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张开嘴刚抬起眼,就看见秦皓阳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爬两层楼梯对身高腿长的秦皓阳来说很是轻松,只是他没想到,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抬眼看过去时,蒋雨缪正站在楼梯对着的那扇窗前吹风。
身旁靠过去一个人,秦皓阳眯起眼睛辨认着,是那个学霸。
天气很冷,学霸抬手把蒋雨缪棉服上的帽子给她戴上,他们的肩膀蹭在一起,秦皓阳突然很想外面的风再大点,学霸衣服上没有帽子——冻死你丫的。
“蒋雨缪。”
秦皓阳轻轻在后面叫了一声,蒋雨缪回头就看见一个米白色的食盒放在面前,她勾起一个笑容,伸手拿过来。
“我妈今天弄的水果,你的这份早上忘给你了。”“嗯,早上太着急了。”“没事,反正我也会给你送上来。”
秦皓阳抬手摸了摸蒋雨缪额前的碎发,她的发丝很规矩,不管弄得多乱,没一会儿就会回到正常的状态,这一点跟蒋雨缪的性格倒是如出一辙。
学霸看着秦皓阳的动作,抿了抿嘴唇,秦皓阳余光中扫视到这一幕,有些小雀跃地收回指尖。
“我走了,放学老地方见。”“好。”
秦皓阳转身离开的时候,目光从学霸身上越过时,四目有过短暂的相对。蒋雨缪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情绪,抬手打开了餐盒。
切好的水果中,放着半个猕猴桃。
“怎么有猕猴桃?”蒋雨缪的眉头轻轻皱起,学霸凑过来轻声问了问,“你不吃这个吗?很好吃的”
蒋雨缪摇了摇头,用指尖把猕猴桃挑出来,“给你吧”,学霸不好意思地推辞着,但蒋雨缪明白这是人情往来的习惯——先拒绝再接受,所以她认真地坚持着,尽管手指已经开始酥酥麻麻地泛红了。
“好吧,谢谢你”,猕猴桃终于落到了学霸手中,蒋雨缪抽回手,余光中却看见了秦皓阳的身影。
她下意识扭过头去看,发现秦皓阳就站在楼梯的台阶上,叹了一口气离开。
秦皓阳回到教室,气压异常之低,周围同学从没见他这副阴沉的样子,纷纷投来猜测的目光,坐在旁边吃巧克力的同桌无辜地抱着肚子。
“我给送去了,人家说让我丢了喂狗,狗咋能吃巧克力呢,我就给吃了,这不能赖我吧!”
秦皓阳用棉服盖在了头上,没有回应。同桌放下铁盒,悄咪咪对周围的同学低语,“坏了,他都不骂我了,是真受伤了”。
话音还没落,秦皓阳忽然又把头上的棉服掀开,直勾勾地盯着同桌,好看的眼睛此刻也黯淡了很多。
“我把我和她的餐盒拿错了”,秦皓阳呆呆地说,同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消化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SO?”
“那里面有猕猴桃……”“所以呢?”“她用手把猕猴桃挑出来给学霸了!”
同桌的表情实在是抑制不住的扭曲,他感觉自己脑子都快烧了,也没转明白这些话之间到底有什么魔力,可以如此迅速地摧毁一个青少年的心灵。
“她对猕猴桃严重过敏,碰一下就会痒很久”,秦皓阳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他弯腰把下巴搁在手背上,声音低低的,“我从来都没让她碰过”。
岂止是不碰啊,蒋雨缪对于他们家来说,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到大,能注意的秦皓阳通通都会注意到。
其实,他只是想到,自己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是那个能留在她身边,慢慢摸索,关于她的一切的那个人。
同桌听明白了,过来人似的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给他和自己都喂了一块巧克力。
“唉,兄弟我懂,这个就叫爱情。”
巧克力在嘴里化开,秦皓阳于是明白,爱情,是一阵有些酸涩的苦。
——
这天放学后,秦皓阳破天荒慢悠悠地在走廊里迈着步伐,他看了看窗外的雪,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手中新买的治过敏的药膏。
再怎么样也没办法看她忍受痛苦。
秦皓阳紧了紧背后的书包,向校门口走去,到了老地方却迟迟没有看见蒋雨缪的身影。校园里的人越来越少,秦皓阳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
‘难道是那个人出现了?’
他皱着眉,转身向校外跑去,边跑边在心里责骂自己,怎么那么幼稚地闹别扭,明明有那么危险的人物躲藏在暗处,自己还跟个普通高中生一样放松警惕。
秦皓阳是真的着急了,他在脑中不断假设,万一蒋雨缪被那个变态抓走了,他会伤害她吗?他会给她看那个视频吗?要不要报警?
