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天黑了啊。
从前的她最怕黑了,现在她发现,这有什么好怕的?天黑才好呢,月黑风高好杀人,就是趁着这月色,也是该多喝一杯的。
穆清朝兀自酗酒,却不见有二人打马从楼下过。
“江兄,我告诉你,这明月楼的酒啊,是最好喝的,今儿兄弟我做东,你别跟我客气,只管喝。
这段时间承蒙你照顾,就当是兄弟我谢你的。”
苏景文与一旁的江泊说得豪气干云。
可是身边的人却似乎心不在焉。
“江兄!”
“江兄!”
苏景文又喊了几遍。
“嗯?”江泊似乎如梦方醒。
苏景文甚是无语,他与江泊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对他这个性子尤其不满。
“我刚刚与你说话,你到底听没有?”他带着怒气问。
“啊?嗯。”
江泊回答得极其敷衍,显然,他是没有在听的。
他的心思都停留在了方才的楼阁之上,匆匆一瞥,似乎看到了穆清朝的身影?
是错觉吧,她身为太后此刻应该在宫中才是,哪里会到这样的地方喝酒?
江泊摇了摇头,又觉得好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会无端想起那不相干的人。
他们已经不会再有瓜葛了,应该从此便相忘江湖才是。
这般想着,江泊才转头对苏景文笑了笑:“走吧。”
**
今晚的月色皎皎,落在秦淮河中,波光粼粼,像是谁将星光揉碎,洒了满湖瑟瑟。
穆清朝又是一杯酒下肚,整个人撑不起趴在了桌子上。
那酒杯,“咕噜”“咕噜“往桌子下面滚了去,砸出”咚”地一声响。
“呵呵……”
听到那声音,穆清朝笑得痴痴。
然而正在此事,有人进来了,勾起身捡起了脚边的酒杯。
“你果然在这儿。”
那声音好听,又极为熟悉,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喝酒?”
穆清朝回头,落入了一双好看的眉眼,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她放下了一贯的防备。
相反,看着眼前的人甚至还莫名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你来了?”她道。
像是相熟多年的老友,她说:“来,哀家今日高兴,你也来陪哀家喝一杯。”
说罢话,她便拿起一个酒壶为他斟酒。
只是那酒壶里已经倒不出酒来了。
“咦?没了?”她又笑了起来,她说:“你别担心,哀家再给你换一壶,今日哀家这儿的酒管够。”
说着,她在地上一阵摸索,还真摸出一壶酒替江泊满斟。
她说:“来啊,江大人,哀家今日遇见喜事,却无人庆贺,你是第一个与哀家道喜之人,哀家敬你一杯。”
她说着话,已经将手中的酒杯送到了他的嘴边。
江泊猝不及防,被她酒杯一倾,囫囵灌了下去。
酒入喉头,来得猛烈,一股辣味儿袭来。
穆清朝见他喝了,端起酒杯便往自己的口中送了进去。
江泊见状,一手按住了她的手。
“太后,您醉了。”他看着她道。
穆清朝眼神朦胧,盯着他看了好半晌,许久才大着舌头道:“你说得没错,哀家是醉了。”
“可是……”
“醉了又如何?谁规定醉了就不能再喝了?
江大人啊,不是哀家说你,你哪儿都好,就是活得太死板了。
人生苦短,应知及时行乐的道理,你看看你,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你样样不缺,可是到头来呢?
还是个童子鸡。”
穆清朝说到此处竟然还笑了两声,那笑声轻蔑,总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
笑罢,她才接着道:“江大人,你说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保不齐哪天就死了。
到时候想想自己都没放纵一回,连点荤腥都没尝过,啧啧……不是白活了?”
第79章 索吻
她说的是史书上关于江泊英年早逝的记载。
纵然是喝醉了,她也为他的命运感到惋惜。
只不过这些话没头没脑,听在江泊的耳朵里自然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当然,江泊也没有小气到与一个酒鬼计较什么,他只是觉得,她是真的醉了。
一个姑娘,醉成这样,可怎生是好?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他问。
“身边的丫鬟呢?”
可是穆清朝此刻却已经趴在了桌子上,半晌没有动作了。
睡着了吗?
