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昱庭听到声响,回头也顺着她视线看向她腹部。
了然于心地问:“饿了?”
“嗯。”
在迷林里找了他一整晚,她早已又累又饿精疲力尽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大大方方承认。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拿着个大饼递到她眼前。
以防弄脏,还用青布给包着。
周疏很小幅度地咽了下口水,她以为温昱庭没看到,其实她的任何小动作,都尽收他眼底。
笑着示意她,“吃吧。”
如此,她便也不再客气,接过来,咬了一小口。
将嘴巴里的大饼咽下,才想起问:“那你呢?”
温昱庭面色淡然,不以为意,“我不饿。”
更何况,他一个大男人,饿一顿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像他,身体较弱得像个女人一样。
盯着周疏小口咀嚼的侧脸,温昱庭一时看呆了神。
待她吃完饼,把包着饼的那块青布递给他。
“小侯爷?”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温昱庭回神,目光落在她握着青布,素白纤细的玉指上。
鬼使神差说了句,“本侯饿了。”
“啊?”周疏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再问他时。
温昱庭只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他率先站起身,漆黑的瞳仁左右看了眼,随手指了个方向,“那边。”
周疏站在原地没动。
问他,“小侯爷,此地颇多诡异,您怎知就确认一定是那个方向?”
闻言,温昱庭向她看了过来,脸上带笑。
“周大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周疏:“什么话?”
“太阳日升夕落,日出为东,日落为西,此刻正值晌午,且这里的树木枝叶朝一个方向生长,故本侯大胆猜测,那个方向是东南方。”
他手指着那个方向。
周疏先是按照他说的,低头看了看脚下影子,再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大树。
书中记载,山中树木枝叶通常南北繁茂,北面稀疏。
他确实没说错。
那边是东南方。
只是,“小侯爷,下官还有一事不解,为何您如此笃定,我们应该往东南方向走?”
第六十章 相残
温昱庭神秘一笑,“秘密。”
见周疏还想要再问些什么,他不耐地一把抓过她手,牵着往前走去。
“好了,周大人,周状元,你是十万个为什么麽?怎这么多问题?你我再不走,天又得黑了,等下大雾四起,你我想走也走不了了。”
刚到嘴边的话,只得咽下。
周疏闭上嘴,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走了没多远,想起自己忘记将最重要的一事告诉他。
又絮絮叨叨地开始和他分析。
温昱庭要眼观八方,耳听八路,还要听着她喋喋不休的话语。
一个头两个大。
在她不知第多少次问他:“小侯爷,您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也是和下官一样,被人打晕了丢在此处的麽?”
终于忍不住地打断她。
“周大人,这一路上,你已经翻来覆去将这件事说了十多遍了,你不累麽?不感觉渴麽?”
看来真是他让她吃太饱了。
见温昱庭隐隐有些动怒,周疏不敢再去触他眉头。
闭上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不说话了。
又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
耳边没了周疏絮絮叨叨的声音,温昱庭竟一时觉得有些不习惯。
身后太过安静,静得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周疏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一时不察,撞上了他后背。
温昱庭常年习武,肌肉紧实健硕。
她只感觉撞到了一面铜墙铁壁,随即便感觉有鲜血自鼻孔里流出来。
她抬手一摸。
摸到了满手的血。
本就瘦弱的身子更是摇摇晃晃。
“你没事吧?”
见她突然流鼻血,温昱庭吓坏了,一把搂住她,扶着她坐下。
动作迅速,从身上扯下一块布,帮她擦脸上的鲜血。
周疏接过来,道谢:“多谢小侯爷,让下官自己来吧。”
说着,小心翼翼避开他指尖,拿过那块布,擦拭起来。
看着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温昱庭心知是方才他语气太凶,让她生气了。
蹙着眉,“啧”一声。
“你在这里等本侯,本侯去……”
话还未说完,便被周疏打断。
只见她一手按住鼻子,从地上站起来,没什么情绪地开口。
“小侯爷,天色不早了,我们尽快下山吧。”
正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浑厚的,“小侯爷,周大人。”
“公子。”
是王友贤与秋旻找过来了。
周疏快步朝几人走去。
“周大人,你这是怎么了?”王友贤指了指自己鼻子,问。
秋旻也担忧地望着她呀,“公子,您没事吧?”
