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只听什么重物摔了出去的声响。
宋令月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在梁疏淮的怀抱里。
她先前躲闪不及,以为自己要遇刺便做了抵御的姿态,没想到梁疏淮救了自己。
“你怎么过来了?”宋令月被他抱着,往外退了几步。
刚那一瞬似有飘飘然之感,可她的双脚似是没有离开过地面。
“房东已经去报官了,你这妹妹持刀伤人已不是小打小闹的事。”梁疏淮顿了顿,“你应该不会为她求情吧?”
宋令月点了点头表示不会,“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两人望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宋令星,陷入沉默。
远处的灯火将永安郡的夜妆点星子,巷二街待官兵走后再次陷入的往日的宁静。
唯有一名妇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
送走梁疏淮后,宋令月坐在床上收拾好琉璃饰品。
陈霜儿面露忧色,最后还是比划出来:小月,那一巴掌,谢谢你替我回击。
宋令月摆了摆手,“无妨。宋令星这事本就不对,难道要我再次眼睁睁地看着她伤害你吗?”
“我只希望,这宋家不要再缠着我了。听梁疏淮说免不了一顿板子,长长记性也是好的。”
继续比划:你的手还好吗?这些饰品哪来的?
“我的手还好,不碍事的。这些饰品要加紧做完。”
她沉默片刻,“这些饰品如何来的,我暂且不能告诉你,或许等到某天,我会告诉你的。”
陈霜儿点了点头,也不再强求。
先前心中的那股怨气也早已消散。
她也帮忙收拾了一会儿便歇息去了。
油灯在房里闪烁着,宋令月在脑海里不停地做着饰品。
而“要不要向陈霜儿坦白,将机器拿出来放在后院”这样的思绪如同油灯里溅起的火花时不时的闪现。
第13章
暑气正涨,虽是清晨,太阳已明晃晃地升起来了,晃得人眉眼疼。
瞿老夫人府邸里,仆人们正忙着四处涤扫着,清水一桶又一桶地洒着,园中绿叶繁茂倒也抵消了部分暑气。
瞿芳手拿鱼食碗倚靠在凉亭柱上,慵懒地随意地捏起一把鱼食往一方水池里散去。
水池里,肥硕的锦鲤纷纷挤了过来,张着嘴接食。
颇为激烈,溅起水花,惹得一方清池泛出涟漪缱绻。
“你可知错?”
瞿芳面上带着笑,姣好的面容,眼下却泛着冷漠,连带着这玉珠嗓音里都染了一层寒。
涂虎屈着身子,跪在地上,头低到尘埃里:“小的知错,那日不该昏了头在老夫人的寿宴上做事。”
“知错?”瞿芳又捏了一把鱼食往池水里洒,水花溅得更大了。
“你可知那日你要拐的是何人?”
“梅瑶的,唯一的女儿,周玄雁。”
“我记得涂爷应是好记性,你应该知道梅瑶与我的关系应是如何吧?”
涂虎抬起手,往自己脸上狠狠地掌掴去,一下又一下,远处的仆人只敢看着不敢声张。
声音持久地响着,连池水的鱼儿都懵了许久,忘记抢食。
直到涂虎的嘴角渗出血丝,脸颊充血肿了许多。
才听那玉珠声才响起:“行了。再打下去,怕是要吐血,别脏了我阿母的园子。”
涂虎含糊地应答道,手上停了动作。
瞿芳:“说来,你同那宋家的,还做了一桩买卖?”
涂虎心中大骇,这事本是天知地知,他知,和那宋家的知。
瞿芳怎的知道的?
先前自己已经挨了巴掌,此刻涂虎不知如何回答,保持着沉默。
瞿芳翻起媚眼,手上的动作没停。
手腕处的冰沁翡翠玉手环与鱼食木碗轻轻相撞,发出滴答滴答一声。
涂虎听着声,后背渗出冷汗,欲想坦白又听瞿芳说道。
“涂虎,我想我待你不薄。”
“这事若非宋家的捅到我这来了,你是不是不打算说了?”
涂虎接连磕头,语气卑微,讨好奉承道:“夫人明鉴,小的是被迫的啊!那宋家的许了我一笼鸟,先前涔夜郡的姑娘又被那贼人掳走了,小的..小的是想补了这空缺,夫人在上头大人那也能得了面不是?”
瞿芳皱了眉,想起涔夜郡的事的确棘手,那两个蒙面男子处处咬着他们不放。
情报显示,那两人来了永安郡。
可搜寻多日,毫无踪迹,像是这些锦鲤没入了水中,找不到。
“行了。你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别捅到老夫人这里来就行。”
涂虎思来想去还是问出了口:“小的愚钝,为何不能捅到老夫人那?还请夫人提点一二,小的也好嘱咐下去。”
瞿芳冷笑:“阿母她居然认了一个外人当义孙女。”
“当日不曾问过我的意见,也不曾问过阿尧要不要这个义姐姐。”
“阿母真是老了,怎么能将对阿尧的爱分给别人呢?”
