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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求他！”赵启鸣听到母亲的哭泣声，又挺直了背，拨开她乞怜的手，冲江铖嚷：“我造谣了吗？”
“我哪里有造谣？我爸在璟颐干了二十多年，你们就赔了两个月工资！这不是恶意裁员？”
“要不要我帮你普及普及劳动法？”
“江大为说的好听！极尽所能？”赵启鸣冷笑，“你们搞那个劳什子牛杂粉，花了多少钱？在网上写软文买通稿，花了多少钱？买营销号又砸了多少钱？”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妇人拦住赵启鸣，捂住他嘴，“那都是人家的事。”
“我为什么不能说？”赵启鸣拨开母亲手，目光凶狠：“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突然裁员，我爸能想着出去打工？他会因为年纪大了没人要，去伪造身份证？他能被关进去？”
“他马上就六十了！在局子里蹲了两天！”
赵启鸣是老赵的儿子。
他大学学的计算机，毕业后去了深圳，成了一个码农。本来前途一片光明，正如父母给他取名“启鸣”。可日子没好过几年，他就查出了尿毒症，后来还挂上了尿袋。身体愈渐虚弱，不仅不能工作，还成了父母负担。
赵母本来是个超市营业员，因为儿子的病，考虑到后续要换肾，需用不少钱，便辞了那份工作，去考了个月嫂证。
家这边的月嫂，没经验的，一个月顶多拿个六七千。她听人说上海那边月嫂工资高，便托人介绍关系去上海做。老乡知道她家情况，见她可怜，帮她在外包装成有两三年月嫂经验的，这样一个月能拿个一万五。
她是新手，怕主人家看出端倪，做得用心、很卖力，十分讨主人家喜欢。但万万没想到上半年遇上疫情，在上海困了几个月不说，自己集中隔离时还阳了。阳后有记录，没主人家愿意要这样的月嫂，她只好又回了家。
郢城也没地方愿意要她这样的人，她只能找点散工做。她刷抖音，听说卖淀粉肠赚钱，她就去支了个小摊。那日正在起油锅，得知老头子被抓了进去，一时慌了神，胳膊就给油烫伤了，到现在还没好。
老赵则是听朋友说，外面有工地招人，问他去不去。他一算日子，干个两个月正好回来过年，自然愿意去。只是他这个年纪，工地嫌年纪大，不愿意要。朋友就替他支招儿，让他去办个假身份证，把年龄改小几岁，这样在工地能干的活更多，日结的钱也更多。
老赵心一动，便去办了个假证。如那个朋友所说，刚开始都很顺利，自己能做的活更多，日结款也快。只是没过几天，就遇上警察查证，一眼识破，抓进去教育了两天。工地上赚的钱，也交了罚金。
“你知道你们轻飘飘一句话，对于我们是什么吗？”
赵启鸣指着江铖鼻子，手指颤抖，眼眶红润，没说出后半句话，转身跑出了警局。
“求求您…求求您…您大人大量，千万别和他这个病人计较。”赵母双手作揖，还在替儿子说情。
“您……”江铖说不出话，顿了顿，一抬手，“您去劝您家儿子，这事主要在他态度。”
“诶…诶…我劝他，谢谢您…感谢您…”赵母说完，转过身就去追自家儿子。
江铖撇过眼，看向警局外，瞧见一片树叶飘落枝头。他随它看去，还没落到地面，就被一阵风卷起，混进了一堆树叶里。
他又回头去寻赵启鸣母子，可找啊找，他们也早隐匿进了人群，如同那片树叶一般，找不到了。
【40】曾经
赵启鸣不堪父母压力，次日便将主帖内容清空，附上自己的道歉说明，澄清之前所言均不是事实，然后注销了账号。
辟谣最讲究时效性，在舆论最盛时，由事件起因人澄清，而不是漫长维权后的自证，这算是江铖和关歆预想的最好结果。
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之前嗅到流量窗口、实时追踪转帖的营销号，在辟谣过后，却一时都哑了声。直接将澄清声明视而不见，转而追踪下一个流量事件，准备下一场狂欢。
没有办法，江铖和关歆只好自行联系营销号，希望能帮忙澄清。可大多都视而不见，只有少数愿意澄清，但不论是澄清图文还是视频，与之前传播的造谣相比，传播的流量都相差甚远。
