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扶蕊见到了许多块一模一样的牌子。
“这些都是......”
她单手抚上一块块斑驳发旧的铁牌,浓重的凉意沁入人心。
只见盒子底下还有一张血书,宁扶蕊拿起来端详着。
她细声念着上面的内容,念到后面,喉中发哽:“将士出门不知死生,勿念。”
下面的著名是......
宁侑?!
第13章 毫无惧色
她猛地看向与她对坐的中年男人,不禁嗓音晦涩地问道:“请问您是?”
“我姓宁,单名一个晁,”他淡然地看着宁扶蕊,开口道,“想来,刘翡是你的化名罢?”
宁扶蕊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这算是她第一次见到宁家的长辈,一时有些拘促。
可她要怎么说出自己的身份?
原主十年前便已溺亡殒身,此时再说出来不会把人吓死?
可观他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汴京发生了何事。
宁扶蕊与他说了汴京发生的一切,又巧妙地编了个借口避开原主溺亡一事。
宁晁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不敢置信地颤声道:“你竟是堂兄的遗女,是宁某糊涂......”
宁扶蕊看着他痛定思痛的模样,心下同样也不好受。
她拿起盒中的剑穗,正想继续细究,可眼前忽然一黑,她霎时陷入了一段回忆之中。
这次她的视角在一个男子身上,男子匍匐着,似乎正与周围的将士们等待着什么。
她观察到,这些人身上都有牌子,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宁家的旧部!
男子看着周遭严峻的形势,心中踌躇几息,悄声开口道:“将军,确定要攻?”
身前那个被唤作将军的人正是宁侑,只见他侧颈果断回道:“军书已到,军令如山,不可不攻!”
宁侑思索着那张前日间谍潜入北狄军中后信鹰送回来的军书。
战火连绵数月,北狄不攻自破已陷入内乱,他们必须趁机擒住贼首,再与伊吾大军里应外合,一举歼灭。
转瞬之间,场景再次变换。
潮湿的水牢中关着几个苟延残喘的士兵,宁侑也在其中。
他被腕粗的铁铐拷在石墙上,脸色青灰,似乎受了重刑。
“这议和书,你签还是不签?”
宁侑微微抬起头,看着北狄可汗那一圈山羊胡,口中发出嗤笑,一字一句骂道:“签个狗屁!”
“大汗,外面有人攻进来了!”
一个脸上带有纹样的北狄士兵冲了进来,身上伤痕累累。
大汗眼中闪过一抹狠毒,拎起一把弯刀,大步走了出去。
宁侑看着昔日最亲密的战友一个个战死在眼前,心中悲痛无比。
他最后一段回忆,便是在宁晁的背上,他替他受了背后那一刺。
“阿晁,走罢。”
他远在边疆为朝征战半生,失去了两个儿子,只余妻女留在汴京孑然无依。
奈何还是有人不肯放过他。
曾有一日,他得胜归来,夕阳西下,卸下一身戎装,他站在家门口,却半晌都没有勇气踏进去。
妻子拉着尚且年幼的女儿出来看他,望着他身旁空空的两个位置,眼里噙满泪水,一句话也没同自己说。
人总是得到了一样东西,便要失去另一样东西。
“阿晁,我掩护你,你替我将这书送回家去。”
那是他在牢中偷偷写的,牢中没有笔,他就咬破十指,用自己的血写在一片布料上。
这边宁晁拼了命地背着他逃跑,他眼眶通红蓄着泪,哽着脖子道:“我不送,要送你自个送!”
“军令如山!”
“放你娘的屁!”
“若不是那劳什子军令,宁家军断然不会......”
他只说了这半句,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断然不会落得像今日这样有来无回,万劫不复的境地!
回忆到最后,宁扶蕊看见宁晁从宁侑的尸身下爬出来,手中捏着他那张用血凝成的家书。
他平静地挖出所有人的身份牌,亦步亦趋地走在被血色夕阳染红的大漠上。
宁扶蕊扶着晕晕的脑袋,艰难地消化着这段回忆。
“原是这样......”
她琢磨着那家书,上面一些字眼排列起来,正好陈述了赵褚林与北狄可汗私通的诡计。
原来宁侑都知道。
她又激动又难过,大颗大颗的眼泪流在脸颊上。
激动是她终于找到了证据,难过是因为被原主自身的情绪所感染。
宁晁拍着她的背,帮她排解悲痛的情绪。
半晌,宁扶蕊平复了情绪,认真望着他道:“说来惭愧,我此次来伊州,不仅是为了寻亲,也是为了复仇。”
一开始她也只是单纯地想完成任务,想着只要为他们翻案便能回家。
到如今,她才发现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她已经成为宁家的一份子,她的所作所为皆代表着宁家。
为众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那些埋骨黄沙的英魂,她要亲自带他们回家。
冤案她会雪,史书她会改,所有的一切,她都会替宁家讨回来。
宁晁蹙着眉,叹气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过去的便让他过——”
“不行!”宁扶蕊决绝地打断他道。
宁晁没想到她会这么执着,便继续劝道:“我们现下孤掌难鸣不说,何况你一介女流,又能奈他们如何呢?”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宁扶蕊不屈不挠道:“除了伊州这边,沙洲,西州,还有涼州,真的没有剩下的宁家军了么?”
