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低着头,咬了咬嘴唇:“好吧。这的确不是我的,你可以看,这是我捡来的。”
他从兜里掏出来,但后撤了几步。
梁疏淮只需一眼,认出来了,这是李无殊的玉佩。
他猜测当时应情况紧急,不然李无殊怎会将此物丢下当痕迹的?
这可是她妹妹亲手设计的玉佩,但料子算不上好料子。
当时开玩笑说是怕设计得太丑,浪费了好玉。
梁疏淮一脸诚恳“阿弟,你能否告知我,这块玉佩在哪捡到的吗?”
“就巷四街那边。门前挂了红灯笼的那家附近。”小男孩再次后撤几步。
梁疏淮索性将花递了过去:“阿弟,谢谢你。但我现在有急事,能否拜托你将这些花送到新北坊巷二街,巷子口第三家去?”
“你说这花是梁疏淮送给宋令月的,开门的人是知晓的。”
“还说一句,已有李大哥的消息。”
梁疏淮又拿出一两银子道:“这是你的辛苦费。”
小男孩警觉,犹犹豫豫地靠近来接过银子和花束,又火速后退。
梁疏淮行了一礼:“多谢阿弟。这块玉佩拜托你好生保管。不要当了,这料子算不上好料子,买不起好价钱。”
“但这玉佩是我朋友最为重要之物,你大概两日后可去弄珠玉找我,我定有重谢。”
说完,他飞去。
小男孩停留在原地片刻,往新北坊跑去。
最近江湖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他不关心饰品但他知道弄珠玉的老板人很好,大抵这位阿哥也是好人,对他也很有礼貌。
小男孩攥紧了裤兜里的玉佩。
夜风在他耳边吹拂而过,他觉窥探了一丝光明。
第21章
梁疏淮轻手轻脚靠近那小男孩说的地方。
门前的红灯笼,在这条破破烂烂的巷街里突兀又诡异。
夏风吹来,灯笼里的烛光忽明忽灭,这散射出来的红光令人只觉恐怖。
梁疏淮想到了话本子里那些鬼怪,不由得起了冷汗。
他甩了甩头,瞧了瞧天上的明月,定下心思,细细寻找还有没有李无殊留下的其他的痕迹。
“烦死了,那小子怎的吃喝比咱兄弟俩还畅快呢?”
“大人不是说不能让这小子死了吗?他爱吃吃喝喝就随他去呗。”
一道男声从墙后传来,若是普通人定是听不见,但梁疏淮此刻开了内力,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悄身飞上屋檐,这才发觉,这红灯笼旧屋子里头还有一间又破又小的杂屋。
他屏住呼吸,贴壁行走,悄然落在院子里。
探寻是否有李无殊的痕迹。
他闻到了微弱的血腥味,那股味道混合在夏夜的风里,若有若无。
“行了,别发牢骚了――”男声又响起。
“说来,长夜漫漫,你知不知道这院子里以前死过人?”
“死过人?死在我们手里的人还少吗?”
另一人回复道,话语似乎是混着什么东西,含糊不清,咀嚼声作响。
“那是咱们手刃的,这里可不一样了,说是以前有个富家女子躲在这里,好像是被追杀?反正我估计是有冤情,那女子被杀了后,这家屋子的主人总是半夜听见鬼哭狼嚎的,得了告人指点才在屋门前挂两红灯笼呢。”
“说是给那女子一点光亮,那女子就不敢靠近。”
“我说呢,这破地方还有人舍得点灯笼。”
“反正原主觉得}得慌,搬走了,这屋子也空了下来,没人敢住也没人敢来。若非咱俩阳气重,大人也不会让咱俩把人关这。”
“――再给你添点酒?”
又是一阵倒酒的水声。
两人放松了警惕,梁疏淮贴在窗外,透过漏风的窗户,隐隐约约瞧不真切,没找到李无殊的身影。
可愈加靠近,那股血腥味越重。
“少喝点吧。大人不是说这是那两夜行衣之一吗?怎么说应该身手了得?”
“身手了得?找咱俩这三脚猫功夫看管?行了,别担心了,这人手脚都捆着呢,我看他估计都睡了,半天没个动静。”
酒杯相碰的声音响起。
梁疏淮约有八成把握能确定里面的人是李无殊。
他忽然想起祖父说过“好人有好报”这理论来,若是他不买花应是得不到这线索的。
月上枝头,夜雾浓稠。
梁疏淮装着猫,一声一声叫着。
在这破碎的风里,颇为吓人。
“你出去看看?”其中一男子似是胆小,他催着说,“野猫怪渗人的,弄死吧。”
梁疏淮躲在门后,听见了脚步声,又听见那扇破破烂烂的门推开的声音――
就是现在!
