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问你,抓了几人?!——”
那衙役扑通一声跪下:“岳知县恕罪!小人知错了!约、约莫是抓了一两个吧……”
岳奇这才脸色稍霁:“起身吧!把人押上来!——”
紧接着,两个肥头大耳身着绫罗绸缎的士绅不疾不徐地就被“请”上堂来。
他们虽然神情没有过分倨傲,甚至不无热情地喊着他“岳知县好”;但是岳奇眯着眼,看着他们宛如进出自家大堂般闲庭信步的姿态,也知晓他们此时定是心里没拿自己当盘菜呢!——
岳奇也不惯他们毛病,直接将衙役收集起来的他们二人这些年来所欠的所有钱粮的总单,扔到了地上。
“二位在十里八乡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早早交上所欠的钱粮,诸位面子上也好看;本知县自认为也算是‘急公好义’之辈,都没有加上诸位所欠的利息……”
岳奇开门见山地说出来了这些事日他不知说过多少遍的开场白。
堂下站着的两个士绅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明显更谄媚的一个主动开口:“岳知县,爷们儿也没说不还啊……毕竟总数不算是一个小数,总得让我们筹措一番不是?……还请岳知县再宽限两日——”
“得了吧!差役十日前找上你们的时候你们就是这么说的!十日别说是变卖家产了,你就算是刨了祖坟来凑钱粮也是都来得及的,况且我看二位的穿衣打扮,也实在是不像凑不出钱粮的人来啊……”
岳奇将背向后一靠,横刀立马一般坐在太师椅上,拿起手中的惊堂木狠狠一拍:“既然尔等如此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本知县不客气了!——
“有功名否?!——”岳奇气势冲天的率先发问。
“有”和“没有”两道回复声同时响起。
“很好,你们真当本知县开玩笑不成?有功名那个,先革除……”
“岳大人,小人不敢了,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吧!我交,我交!——”士绅当中的那个读书人,听到岳奇当真如此决绝不讲情面,赶忙跪下膝行到岳奇跟前,开始哭天抹泪。
不就是区区几袋子钱粮,岂能和他考取半生的举人功名相提并论?!——
岳奇一脸不屑:早这样不就行了?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现在晚了,得加收三成~”岳奇幽幽地恶魔低语。
“小人给,小人给!——”
岳奇心里不免有些可惜,早知道说加收“五成”了……
挥挥手叫人拖下去一并跟着去那士绅家里取钱粮之后,岳奇调转矛头,对那剩下的一人说:“如何?这位老爷呢?!——”
那胖士绅“哈哈”大笑两声:“岳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不过我没有功名,你又有何物辖制于我呢?”
“既如此,那便先去大狱之中‘歇息’几日吧!什么时候交够了,什么时候才再出来;不过你放心,大牢你一日三顿是万万少不了你的……”
岳奇懒得再和这人废话,直接支使衙役上前拿人。
往常这么做倒是屡试不爽,有的人碍于颜面、有的人被牢里的地痞流氓们磋磨……待上最多不过三日,也都乖乖地交了钱粮。
也有就是要跟岳奇对着干的,岳奇直接将那头铁之人的所有需要官府出面协调的事,诸如“诉讼”、“出让”、“转让过户”等,直接叫停,无限延后。
基于以上种种措施,都把人治得服服帖帖……
可是现在,岳奇瞧着站着不动装死的衙役,和越发不再掩饰自己张狂的士绅,没有感情地冷笑一声。
原来是踢到铁板了,堂下的这个人,不仅是个“士绅”,更是个“豪强”!——
这种人的数量不在少数,首恶就是那骆家;之前岳奇先把这些人摘了出去,准备留到最后再收拾,没想到今天倒有一个送上门来了!——
第146章 一箭双雕
这些“地头蛇”,在岳阳的地界上为虎作伥、胡作非为,仗着前任知县的不作为以及在知府大人面前的“体面”,往日要么对上门征缴钱粮的衙役们棍棒相加,要么就许以重利;
导致现在的衙役们看见这些“地头蛇”,不管是“怕”还是“爱”,总是百般回避,拒绝上官们拘拿豪强们的政令,甚至动不动跑到洞庭湖上躲上十天半月。
关与君和寒隐初将下船时遇到的那个衙役,不就是如此情形吗?——
岳奇早就对那些惯喜欢“欺压百姓”、“牵扯攀附”的衙役们列了个名单,等待秋后算账;
那豪强冷眼看着这一切,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自顾自地就往一旁书吏写字的小桌子上坐……
岳奇眼睛一眯,一拍惊堂木:“大胆!本官还没叫你跪下,你便敢蹬鼻子上脸的坐下了?——”
那豪强被吓了一大跳,直接滑到了地上,摔了个屁股墩,捂着尾巴根疼得龇牙咧嘴。
周围围观的衙役们不少人想上前扶起此人,岳奇“嗯?——”的一声喝止了他们跃跃欲试的步伐。
