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年年走出冷宫前,郑重地问了明惠,想要离开皇宫,还是留下。明惠想了很久,挺起腰板,告诉沈年年,留下。或许是看出明惠眼中的坚定,沈年年点点头,跟着皇帝身边服侍的宫人走了。没几天,明惠摇身一变,成了皇上的妃嫔之一,住所在沈年年附近,走动起来很方便。
明惠知道,一定是沈年年帮了自己。自己不是没想过逃出这深深的宫墙,走到外面去,可是,自打出生以来,她就一直在这宫墙内生活,对于宫外,她是抗拒的合害怕的,与其在外担惊受怕,不如在这宫中小心翼翼的活着,毕竟在这吃人不见血肉的冷宫中,自己想要安然的活到老,或许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年年知道这深宫不易,小小宫女,若想自保,难上加难。不如索性成为皇上的妃,虽然日子依旧可能小心翼翼,但至少手上还会有些权利,比宫女的生存要好些,至少上次明惠差点进了死牢,更让她有所感触。既然明惠想要留下,那么就让她至少拥有一点权力,不求其他,但求自保。
那时的沈年年没有想到,自己这番善举,成就了明惠,也成就了自己。
后来,明惠才知道沈年年与谈晋的故事,也明白了沈年年为什么会进入冷宫。
明惠从心里感激,为了救自己,沈年年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做了皇帝的妃子,不能自戕,否则连累九族。沈年年虽非朝中重臣之后,但家族在朝廷和民间还是颇有声望的,沈年年不会死,但可以决定以什么方法伤害自己来抗拒圣上的宠幸。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明惠
当沈年年不惜以毒毁容而想断了皇上宠幸的心思时,沈年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天下最尊贵的人的眼皮底下,所有的小心思几乎成了透明的。所以当沈年年要喝下那碗毒药的时候,皇上赶到了,打翻了那碗毒药,也掀翻了整张桌子。
不过沈年年并没能看清楚皇上的模样,那时的她已经神志不清,眼神朦胧,皇上在他眼里,只是一张没有面孔的朦胧的轮廓罢了。
沈年年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自打她进宫那一刻起,已经成为了许多人的眼中钉,毒药不是那么好拿到的,但是她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那碗毒药,并不能毁掉她的音容,却能将她置之死地。为了能够达到让她死的目的,除了沈年年碗里的毒药,沈年年屋子里的熏香也早就被动了手脚,即便沈年年没有喝下那碗药,熏香里的毒,也能置她于死地。
但是没想到出现了变数,没想到皇上来的那么及时。虽说皇上将沈年年打入了冷宫,但那何尝不是一种保护,皇上也在这个期间里,查出了幕后黑手,敲打了所有的后宫嫔妃。沈年年不知道,明惠,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但沈年年一直都不知道。
明惠很清楚,皇上爱沈年年,从他的眼神,他靠近她的动作,明惠看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曾经,明惠也嫉妒过,这嫉妒让沈年年诧异。不过,沈年年并没有因此责怪明惠,放下身段求了皇上,再次给了明惠一个机会。
明惠虽然也是女人,也有嫉妒,但在深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沈年年这般,好听的是单纯,相信人心本善;难听的话是蠢,恶人的心怎么可能用爱就能感化。但明惠羡慕着沈年年这样的性格,她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就算对着皇上,也没有卑躬屈膝的附和,她就是沈年年,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只是沈年年,旁人与她都不想干。
沈年年不是不懂世故,反而知世故而不世故,没有害人的心思,也不会容许他人害自己。
明惠常常见到,皇上站在宫门,远远的望着院子里面树荫下躺着的沈年年,一站就是许久,却总也没有踏进去半步。后宫佳丽众多,哪一个不渴望皇上的临幸,但唯独沈年年,从不乞求。而皇上,明明这么在乎,却也从来只是远远的看着,也从不靠近。
后来,似乎是一个月夜,沈年年躺在藤椅上,合着眼睛,眉间突然扭成一团,睁开眼,侧身吐了一口血,月色打在她的脸上,苍白的脸更加没有一丝血色。明惠坐在沈年年身旁,心中害怕,但有条不紊的找了太医、通知了皇上。
皇上几乎是飞奔过来。太医说,沈年年早前中了毒,原本没有大碍,但因为腹中有了孩子,所以隐患这才又勾了出来。皇上脸色复杂,喜忧参半。孩子,还是大人,他看了看沈年年,对太医说,要大人。
