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雾瞧着这生得白皙,仪态翩翩。
那双手修长,优雅又有力地指着发冠,指尖红润,读书人的模样。
笑道:“公子,许是你不懂女子,这额上发簪定是喜欢之物,不会轻易出售,我店还有旁的,你大可再仔细瞧瞧,我可与你推荐。”
周玄镜拿出三锭银,“三十两。”
周家向来家大业大,周玄雁是小妹,也是整个周家捧在手心上疼的人。
这点钱他掏得无比爽快。
柳雾本能地想去接下,又想到宋令月走之前说的话。
她拍下了自己的手背,眨了眨眼,眉眼含笑:“公子,我们弄珠玉的琉璃饰品都是出自小月之手。”
“这琉璃饰品也没有寻常往日的如此之贵。”
“咱们小月说了,最为简单的暂且定价十文一支,若是精细又复杂的倒是三十文一支。”
说这句话的时候,柳雾心中在泣血。
这孩子执拗着定这么低价,柳雾回想起她让那瞿老夫人认她做义孙女属实不一般,暂且听信于她。
“琉璃?”周玄镜疑惑,“你说你额上发簪叫琉璃发簪?”
“如此精美,倒还如此价廉?”
柳雾点头,继续说道:“先前各家贵女都下了订单,刚巧小月拿了订单册走了,若公子急着要,不如公子去找我们小月定样式?”
周玄镜回望了小豆丁,缇鹭书院放假也就三日,他瞧着这琉璃发簪精致的模样应是工期需要许久。
若再拖延一日,定是来不及。
“还望掌柜的告知我,我可去何处寻这小月姑娘?”
“巷二街,小月今日还在搬家,公子守在路口无需多久定能撞上。”
-
宋令月慢吞吞地挪到角落里,缩小存在感。
化解误会这好心房东是变//态,但也不怪她,大学毕业租房时她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她觉得自己穿来古代后,胆子好似变大了许多,至少刚才她冷静对峙,得以解除误会。
此刻,梁疏淮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酣然入睡的、放松的表情非常的...脆弱。
这样的脆弱,带着些许破碎感。
让人忍不住地想去呵护,让人忍不住想去理顺他的发。
他的呼吸绵长,宋令月随着他的呼吸而呼吸着,生怕吵醒了他。
她的眼神停留在他的腹部,紧盯着李无殊将拿血红色的纱布被撤去,换上崭新的,洁白的纱布,再一圈又一圈地小心翼翼地缚紧。
梁疏淮的腰很细,臂膀却有肌肉。
垂在一旁的手背上青筋纵横,手指却很细长。
在现代的时候,她恪守非礼勿视的原则。
朋友带她去海滩上玩,面对众多美女帅哥,她都就不敢抬眼。
可此刻,她不愿意挪眼。
这样的场景,宋令月想到福利院的时候,自己被同学欺负,从大腿至小腿处刮了一长线的血痕,院长妈妈也是这样耐心地替自己换药。
她的鼻头有些酸涩,突然觉得梁疏淮有些可怜。
家境贫寒,寄人篱下。
和年幼的自己有何区别?连个家人都没有,若非这好心的房东,定要露宿街头。
怪不得那日他从墙头摔下,定是无处可去才来投奔身处囫囵的原身。
李无殊刚给梁疏淮合上衣物,转身去瞧宋令月,发现她眼圈红了。
李无殊:....
不是换个药吗?这有什么好哭的?
他又回想梁疏淮同自己说起伪装姑娘的夫君的事,自家公子放荡不羁惯了,李无殊没在意没阻拦,说不定过了兴头,梁疏淮自己会腻了。
可这宋姑娘哭得情真意切的,定是当真了,而且还能寻到这地方来,可见其不一般。
瞧着一个假装闭着眼酣睡,一个倚靠在墙角红了眼圈。
他扶额,这都什么跟什么。
索性不管,拎着宋令月带来的肉菜去厨房做晚饭。
宋令月看见李无殊离去,才敢磨磨蹭蹭地从墙角里走过来。
她坐在床边,替梁疏淮整理好被角,像院长妈妈那样用力地压得严严实实。
将放置在外面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塞进被子,将软绵的布枕也塞好,放置好。
看着梁疏淮依旧苍白的脸颊,她伸手抚上额头,好似有些凉又有些烫。
可她先前被李无殊惊出冷汗,有些探不准温度,盯着一旁的棉被,思来想去,起身准备去拿。
早已醒了但假装酣睡的、要被热出内伤的梁疏淮适时地惺忪睁眼,声音嘶哑低沉:“央央儿?”
宋令月听见声,又坐回床边,柔声问道:“你醒啦?饿吗?”
梁疏淮摇了摇头,借着动作将被子掀开。
宋令月正巧坐在他的腿边,他能感受到她那股热度往自己的大腿处蔓延。
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气,明明自从她离开宋宅后就没停下来,不曾熏香。
可为何如此好闻?