“本官再说一遍,把此人,给我押进大牢!——”岳奇虎着脸,上位者气势尽显,丝毫不像个刚从学堂步入官场的年轻人。
大多数衙役们面面相觑,几乎都是心有一致地反而退了退。
岳奇即使在那豪强面前被下了面子,也没有丝毫恼怒,只把森寒的视线从这些衙役的身上一一扫过,和每一个人都产生眼神接触……
班头接触到岳奇的视线时,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
知县大人的眼神,委实太过于让人胆战心惊了……
岳奇的视线说实话并不骇人,甚至眼神中也无丝毫恶意,只是像雪一般无瑕,更没有丝毫温度;
可是那眼神扫来时,便如雪花无声无息地落于香杉之上,越来越厚、越来越密……直到最后,看似挺拔的香杉树终究会被大学压塌、覆盖、掩埋……
这是一种悄无声息的威慑与镇压,却更使人喘不过气来……
班头硬着头皮出列,他略略转身,向身后的“同僚们”望去——
直到又过了几息,林林总总约莫二十几个人终于也出列;班头揪住那豪强的衣领,就像一直以来他渴望做的那样……
“是,知县大人!小人这就将这等‘负隅顽抗’的刁民投下大狱!——”
班头在其他衙役和那坐在地上都忘了喊疼的豪强张大嘴错愕的视线当中,迎合着岳奇,将那豪强宛如死狗一般拖了下去。而这种感觉,实在是好极了。
入夜的时候,岳奇还在大堂熬着夜挑灯夜战,一旁的书吏也眨了眨熬得通红的眼睛:“知县大人,快休息去吧……”
岳奇一边看着钱粮账册,一边神采奕奕地说:“你自己个休息去,我可从来没有要求你陪我……”
他的手又伸向了一旁摆放文书的地方,展开一本明显是“寿宴请柬”的东西,一目十行的看完。
“呵……”岳奇发出一声冷笑,“你们骆家这个最大的硕鼠我还没整治呢,如今竟来请我去参加寿宴了?当真是好不要脸……”
然后一把将那红底金粉的请柬毫不怜惜地扔在地上,书吏看得一阵肉疼。
“可……”书吏还沉浸在要不要继续陪上峰熬夜的纠结当中,一声急促地呼喊打断了书吏的话。
白日里见过的班头,喘着粗气跑到岳奇的面前,缓了很久的呼吸,说起话来才不算磕磕巴巴——
“知县大人,那些衙役们……又都散了!——”
意料之中,可是如今却有了可以“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岳奇捧着手里的第二封书信,双手都在几不可见的微微颤抖:“可是又想要跑到洞庭湖上住着去了?”
班头以为这略带颤抖的声音是听错了,赶忙应“是”。
“不过知县大人您放心,卑职这就带剩下的人追赶,哪怕是拿着户籍名册在城中翻个底朝天,访遍那些人的亲朋好友,也势必要把这些人抓回来!——”
岳奇不甚赞同地摇摇头:“你又不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你去哪抓?而且他们人多,你们人少,如何去抓?况且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由得他们去……他们那些乌合之众不在这几日,就算是旷工,日后工钱和薪俸,都算作你们的——”
班头先是诧异地抬起头,紧接着又是狂喜,不住地谢着岳奇。
“不过……现在城门早已经关了吧!这些人,约莫还是大部分都化整为零地留在城中了吧?……”
班头点点头,要不然他能提议去家里逮人吗?
班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知县大人问这个做什么?不是不打算把人羁押回来吗?……
“班头,你去跟守城的士兵说一声,今晚城门打开,就是要放那些衙役们出去!——”岳奇拍板。
“啊?”
“啊!”
班头和书吏,同时发出了表达诧异和古怪的质疑声。
岳奇当官之后也体会到了说一不二的乐趣,眉头一拧,袖子一甩,说道:“还不快去?!——”
“啊?!哦、哦,是!——”班头接到命令,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传达了。
岳奇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捡起地上的请柬,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浅笑:“想来这个寿宴,定会有趣的很呢!——”
“大人,您又要去骆家举办的寿宴了吗?”书吏好奇地问。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男人也不是不逞多让啊!——
岳奇笑吟吟地说:“本大人何曾说过不去了?……”
不仅不会不去,还会和人联手准备一份“大礼”呢!……
说完,岳奇拿起那请柬和方才拿在手中端详的书信,哼着歌就回内室休息了。
书吏见此,也总算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不用跟着上司熬了!
