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他伸出手,抹了抹她脸颊上的泪珠。
他的指缝里有血,抹在她脸上,蜿蜒出一道血泪。
他抬手,把碰到她眼泪的那只手往嘴边送,直到嘴唇碰到那根手指。
他抿了抿那味道。
血腥气太重,尝不出眼泪的咸味。
夏薰不太明白他在干嘛:“你怎么了。”
他深深地望着她,静默三秒,才说:“你给我点支烟吧。”
夏薰愣了一秒,脱口问:“你的伤,真的没事吗?”
周流光挑起眉:“这么不放心,不如你解开衣服检查一下?”
夏薰脸颊如火中烧,忙低下了头。
害羞了。
周流光淡淡一笑。
夏薰手忙脚乱去找烟,烟在一片狼藉的桌子上,而打火机却被丢在地上,她走了两步,拾起了打火机,又回到周流光身边。
她一手拿烟,一手摁上打火机,“啪嚓”一声,打火机的上的火对上烟头。
香烟刚被点上的那一秒,就像烟花突然在空中炸开似的,骤然明亮,随后那抹亮色便趋于平静。
她把点好的烟送到周流光嘴边。
周流光从沙发上坐起来,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背上,头往前够了够,去咬这根烟。
一不注意,嘴唇碰到了她的指尖。
她一僵,他也微愣,下意识对视上,她慌张移开眼,他定了定,眼底染上一抹浅浅的笑,很快把烟叼进嘴里。
烟气缭绕,她在重重迷雾后看着他的脸,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之前你因为我,答应要帮季天涯办一件事,就是这件事吗?”
“……嗯。”周流光顿了顿说。
事情的起因经过,他并不是非常清楚。
他只知道季天涯身边那个阿布被一个叫狗哥的人找麻烦,季天涯气不过就帮阿布出头收拾了狗哥身边的几个渣滓。
但这个狗哥貌似不是一般的混混,今晚突然找季天涯一行人的麻烦,把他们堵在了包厢里。
季天涯没有准备,知道斗不过,又不想把事情闹到他爸那去,便趁机出来给周流光打了个电话。
周流光到的时候,狗哥正想卸阿布一条胳膊,季天涯正和对方争得赤急白脸,放狠话说:“你敢动阿布一根汗毛,先过我这关!”
狗哥说:“要不是看你爸的面子,你以为我不想动你?”
季天涯闻言便笑:“谁的面子我管不着,能用就行,如果你实在想见点血,让他们走,我留下来陪你玩。”
阿布忙说:“不行不行!事情是我惹得,和别人没关系!”
“……”
周流光看着这一幕,莫名想到有一次曹辰被高年级的人堵了,也是在一个KTV,也是少数人面对多数人。
他和季天涯一样,挡在自己的朋友面前,而曹辰却不像阿布那样愿意出来说一句话,整个过程都在沉默。
当时他以为曹辰是怕弄出事来被家里人知道,毕竟曹家都从政,家教太严。
后来决裂了,他才知道,任何一个真心实意对待自己朋友的人,都不会眼睁睁看自己的朋友受伤害,遇到事情也绝不会把朋友一个人推到前面,将自己置身事外。
所以一切都早有预感,一直都不是肝胆相照过直到最后才离心离德,而是从来就没有两肋插刀过,最后才能那么轻飘飘插朋友两刀。
季天涯和阿布的对话让周流光沉默许久。
然后他忽然开口对那个叫狗哥的说:“你让他们走,我留下来。”
狗哥眯眼打量起他。
季天涯呸了一声,破口大骂:“姓周的,老子叫你来帮忙,不是叫你来找死的。”
“你既然叫我过来,就按我的来,少说废话。”
周流光没法说,这一刻,他做这个决定,与其他无关。
他只是在保护当初那个自己。
最终周流光独自留在了包厢。
谁让季天涯打不过他,也说不过他呢?
临走前,季天涯还交代一句:“打不过就服软,别他妈装逼。”
周流光懒得理他。
之后的发生的事情就更简单了。
他独自一人面对狗哥一群人,只想用最快准狠的方式快速把事情解决。
他先动的手。
那边人多,他没讨到什么便宜,但也没有太吃亏。
因为打着打着,忽然有个人说了声:“哥,这毕竟是公众场合,不好下手太狠吧?”