他拿出小刀,如灵蛇一般,绕在那魁梧壮硕男子身后,上手捂住嘴巴,直接一记手刀打在男子脖颈上。
那男子摇摇晃晃,没有完全晕倒,梁疏淮只得拿出小刀把柄再次用力一击。
那男子才算晕了过去,合上眼睛,没了声响。
梁疏淮伸手去扶住,悄无声息地将那男子拖至一旁。
继续如法炮制,装猫叫。
抓住那人胆怯的心思,故意叫得更为渗人。
梁疏淮没想到自己从小调皮纨绔,为了协助太子逃学,练习了很久的猫叫,如今已炉火纯青。
在此刻却用上了。
“什么情况,一只猫还搞不定?”里头的人大声询问着,哆哆嗦嗦的语气里听得出他的害怕。
又听他说了一句脏话,小声嘟囔骂骂咧咧。
脚步声重重地响起。
梁疏淮的心在猛烈又平缓地跳动,手上的小刀刀柄蓄势待发,只等来人――
“咚!”
这名壮汉倒地。
梁疏淮趁着这会子抓紧补刀,利用这破院子里遗留下来的麻绳,将这两人拖到一处,捆得紧实。
又探了探鼻息,确定只是晕了过去后,才小心翼翼地进了屋。
“阿友?”他喊着暗号。
只见稻草堆后头的李无殊用力地发出响声。
走南闯北的,为了避免无意识地泄露了真实名字,李无殊化作李友,梁疏淮化作梁二。
不过,对于宋令月,梁疏淮倒是真心袒露。
他也没有想明白,那时怎的如此坦诚,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
梁疏淮听见响声,迅速靠近稻草堆后,一眼便认出跪在那里的人就是李无殊。
他将麻绳麻利地砍断,李无殊体力不支地向一旁偏倒,他赶紧扶住。
李无殊的伤势不重,但腰侧血流不止,渗出来的血将黑衣染成了黑红,瞧着吓人。
膝盖处也已跪出血,黑色的砖石地上洇出了痕迹。
他看了一眼桌上。
东倒西歪的酒瓶,所剩无几的花生葵花籽,还有一个空荡荡的,十分眼熟的吉祥纹暗红色钱袋。
又往前几步,将钱袋塞入怀中。
而后,他将李无殊抗在背上,将院子里的足迹掩盖,悄身离去。
如黑夜里的黑鸟,了无痕迹。
-
骆云正小步跑着,悠长的巷子,他一心只想着远处的光亮。
得亏平日里被欺负惯了,即使肚子饿扁扁的,他也能跑得很快。
骆云大口大口呼吸着,手里时时刻刻紧捏着裤袋里的玉佩和银两,另一手紧捏着花束。
不知名的野花散发出花香,混入风里,骆云此刻笑着脸。
即使有路人见了,也觉}得慌。
一小孩诡异地笑着,又诡异地跑得飞速。
没人知道骆云心里开心得很。
这个世界,好心人太少了。
新北坊巷二街巷子口第三家。
他咽下口水,站定。
平稳了呼吸,上手敲了敲门。
“咦,不是梁疏淮和李大哥。”宋令月打开了门,见了是一拿着花束的小孩,回头同一脸担忧的陈霜儿说道。
骆云气息还未平稳,有些喘,举着花束道:“阿姐,这是梁疏淮送给宋令月的、的花。”
“他还说、还说李大哥……已有李大哥的消息。”
陈霜儿听此消息,欣喜向前。
紧紧握着宋令月的手,夜灯下,她那双含着泪,闪着光的眸子终是平息。
“多谢你了,阿弟。”宋令月接过花束,脸上露出一丝笑,好奇问道:“这梁疏淮怎的买起花了,这大晚上的。”
骆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阿哥心善,一同买了,我便能早些归家去。”
宋令月有些不放心问道:“你家在哪?”
“新北坊与西厩坊交接之处。”
“这大晚上的,怕是不安全。我可送你回去。”
陈霜儿听完宋令月的话后,扯了扯她的衣袖,比划着:小月,小心行事。
宋令月了然,莫说小孩在不安全,女子在外行走也不安全。
这是古代,她总有一种还在现代的错觉。
大抵是还继续着老本行,还算是自由,没有人管着她。
在走神之时,陈霜儿竟然抱着一把砍刀出来,她眼神坚定,比划:我同你一起去送这个孩子。
宋令月陡然觉得腰间的小刀太小了,杀伤力不够大。
骆云感动得快要哭了,他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咽了回去。
“男儿有泪不轻弹”
这句话是老叫花爷爷告诉他的。
可他现在却想哭。
“没事的,阿姐们,我跑得快,不劳累你们了。”
宋令月看着陈霜儿的架势,决定将男孩送回去,这样也好让陈霜儿安心。
距离李大哥失踪快一天了,陈霜儿也担心了一天。
送孩子回家权当散心。
“我们送你。”
宋令月摸上了腰间的小刀。
“这里离西厩坊也不远。咱们走快点,约莫两刻钟来回。”
骆云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约是情绪上头,此刻肚子饿得发出了声。
“等会吧。”宋令月道了一声,回屋拿出了自己先前做的红糖馒头,递了过去:“饿了吧?家里只有这个方便吃。”
骆云饿了两天,也没顾虑多少,道谢后急忙忙地吃了起来。
吃了一半想起庙里还有捡来的妹妹,不好意思道:“还有么……我那还有阿妹。”
-
“这是你的家?”