就在满脑子乱糟糟,额头浸出冷汗的时刻,秦皓阳跑过校门外的拐角处,视线里忽然闯进了熟悉的身影。人群中,夕阳余晖的飘雪下,蒋雨缪戴着可爱的毛线帽,转过头看向他,她的眼睛很亮,眨动的时候,里面闪烁着星河。
“秦皓阳?你怎么跑这么……”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秦皓阳已经跑过来,紧紧地和她拥抱在了一起。于是周围的环境忽然安静下来,脸埋在松软的棉服中,有些微微地透不过气,秦皓阳的喘息声落在耳畔,他的声音轻柔颤抖着。
“吓死我了,蒋雨缪。”
控制的很好的心跳,就重新疯狂起来,蒋雨缪慌张地用手撑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微微泛红的面颊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心情。
秦皓阳垂下头,看见蒋雨缪的手腕上挂着透明塑料袋,里面装了几个猕猴桃。
“我,我去给你买这个了。”
这个季节不好买水果,尤其是猕猴桃,只有学校和商场附近的几家精品水果店里才有的卖,而且经常要排很久的队。
秦皓阳取下她腕间的塑料袋,挂在自己手臂上,从口袋里掏出药膏,轻轻掰开蒋雨缪握拳的手,那里起了一片的红疹子。秦皓阳挤出药膏涂抹在上面,指尖的动作异常轻柔,并不舒展的眉目很是认真。
“不痒吗?”
“没事,很快就好了,怕你今天没吃上它,补偿给你的。”
秦皓阳利索地涂好药膏,抬眼看了看蒋雨缪通红的鼻尖,轻轻勾起手指刮了一下,“我又不需要你补偿”。
蒋雨缪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她转身看见了远处的公交车,下意识拉起秦皓阳的手向那边跑去。
秦皓阳盯着她毛线帽上跳动的毛球,轻轻勾起了嘴角。
其实,含在嘴里融化后的苦,最后还是能尝到细腻得甜的。
并排坐上公交车的时候,蒋雨缪忽然转头看向秦皓阳,“这周末约好了去看我妈,但是老孟那边没排开,你帮我把治疗笔记本带过去给老孟呗,我就不想过去了。”
“那怎么行?治疗不是很重要吗?疗养院我可以之后陪你。”
蒋雨缪鼓了鼓嘴巴,似乎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她想了想睁着大眼睛重新看向秦皓阳。
“可是我的治疗没问题啊,疗养院的见面要提前预约,很麻烦的,我想早点见到我妈……”
秦皓阳看着蒋雨缪泛红的指尖在绕来绕去,尽管不去看也知道是可怜巴巴的表情,都在慢慢刺激着他的神经,妥协似乎是他设定好的程序,那若有似无的撒娇就是蒋雨缪输入的通关密码。
“好吧,只此一次哦。”
“没问题!”
车窗外的寒风裹挟着雪花,一片片砸落在玻璃上,聚集,融化,重新聚集,然后连成一片,模糊住世界的模样。
第24章 “小人物的作用”
“小秦,今天怎么就自己来的?小雨缪呢?”秦皓阳坐在心理咨询室的门口,推门出来叫号的护士笑了笑,“孟医生叫你啦,进来吧。”
秦皓阳点头示意后,起身走进咨询室,孟卿正着手整理着桌面上的资料,抬眼瞥过来一个视线,有些惊讶地挑挑眉。
“就你自己?她人呢?”
“疗养院那边约好了,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秦皓阳把手中的本子递给孟卿,每次蒋雨缪都会遵照医嘱,在本子上记录自己的心情变化。孟卿接过本子看了看,圆滚滚的肚子随着呼吸而起伏,像个大熊猫一样憨厚的男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这状态不太对啊。”
秦皓阳平整的眉间就皱起来一些,“怎么了?”,孟卿放下本子,指尖敲击着桌面,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其实最近几个月的治疗中,我一直觉得她有事情瞒着我,她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但其实还挺明显的,我想着今天给她做个系统的评判,结果她还没来……她几点去的疗养院?”
“一大早就走了,我爸今天在家,开车送她去的。”
孟卿拉起袖子看了看手表,“那也挺久的了,给疗养院打电话,告诉她离开后直接来医院找我吧,我把后面的时间调整一下。”
“好”,秦皓阳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机给疗养院打电话,几声忙音后,一个护士接听了电话,秦皓阳礼貌地说明了请求,孟卿却看见他的表情逐渐阴沉起来,“什么?离开了?那她有说去哪吗?跟谁一起走的?”
孟卿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一些,指尖敲击着桌面,重新拿起蒋雨缪的本子详细地看起来。
挂断电话后的秦皓阳,显得很着急,站起身就要向外跑。
“你干什么去?”孟卿厉声叫住了他。
“她从来不会提前离开,我得去找她……”
“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电话里并没有说,秦皓阳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身看向孟卿,纸页扫过指尖时发出沙沙细响,一向和蔼可亲的孟卿紧皱着眉头,眼神不断在本子里寻找线索。
忽然,孟卿发现蒋雨缪的记录中,似乎总是在做同一个梦。
金色的阳光,向上延展的阶梯,明亮的窗户,周围有风,有树叶飒飒作响,议论声,追逐打闹声,规律的朗朗书声……
秦皓阳走到孟卿身边,俯身看着这些被着重圈起来的文字,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画面,怪不得向来下课不出门的蒋雨缪,最近总是会站在楼梯正对的那扇窗前吹风。
“这,好像是我们学校楼梯间,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像是一种心理暗示”,孟卿用笔在另外一处圈了个圈,秦皓阳看过去,被圈起来的文字描写着,她会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每做一次梦,那个身影就清楚一点。
“我先去找她”,秦皓阳拍了拍孟卿的肩膀,转身向外跑去。孟卿依旧皱着眉看向后面糊成一团的插画,他呐呐自语。
“看清那个人之后,你要做什么呢?”
