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确定她的失眠有没有影响林却,她希望没有,因为社恐最怕给人添麻烦,又希望有,因为有的话,林却就会抱怨,林却先抱怨,她才能顺理成章地提出分房,搬去西边的书房睡。
李暮确实对林却的睡眠造成了影响。
李暮睡不着,林却就睡不着,但林却始终没有向她抱怨什么。
三朝回门前一天晚上,李暮睡得比平时更晚,林却也对她怕人的性子,有了更彻底的了解。
三朝回门当天,李府上下热热闹闹,他们先是一同见了李闻道与钱氏,又一起去拜见老太太。然后李暮就留在了老太太那,林却则被请去前面和李闻道说话。
老太太这边不仅有钱氏和李暮的两个婶婶,还有李暮的二姐嫂嫂与妹妹。
李暮听她们讲话聊天,发现李闻道那边也是这么多人,李暮的两个叔叔和哥哥都来给燕王这位特殊的姑爷作陪。
李暮由此意识到:对这场回门感到紧张的原来不止她一个人
饭后小憩时,李暮与林却去了钱氏特地为他们腾出来的院子。
李暮的社交指数已耗尽,整个人精疲力竭,直接躺到床上缩成一团,被子盖过脑袋,只剩一个头顶。
林却这边有侍卫送来一册奏本,林却看完吩咐几句,又处理了一些事务,这才走到床边坐下,隔着被子拍了拍李暮。
李暮慢吞吞把被子掀开,满脸疑惑地坐起来。
林却问:“你对你大哥有多少了解?”
李暮:“……”
李暮不好说。
老太太三个儿子,因为老人家迷信,三个儿子的儿女虽然都在一块排序,但名字的规律都不一样。
李暮三叔的儿女名字从水,比如李云溪;李暮二叔的儿女看李楹和李枳就知道,都从木。
剩下李暮这边,李暮同父的大哥叫李旭,三哥叫李亭午,都从火。
大哥李旭这个人,李暮在实际生活中和他没怎么相处过,但要说书里的他,那李暮可是太了解了。
李闻道参与刺杀皇室宗亲,李家被罚抄没家产,十五岁以上的男性全部问斩,李家曾孙辈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胎死腹中,年纪最小的二房老六——李枳的亲弟弟已经十五岁了。
可以说没一个能逃过。
但李旭逃过了。
他是李家唯一活下来的男性,因为他三弟李亭午不务正业结交了许多在家人看来算是狐朋狗友的人物,这些人得了李亭午死前相托,费劲力气帮李旭逃了出来。
李旭改名换姓逃去边境,弃笔从武花了七年时间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终于在李云溪十八岁那年带着军功回京,与李云溪偷偷相认。
书中李旭对李云溪一直心怀愧疚——如果不是他爹参与刺杀,也不会连累全家受难,所以李旭自然而然站到了李云溪和男主的阵营。
林栖梧想要抓李云溪当人质的时候,也是李旭救了李云溪。
在小说后期,李旭可以算是男主阵营里的主要战力,同时也是李云溪登上后位的最强靠山——虽然在反派林晏安的谋划下,这个最强靠山差点成为最大的阻碍。
李暮知道书中的李旭都经历了什么,但对现实生活中的李旭,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说实话:
“不熟。”
林却猜到是这样,他曲起指节,往李暮额头上轻轻叩了两下:“待大嫂临盆,你回家来看看?”
李暮当然会回来,古代医疗水平这么差,生个孩子相当于走鬼门关,她和大哥不熟,和大嫂还是有接触的,也被大嫂照顾过,即便回来当个柱子杵着,她也得回一趟才安心。
不过林却为什么要专门提起她大哥?
林却看出了李暮的疑惑,耐心同她说:“你大哥对你心怀愧疚。”
李暮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林却:“你大哥从你三哥那得知,是你爹得罪了宦官,才会让那宦官撺掇皇帝给你我赐婚。”
因为端午节打听不到宫里的消息,李亭午大大扩充了自己的交友圈,其中甚至有宫里某些宦官在宫外认的干儿子,因此李暮被赐婚的前因后果,也被他想办法捋了出来。
林却顺了顺李暮睡乱的头发,替她把鬓边落发挽到耳后。
李暮对他这些接触逐渐免疫,也没太抗拒,继续听他说:“你大哥因此去质问你爹,争吵中又意外得知,若非你拿走了书房里的那封信,李家也会被牵涉进刺杀我的案子里。”
李暮整个人僵了一下。
林却跟讨论天气似的,语气寻常道:“你爹似乎觉得,如果你没把信给老太太,让他迫于孝道无法参与其中,有他帮忙,未必不能杀了我,温秉仁一家也不会沦落到如此下场。”
林却甚至笑了一下:“你大哥怨他不顾全家性命,方才他有意为难我,都被你大哥挡下了,要不是我还在,他们父子俩怕是会打起来。
这个走向和书里的剧情很像,书里李旭针对昭明长公主,同时也怨恨自己那个连累全家的父亲。
不过现在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林却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
李暮愣愣地看着林却,林却就像个老师一样,继续教她:“李旭庆幸有你偷信,令全家避过灾祸,又愧于无法阻止你我的亲事。他想对你好,你无需躲着,也不用上赶讨好,我自会替你安排妥当。”
……安排,什么?