狗哥闻言一顿,到底没有把事做绝,松了拳头,撂下一句狠话:“小子,改天再收拾你,到时候可就不是让你伤筋动骨那么简单了。”
周流光吐了口血,哼声一笑:“随时奉陪。”
狗哥一行人又给了周流光两脚,才浩浩荡荡离开。
第25章 哎呦
抽完了一根烟, 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流光,没事吧。”商天冬走在最前面,说完这句话, 他一眼看到周流光脸上的伤, 眼睛顿时瞪得比铜铃还大, “我草,看刚才出去那几个人都快被揍成猪头了,我还以为你得比他们严重呢。”
他的言外之意:你周流光的战斗能力,还是蛮高的嘛。
周流光失笑, 淡淡抬眼,看向商天冬后面, 倚在门框上的季天涯:“扯平了?”
季天涯眼皮一掀, 看向周流光,准确来说是看向周流光这浑身的伤。
他虽然不愿意承认, 但不得不说, 这人是个硬骨头。
“扯平了。”季天涯吊儿郎当一笑。
下意识看了眼夏薰,嘴咧的更厉害, “咱俩也扯平了。”
闻言, 夏薰瞥了季天涯一眼。
幽怨又轻视。
她这眼神就像蜜蜂的刺似的,冷不丁被蛰一下,真疼。
夏薰不想和季天涯待在同一屋檐下,便对周流光说:“我们走吧。”
周流光不动声色的捕捉到季天涯的神色, 想了想,仰头看夏薰:“扶我。”
夏薰没想太多, 以为他只是身上疼, 便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
谁知他站了起来,顺手把她的手腕反扣, 往里一扯,手掌转动一下,紧接着十指紧扣上。
夏薰呼吸一滞,忘记反应。
他懒懒抬眸,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旁边的人,把这一幕看得津津有味。
唯独季天涯,脸上的表情用一个词都形容不出来。
在所有人都看向周流光的时候,阿布偏头看了眼季天涯,悄无声息叹了声气。
这边夏薰还在懵着,周流光已经牵着她往门口走了。
季天涯就堵在门口。
他先是没动弹,没表情的盯着夏薰看。
夏薰的注意力完全在自己手上,如果看得仔细,会发现她自从反应过来,手就一直在往外挣。
她挣一下,周流光握得就更紧一分。
直到她根本不能动弹。
三个人都没说什么,表情也一个比一个淡,但谁都知道,他们之间的气氛很微妙。
过了一会儿,阿布扯了扯季天涯的衣摆,季天涯斜眼瞥了他一眼,再回眸,才动了动,把身子侧了侧,让他们离开。
走到电梯上,周流光才把夏薰的手放开。
夏薰活动着手腕,一脸委屈:“他们本来就误会,你这样他们会更误会。”
周流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好吗?这样一来那个姓季的就不敢欺负你了。”
“……”夏薰无话可说。
周流光又说:“我浑身都是伤,就这么回家老头子又得着急上火,借你家浴室洗个澡?”
话题扯得真快,夏薰点头:“行。”
那会儿还不算太晚,九点钟不到,夜市还没收摊。
他们就近去买了身新衣服。
周流光和许多男生一样,不会在挑衣服上花太多时间,看哪个顺眼拿起来就要付钱。
他挑了一身黑色T恤和同色系运动短裤,少年感满满的款式,虽然是地摊货,但是料子摸起来还算舒服。
夏薰想到了什么,指着同款式的白T恤说:“不如买白色吧,洗完澡清清爽爽穿浅色显得凉快嘛。”
周流光没搭理她,问摊主,能支付宝吗。
夏薰好像很想让他买白色,又说:“其实你穿浅色挺好看的,相信我,就买白的吧。”
周流光眉眼微动,看了她一眼。
她忙说:“不信你问阿姨。”
摊主眼皮儿多活泛了,闻言牙一呲,堆笑说:“小伙子长得帅穿什么都好看,要我说,黑的白的都拿着,两全其美。”
周流光犹豫了一瞬。
夏薰怕他拉不下脸回绝,便说:“姨姨,他穿不了那么多,一件就行。”
摊主却不会放过这个推销的好机会:“拿两件吧,我便宜你五块钱。”