“你说是不是?”
她转过头,逆着光,涂虎微微抬头不敢瞧得太真切,只觉这寒气越发的重了许多。
明明是夏日,他背后爬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小的省得了。”
看来夫人也将这宋令月视作眼中钉,意味着他可以大展拳脚,也可以私下侵吞了那一千五百两后再做行动。
又想起还在地牢里的小五,他汗涔涔地问道:“夫人,小的还有一事相求,那小五虽莽撞,但那宋令月的夫君的身形的确像极了其中一个蒙面人。”
“还望夫人看在小五那份孝心上,将他从地牢里放出来吧?”
涂虎飞速抬眼看了面无表情的瞿芳,心中再猛下心,豁了出去卖惨:“您也知道,小的无妻无子,就小五这个义子――”
“行了,等会儿去领人吧。若真出了无辜人命,你让我这郡守夫人如何自处?”
瞿芳邪笑,“是将你们都杀了,保全那老不死的清名,还是把本夫人拉下水与你们共生死?”
涂虎擦了擦额间渗出的细汗,突然就释怀上头大人怎么愿扶持瞿芳了。
人傻但狠起来不要命,身份还摆在这。
上头大人好拿捏啊。
“那两个蒙面者,该当如何?”涂虎将话题扯回正规上。
太阳再次攀上高处,阳光透过凉亭打在瞿芳身上。
手中的鱼食见底,她的耐心也将要磨尽。
慵懒地伸出手,索性将其倒得一干二净。
肥鱼们因这气温升高,全都藏于水中,那些棕色鱼食漂浮在青葱水面上,打眼得很。
如同蒙面人,如同那劳什子义孙女,刺在她眼里,心中烦闷得很。
“那就放点诱饵吧。”她淡淡道。
涂虎瞧这情形也不敢再问,只得自己再琢磨琢磨见机行事。
“是。”
-
宋令月盯着黑眼圈,因手掌被划破口子,受了伤,她艰难地在脑海里把订单册上的琉璃饰品做出来了一大半。
昨夜宋令星折腾许久,耽误不少时间。
她只能加班加点地完成,斜斜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琉璃饰品,款式多是相似。
她轻拍自己的脸颊。昨夜恨不得立马就做完,导致一夜未眠。
太急躁了,太急躁了。
还好先前就同柳雾明说了要定好交付日期,应是有时间再慢慢做。
她拾起四枚浅月蓝的三束垂落铃兰发夹在手中细细观察着,看是否有瑕疵。
盯着盯着,阳光被人遮住,她收回视线一望。
是梁疏淮。
“听霜儿姐姐说,你一夜未曾合眼?”梁疏淮手里拎着热气腾腾的肉包,荡了荡,“先吃点包子补补精力吧。”
宋令月起身小心净手又净口后,拿着一个包子放入嘴中细细品尝。
虽是夏季,但果然还是热腾腾的碳水符合国人的胃。
咬到鲜嫩多汁的肉馅时,她后知后觉,愕然道:“你何来的银子?一个肉包需要两文,你买了...十个???”
梁疏淮打趣道:“难道这十个肉包都只能你吃?我吃不得?霜儿姐姐吃不得?陈祖母吃不得?”
宋令月急着摆了摆手表示否认。
“我只不过是先拿来给你罢了,一夜未眠,肚子里空落落的应是饿得很。”
他又解释道:“这包子是房东托我买的,他想吃肉包索性叫我跑腿。我呢顺带说多买点,分给你们也算是和睦邻里,房东家同意了。”
宋令月听闻后,再次拿起一个肉包喂到梁疏淮嘴边:“我净了手的,喂你吃。”
梁疏淮喉结滚动,犹豫许久最后一口咬了下去。
“你房东人还怪好的嘞。”
宋令月嘴里含着包子,话语含糊不清,软糯糯的。
此刻悠闲地吃着包子闲聊着,周身的气质与昨晚同宋令星对峙的模样不同。
她好可爱。
梁疏淮被脑子里冒出的想法,悄悄地红了耳尖。
嘴里的包子似是宝物,他有一瞬不愿咽下。
自从祖父过世后,家里再也没有人有过这样般哄着他,喂他吃食,连阿母都不曾这样。
宋令月叹道:“我定价是不是太便宜了?何年何月一千五百两呀――”
像撒娇:“我这做得要累晕啦――”
又不待梁疏淮开口安慰,她自己又给自己加油打气:“我本就想让大家都能用上饰品!我当然不能定价太高啦!”
“坚持薄利多销,薄利多销!何况!我就出个人工费嘛!”