宁晁不赞同地看着她。
半晌,他才纳纳开口道:“有是有。”
听到这里,宁扶蕊心中一喜,她的计划彻底成型了。
她可以先暗中发展宁家军,后面再助李沅称帝时便可以排上用场。
她如今又手握着赵褚林与北狄私通的证据之一,再联合李沅,就能顺理成章地迫使赵家倒台,替宁家平反。
单凭这一块血书是不够的,赵褚林做了那么多坏事,一定还有别的证据在等着她去发现。
“宁伯伯,你能不能教我习武?”
她要集结剩余的宁家军,再扩大发展,而沙场上刀剑无眼,只靠算卦的话,不知道那些将士们会不会买自己的账。
他们能活到现在一定还有过硬的本事,要收服这些人,她必须要能文能武,只有过硬的实力才能让自己有底气说话。
宁晁恨恨道:“你这小崽子,怎么同你父亲一样执着!”
“我没有开玩笑,你能不能教教我?”
“若你执意从戎,那沙场上的生死就是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一眨眼的事,你当真不怕?”
宁扶蕊直起身,毅然地望着他,眼中毫无惧色。
“我不怕。”
“呵,说得轻巧,你可曾杀过人?”
宁扶蕊作为一个21世纪守法好公民,怎么可能会接触到这些事。
她咬着牙,继续犟嘴道:“以前没有,但是我不怕的!”
第14章 沙漠玫瑰
宁晁觉得这个女子同她父亲一样,一样的无所顾忌,却总在某些地方有着别样的执着。
横竖拗不过她,他便给宁扶蕊备了间房,每日寅时起来习武。
宁扶蕊自己则是从未舞过枪,弄过剑,只会抱着一根雷击木,屁颠屁颠跟在父母身后,随着他们走遍天南地北。
可是原主似乎会那么一两招。
她在练习基本功的时候,脑中时常会有些零碎的记忆。
不愧是将门女。
宁扶蕊自叹弗如。
光阴似箭,转眼一年时光便过去了,北狄似乎还在犹豫着什么,并未发兵,边疆暂时还是一片平和之势。
“扎西,我今日要赢了你!”
宁扶蕊坐在她那红鬃马上,手持一柄白杆枪,挑起了少年用来御寒的帽子。
“哎哟,姑奶奶,你饶了我!”
少年捂着头顶,被她赶得连忙跑出去几十里。
他想起头一次见宁扶蕊的时候,她还是如那枯萎的娇花般,奄奄一息躺在大漠戈壁滩的中原姑娘。
都怪阿父偏要教她学那劳什子刀枪剑戟!
“先赢了我。”
库勒坐在木凳子上,自如地提起一柄红缨枪。
宁扶蕊调转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半晌,她未言一语,便跃下马,足尖一点便朝前方刺去。
“你认输吧,我已经算过了,你会输!”
“都算过了还要让我认输作甚?”
宁扶蕊一时气短,她似乎没想到这一节。
库勒从容地接过她的招式,他知道这个姑娘虽然习武时日短,可枪法从来不拖泥带水。
即便是暂时处于下方,也从来不会露怯。
无论何时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二人过招半日,竟未分胜负。
“别闹了,今日你们便要出发寻人了,省点力气。”
宁晁从门内走出,无可奈何地看着面前几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宁扶蕊立马收了枪,她接过来人递给她的包裹便翻身上马。
包裹沉甸甸的,上面装满了干粮、衣裳、盘缠,还有一张地形图。
宁扶蕊感激地看着宁晁。
“大恩不言谢,走了。”
宁晁看着三人远去的身影,鼻头一酸,仿佛回到了二三十年前。
他与宁侑也是这般少年意气,携着三两好友,远赴边疆。
拿着地形图,宁扶蕊与扎西库勒出发了。
寒风猎猎,如刀子般刮过脸颊,宁扶蕊蹙着眉,艰难地走过这片戈壁滩。
出发前她特意算了一卦,他们此行必有阻碍,并不轻松。
放眼望去,广袤无垠的灰白,装饰着伶仃的杂草。
偶尔脚下还会踩到某些动物已经风干的骨骼。
宁扶蕊停了下来,她一手拿着隐隐发烫的罗盘,一手指着西北方向道:“我们得避开西北方位。”
这个盘是她在这边集市上买的,比在汴京买的要好用很多。
“可是不走那里就到不了西洲!”