李暮隐约有种男女主的主要战力从此被林却收为己用的预感。
这边李暮CPU都被.干烧了,那边林却还在说:“王府有一鸽舍,常有各处的消息传到那,我会叫人把李家发生的事情和京城里的大事报于你听,刘嬷嬷和吴管事是我心腹,府上的事情,他们会同你说。”
“知道你怕人,我不求你多八面玲珑,也不逼你出门应酬,但外面发生了什么,身边的人是如何想法,你得有数。”
“好吗?”
类似的场景似乎在新婚夜当晚发生过,当时林却说会慢慢把燕王府的事情告诉李暮,李暮记得林却洗澡前身上是带着酒味的,因此就算点了头也没把他的承诺当真。
这次他又问了李暮“好吗”,李暮依旧不确定他是不是认真的,只知道这么做对她没有坏处,便和那晚一样,对林却点了点头。
第十六章
林却是认真的。
从李家回来后,刘嬷嬷与吴管事受了林却责罚,再也没有帮着赵嬷嬷勉强李暮管家,而赵嬷嬷也被林却叫到跟前问了几句话,完事哭着扑到李暮脚边再三保证自己是为了李暮好才想让李暮把管家权攥手里,绝对没有利用李暮把持整个燕王府的意思。
赵嬷嬷是李暮的人,林却让李暮自己决定要不要留下赵嬷嬷,还是遣人将赵嬷嬷和她的卖身契一并送回李府。
送回李府,李府必会将其发卖。
李暮知道赵嬷嬷没那个心思,林却是故意吓她,也是故意让李暮来做这个好人。
李暮拍了拍赵嬷嬷的肩,让她别怕,又说:“留下。”
“谢、谢王妃,谢王妃开恩。”赵嬷嬷连忙磕头谢恩,李暮扶都扶不住。
此后再没人逼迫李暮管家,不过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府上的账册随着李暮每日要看的鸽舍信息一起送到李暮的书房,让李暮过个目,管事也会把府中大事拿来同李暮汇报,让李暮有个数。
李暮本以为看鸽舍送来的情报会很费功夫,真上手了才发现跟穿越前刷微博吃瓜没有太大区别,有的甚至配了图,还是形象简练的白描,非常好看懂。她只需要在看书写字运动的间隙拿起来看看,很快就能把今天份的情报看完,还能根据情报中提及的关键词,让鸽舍找出关联的陈年老瓜。
有了这些信息输入,李暮对这个时代的了解一点点变得清晰饱满起来,因未知而带来的恐惧和抵触,也变得没有最初那么强烈。
……
“少爷,拿来了。”燕王府一处名叫白榆斋的院子里,小厮喧风拿着两幅巴掌大的卷轴回来,如果林栖梧在,一定能认出这是鸽舍归档信息用的卷轴。
不知道在写什么的林晏安放下笔,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喧风把卷轴放到桌上,埋怨:“我去的不巧,正好赶上鸽舍那边整理给王妃送去的消息,所以等了许久。”
林晏安闻言没说什么,倒是喧风不满起来:“鸽舍那伙人也忒会见风使舵,往日少爷你要的东西,从来都是最先准备好的。”
林晏安来了句:“我怎么不知道?”
喧风:“啊?”
林晏安:“鸽舍那边不都是先听父亲,之后是祖母和小叔,然后才是我吗?”
喧风:“可、可是……”
林晏安笑容依旧,只是不及眼底:“若哪天小姑姑要用鸽舍,论起来我也还是要排在她后头,更何况现在不是小姑姑,是母亲,鸽舍将她排我前面也是理所当然,记住了吗?”
喧风低头:“记住了……”
林晏安伸手去拿卷轴,喧风赶紧递过去,还替他解开了上面的轴带。
林晏安见他脸上还有不忿,索性挑明了问:“想说什么?”
林晏安对待下人向来宽和,喧风年纪又小,难免无所顾忌,嘀咕了起来:“傻子也是有好恶的,王爷喜爱王妃,王妃又对少爷这般冷淡,日后有了亲生的,这王府哪还有你立足之地。”
林晏安静听他说完,彻底收了笑,淡淡道:“你要这么想,日后就不用留在我身边了。”
喧风一惊,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少爷!不、我、我胡说的,我以后不敢了少爷!”
林晏安:“自己去领罚。”
喧风赶紧滚了,生怕慢一点林晏安会改变主意,把他撵出王府去。
林晏安展开卷轴,心思却并不在上面。
父亲教过他,不是所有猜测都必须诉诸于口,无论多有道理,多有依据,有些想法,就该烂在肚子里。
所以他方才只让喧风去领罚,并未多说什么。
能说什么呢,说父亲对母亲好,若母亲当真是个普普通通的闺阁姑娘也就罢了,即便是个真傻子也无妨,若母亲背后有谁指使,嫁来王府别有目的,这般呵护纵容之下,或可策反,或可使其昏了头,尽早露出破绽。
父亲对母亲的好是真的,这番好的背后带着试探是他猜的,无论结果如何,对王府都不是一件坏事,他也确实没必要说出来。
林晏安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到卷轴上,没看几个字,哐当一下,一只蹴球从外头砸进来,正正好砸到砚台上,飞溅的墨汁沾了他满身。
“糟了!怎么踢白榆斋里头去了,跑跑跑!别被那个谁抓到了!”