宋令月与陈霜儿陷入了沉默。
漆黑的破庙,残缺断裂的红布锦,生锈泛着绿光的香炉,满院的落叶慢慢腐烂至透明。
“我没有家人,打我记事起,我一个人。”
“是老叫花爷爷收留了我,让我住这里面。给我取名叫骆云。”
骆云脸红了,他生出了一丝羞愧,自卑的情绪。
“后来,老叫花爷爷被人打死了,我就一个人住在这里面。”
“昨天捡到了一个阿妹。那个阿妹……说她有阿姐,叫我去救救她。”
“我如何救得?也不知道是何事,她说完就昏迷了。”
骆云看了一眼两人,坦诚道:“我将她藏在佛像后面,用稻草掩盖。”
边说边走了进去。
宋令月和陈霜儿跟上,随着稻草的掀开,里头呆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妹妹,身上的伤口尽显,都无需细问就知应是常年受欺负的人。
骆云将另一个红糖馒头递了过去,又从残缺的水缸里添了一碗水来。
“吃吧。喝吧。”
“不用担心,这两个阿姐是好人。”
他说完,那小小姑娘才开始吃喝起来。
狼吞虎咽。
宋令月看着就心疼。
现代有福利院,像她这样的孤儿才有地方保证吃穿住,还能读书。
古代的孤儿只有流浪的份。
她先前走了走,却发现这小小姑娘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香味。
似乎在哪闻过。
“阿姐,你能救救我阿姐吗?”小女孩吃完了馒头,开口第一句便是如此。
她眼神空洞,屈腿半跪着,身形摇晃。
“你阿姐叫什么?”她不由自主地语气柔和下来。
小女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阿姐叫莺──莺歌。我叫燕舞。”
她急着起身,空洞的眼神里渗出一点光。
宋令月这才发现,她的下//体似在流血,血液循着消瘦的腿部,染红了地上的稻草。
她脸色变了。
“大人说――我们是鸟――令人快乐的鸟。”
“但我和阿姐,不快乐。”
她的眼泪流满了小小的脸颊,滴在稻草上,混合着血迹消失不见。
宋令月无言。
陈霜儿知道这小女孩和她阿姐都是笼鸟。
不由得靠近,握住了宋令月的手。
两人都在颤抖。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遭受这样的罪。
宋令月紧紧回握,她抬头看着这布满蛛网和灰尘的佛像。
它半垂着眼,怜悯地、无言地望着世人。
“今夜都先住我们那去吧。”
宋令月想救她们。
又说道:“眼下,他们在这里也不安全。咱们琉璃饰品挣了钱,暂时能养着他俩。”
她心里突然有了更宏远更冒险的想法。
传承也是宣扬的一部分。
她要让这琉璃变得更有用
第22章
天亮了。
昨夜颇为波折,不太平。
宋令月和陈霜儿带回来两个邋遢受伤的孩子。
梁疏淮背回伤痕累累,一身血的李无殊。
陈祖母早起瞧见院子里的血迹斑斑,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询问了宋令月什么情况,又忙不迭地朝东方拜了拜。
“东方菩萨保佑。”
末了,还是有些闲言:“那两孩子怎的就接回来了?”
“万一是走丢的呢?你瞧那小姑娘长得可水灵。”
作为接受过现代性//知识教育的宋令月知晓这小女孩的伤情有多严重。
但对于陈祖母这样的老一辈来说,万万是不愿意接受这小姑娘的身份的。
宋令月没有明说,只囫囵了一会儿,又撒娇卖卖惨。
陈祖母是个善人,她只是怕孙女和宋令月惹上事,听闻宋令月的解释后也没在说什么,只忙不迭地去做些好饭好菜,让这两孩子吃饱肚子为上。
“阿姐。”骆云用手揉着惺忪双眼,赤脚站在木门前,他跨过门槛,正想走来。
宋令月忙道:“怎的不穿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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