“……”周流光没说话,却把手里的黑色放下了,扫码说:“把白的装起来吧。”
摊主见周流光已经付钱了,便改口笑说:“到底还是听媳妇儿话啊,其他人说没用。”
夏薰一怔,下意识看了眼周流光。
周流光睨她一眼,没用要解释的意思。
摊主捻了一个塑料袋,把衣服放进去,就近递给夏薰,夏薰刚要接,摊主猛地缩回手“哎呀”了一声:“给错了给错了。”
她把袋子又给周流光:“自己拿,好男人不能让媳妇拿东西。”
夏薰简直想找个地缝钻出去,刚想解释说:“我们其实……”
“走吧。”周流光转身就走。
夏薰只好赶快追上去。
他走的好快,她要小跑才跟得上。
他今天外出没骑车,她也就把自行车放到附近一个老小区的车棚里,和他一起打车回家。
他们一路没说话。
到家的时候,奶奶正在院子里扫地,一些落叶落花用大笤帚两三下就扫干净了。
看到周流光和夏薰一起回了家,奶奶愣了一下。
夏薰边向奶奶走过去,边用手语说:“他来我们家洗个澡。”
奶奶看了周流光一眼,周流光点头说了声:“奶奶好。”
奶奶却一脸惊讶,飞快地给夏薰打手语:“他怎么浑身都是伤啊?看着怪吓人的。”
夏薰看了周流光一眼。
周流光回望过去,一脸看不懂夏薰和奶奶之间的交流,但也不在乎她们说了什么的样子,只问:“我进去?”
夏薰没搭话,先给奶奶解释:“他太调皮,和别的同学打架了,不是大事,已经和好了。”
奶奶问:“打的这么严重,老师知道吗?”顿了一下,又问,“他外公知道吗?”
夏薰笑:“他就是怕魏爷爷知道了担心,才来我们家先收拾一下。”
奶奶一脸不放心:“严不严重?要不要上卫生所啊?”
夏薰看了周流光一眼,说:“他都疼得哭鼻子了,不过都是皮外伤,擦点药就好了。”
“好吧,看着怪让人心疼的。”奶奶又瞥了一眼周流光。
周流光问:“你给你奶奶说什么了?”
夏薰说:“我给她说,你是见义勇为才受的伤,她正心疼你呢。”
周流光微愣,便冲奶奶淡淡笑了笑。
奶奶见状,叹了声气,对夏薰说:“你告诉他以后别打架了,又不是小孩。”
夏薰仰头对周流光一笑:“奶奶说,你去洗澡吧。”
周流光对奶奶又礼貌的点了点头,准备去浴室,走了两步,回头对夏薰说:“给我找个毛巾。”
夏薰猛地想起来,怎么忘记买条毛巾?
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家没有多余的,你用我的吧,架子上看起来更新的那条就是我的。”
“……”周流光悠悠看了她一眼,才去浴室。
奶奶看着他的背影,不放心又问夏薰一遍:“你确定他真没事?不是都哭鼻子了,看他不像个会随便流眼泪的人,肯定被打疼了。”
夏薰抿抿唇,说:“没关系,给他做点好吃的就不哭了。”
奶奶点头,转身进了厨房,夏薰笑笑,也跟着进去帮忙。
周流光进了浴室,脱衣服的时候才察觉到肋骨那边被打得疼到无法抬手。
但是对于这些伤他太熟悉,知道都只是皮外伤而已,也就没有在意,反手把T恤一脱,很疼,但他也只是咬了咬牙。
打开淋浴,水是冷的,他仰头冲洗自己。
冷水拍在脸上,没有那么疼。
很快,水温变热,有血的伤口渗出来红色的水渍,身体各处都密密麻麻的疼。
冲洗一会儿,他才真正开始洗。
看看她家墙角的洗漱用品,洗发水是花香牌的,护发素是蜂花牌的,没有沐浴露,只有一块硫磺皂用来清理身体。
他手从左到右,举了半天,最终决定打个肥皂算完。
泡沫浸到伤口里,真叫一个又疼又爽。
关上淋浴。
他把挂在门后的毛巾扯了下来,新一点的这条毛巾是粉色上面印草莓的,少女心太重了,周流光光是拿起来眉头就皱了皱。
何况上面还香香的,他闻了一下脸莫名就发烫,想着她平时就是用这条毛巾擦身体的,他连耳朵都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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