梁疏淮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一口,微不可见地皱了皱鼻子。
宋令月见此情,以往是那大夫说的发烧引发的鼻塞,她又上手试探。
许是心急,她的玉手擦过了他的唇。
梁疏淮呼吸一窒,回笼的思绪再次消散,不敢有何动作,只能安静地等待宋令月的“审判”。
“没发烧。”宋令月一手摸着自己的额头比对温度,得出没有发烧的结果后,她收回了手,“那日你晕倒,我真的快被吓死了。”
玉手离开,梁疏淮的胸口充盈着莫名的空落和惆怅,他眨了眨眼睛,回望宋令月。
“对了,梁公子,你能否告知我,你这腹部伤口是从何而来?”
宋令月想起原身在宋宅的处境,怕是这梁公子为了原身而受伤,若是这样就需要劝他不要再这样,毕竟这具身体已换了芯子。
“我...”梁疏淮微张嘴,对视上她那双认真的眸子,谎话到了嘴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半真半假地说道:“有一女子看上了我,想让我与她成亲,但我已是你的夫君,定不可朝三暮四,辜负你心意。”
宋令月瞠然,不想这男子爱原身爱得如此情深,毕竟在古代,男子有三妻四妾只道是寻常。
真是守男德的好弟弟。
她再次看向梁疏淮的眼神里带了满满的欣赏,“那你可知那晚向你射箭的人是谁?可有看清?”
梁疏淮早已知道宋令月的琉璃饰品已在贵族中流传开了,订单也繁多,若是能借着宋令月送琉璃饰品的手再次探寻那瞿老夫人的家定是最好不过。
他沉吟许久:“那日夜色浓稠,我瞧不太清,我只听到那男子什么瞿夫人?还有什么出丑?”
又抬手扶额,装作头疼,“嘶――我有些想不起来了。”
宋令月忙道:“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乖乖,你好好休息。”
心里却是有了大胆的猜测,宋令月的仇家无非两个,要么是乔家干的,要么是宋家干的。
宋家如今失势,应不是。那只能是乔家。
琉璃现在只在贵族小范围流行,看来还需要加紧把琉璃彻底地打出名声。
再通过老夫人傍上三夫人乃至郡守大人才好。
涂爷那边也需要加紧解决。
“央央儿。”梁疏淮瞧其眉头紧蹙,眼神坚毅却神思飘忽,不由得出声打断:“可是我的话让央央儿头疼了?”
宋令月连忙摆手,“哪有。你不要想太多,乖乖地躺好。”
她上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又看看右手臂上的伤口。
“等你身子恢复不错,能下地了,就去弄珠玉照料店铺吧。”
“我同雾姐姐说好了,招你为伙计,这样一来,你也能有一份收入。”
梁疏淮想开口回绝,又听宋令月说:“这样,咱们俩也算是双职工..嗯,就是都有收入的人。咱们以后日子就能越过越好。”
“等你好全了,就不用守在铺子里。”
“你长得这么好看,帮我推销琉璃饰品也是极好的,你觉得如何?”
“嗯,都听央央儿的。”梁疏淮最后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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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梁疏淮家出来时,外头已下起了豆大的雨珠。
砸在泥地上同尘埃卷起小小的泥珠,又迅速浸入大地。
好在家就在隔壁,而透过院子瞧着炊烟升起,霜儿应是将饭菜弄好了。
宋令月走得不急不快,心里开始盘算着哪些琉璃样式能归为十文钱,哪些能归为三十文。
又想着寻个好日头去扫街推广,让百姓也知晓这平价琉璃饰品。
“姑娘?”宋令月听着疑似有人喊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一白衣男子撑着油伞,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温润如玉的模样。
声如松柏:“请问姑娘是小月姑娘吗?”
第11章
豆大的雨珠开始变密集了,又细又急地落了下来,闪在宋令月的眼睫上,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柔柔地抬手过顶掌手遮雨。
宽大的衣袖款款往下滑落,露出一节濯白的小臂。
风吹起她的墨发,浅蓝色的丝带发饰也随风飘动着,时不时地恼着她的脸。
少女,红唇微张,双眸清澈又充满疑惑,微挑的秀眉似在回答又似在等其下文。
“在下是弄珠玉的柳掌柜推荐来的。”
“想与小月姑娘定个发簪样式。”
周玄镜觉让姑娘家的淋雨不妥,索性往前走了走,将油伞倾斜,堪堪能为宋令月遮挡一部分。
他不敢再多往前走一步。
两人在那一瞬挨得极近。
宋令月心里乱了一拍。
这人的模样同记忆里那手捧书卷的模样极其相似,相似到――就是这个人。
她轻抚上心口,能感受到原身的心脏正猛烈地跳动着。
仔细辨认,这人衣物华贵,又同记忆里那人不一样。
还是梁疏淮更像一点。
脑子里千回百转,宋令月又觉自己莫名的有些可笑。
早已将梁疏淮当夫君了,况且没有人曾跳出来否认他的身份,自己又何必为了一个身形相似的再去怀疑。
“公子可想要什么样的?”
