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疏懊恼地骂了句“粗人”,手忙脚乱穿好衣裳,开门出来。
见周疏衣冠整齐的样子,王友贤丝毫没有强闯他人卧房的羞愧,反倒还倒打一耙,怪上了茂玉。
“你家大人衣服穿得这么整齐,哪里像在沐浴的样子?本将军就说是你这小丫头在诓我。”
还一脸骄傲。
周疏无语扶额,朝茂玉挥了挥手,示意她先下去。
叹了口气,问王友贤,“不知王将军这一大早来找下官是有何要事?”
“好事。”王友贤十分兴奋,一把抓住她手,拽着她大步往外走,“周大人,赈灾物资一案,破了!”
因太过欣喜,连嗓音都破了。
周疏被他拖着走,气喘吁吁的。
听到他说“赈灾物资一案破了”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大脑空白了一瞬,“哦”了声。
突然停住脚步。
王友贤狐疑回头,“周大人你怎么了?”
看这表情,莫不是因太过激动,傻了?
周疏怔愣了瞬,回神,嘴角弯了弯,朝他拱手道:“可否请王将军仔细与下官说说赈灾物资破案一事?”
他求之不得!
王友贤骄傲地仰起头,先是故作高深地说了一番话,见周疏蹙着眉,并没听懂。
急性子上头,装不下去了。
“幸亏本将军聪明,今日在街上巡视,于人群中一眼瞧出刺史府的马车有问题,谁家倒夜香需要那么大的马车与桶,还每日定时定点地出城,这其中必然有鬼。
果然,本将军一路尾随,竟发现那夜香桶里装的竟是白花花的银子!好家伙,难怪咱们寻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孙垚那厮实在是狡猾,若不是被本将军抓住了他府上的小厮……”
第六十四章 施舍
王友贤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地说个不停。
只顾着鼓吹自己多么多么厉害,该说的重点确实一个也没说。
周疏只好提醒他,“王将军,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孙垚可已捉拿归案?”
闻言,王友贤重重一点头,“当然。”
太好了。
周疏双眼放光。
如今已找到赈灾物资,人证物证俱在,那孙垚无法抵赖,只要自己再加以诱导,便能使他招出幕后之人。
迫不及待,周疏当即要前往大牢,却被王友贤一把抓住手腕。
“周大人,小侯爷请你过去一趟呢,你放心吧,孙垚现在被关在大牢里,跑不掉的,你还是随本将军先去找小侯爷吧。”
说完,不顾周疏反对,拖着她来到了温昱庭院子。
王友贤是个粗人,对待女人都不懂的怜香惜玉,更何况是面对周疏这位柔弱大人呢。
他嫌弃周疏走得慢,竟弯腰,一把将她扛到了自己肩上,快步往温昱庭院子方向走。
一路上,路过的丫鬟侍卫纷纷侧目。
周疏羞得恨不能找条地缝给钻进去。
偏偏罪魁祸首一点也不自知,刚走进院子,就大声囔囔了起来。
“小侯爷,本将军帮您把周大人给扛过来了。”
这个蛮子!
他话落的一瞬间,周疏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慌忙要捂住他嘴巴,但还是慢了一步。
温昱庭推开门走了出来。
看到周疏被王友贤抗在肩膀上的这一幕,眼里溢出点点笑意。
待看到她羞红了的脸,眼里笑意加深。
不过转瞬,又冷了下来。
见温昱庭出来,王友贤粗鲁地一把将周疏放下。
拍了拍身上灰尘,“小侯爷,本将军已完成了您交代的任务,先行一步。”
说罢,他双手抱拳,冲温昱庭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速度之快,快到周疏都来不及反应。
她涨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见温昱庭由先前的笑意吟吟,变成了黑脸,不多时,又恢复成平常放荡不羁的模样。
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周大人可用过早饭了?”
“啊?”他突如其来的问话,使周疏越发迷茫了。
方才她还在沐浴,因王友贤的突然出现,要强闯她卧房,只得被迫急冲冲穿好衣服出来。
一路被王友贤扛着来到他院子里,原以为是有何大事商议,谁知他第一句话便是问自己可用过早饭?
