎么了?”
不见他回答,所有人只是看着杨铮忽然朝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
他的脚步越走越快,然后跑起来,很快地跑起来,像在做冲刺。
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杨铮在看到麻醉科时突然停下来,剧烈起伏的胸口像坠入冰窖逐渐没了生命力。
僵直地站了几秒,他让自己看不出急切的走过去。
近了,杨铮听见一个女人在麻醉科门口说:“麻烦你把这个交给林医生。”
女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模样,她把一张便利贴塞进女护士的手里。
陪在她身边的是个挺年轻的少年,两人说完就走了。
“林栖,林医生在吗?”他紧接着问还在门口的女护士。
“你也找林医生?”女护士说。
“也找?”
杨铮又抬起头朝那对男女的背影看了眼,又低头看向女护士手里的白色便利贴。
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他们找林医生什么事?”杨铮问。
“不知道,”女护士又问,“你又找林医生什么事?”
“林医生已经走了是吗?”
“对。”女护士上下打量着杨铮,觉得他长得不赖,也觉得有点眼熟,像是在医院里打过照面。
“有什么要转达的?”女护士问。
“没什么,谢了。”
杨铮觉得庆幸,又觉得失落。
第28章
☁叛逆。.
韩严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人,揽下刑台云的案子注意到网上那封陈情书后他就派人去查了。
看到助理回来,韩严问,“查清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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