她轻捻袖口,瞧着这人被夏雨淋湿一半的肩膀,往房檐下后退几步。
不愿离得近落人口舌,也不愿浪费了公子的好心。
看着他有些纠结,又道:“贵女们定的大多是日常款式,比如蝴蝶惹雪琉璃长簪抑或是红叶染金琉璃双钗。”
周玄镜了然,“若是给稚童呢?”
他回想起小妹总爱扎着双髻,不曾见过她戴着发簪。
先前想要那柳掌柜要那发簪的确是贸然了。
“我家小妹暂时还未到插发簪的年纪,往日里阿母应是用丝线给她扎双环髻。”
他语气不确定:“不知姑娘可另做个琉璃...丝带?”
宋令月失笑:“公子,这琉璃是绝美,但它也没有丝带这样的柔性。”
周玄镜:“那该如何?”
“不瞒姑娘,我先前便觉柳掌柜发髻上的簪子绝美,找她讨买。她不卖,便告知姑娘您在此处,我站在巷子口等着便是。”
“我许久未归家,此次探亲假只有三日,如今一折腾已过了一日。”
“我对女子之物不大了解,眼下姑娘说这琉璃做不了丝带,我..有些慌了神了。”
“不知姑娘可有什么双全的法子?我小妹是真心喜爱这弄珠玉的琉璃饰品。”
宋令月瞧着越下越大的雨,裙角已经被雨水浸湿,浑身黏腻不得劲。
“这样吧,我也不好失了你那份心意。”
“我加急先做个琉璃发夹给令妹,明日你午时来弄珠玉拿即可。”
周玄镜:“多谢!我可先付银子给你。”
他急着从钱袋里拿出三十两,递了过去。
宋令月有些咋舌,那腰间钱袋里至少有七个银锭,真有钱啊。
买下现在她租的这间小院绰绰有余了。
她摇了摇头:“无需这么多。”
“我这琉璃饰品定价不贵的,因这发夹工艺繁琐,您又加塞。给我三十五文即可。”
周玄镜有些诧然:“先前柳掌柜也是同我说定价只有十文,三十文,我还以为她故意哄我的呢。”
“你定价这么低,可能回本?”
“我听我小妹说,琉璃的材料似是不简单?”
宋令月知晓这周玄镜神情里的试探,怕她以次充好。
她粲然一笑:“公子莫要担心,我这些材料都已收集好了,因这制作是秘诀,我倒不能与公子坦诚。”
“至于这定价――”
“我是瞧着这永安郡的百姓们大多都买不起饰品。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便想着让着百姓们也能戴上饰品,他们心里自是开心,再也不必羡慕贵族。”
“尊者有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至于这利润,若是永安郡的百姓都来买我的琉璃饰品,薄利多销倒也未尝不可。”
周玄镜心中震撼,他从未想过能从一名小女子口中听到如此朴实又深含大义的话语。
这永安郡以及邻郡的饰品价格昂贵已是由来已久。
若这姑娘将这琉璃饰品定价高昂定是没人异议,甚至靠琉璃大赚一笔也无可厚非。
毕竟先前从未听过这琉璃,物以稀为贵。
周玄镜撑着伞,行了礼:“在下佩服小月姑娘的胸襟。只是我出门从不带碎钱。”
“如此――”
他从腰间另一个小钱袋里拿出一锭:“这是一两银子,还望姑娘收下。贸然加塞插队已是在下的不是,姑娘一定要收下。”
宋令月摆手:“不好不好,我怎可多收公子的钱。若公子在意不过去,不如替我宣传吧。以后我不仅只做簪子,还会做其他饰品的。”
周玄镜坚持着要给,宋令月无奈只好收下,寻思多做几个发卡抵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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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偷听他人墙角是否有些非君子之为,小人之行?”李无殊端着药碗,站在梁疏淮的后背无奈说道。
梁疏淮躲在房檐下,紧紧地贴在门旁,闭着眼睛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对话。
“你不懂,她可是我的娘子,若是那男子行不轨之事该当如何?”
“那男子定是无事,央央儿则会被众人的口水淹没。”
“但我若在一旁守着便不一样了,若真有什么事,我定能出手相救。”
李无殊嗤笑打趣:“娘子?我看你的娘子是宋御史家的嫡女吧?”
“公子,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吧。”
梁疏淮陷入了沉默。
他平生自诩潇洒江湖客,与李无殊二人行走江湖,解救那些被胁迫当青楼女子的姑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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