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瞧着穆清朝从林子的另一侧走了出来。
她衣衫整整,模样轻松,想来是已经把东西处理得很好了。
“果真是你!”他皱着眉道。
穆清朝听到这个声音,一抬头,瞧着那茫茫大雪中站着一个男子,肃肃清朗,如琢如磨。
“我刚刚路过的时候听到有男女欢好的声音,又是你那香的功劳吧?”江泊有些震怒地问道。
昨日,他在那香上吃了大亏,今日便见她用它来害旁人,堂堂太后,竟是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一而再地害人。
“什么欢好的男女?哀家不知道啊?”偏偏,穆清朝却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她捂着嘴笑:“王爷莫不是昨日开了窍,开始思女人了,没得做了春梦吧?”
浅笑盈盈的模样,声音里头自带着妩媚。
瞧在江泊眼里,不过一副浪荡模样。
他不想与她牵扯:“是与不是,自会有定论!”
他说完,转身便走。
当务之急,他要去看看那被害之人。
可是下一刻,却被穆清朝拦了去路。
“王爷,你要揭露我,是吗?”她抬头看着他,头一次,有了慌张的模样。
江泊看着她,甚至觉得不可思议:“事到如今了,你难道还想让我包庇你不成?”
穆清朝知道江泊的性子刚硬,到底还是软了声音。
“就当是我求你,放过我,行不行?”
她低声哀求着,她一贯是放得下身段的,只要能活命,身段,又算得了什么?
“你现在求我,又何苦要害人?”江泊反问。
“你要我包庇你,活活害了两条人命,抱歉,我做不出来。”
“你……”
穆清朝猛然抬头,脸上却登时换了一副颜色。
“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
一点寒芒闪过,她竟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把匕首,直直朝着江泊的腹部刺去,又狠又准,是直接要他性命的。
江泊大骇,来不及反映,堪堪往旁边一躲,那匕首擦着他的手臂而过,带出一串血珠。
好在他身手极快,转身反手捏了她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她手腕脱了臼,手中的匕首“叮铛”落地。
另一只手快速地钳住了她的脖子。
这一套功夫是对付敌军刺客,用在穆清朝身上,自是让她半点动弹不得。
只是敌军刺客都没她狠,说翻脸就翻脸,连他都挂了彩,若是换了别人,只怕真就命丧于此了。
“只因我不肯包庇你,你便要下杀手?”江泊捏着她的脖子怒道。
穆清朝半边身子被江泊圈住,用力挣扎了两下都如同蚍蜉撼树,索性也就放弃。
“那不然呢?”她反问。
“难不成让你去告发我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先下手,总好过坐以待毙吧?”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先下手总好过坐以待毙,是她重生一直信奉的准则。
“你……”
江泊已经被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外表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怎么就如此恶毒?
“你还真是无可救药!”
穆清朝听到这个话,忽然觉得可笑,没由来地生出一股愤怒。
“江王爷,你要杀便杀,我现在落在你的手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任杀任剐我没有半句怨言,说那些无用的废话你不觉得可笑吗?
你以为你自己有多高尚,多无私?你又凭什么对我说教?”
第31章 你们都欺负我
“至少,我不会像你这样,平白加害无辜之人。”江泊道。
“无辜?”
穆清朝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更好笑了。
“谁无辜?谁又不无辜?江王爷,你可知道那前面的人是谁?”
穆清朝问江泊,却没有等到他回答,自顾自答道:“是我的亲表姐,当今的玉妃娘娘。”
“哦,对了,你刚刚从边疆回来,我舅舅口口声声说要诛妖妃的时候,你大概是不知道的。
其实知道也没关系,他要杀我,是大义灭亲嘛。
而我要杀他,就是无可救药!是不是?”
穆清朝被江泊扣着,说这句话的时候满眼的不甘,她问:“王爷,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除夕!”
“别人家都在合家团圆,猜灯谜、看烟火,而我呢?我要守在这宫里,如履薄冰,一步踏错前头就是万丈深渊。
你当真以为,我很享受这样的日子吗?
你以为我不想柔柔弱弱做个由人保护的娇娇女吗?你以为我不想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只谈风花雪月吗?
可是这由得我选吗?
我还有家人,我若死了不要紧,我还有娘亲,还有弟弟,他们是这世上唯一牵挂我的人,我岂能因我一人好过让他们受牵连?”
穆清朝说起这些的时候,心里是真的觉得难过。
今夜是什么日子?