“那蹴球是四哥送我的。”
“没事没事,我待会让吴管事替你去拿。”
林晏安起身走到窗边,朝窗户外头看去,就见那位比他还小两岁的姑姑拉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一阵狂跑逃出了他的视线。
没过一阵,吴管事果然来了,故意不换衣服的林晏安笑着问:“什么蹴球,我怎么不知道?”
吴管事好说歹说,最后还是空手而归。
那只蹴球是李云溪亲哥送她的,李云溪不肯舍下,林栖梧又实在不敢单独带着她进白榆斋要,只能求到李暮跟前,拜托李暮帮帮她们。
林栖梧想得很好:“嫂嫂去往那一站就行,他要不给,我就跟大哥告状,说他不敬重你!”
李暮突然有点好奇少年大反派对林栖梧做过什么,能让林栖梧对他这样避如蛇蝎。说起来在书里,这俩也是表面看起来不太合的样子,但能从少量的文字描述中看出他们默契十足,主打一个你挖坑来我推人,你灭口来我埋尸。
中间有个情节是林晏安诈死,不知情的人里头,只有林栖梧坚信没看到林晏安的尸体,就等于林晏安活着。
后期林晏安在外地听到林栖梧死在宫里的消息,赶回京城想办法将林栖梧的尸体弄了出来,看到林栖梧的遗体时,他差点没站稳还喷了一大口血。
所以李暮总觉得林晏安的结局太草率了,他既然在乎家人,就不该这么轻易放过男女主,这里头逻辑不通顺。
李暮被拉着去了白榆斋,少年像是知道林栖梧一定会去找李暮搬救兵,半点不挣扎,拿出了那只蹴球,上头还带着墨迹,与少年衣服上的墨迹正好相衬,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且少年自己也解释了:“母亲见谅,这只蹴球正好砸到了我写字的砚台上,毁了我刚写好的东西,又弄得我满身污脏,我实在气不过,才扣下了这只球。”
林栖梧心虚不已,可一想到林晏安是怎么从小捉弄自己长大的,又硬气起来,嚷嚷出一句:“我让婶婶替我赔你一件就是!”
说完抢过蹴球就要拉着李云溪跑。
李暮难得眼疾手快,拉住了慢一步的李云溪,跟拉葫芦藤蔓似的把两个孩子都拉回来。
李暮蹲下,和她们视线齐平,认真对她们说:“要道歉。”
李云溪跟林晏安不熟也没仇,知道这事儿是她们错了,很乖巧地说了声“对不起”。
林栖梧怎么都不肯道歉,林晏安等了会,才带着纵容的笑脸,对李暮说:“没关系的母亲,我气也已经消了,姑姑不道歉也无妨。”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林栖梧直接暴怒,蹭地转头看向李暮,生怕李暮也和其他人一样,听到林晏安这句以退为进的话,反过来摁着她的头逼她道歉。
然后她就看到李暮对林晏安点了点头,表示她明白了,接着站起身,一副这件事情结束了的模样,带着李云溪和林栖梧离开。
林晏安:“……”
林栖梧:“……!”
对嘛!既然他都说气消了不用道歉,那当然就是不用道歉啦!
林栖梧的脚步轻盈欢快起来,拉着李暮的手一晃一晃,走到门口还回头对林晏安做了个嚣张的鬼脸。
拿回蹴球,随行的丫鬟就近用太平缸①里的水洗掉了蹴球上的墨迹,擦干还给李云溪。
李云溪和林栖梧谢过李暮,又手拉着手跑远玩去了,几个丫鬟在后头紧紧地追着。
李暮嫁来燕王府后,昭明长公主把这俩孩子上课的地点从长公主府挪到了燕王府,有根本不出门的李暮在,可以帮着看顾一二。
李暮对这个变化没有太大感觉,孩子们上课的时间更多,空闲时间更爱在燕王府各处撒欢,只有要写功课了才会跑来李暮这蹭一下自习室的氛围,和以前在李府区别不大。
傍晚林却从外面回来,还带了一盆说是今晚会开的昙花,要李暮陪他一起看。
李暮许久没有过夜间娱乐,对熬夜看昙花很感兴趣,厨房那边也准备了足够的零嘴点心和饮子,两个人就从九点看到凌晨,期间多是气氛自然的静默夹杂一点嗑西瓜子的响动,林却也会说话,李暮听了点头或摇头,偶尔不好意思只让林却一个人嘚嘚,她也会出声应上一句。
昙花垂落,李暮知道该睡了,怕没有提早酝酿睡意,睁眼半宿,不由得想到了新婚夜喝过的交杯酒。
12/34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