但沈年年醒了,却不看皇上,黑白分明的双眸平静的望着眼前的床幔,“留下孩子。”语气淡淡的,如同窗外明月洒下的那一地银华般安静。那之后,没多久,前朝发生了祸乱,叛军冲进了深宫,烧杀抢夺,沈年年在一片尸体残骸血色弥漫的场景中,远远的看见了自己曾经挂在心尖尖上但却以为已经死去而已经埋藏到心底成为此生最痛回忆的那个人,持着长剑,眉宇间挂着一丝忧愁,嘴角抖动着,眸中水光闪烁的望着自己,越过杂乱的人群和狼藉的厮杀,看向自己。
沈年年的心猛地跳动几下,胸口闷得慌,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这感觉很难受,难受得眼泪都止不住的出来了。所有人都告诉沈年年,谈晋死了,沈年年不相信,但他们一遍又一遍的让他们确信,谈晋真的死了,回不来了,包括谈晋的家人,也这么告诉她。
结果,现在那个人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用生命捍卫着皇城的尊严。沈年年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哭自己与谈晋的命运,笑着庆幸他还活着。
深宫中的厮杀,持续了三天三夜,末了,以皇上坐在龙椅上殿堂里被五花大绑的几个叛军头领下达斩立决的命令为结束。朝堂上的动乱结束了,深宫中的动乱也以沈年年的失踪为结束。皇上带着明惠,走在沈年年的院落中,抚摸着沈年年常躺着的藤椅,望着藤椅上那掉了多半叶子的老树。
秋风萧瑟,东风将至。
明惠望着日渐消瘦、憔悴的皇上,想要给他披上披风,可被他挥挥手拒绝了。
“明惠啊,苦了你了。年年跟我说,你生性纯良,在这深宫中蹉跎了岁月,是我对不起你了。”皇上的声音有些沧桑,言语中有着对过往的眷恋,就好像是曾经跟他说这话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不曾离开。
皇上用的是“我”,大约真的是把明惠当做及其亲近的人了吧,只有对至亲之人,才会卸下所有的威严和防备。“明惠,我答应过她,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是走,是留,全在你自己的掌握中。”皇上的视线望向远处,不知是看那红的发黑的宫墙,还是看那墙上几只叽叽喳喳的鸟儿,又或者是那遥不可及的天际。
明惠眸子闪了闪,眼中有泪,但她合了合眼睛,让着汹涌的泪不着痕迹的掉到地上,以免影响了她的仪态和皇上的心情。此刻的感伤,不能再被放大。
许久,明惠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眸中有光,闪闪烁烁,但分为坚定,“留。”
闻言,皇上笑了出来。这大概是沈年年失踪后,明惠第一次看到他笑的这么的开心、发自内心的放松。那时,明惠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回答的分量。后来,才知道,皇上对自己是那么的信任,将整个江山都交到了她的手里。
没多久,宫中就传出了皇上得了急病,药石无救,没几人便撒手人寰。皇帝临终前将惠妃立为了皇后,将监国圣旨也留给了惠妃。因皇上生前未能留下一儿半女,惠妃扶持了亲王仁的儿子为太子,但后经查亲王仁为前朝之乱的幕后主谋,故废除了亲王仁的王位及太子,从民间寻回了先皇已故皇兄遗落民间的孩子,惠妃扶持该孩子为太子,而后拥为新皇,后惠妃退位后宫。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停了下来,洛洛已经递上一杯清水,太皇太后接过,啜了一口,目光在洛洛和唐焱之间穿梭打量,最后放下手中的杯子。唐焱望着洛洛,心中隐隐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对其他人来说,未必是不好,但以唐焱对洛洛的感情来说,大约会是不太好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是走、是留
太皇太后平和的目光落在唐焱脸上。唐焱忽然想要离开这里,退出这场谈话。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太皇太后并没有开口说什么,转而看向洛洛,仔仔细细的,似乎想从这张脸上找到离去的人的痕迹。洛洛眸中如水般平静,看不出其他的情绪。直到现在为止,方才的故事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凄婉的没有结局的爱情故事,与她并没有什么联系。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摸一摸眼前这张面庞,这张近乎有些不真实让她恍惚的仿佛看见了沈年年的面庞。但最终,她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不敢去触碰,生怕自己触碰了,便戳破了这美妙的幻景。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不是有一颗碧心石。”太皇太后看向洛洛。
洛洛想了想,举起自己的手腕,露出藏在衣袖下的那串手链,问:“不知您说的可是这个?”