江泊有些迟疑,到底还是凑过去想要确认一下。
谁料她竟是“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这诈尸来得猝不及防,差点儿就要撞到他的鼻子了,江泊连连往后一个踉跄,才算堪堪顿住。
四目相对,场面有些尴尬。
江泊怕她误会,连忙解释道:“太后恕罪,臣只是……”
“清宴……”
江泊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听见她眉开眼笑冲着自己唤了一声。
清宴?穆清宴?她竟是把他认成了她的弟弟。
穆清朝才不过十六岁,她的弟弟,应该是比他小许多才是,这也能认错?
却听她道:“几年不见,我们家清宴便已经长这么高了?”
原是把他当成了穆清宴长大的模样。
她说着话,竟是上手摸上了他的脑袋,像抚摸一条小狗,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怜爱:“这些年,我们家清宴过得好不好呀?
在那边习惯不习惯,有没有人欺负你呀,岭南多瘴气,清宴你要多加小心啊。”
岭南?江泊却是不解了,岭南可是流放之地,穆清宴何曾去过那样的地方?
“清宴心里一定很恨吧,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因为姐姐一辈子困在那样的地方。
清宴,别怪姐姐好不好?
阿姐在这边天天都在想你,想娘亲,阿姐无时无刻都在牵挂你们呀……”
她说的话江泊却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她为何要说是自己连累了穆清宴,她说的那边又是哪边?
可是她的眼眶已经红了,眼中泪光盈盈,极度后悔的模样。
“不会的,你的弟弟不会怪你的。”江泊温声宽慰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旁的江泊不知道,穆清朝或许心狠手辣,或许杀人如麻,但是对于穆清宴,她是个当之无愧的好姐姐。
穆清宴如今能好好呆在国子监心无旁骛地读书,无忧无虑,是穆清朝替他抗下了所有的腥风血雨。
是她,一个女子,大包大揽,挡在家中唯一男丁的身前,负重前行。
艰难险阻也不曾在家人面前透露一星半点。
他不明白,她为何还要低声哀求穆清宴不要怨怪她。
穆清朝听到他的话,果然笑了起来。
“不过现在好了,阿姐回来了,清宴你什么都不用管了,你便好好读书就是,读圣贤书。
你们我们穆家唯一的男子,你一定要长成一个堂堂正正、品性端庄的人。
不要像阿姐似的。
阿姐是坏人,见不得光的。
我们清宴以后要做个好人。
往后所有肮脏龌龊的事阿姐一个人来就好了,你就负责好好读书,你就负责光明磊落,活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穆清朝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但是江泊听着却莫名酸楚。
世人皆道她是妖物,双手染满鲜血,是天生的坏种。
当初,甚至连江泊都是如此想的,可越是靠近她,才越明白,谁生来就甘心做个坏人?
可是她不过是个女子而已,却要背负起一整个穆家,她若是选择了善良,她娘又怎么办,她弟弟又怎么办?
“世人都传,这皇宫中的太后是妖后,祸国殃民,从前臣都以为是谣传,如今看来,传言半点不假。
南明有你这样的太后,国将不国,天下有你这样的太后,天下之祸。”
这是那一日,江泊对她说的话。
如今想起来,江泊却是无端的悔恨。
原来,她也不是无坚不摧,原来她的心不是铜墙铁壁,她也会难过也会伤心,她甚至自己都讨厌自己的阴暗诡谲。
而他竟然如此指责她。
江泊正愧疚不已的时候,又听她唤他。
“清宴,你可知武安王?”
听到自己的名字,江泊心脏蓦地跳动了一下。
“阿姐从未见过如此惊才绝艳之人。”她这句话说得十分恳切。
她说:“他可真让人艳羡啊,使最利的剑,骑最烈的马,他身在名利场却远离风波之外,纵然朝中风云变幻,他也只管驰骋万里沙场,一壶烈酒明月天涯。
阿姐当时看到就想,这样坦坦荡荡的人生啊,阿姐这辈子也不会有了,但是弟弟,你可以有。
你放心,阿姐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护你这样的一生。”
江泊听到这样的话,心头一跳。
原来在穆清朝的心里一直是羡慕他的?
可是他有什么羡慕的?无人知道这样的人生他又付出了怎样惨烈的代价。
自然,这些话江泊是没法儿与穆清朝说的,因为她已经头一歪,将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沉沉睡了过去。
男女授受不亲,江泊下意识是想躲的。
可是身子往后一仰,穆清朝跟着歪了过来,眼看便要倒下去了,他又急忙将她扶住。
“唉……”
江泊无奈叹了一声,保持着这样的动作,就任由她这般靠着。
这样睡应该要着凉吧?