闻言,周疏摇了摇头,回头看温昱庭一眼。
“无碍,不过是方才走得太急,不小心磕到了。”
“周大人,你这不仅身子骨弱,还眼神不好使啊。”王友贤直来直去。
见温昱庭过来,一撩袍角,下跪。
“卑职来迟,还请小侯爷责罚。”
温昱庭虚空做了个扶他的手势,“王将军,你来得很及时,起来吧。”
得到他宽恕,王友贤站了起来。
又走至周疏身边,哥俩好地一把将她搂进自己怀里,拍了拍她肩膀。
“周大人,本将军听闻你不慎与秋旻他们走失,还以为以你的身子骨,定要丧命在此,没想到,你竟比我们所有人都先找到小侯爷。”
说着,又想起什么,继续道:“哎对了,不是周大人你建议,找到小侯爷后就以烟花为信号?你怎没通知我们?”
这还用问?
当然是她身上并没有烟花。
周疏面无表情拂开王友贤拍在她肩膀上的手,退开一步,声音平静无波。
“下官一时激动,忘了。”
一旁的温昱庭听着两人对话,这才知道,原来她先前问自己有没有烟花信号,是为了通知王友贤他们。
嘴角牵起抹弧度,走至周疏身旁,俯身,贴在她耳边说了句。
“原来周大人也会撒谎。”
他呵气。
周疏耳朵发麻,下意识往旁边挪开一步。
掩耳盗铃地揉着发烫的耳朵,跟着秋旻,往山下走去。
身后,温昱庭盯着她飞快逃离的背影,脸上笑意愈浓。
感受到后背那道无比炙热的视线,周疏脚下生风,快步下山,来到马车前,钻了进去。
待彻底阻挡住了那道视线。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按了按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心,随即想起什么,又快速摸上脖颈。
张着嘴,小声地“啊”了两声。
她声音还是那道嘶哑的男声,喉结也还有,为何每次温昱庭见到她,眼神都那般奇怪?
尤其是在只有她们两人时,他……
想着温昱庭盯着自己时黑沉沉的目光,周疏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连呼吸,也不由得加快了。
不行,她一定不能被他乱了阵脚,露出破绽来让他发现。
懊恼地一拳砸在小桌子上,周疏深呼吸两口,平复下心情。
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回到县衙,她在秋旻的搀扶下下来马车,与王友贤道了别,便头也不回地进去县衙里了。
来到正堂,周疏坐在最上方主位上,王友贤在她左手边,下首的位置坐下。
温昱庭走在最后,慢慢悠悠来到正堂,没个正形地瘫在椅子上。
他抢在周疏开口前道:“周大人,你若要分析,可否容本侯先前去沐浴更衣,再进些食,慰劳慰劳本侯这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
说完,他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想着在山上,他将最后一个白饼留给自己吃,周疏心中过意不去,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侯爷请便。”
温昱庭离开了。
周疏将目光看向下方众人。
“本官想知道,昨日本官与你们走失后,又发生了何事?”
下方众人一个个都蔫头耷脑的,听到周疏问话,互相对视一眼,谁也没开口。
这时,昨日与周疏一道迷失方向,哭诉的小将士头上包着白布,双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到她面前。
他哭丧着一张脸,要下跪,被周疏给制止了,让他站着答话。
小将士带着哭腔,哽咽道:“周大人,昨日我们中了迷药醒来后,便没有了意识,谁也不认识谁,只能听到脑海中有一个鬼魅一样的声音,一直再说:“杀了他,杀了他”,我们都丧失了心智,受这道声音的蛊惑,拿着刀,互相厮杀了起来。”
说到这里,他有些忍不住。
突然掉下了眼泪。
一颗,两颗,三颗……
半晌,他一抹脸,悲痛道:“老大他为了保护我,拼着仅剩的一缕神智,将我推开,自己和其他兄弟同归于尽了。”
第六十一章 犯病
听到跟着她去的弟兄们除了秋旻以及这小将士,皆同归于尽了。
周疏狠地用力一锤桌子。
满是痛楚的目光看向一侧的王友贤与秋旻。
难怪先前他们找到自己与温昱庭时,不论她怎么问,他们都不肯告诉她那些弟兄的下场。
原来是都同归于尽了。
仰起头,用力闭了闭眼睛。
拼命压下眼里翻腾的情绪。
再睁眼时,眼底一片清白,还带着无坚不摧的坚定。
她不能再这样软弱下去了,不能让跟着她的弟兄们再受伤。
让人扶着那小将士下去休养,转头对上秋旻的目光。
突然想到一件事。
“秋旻,当时我与你们分开后,你为何没有中毒?”