不过……刚才知县大人看的第二封书信,究竟有什么魔力?顿时能让他的心情变得如此雀跃起来?……
书吏想破了脑袋也不得而知,只是依稀记得他仿佛在信封上惊鸿一瞥地看到过“荆州府”三字……
第147章 上船
湘王带着易容好的寒隐初来到岳州府时,寒隐初将将下地时几乎都站不稳了。
湘王寒富德难受得嘴角几乎都要咧到耳根子后头,对寒隐初说:“大侄子,你这样怎么得了啊!等会咱们登船上君山,别人一看不就知晓你不是个‘浪里白条’嘛……到时候人家直接就把你‘瓮中捉鳖’了……”
寒隐初扶着一旁的石狮子,脸色发青地骂着人,他倒是很想啐这个寒富德一脸酸水,可是这些时日基本上能吐的都吐了个干净:“少废话,让你跟着我,不就是让你打掩护的嘛……”
湘王在寒隐初看不见的地方朝他做了个鬼脸:是啊!我一个堂堂湘王,等会还得在宴会上照顾着你这么一个“随从”……
正想着,早早候在当地迎接远道而来各位贵宾的骆府上管事,眼尖地就瞧见了仪仗盛大的湘王殿下。
他一路小跑着,可谓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嘴里不住地大呼小叫着:“哎呦喂,这是哪阵风将湘王殿下您吹来了啊!——”
惹得周围的民众们是纷纷侧目。
好不容易跑到了湘王跟前,寒隐初这才看清楚,这不就是当时“提审”他和关与君的那个长得贼眉鼠眼的小胡子管事吗?如今倒干起迎宾的活计了?!……
小胡子忙不迭地跟湘王请安,寒富德十分受用地教他免礼平身;小胡子进而十分殷勤地跑前跑后,赶忙叫人抬来轿子,亲自扶寒富德上轿,然后拿着扇子、路上一路小跑地给他扇着风。
仍旧有些头昏目眩的寒隐初看得阵阵冷笑,据寒富德自己所言,他不过只来过一次岳阳县,和那骆万仪只有点头之交,可是骆家的奴才却能第一眼就认出堂堂湘王殿下来……
尤其是在寒富德比多年前晒得更像个肤色健康的农民的情况下……
人家骆家,可是从未想离开过权力中枢呢!——
他们不一会就到了码头,往昔热热闹闹卸货、叫卖的码头,如今正是“红毯铺地、鲜花开路”,不仅没有了民众的嘈杂之音,更是连一点烟火气息也无了。
不仅半点鱼腥的气息都闻不到,甚至连岸边上惯常所见的鱼鳞、内脏和泥巴都清理得一干二净。
干净是真干净,整洁也是真整洁。寒隐初丝毫不怀疑,今日就连苍蝇,都不敢轻易飞落这边。
再往前看去,半个水面都洒了花瓣的湖面上,赫然矗立着一艘双层画舫,那画舫颇有些苏州园林中“不系舟”的味道:钩心斗角的飞檐翘角、玲珑有致的四角亭子、朱漆彩绘的楼阁敞轩……
更逞论那造型精致、造价不凡的美人靠、盘龙柱子、浮雕彩画……
登舟之后,寒隐初瞧着那栩栩如生的浮雕盘龙和精致的冰裂纹窗扇,越发沉默不语。
单就这艘画舫,就比一般的士绅豪强之住宅,靡费出数倍不止。
上了画舫之后,湘王寒富德竭力忍住自己不由得乱瞟和四处想摸摸的冲动,“目不斜视”地进了前舱。
可是还没进去,守在舱门处两个威风凛凛的守卫便朝他们竖起手掌,示意搜身。
湘王简直都要气笑了,那骆家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洞庭湖上的土霸王,抱上了岳州府百年大族孟家和湖广右布政使敬大人的大腿,如今便敢这般拿乔?!——
还搜身呢,试问有哪个主家敢如此作践客人?!……
湘王刚打好了满腹的底稿,准备朝着小胡子管家和那两个“看门狗”疯狂输出,不料却忽然听到一阵堪称是“熟悉”的声音——
“哈哈哈,湘王殿下,如今正是‘风声鹤唳’之时,咱们也就客随主便吧!况且人家骆家还给咱们准备了丰厚的赠品,就小小的搜一下身,没什么的……”
一道富含磁性的声音,通过前舱当中那道紫珍珠的珠帘悠悠传来。言语当中,是来自上位者不自觉的傲慢。
湘王想了想,冲着里面喊道:“姓敬的,是你吗?——”
“哈哈哈哈哈!~”里面继续传来大笑之声:“湘王殿下还是老模样啊!……”
湖广右布政使敬大人,一掀珠帘施施然地走了出来,满面含笑地朝着湘王作揖。
湘王看见他的模样,下意识地撇撇嘴:“不知这太平地界的洞庭湖上,为何会有‘风声鹤唳’一说?!——”
寒富德还想继续和这些狗奴才们呛声,寒隐初在身后狠狠地戳了他一下……
寒富德立马转换了脸色,自如地摊开手:“也罢,就搜吧!权当是为了寿星公了,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小胡子管家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管家堪称是“从里到外”地检查了湘王一遍,紧接着也开始检查寒隐初他们。
寒隐初自如地将佩刀递给小胡子管家,小胡子管家表示多谢,散会之后定会悉数奉还的;然后也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寒隐初是否还藏有其他利器或者是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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