是前世她受刑身死,挂在城楼尸身示众的日子。
她身处在诏狱中,浑身上下被酷刑折磨得几乎没一块好肉,头皮被扯落,膝盖被剜去,一只眼睛钉了铁钉,另一只也被血痂糊住,几乎不能视物。
这些她都忍了过来,她在诏狱里一遍遍说:“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无人指使,与我的家人无关。”
“我不是敌国派来的奸细,只是我一人愚钝贪心,妄想用香固宠,是我,害死了皇上。”
…………
她受铁裙之刑,浑身受高温炙烤,她想的都是她的家人。
意识模糊间,她看到了自己进宫那天。
母亲将最后的钱放在她的身上说:“杳杳,就算到了宫里也要好好的,记得天冷添衣。
你夜里怕黑,娘不能陪你,你记得给自己留一盏小灯。
娘没本事,不能帮你,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听到了吗?”
想着弟弟追着她的轿子跑了很远,一边哭一边喊:“阿姐,阿姐……”
那天的风很大,穆清朝坐在轿子里往外头看,看见母亲站在风里,头发被长风吹乱,眼睛也被风沙迷住了。
弟弟说:“阿姐,你一定回来看清宴啊……”
可是到最后生死,她也没再见到母亲和弟弟一眼。
娘还记得她夜里怕黑,可是诏狱里面才是真的黑啊,像吃人地狱。
后来,她在终究在史书上看到了娘和弟弟的境遇。
上头清清楚楚写,母亲姨娘被流放岭南,弟弟充军,两个庶妹皆沦为官妓。
短短一行字,是他们一家人的血泪。
她手指抚在那行字上,却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是她害了他们……
都是她……
世人利用她、唾弃她、指责她,无一人对得起她,唯有家人,真心爱她、疼她、牵挂她,却都因她遭了大难。
无人能描绘出这样的心情。
肝肠寸断、血泪满面也足以表其万一,她只恨为何偏偏留她一缕魂魄?
她合该下十八层地狱被剥皮拔舌。
想着想着,一滴泪便落了下来。
江泊捏着穆清朝的脖子,只觉得虎口处落了一点温热。
“你……哭了?”他问。
却听穆清朝的声音哽咽:“你们都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
江泊有些慌乱道。
天地良心,他哪能欺负得了她呀?自打认识了她,自己被害得还不够惨?刚刚更是差点一把刀要了他的性命了。
怎还倒打一耙了?
偏偏江泊从来没见着过女孩子哭,一看她这样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手忙脚乱,想要给她擦泪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合适,索性一转身背对着她:“你……你先别哭了。”
他声音僵硬,是一贯战场上喝令手下的语气。
可是穆清朝又不是他手下的那些兵。
“我就哭,我就哭……”她蹲在地上竟是“呜呜咽咽”正儿八经地哭出了声音。
眼泪豆子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
江泊:“啧……”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那你要我如何?我……我给你道歉不成吗?”他转过身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又想了想,似乎自己刚刚的确用力重了几分。
“我也不是成心要与你为难,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习惯了防守,你拿匕首刺来,我自然……”
唉,说这些好像也无用。
“算我错了,好不好?”
他好言好语,竟有几分哄小孩的模样。
只是铁骨铮铮的江王爷,何曾哄过人?一板正经说着服软的话,怎么看着怎么不协调。
他知道自己语气不太好,急得不行。
“大不了,大不了我护你周全,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人敢为难你。”
这话不是托大,整个南明都欠着江泊的人情,他要为人求情,就是沈暮迟也得给几分面子。
他半弓身问蹲在地上的穆清朝:“可好?”
然而下一秒,穆清朝却是一伸手,一把抓向了他的腰带。
江泊一惊,下意识要去擒她,手在半空中又生生顿住了,脚步往后退了两步。
就是这迟疑的须弥之间,穆清朝已经扯下了他的腰带。
霎时间,他的衣衫散开。
“拿到了!”
穆清朝站起身来,将腰带抓在手中,冲着他晃了晃。
“你干什么?”
平日里端庄雅正的江王爷,何曾有衣带半解示人的时候?此刻又是惊又是怒地看着穆清朝。
“王爷刚才不是说要护我周全吗?替我解围不如缄口不言。
现在王爷的腰带在哀家手上,王爷如果出去多说一个字,哀家就告诉别人,是王爷轻薄了哀家。”
她脸上笑意盈盈,哪里还有刚才伤心的模样?