宁扶蕊瞥了扎西一眼,无语道:“西州在北边,我们不走西北,可以走东北方位啊。”
“那不得绕好远一段路!”
宁扶蕊叹了口气,往东北走是小劫,西北却是能见血光的大劫。
她并不想在赶路途中耗费太多的心力。
远处响起奇异的号角声,宁扶蕊瞬间警铃大作。
这号角她熟,在她曾经呆过的吐火罗队伍中,就会吹这种号角。
扎西也觉得不对,神情严肃地喊道:“快躲起来!”
他们绕到一处土丘之后,宁扶蕊看清了来人,心中大骇,果然是那队吐火罗人!
那日同她一起的女子也在那里,衣着暴露,坐在一匹矮脚马上,脸上蒙着纱,脚腕处戴着镣铐。
宁扶蕊手握长枪的手动了动。
扎西被她动作一吓,连忙悄声问她道:“你要干嘛?!”
那女子同她一样是个汉人,而且还曾经救过她的命。
宁扶蕊在犹豫。
他们队伍人不多,凭他们几个应该......
敲定了想法,宁扶蕊定定道:“我想救那个女子。”
她那日挣脱那个首领控制的时候,也曾想带着女子一起走。
谁想那个女子十分胆怯,情况危急,宁扶蕊没有办法,便只能自己先脱身了。
库勒看着宁扶蕊,赞同道:“他们人那么少,若要突袭的话并不难。”
扎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二人:“你们疯了?!”
宁扶蕊回瞪着扎西,朝他努努嘴道:“你怕了?”
他们擅长射箭,并不熟悉近身搏斗,要不然宁扶蕊那时便不会那么轻易就得手了。
扎西平时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句话,宁扶蕊算是精准打击了。
“谁怕了?”他不服气地反驳宁扶蕊,看着队伍仔细斟酌道,“你马上功夫好,你去引开他们注意,我跟库勒去打他们。”
宁扶蕊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提上枪便上马走出了沙丘,步履从容,神色淡然。
少女飘渺的裙角于风中肆意飞舞,发丝缕缕纷扬,她静静伫立在这一方天地之中,像戈壁上赫然开出的沙漠玫瑰。
天地为之失色。
吐火罗人果然注意到了宁扶蕊,
宁扶蕊能清晰地看到领头人眼中不加掩饰的惊艳与占有欲。
宁扶蕊执起自己的白杆枪对准他的鼻尖,唇边弯起一抹极尽挑衅的笑意。
男人直直的凝视着她,一时竟忘了呼吸。
就是现在,宁扶蕊解了缰绳,狠狠在马的背部抽了一记。
马蹄翻飞,扬起厚重的尘土,她肆意奔驰,逐日追风。
身后跟着一群吐火罗人,他们戏虐地大声呼喊,似乎还将宁扶蕊看作一只势在必得的猎物。
而她要用实践证明,他们错得彻底!
很快,身后接连响起几声惨叫,宁扶蕊扭头看去,库勒扎西瞅准时机往里面一冲,搅乱了他们的节奏,首领被他挑下了马。
她调转了方向,又奋力朝他们冲去。
一时混战起来,宁扶蕊毫不手软地用长枪提起那头子的衣领,一连甩出去几里。
那头子狼狈地翻身滚落在地上,胸腔一痛便咳出几口黑紫的血。
刀光剑影纷繁落下,宁扶蕊来到女子面前。
女子此时泪流了满脸,惊恐地看着宁扶蕊,似乎怕极了。
宁扶蕊晏然自若地挑开了她的脚镣,朝她递上一只手。
这幅光景极美,看得在场之人无不目怔口呆。
柔弱无骨的手颤抖地搭上宁扶蕊的手掌。
她牢牢地抓住女子的手,将人托上马背,一边扭头示意扎西库勒不要恋战,一踢马肚便往东北方向绝尘而去。
第15章 祸迫眉睫
宁扶蕊不知道奔跑了多久,扎西跟在身后骂骂咧咧。
“别跑......休息......”
宁扶蕊嘴角一弯,逐渐勒紧缰绳,放缓了脚步。
想起来她还不知道这个女子叫什么,便开口道:“你叫什么?”
女子被她忽然开口吓了一个惊颤,她观察着宁扶蕊的神色,半晌才战战兢兢地柔声说道:“千,千鸿。”
扎西终于赶了上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入了西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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