周疏一肚子不解,但还是老实地摇了摇头,“未曾。”
“那不如一起吃点?”温昱庭邀请。
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自己率先转身回到了房中,坐在小桌子前。
见周疏进来,掀起眼皮扫她一眼,“周大人请坐。”
左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
右手则握着玉箸,夹了一小筷鱼肉。
“这是本侯一早命人从望月楼给打包回来的饭菜,周大人你来到湘州后,便一直为泗溢县的百姓奔波,想必还未曾尝过这湘州城最好的酒楼的饭菜吧。”
随着他的话,对面周疏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温昱庭尝着口中入口即化的鱼肉,见她并不动筷,笑了笑。
放下手中的玉箸,拿了另一双长一点的银箸,夹了块鱼肚肉,放入她面前的盘中。
“周大人,这可是本侯亲自夹的,可不要不赏脸。”
这话暗含威胁。
周疏看着温昱庭这张俊美无暇,宛若上天完美之作的俊脸,眼眸暗了一瞬。
良久,妥协了。
拿起玉箸,夹着那块鱼肚肉,放入口中。
她对口腹之欲没有很大的讲究,只要能吃饱饭,便是足够。
故以也不像温昱庭那般,尝不出好坏。
若要她评价,只有两个字:好吃。
好吃是真好吃,可也贵。
待她将鱼肉咽下去,温昱庭又笑着问她,“周大人,你可知这一小块鱼肉需几两银子?”
几两?
普通百姓一年的饭钱,也才一两银子。
见周疏蹙着眉,温昱庭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一两?”
他摇头。
“十两?”
这一下,周疏无法再淡定地同他坐在一起进食了。
就连方才吃下去的鱼肉,也恨不得吐出来就好。
她光是吃这一盘鱼肉,她一个月的俸禄都不够。
嗓子眼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卡出了一般,胃里也一阵翻腾倒海。
见她干呕得眼圈都红了,温昱庭善心大发地将一杯茶水推到她面前。
“喝口茶吧。”
周疏刚端起来要喝。
温昱庭又不紧不慢地补充了句,“光是这一盏茶,在望月楼就要卖到五两银子。”
这是何等的天价?
周疏只觉手上茶盏千斤重。
她深呼吸了几口,到底没喝。
颤抖着放下茶盏,心中也大概明白过来温昱庭找她来的目的。
“小侯爷,下官愚钝,还请小侯爷有话直言不讳。”
温昱庭放下玉箸,拿起手边的手帕擦了擦嘴角。
丹凤眼斜勾着,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好一瞬。
才悠悠道:“周大人,你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聪明人,想必你已猜到了本侯的用意。”
聪明人打交道,有些话不用说得那么明白。
但今日,周疏却存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小侯爷,下官不知,请小侯爷明示。”
说着,她已经从软垫上站了起来,退后一步,双手交叠,拱手行礼。
温昱庭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当真不知?”
周疏摇头,“下官当真不知。”
“好。”温昱庭心里也明白,她今日是定要和自己说个清楚明白了。
叫人来将饭菜撤了下去。
温昱庭扫一眼恭恭敬敬立在一旁的周疏,语气严肃,“周大人,今日天气甚好,你与本侯一起出去巡视番吧。”
说罢,抬脚,迈过门槛。
想着周疏身子骨不太好,他还刻意放缓了步伐,好让她能跟上自己。
两人从县衙出来,温昱庭先是带着她来到望月楼。
望月楼内欢歌笑语,门口宾客络绎不绝。
而在望月楼不远处的角落里,还有一两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捧着只破碗,对着来往行人乞讨。
这样强烈的反差,使周疏胸中升起一股熊熊烈火。
除去愤怒之外,紧接着席卷全身的,确实一股浓重的无力感。
温昱庭注意到她目光所在之处,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句话。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周大人,走吧。”他催促。
目不斜视从那乞丐身旁经过。
“且慢,小侯爷。”周疏喊住他。
从腰间取下钱包,将里面所剩的银钱全部倒出,倒在手心,数了数。
弯腰,放到乞丐的碗中。
“周大人,你能施舍他们几次?”
第六十五章 终章
周疏动作微顿,眼皮突然一跳,随即敛下心神,将手中银钱放到了乞丐碗中。
那小乞丐连连道恩:“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一声长长的叹息,微不可闻。
周疏站直身子,回头,直视温昱庭。
“小侯爷,难道就因为力量薄弱,就可以对贫苦百姓,视若无睹了麽?”