秋旻面上没有半分心虚的表情,他老实回答:“公子,当时我走在最前头,等听到声响,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与你们走散了,我手中的火把即将燃烧殆尽,没法,我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大雾消散,我见到了前来找我们的王将军,这才与他会和,讲了我们在迷林里发生的事情,等我们原路赶回时,只……”
尽管他们立即赶了回去,可还是太迟了。
弟兄们浑身是血,死状惨烈地躺在地上。
只有蒋恒他受了重伤,被吓傻了在那里。
蒋恒就是方才周疏让人扶下去休养的小将士。
秋旻的话,再次刺痛了周疏的心。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捏紧。
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道:“当时本官感觉到雾里有迷烟,想提醒你小心,可后颈突然被人砍了一刀,再醒来,本官便与小侯爷在一起了。”
“现下就是不知小侯爷在雾山里遇到了什么。”
她话音刚落,温昱庭就从外走了进来。
步履从容,漫不经心。
“本侯与周大人所见一般无二。”
他话刚出口,就见周疏迫不及待要进一步追问,被他打断。
“周大人,我知你心急,但现下谜云重重,咱们还需从长计议。”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展示给周疏与王友贤看。
王友贤认真盯着那个令牌一瞬,突然“咦”了声。
想要再仔细看时,温昱庭却收回了手,将令牌收进袖子里。
“周大人,你见多识广,知识渊博,可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山里常年大雾?”
闻言,周疏沉思了番,“下官曾在书中看到一能制成烟雾弹的法子,但下官从未试过。”
随即,她反应过来温昱庭这样问的原因。
又连连摇头。
“不可能,绝不可能,若雾山上的常年大雾是人为,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这简直匪夷所思。
可温昱庭只似笑非笑地勾着唇,不反驳,也不辩解。
良久,周疏才又道:“小侯爷,下官想知道,您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莫不是在那雾山上发现了什么?”
温昱庭摇摇头。
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但有时候,没有发现,便是发现。
就如同她们误打误撞进入的那片迷林,又刻意被人送到他身边。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巧合得有些诡异。
“周大人,不如你我打个赌如何?”他突然说道。
周疏不解,“什么赌?”
“你我就赌,那些被劫走的物资,几日能找到?”
他说得云淡风轻,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周疏不懂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蹙着眉,一脸不赞同。
“小侯爷,兹事体大,不能儿戏。”
“周大人,你又怎知本侯是在与你玩笑?”温昱庭反问。
他眉眼舒展,一双黑眸熠熠生辉。
无言中,却使人心安定。
鬼使神差的,周疏点了下头。
“好,下官与小侯爷赌。”
闻言,温昱庭开怀地笑了起来,他伸出右掌,伸到周疏面前。
周疏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声。
温昱庭挑眉,示意她与自己击掌为誓。
“周大人,你莫不是想反悔吧?”见她迟迟不动,出言挑衅。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周疏伸出右手与他击掌,一下,两下,三下……
第三下时,她指尖被捉住了。
温昱庭不顾王友贤等人还在场,歪着脑袋,狐疑地看着她手。
“周大人,你这双手生得可真小巧精致,素白无瑕,与女人的无异。”
他行为大胆,更是语出惊人。
周疏被他的话吓到,心顿时砰砰乱跳起来。
她按了按跳个不停的眉心,努力平复下慌乱的神情。
状似不以为意地收回手,笑道:“小侯爷,您又在拿下官开玩笑了。”
“是不是玩笑,周大人心知肚明。”他意有所指。
周疏心中大惊,面上却端着一派再正经不过的神色。
波澜不惊。
“小侯爷,下官突觉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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