太皇太后捧着这手腕,泪水瞬间充盈了眼眶,声音也颤抖了起来,“是、是,这就是碧心石。”洛洛不解的看着太皇太后,不明白为什么见到这块石头她的情绪起伏会这么大,这对洛洛而言,不过是块石头,能保命的石头罢了。
太皇太后自然没漏过洛洛眼中的不解,擦了擦眼泪,将洛洛的手腕放下,把她衣袖整理好,遮住这串手链,道:“这是极好的东西,收好,可别被旁的人看了去。”
洛洛点点头。
沈年年失踪了,其实明惠知道,沈年年不是失踪,是被皇上有意放了出去。带走她的人,正是谈晋。虽然那时一片混乱,明惠被沈年年藏了起来,从明惠的角度能够看见的除了尸海中站立的谈晋,还有远处拐角处赶来的也是满面狼藉的皇上。
皇上就站在墙角边的柱子后,静静的看着沈年年。谈晋走到沈年年面前,伸出了手。沈年年迟疑了许久,白皙的瘦小的手搭在了谈晋宽阔黝黑的掌心上。明惠远远望着,皇上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唇抿得紧紧的,似乎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他就那么看着沈年年和谈晋离开这个院子,离开这个深宫,消失在高墙后再也没了身影。
皇上好像瞬间被人抽空了所有的生命力似的,颓唐的跌到墙边靠着,双眼紧闭,像一片破败的树叶。明惠从藏身的地方出来,走到了皇上面前,唤他。皇上睁开眼,黑黑的眼圈和满是血丝的眼睛透露出他几夜没睡的疲惫。“明惠——”皇上唤了她一声,转而倒在明惠的怀里。
明惠是第一次与皇上这般的亲近,很奇怪,她感觉自己似乎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是作为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而不是作为一个妃子为了保全自己对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的人的依附。那么一瞬间,明惠好像明白了沈年年,为什么当初她宁愿毁了自己的音容,都不愿意承接皇上的宠幸。
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因为刻骨铭心,所以不愿意将就其他任何人,即便是天下最尊贵的人,都能让她心动,都无法让她抛弃心中唯一的坚守。而也是那一刻,明惠更加确信沈年年对自己的恩情,怕是一生也无以为报。
世人都以为皇上真的死了,但唯一的真相只有明惠知道。
皇上故意放走沈年年,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成全。如果她留下来,皇上一定会立她为后,此生唯一的后;如果她走了,也算是对她和谈晋的一种迟来的抱歉、迟来的成全。这位天下最尊贵的人,这天下山河的主人,却以这种方式来试探一个女子对自己的爱。
但沈年年选择了走。
意料之中,却依旧让他痛彻心扉。
沈年年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帝王,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喜欢了这个姑娘,以至于往后的时光,喜欢一点点的积累,汇聚成了爱,也到了最后,嫉妒让他动用了权利剥夺了这个姑娘对别人的爱。
谈晋带着沈年年到了边境的小镇上,他们有个小房子,房子带着个小院子。几百米外有条消息,溪水潺潺,寻流而上,有个小小的水潭,水潭不深,但水深还是能淹到沈年年的腰上。
沈年年很喜欢这个地方,谈晋买了些鸡鸭给她,看着那黄黄的毛绒绒的小东西,沈年年开心极了,吃了饭,剩半碗撒到地上给这些小东西啄啃。她望着这景象,动不动就过了大半晌。
沈年年的肚子越来越大,谈晋已经给她找好了村子里有经验的接生婆子。村子里的人也很喜欢这对小夫妻,人长得好看,说话也斯斯文文,没跟人红过脸,男的经常帮助村子里的人干活儿,女的会带着村子里的孩子识字,也会给不识字的老人家们念着孩子们从外面寄来的信,替她们执笔写着回信。