——
出租车停在学校门口,还没有彻底停稳,秦皓阳就推门跑了下来。他飞奔在校园里,沿着楼梯一路向上,却始终没有看到蒋雨缪的身影。
额头的汗顺着下颌流淌,秦皓阳的眉头死死地皱起,忽然他的手机响了几声,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进来。那一刻,剧烈跳动的心脏连同呼吸一起凝固,他按下接听键,对面是一阵死亡的沉默。
“你,是谁?”秦皓阳握着手机的指尖用力泛白,过了几秒,他终于听见对面发出声音。
“秦皓阳吗?我在学校一号楼这边看到了蒋雨缪,你要不要过来一下。”
是学霸的声音,秦皓阳的呼吸重新开始运作,同时大脑在飞速运转,一号楼是低年级的教学楼,他们升入高三后搬来现在的教学楼,里面所有的配置都很好。而一号楼相比之下,就显得有些杂乱了,楼梯间总是堆放各种杂物,不小心的话很容易刮伤。
“谢了学……林醇”,秦皓阳挂断电话后转身向一号楼出发。
而站在校园门口的学霸,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抬手拦截了出租车,把手中抱着的纸箱放了上去,然后跟司机说了一个地址。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雪花又缓慢地飘下来,他看着外面倒退的风景,忽然想到很多很多的事情。
关于他,只是一个庞大故事中的过客。关于他的故事,只有关于一个男孩无人知晓的暗恋岁月,它安静地开始,现在也安静地结束了。被称作学霸的少年,从小到大都有这个称呼,喜欢他的,讨厌他的,年长的,同龄的,说起他的时候,总会这样形容他。
学霸没有朋友,他性格孤僻,是大家眼中的高岭之花。好像在那群山之巅的世界里,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实现更高阶的人生价值才是唯一目标。至于朋友,那在他成功之后,都会有了。
所以热烈的青春中,他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存在着。
直到,一个身影出现在他桌边,他仰起头,窗外的阳光刚好从她的后面照射过来,厚厚的镜片遮挡不住那刻,少年眼中突然出现的光彩。
他记得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好林醇,我叫蒋雨缪,你成绩很好,希望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进步。”
蒋雨缪有条不紊地念着提前准备的台词,秦皓阳开学前叮嘱她要和新同桌搞好关系,上了高中他们不在一个班,还怪紧张的。
她不知道,那时候林醇看过来的目光中,闪烁的东西,叫做青春时期慢放的滤镜。好像就是从那时候起,林醇和蒋雨缪,总是被共同提及。
一起被拉去参赛,一起在周一的早晨走上表彰会,一起成为学生代表。
尽管如此,学霸的成绩依旧好得一骑绝尘。大家叫他学霸不是恭维,是他真的配得上这个称呼。可是蒋雨缪总轻轻慢慢地叫他‘林醇’。
林醇知道自己是喜欢蒋雨缪的,因为不知不觉间,他注意到她的很多小细节,比如她的数学相对困难,学新公式时会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比如她写卷子总会先从大题开始,选填留到最后。比如她很喜欢语文,有个专门的本子用来粘贴好文章。
林醇偷看蒋雨缪的视线,没有留在任何人的记忆里,它伴随着成长,走过一段漫长,回想起来却又短暂的时光。
现在,他要走了。
林醇乖巧董事地接受家里的安排,提前参加了竞赛,考进大学。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更多的技能去学习。高岭之花生长在无人之境,享受着最好的资源和付出,他明白自己没有资格,要自由。
唯有一点能做的,他希望自己安静的离开。
好像大家的青春中总有那么一号人物,所有人对他都有点印象,仔细说说又其实完全记不起来,谈笑中,他就又回到了尘封的记忆深处。
林醇选了少有人来的周末,将档案资料从一号楼办理完,他捧着箱子走在楼梯上。刚刚放假没人打扫的楼梯间,堆放了很多用不到的旧桌椅。
他小心地看着脚下,忽然一个拐弯,视线中就出现了那双熟悉的鞋子。
林醇抬起头,蒋雨缪木讷着眼眸擦过他的肩膀,向上走去。林醇的眉头微微皱起,抱着纸箱的手指有些用力,他想,她也和别人一样没有看见自己吗?
还是,看见了,也觉得无所谓,不想要打声招呼呢?
其实林醇本可以直接离开的,原本就想要安静地退出人,却在这一刻生出许多的不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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