江泊想着,小心翼翼脱去了自己大氅想要帮她披上。
可是他的衣裳刚刚脱下,她的眼睛又睁开了。
就这么睁开了,瞪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看着他。
江泊:……
为什么,她总是会在如此尴尬的时候睁眼?
“那……那个……”
他刚刚想解释什么,却听穆清朝骂了一声:“流氓……”
江泊:……他这辈子都没被人叫过流氓。
可是下一刻,却见穆清朝娇羞一笑:“不过,好漂亮的流氓啊!”
江泊:“啊哈?”
“说,你是不是想趁着哀家喝醉了轻薄哀家?呵,色胆包天。”
“不过你运气好,哀家看你生得好看,便不报官了。”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罢罢罢,反正哀家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这辈子还没试过男人的滋味儿呢,也太亏了些。”
“你若是真想借哀家醉酒趁虚而入与哀家一夜风流,哀家倒也不是不可以成全了你。”
穆清朝说着,竟是主动爬起来,一口吻在了江泊的唇上。
一瞬间,江泊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地方炸开了……
第80章 江兄,你被女鬼缠身了吧
穆清朝第二日是被阳光刺醒的。
她躺在客栈的地上,看这日头,竟然已近午时了。
昨夜睡得似乎十分安稳,没想到这冷冰冰的木质地板竟然意外地好眠,身上也没有被咯出淤青。
倒是头因为宿醉,格外地疼。
她揉了揉脑袋,坐起身来,却看到身上竟多了一件白色的大氅。
这大氅……是哪里来的?
她还以为那小二因为收了她的赏钱,所以办事格外负责趁她睡着的时候替她披上的呢。
谁料将那衣服还给小二的时候他却道
“客官是真的说笑了,这衣服无论是料子还是做工都是上乘,哪里是我们这样的人用得起的?”
好吧,当她喝傻了。
那,这件衣服又是哪里来的?
她依稀记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十分貌美的采花大盗。
只是那采花大盗十分古怪,似乎并没有做什么轻薄之举,反而让自己靠在他的身上睡了一宿。
想了想,穆清朝又觉得荒谬。
这哪里是采花大盗?
这简直就是田螺姑娘嘛!
她是真的糊涂了,竟然会生出这不是梦的荒唐念头。
**
江泊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辰时了。
还未走近,便看见了自家门前站着一个人,江泊头大,转个身就往后走。
“江兄!”然而那个人已经先一步看到了他了。
几步便赶了上来,气势汹汹的模样。
“江兄,你昨晚为何要不告而别?”一开口便是质问。
苏景文可是缠了他好久才叫江泊答应赴约的,谁曾想,他竟然半途放了他鸽子。
这叫苏景文如何不气?
要知道,从前都是别人上赶着巴结他呢。
要不是他实在敬佩江泊的才能,他才懒得拿自己的热脸贴了别人的冷屁股呢。
然而,就算是他如此如此气盛,江泊却似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一般,依旧是那副死样子,冷冰冰一张脸,不疾不徐从嘴巴里蹦出两个字。
“有事。”
这……这就完了?
“什么事比和我喝酒更重要?”
江泊干脆沉默了,不说了。
苏景文:……这人是真的能气人,他全家人若是那年没死在战场上,只怕气也要被他气死吧。
苏景文忍不住冷嘲热讽:“都说武安王品性端正,一诺值千金,没想到也会做出如此出尔反尔……”
苏景文话说到一半,盯着江泊的瞳眸忽然放大了些。
“等等,等等……”
他将头凑过去:“江兄,你的脸好像是红的,你怎了?生病了?”
他说着话就要伸手去摸江泊的额头。
江泊却是一把将他的手拍了回去。
“没生病。”
说的话依然是这样的言简意赅,是连多一个字也不会浪费的。
说完,便往王府里头走。
苏景文转过身正好看到他的后背,这一看,就更不得了了。
“江兄,你连耳根都是红的,到底怎么回事?”苏景文追上去,屁颠颠儿地跟在江泊身后。
“喝酒了?”
他说着话还在江泊的身上嗅了嗅:“好像是有一点酒味,好啊,好啊,你放了我的鸽子去和别人喝酒,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苏景文说着说着,又觉得不对。
“听闻你酒量惊人的,如此淡的酒味就脸红,应该不至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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