只有眼底下面一圈绯红,证明着她曾经哭过。
江泊是真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亏得自己刚才还动了恻隐之心,竟是又一次上了她的道了。
“还我!”江泊道。
“不还!”
江泊作势想要去抢,穆清朝拿着他的腰带便往林子外头跑。
前头人多,江泊这个样子自然不敢示人。
穆清朝就站在那林子尽头,转过头对他道:“王爷可要想清楚了,玉妃娘娘的事情已经成了事实,不管真相如何,她的人生已经毁了。
而王爷,一定要为了一个徒劳的真相平白搭上自己的清白吗?”
她说完,转身就往玉霞宫的方向去了。
第32章 捉奸
另一头,宫中众人四处寻找,终究还是找到了玉霞宫外。
“啊!”
有人尖叫了一声。
众人纷纷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却见了英国公家的小女儿手中提着一只灯笼,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林竹里头。
双手颤抖地指着:“那……那……那……”
她手指的方向正有两具交缠的身体。
“宁宁,别看。”
英国公夫人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捂住了小女儿的眼睛。
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啊,哪里看得这些?
周围的夫人见状,纷纷反映过来,一把捂住旁边女儿的眼睛。
“哎哟……”
有老人觉得晦气,只偏过了头。
这大庭广众行苟且之事……也太过不堪了些吧?
偏偏,时不时还有一两声缠绵悱恻的声音传来,莫说那些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小公子了,就是那些个成了婚的夫人婆子也听得面红耳赤,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只有钟老夫人颤声问了一句:“那……那里头的女子,是……是太后?”
她用的是问句,但是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穆清朝说要更衣,撇下自己的下人,一走就是这么长的时间未见,如今撞见了这种事,除了是她,还能有谁?
“不,不是的。”
还未等众人说话,钟老夫人先喊了起来,看了一旁脸已经黑成一块焦炭的沈暮迟,冲着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陛下,太后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有什么隐情,请陛下明查啊!”
太后不是这样的人么?
她太是了!
谁不知道太后自打一入宫以来就使了狐媚子手段让先帝夜夜留恋她的房中,让先帝荒废朝政不说,更是谄媚先帝,说什么先帝便听什么。
亡国妖妃的名号,可不是说说而已。
今日这宫中所有人中,若说谁能做出如此不知羞耻的事来,也就只有这穆清朝一人。
只是这老太太演技太好,任谁看了也都只认为她不过是个疼爱外孙女的老人罢了,一片慈爱之心,也足叫人动容。
马氏在一旁拉着钟老太太:“娘,您别这样,您不知道,朝姐儿现在早已经不是从前的朝姐儿了。”
钟老夫人看向马氏:“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不管怎么说朝姐儿也是你外侄女,你也该为她求求情才是。”
马氏站在一旁,咬了咬嘴唇:“非是儿媳不肯求情,是儿媳没脸求情。
朝姐儿年幼丧父,投靠钟家,是由儿媳和老爷看着她长大的,儿媳又岂有不疼她的道理?
如今做出这样不知羞的事情来,是儿媳的责任。”
“娘,儿媳知道你是心疼朝姐儿,但是他们穆家也是清廉之家,家风向来严明,朝姐儿做的这事儿,就算是为了穆家,也是该赐死赐死、该沉塘沉塘保全穆家名声的,你又怎可偏私呢?”
马氏做出来的又是另外一副姿态,是深明大义、大义灭亲。
婆媳两人一唱一和好不令人动容。
“钟夫人不愧是名门之后,果真是知书达理。”
“就是啊,若不是如此,钟夫人又岂能将自己几个儿女养得如此优秀呢?”
“是啊,自打那穆长亭去世以后,都是钟夫人帮着照料小姑子一家,这穆清朝长大后非旦不知感恩,还偏偏说什么玉妃娘娘克她。
便是这样钟夫人也不恼不怒,如此大度容忍,又是有几个女人能做到的?”
众人议论纷纷,落在马氏的耳朵里自然是十分受用的。
她在人前一向伪装出一派温良和顺的样子,就算是玉妃被禁足,她没在人前抱怨穆清朝半句,要的自然是现在这样的效果。
“你们在说什么?”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穆清朝忽然出现在了人群外头。
她打了一盏灯笼,衣裳平整,就连头发丝儿都没乱个一丝半点,就这么站在人群外头,盯着一双眼睛看向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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