“呵。”温昱庭冷笑,他总有那么多大道理怼自己。
“周大人,孙垚已经被抓,不日便会送往京城,接下来,你当如何?”不答反问。
周疏却被他的话问得一怔。
良久,才呢喃自语地开口。
“还未审问出背后之人……”
话说到一半,明白过来。
点点头,“下官知晓了。”
接下来的路程,周疏一直失魂落魄的。
就连回到县衙之中了,也还在心里想着此事。
茂玉替她褪去身上的外袍,重新拿了件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
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周疏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未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待衣服换好,“茂玉,你先下去吧。”
茂玉迟疑了瞬,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下去了。
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
突然,屋外响起一阵重物坠地的响声。
“咻”的一声,像箭矢入肉的声音。
周疏被迫回神,心中紧紧揪了起来。
她连忙打开房门走出去,只来得及看到一道黑色背影,快速离开。
地上拂袖胸口中着一支箭,口吐鲜血。
“拂袖。”周疏喊她,“你坚持一下,大夫马上就过来。”
拂袖双眼涣散,望着她,摇了摇头。
“公子,拂袖听到……”
“周大人。”
正此时,红缨快步从外而来,走到拂袖跟前,双手不假思索按在她伤口上。
漆黑的眸光,定定望着她。
“拂袖姑娘,箭矢伤及了你心脉,必须拔出来止血,不然你会失血过多身亡。”
见到她,拂袖陡然睁大了双眼,剧烈挣扎起来。
可她中了箭,使不上一点力气。
“拂袖姑娘,你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红缨说着,就要去拔那支箭羽,手刚放上去,拂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用力将她推开。
滚到周疏脚边,染满鲜血的手,紧紧拽住周疏袍角。
刚虚弱地喊了声“公子”,忽地口吐鲜血不止。
瞳孔开始扩散,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临断气前,拂袖双眼一直紧紧瞪着红缨那边。
红缨被她死寂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侧了侧身子。
而周疏察觉到拂袖所看的方向,心中充满了疑虑,还不待她想明白,秋旻走了过来。
看到躺在地上没了气息的拂袖,心中一惊。
“公子,拂袖姐姐她……”
“她死了,叫人来把她尸体抬下去吧。”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周疏闭了闭眼,眼角有一行热泪落下。
背在身后的拳头用力捏紧,再睁开时,眼底一切情绪都被藏了起来。
秋旻很快叫了人过来将拂袖尸体抬下去,对周疏禀告。
“公子,京城来了人。”
京城的圣旨来得比温昱庭想的还要快,周疏低垂着脑袋,面无表情听完,磕头领旨。
宣读圣旨的公公扶着周疏从地上起来,“周大人,恭喜了。”
“多谢公公,公公一路舟车劳顿,先下去歇息吧。”
让秋旻领着那太监下去,周疏握着圣旨,久久未说话。
王友贤是个粗人,心中只觉得终于了却了一件大事,高兴不已。
“周大人,赈灾物资一案告破,你功不可没,往后平步青云,可不要忘了本将军。”他打趣。
周疏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温昱庭瞧着她那模样,知晓她肯定不甘心。
待无人后,私下与她饮酒把欢。
周疏心中愁闷,借酒浇愁,眼见她喝得醉醺醺的,眼神迷离。
温昱庭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杯,“周大人,你醉了。”
“本官没醉!”周疏不服气,拂开他手,又猛灌了一大口。
喝得太急,又剧烈咳嗽起来。
咳得眼眶都红了。
周疏情绪突然决堤,趴在桌子上,低低地啜泣起来。
哭得伤心欲绝。
温昱庭束手无策地看着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良久,试探着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肩膀,“周大人?”
周疏撇了撇嘴,无意识地哼唧了两声。
温昱庭摇头笑起来,这人还真……怪。
将周疏抱回房中,温昱庭望着天边高挂的月亮,长舒一口气。
回头看了眼睡得正香的人,鬼使神差地,指尖触碰上她喉结。
像触电般,立马缩回手。
心慌意乱地又摸了摸自己的。
最终失笑了下,起身离开了。
玄帝命几人尽快回京。
翌日清晨,周疏一行人,押着孙垚上路了。
这一路比来时平静了不少,回到京城,孙垚被关入大牢。
玄帝召见周疏,温昱庭以及王友贤。
一回到京城,温昱庭就像打开了身体里的某个开关,变得无法无天,浪荡不羁。
周疏恭敬地跪在下首,听着玄帝嘉奖,当玄帝问她想要什么赏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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