这样的日子也好,平平淡淡,普普通通,但随着沈年年肚子越来越大,终于,有一天,沈年年倒在了院子里。还好,沈年年与腹中的胎儿都没事儿,但大夫告诉谈晋,沈年年早年似乎生过病,现在的身子,本就不适合生育。
沈年年醒了,告诉谈晋,无碍。但谈晋还是找了皇上,或许就算他不找,这件事也早就被密送到了皇上的耳中。皇上动用了所有的力量,明察暗访、重金许诺,终于找到了传说中那块稀世之玉。皇帝差人将这宝物送给了谈晋,但还未等谈晋拿给沈年年,谈晋便倒在了溪边,血染红了半条小河。
有人说谈晋是被强盗给抢了,有人说谈晋大概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也有人说谈晋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被人灭口了......
但不管怎样,谈晋死了。这次,是真的死了。
尽管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惋惜、感叹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就这么死了。谈晋还未下葬,皇上已经到了。沈年年看着他,眼中无悲无喜。皇上替沈年年料理好谈晋的后事,给谈晋堆了一个极好及气派的墓,也将谈晋未能交到沈年年手上的那枚稀世之玉挂在了沈年年脖子上。
皇上说,自己是沈年年的表哥。但沈年年却说,坟里的是表哥,现在的是丈夫。皇上,哦,或许此时称之为安先生更合同。按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托付
“可这......”洛洛开口,却被太皇太后挥手示意稍安勿躁。
“或许,你以为这只是关于这块玉的来历。可你不好奇吗?为什么沈年年的玉,会出现在你手上?”太皇太后反问。
“我、我......是爹给我的。”太皇太后的反问,让洛洛有些不安。忽然间,她好像觉得自己将要跟这个故事产生关联,可是这关联并非她所愿的,她只想做个平平凡凡的人,回到平平凡凡的日子。或许,她不应该对自己的身世这么追根到底,这一趟,或许真的是来错了。
洛洛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平静以外的神色。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脸上挂着的是长辈般的慈祥,让洛洛不必紧张。但太皇太后自己也清楚,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改变洛洛原本的生活。
后面的故事,明惠也不是很清楚。当明惠收到来自远方边陲小镇的信件时,这世间已经寻不到安先生和沈年年的踪迹。信中,沈年年也没有提及她与安先生发生了什么,只是请求明惠如果有一天能找到她的孩子,一定要提他们好好的守护住,替他们说声对不起,对于他们的没能亲自照顾她长大的遗憾。
洛洛的手抖了一下,眼眶有些湿润,她眨了眨眼睛,那深吸一口气,将那想要夺眶而出的情绪强行压制了下来。
“我想,我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太皇太后看着洛洛,叹了口气,“我早应该明白,整个天下能弹出《楚天》的人,除了她,怎么会有别人。如果能有别人,那一定是她的孩子。”太皇太后的眼眶再次湿润了起来,“《楚天》的曲子,只有她、皇上和我。当年听到你弹出来的《楚天》,我就应该明白你就是她托付给我的孩子。如果我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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