宋令月呈现出亢奋的状态,眼下乌青,往日灵动的眸像是被束缚住般,额间渗出细汗,鼻尖沾上点点汗珠。
她自己的包子早已吃完,微微屈着空手,细长的疤痕没有渗血,只是局部肿起来,颇为吓人。
而帮梁疏淮拿着包子的那只手如水中漂浮的散桨摇摇晃晃。
“咚――”
下一秒,宋令月的头栽进了梁疏淮的胸口上。
他为接住人,飞速地挪动身子,让她的头搭在锁骨的位置。
顾不上腹部疼痛,只能手疾眼快抓住了那快要落地的包子。
梁疏淮的鼻息之间又充盈起宋令月的香味,软绵绵的,有鲜甜的牛乳味,又有清甜的花香。
他想起教导嬷嬷曾说过,凡是未成亲的姑娘家都有这样的香味,这种香是女子独有的――处子香。
嬷嬷还说:“若是世子那日能闻到这样的香味,那定是世子与那姑娘两人情投意合。”
梁疏淮被自己所想的燎了一跳,心中一紧。
他慌了神,将包子一口咬住迅速吃完,擦了擦手,将宋令月囫囵地往床上放,又拿起薄被囫囵一盖。
-
陈霜儿记着宋令月昨夜嘱托的发夹之事,瞧这日头,再拖延怕是赶不及。她往内屋里走着,却见梁疏淮红着脸拿着一油纸的包子不知所措。
她比划:小月刚睡下?
梁疏淮看不大懂,磕磕巴巴地说:“霜儿姐姐,你...你同陈祖母吃包子。”
一边递过去一边解释道:“我房东家买的,他买的,和睦邻里,和睦邻里。”
陈霜儿瞧他像是被什么吓了一跳的模样,一脸疑惑,只能指了指宋令月。
梁疏淮:“她..她刚睡下。”
声如蚊讷。
陈霜儿摇了摇头,只能上前从床上拾起与旁的簪子不一样的四枚――小月说的发夹,递给了梁疏淮,又拿起弄珠玉的订单册晃了晃。
梁疏淮猜测道:“让我把这四枚饰品送去弄珠玉吗?”
陈霜儿点了点头。
梁疏淮:“给谁?”
陈霜儿又指了指他。
“一个男的?那我需要等?”
陈霜儿再次点了点头。
梁疏淮得了信息,先行告退而去。
陈霜儿望着酣睡的宋令月,抚上了自己的喉咙,眉眼之间浮上羡慕与哀愁。
若是她也能说话是不是也能像小月这般自食其力?
-
“什么?柳雾你是不是糊涂了?”一名绿衣女子正靠在柜台上,一边嗑着葵花籽一边嚷嚷。
柳雾蹙眉反问:“小月是师傅,让她定价倒也合规矩,枝优你怎的说我糊涂呢?”
王枝优浅翻白眼,颇为恨铁不成钢道:“她一个丫头片子借着你的弄珠玉的名号才能售卖出去,你反而让她定价,还定得如此之低,你这弄珠玉的名号这么不值钱?”
“莫说青槐州了,就是涔夜郡我那铺子都没有如此之便宜的。”
“要我说,既然她同你合伙,那她得拿出点‘薄利多销,无敢居贵’的架势出来啊?”
“眼下,你是否一文都还未收到?你同我说还给她预支了工钱,万一这丫头跑了呢?”
柳雾没想清楚反而急了起来,将情报司上峰这事抛之脑后,抓着王枝优这个同行好姐妹问道该如何做。
“要我说,先斩后奏。”王枝优撒下了葵花籽,贴近耳朵,小声说道:“你不是还未同贵族小姐们论价吗?”
“你不如避开那丫头,按往日的价格售卖不就行了吗?”
柳雾舔了舔唇,喉结滚动。
又迅速将自己那日同那白衣男子明说价格的事说了出来。
王枝优轻松笑道:“不过一男子又有何碍?难不成他还能宣扬这丫头想主张的物美价廉的琉璃饰品?就算他能,知道这事的又能有多少呢?”
“打个囫囵就过去了。”
柳雾思来想去,迟迟不敢吩咐。
王枝优却擅自做主地喊来了伙计,按照比其他饰品要贵一倍的价格先去收账。
伙计还未出门,迎头便撞上了站在门外,隐了气息,听了许久的梁疏淮。
他痞笑道:“柳掌柜,这是准备让他干嘛去呢?”
第14章
柳雾哽住,不敢有何动作。
对上梁疏淮的视线,神志思绪恢复了许多。
真是昏了头了,先前愿意同宋令月合伙可不就是看在情报司上峰的面子么?
更莫说那一绝的琉璃,打着灯笼也难再找第二个能做琉璃的人出来呀!
柳雾抚上额头,微微用力地敲了敲,先前她就觉有些许闷热,此刻发觉头晕得很。
她又甩了甩头,起身倒了一杯水喝肚,才觉人好多了。
梁疏淮早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异香,疑似是柜台上另一名女子散发出来的。
他不露声色:“柳掌柜,莫不如让你这伙计撤回来?免得白跑一趟?”
柳雾心里仍有疙瘩,最终还是顺着话说:“对对对!岩三你不必再去了。去收拾一下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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