对此，江铖针对当初为博眼球恶意引导、事后却拒绝澄清的营销号，联合律师发布了律师函，并向法院提交了起诉书。
这期间，江大为和蒋胜岚也没有停止直播澄清。他们俩自那日后，除去休息时间外，每天都举着个手机直播。
江铖不想让父母受人非议，出面阻止过。但自那日袒露心声后，江大为和蒋胜岚像一下扔掉了身上的包袱，不再在意旁人目光，又找回了之前的状态。他们还让关歆帮忙买了套打光设备，每日都兴致勃勃地开播。
一天连播十几个小时，除去澄清谣言外，他们也会聊聊之前经营生意的秘辛。
江大为从商几十年，有不少好故事。这几年的挫败让他沉积不少，他分享经验时的语态平和，举例论证时又循循善诱，十分得观众好感。
比起成功者，看客更喜爱失败者，因为失败者的故事更具借鉴性。
像江大为这种白手起家，从草根做到大鳄又崩塌的，就更引人关注了。
来直播间听故事的人不少。没过几天，渐渐有人申请与江大为连麦，请教咨询。江大为一应不拒，细细同他们分析，从政策到人心，讲解自己看法。
面对不同类型问题，蒋胜岚和江大为就自己擅长领域，还做了分类整理、分别开播。
他们夫妻俩经验丰厚，解决问题讲究方法论，一个争议的解决，能利好不少人，吸引了不少粉丝。
那些受到指教的粉丝，渐渐成了直播间铁粉，还催促他们开了粉丝群，在群内进一步深入沟通。
粉丝越来越多，直播间也从初始的辟谣用途，转型成了咨询室。而那些辟谣工作，则被那些每日听免费课的粉丝承接。他们化身成自来水水军，遇见有人在评论抹黑，便会自发出军反驳，比起江大为他们自己澄清，更加有力。
当然还是存在一些人，自诩理中客，十分有见地，指出江大为他们不过是换个模式营销，拉动粉丝情绪，转移舆论重点。
对于这类人，江铖和关歆没继续损耗精力，去与他们论争。想要扭转他们想法太难，且没有必要，他们不属于客户画像范畴，不必白费力气。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舆论趋好没几天，又出了件别的事。
这次的导火索，不再出自虎扑，而是豆瓣。
江大为和蒋胜岚直播间流量不错，冒出一些录屏转载的人。其中江大为讨论时代红利的那段发言，深入人心，让不少人搬运传播。
江大为那段发言的初衷，只是为了安抚一个觉得自己不得志的年轻人。他说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有限，很多时候想做成一件事，不是没有能力和魄力，而是缺少了时运。他说自己也不过是搭上国家要发展的快车，吃到了改革开放红利，抓住了机会，才有了后续的成功。
他说不要把时代的因素，强加到自己肩上。经济下行时，就平稳地走，不要激进，等大环境趋好时，现在积累的能量，才能发挥作用。
相比那些总讨论年轻人不能吃苦的六零七零人，江大为没将之前的成功归功于自己，而是坦言自己是吃到了时代的红利。这一番言论，博得不少年轻人的好感，并将“时代红利”这词顶上了热搜。大家都争相讨论，留给现在年轻人的红利，还有哪些。
讨论热度大，各式议论声都有。
其中一部分人的关注点，没有放在议题上，而是聚焦到了人的身上。江铖之前引发过一次讨论度，不过那次话题的重心还是在企业上。对于他本人，只是小小讨论他球技。
这次的热度较之前更大，引发的关注度更高。没过几天，就有人在豆瓣象组开帖，讨论江铖颜值如何，和其他几位有名的二代相比，是不是完胜？
起初评论里，大家都只是客观讨论颜值。但没过几条，就有人出来嘲讽，说这个身家，不说现在负债，单论负债前，和那几位相比，也是登月碰瓷。
帖子的话题越来越歪，但热度越来越大，关注度也越来越高。没过多久，就有人评论说江铖眼熟，好像是沈苒的前任。
沈苒原先是个小网红，拍过几套出圈的照片，气质清新，后来参演了一个网剧的女配，戏份不多，但人设很好，收割了一些剧粉，就此进了演艺圈。但这几年，不温不火，渐渐有些查无此人的趋势。
涉及娱乐圈，大家八卦意味更浓，将这个帖子搬去了娱乐组，开始了地毯式搜索。
沈苒虽然热度不高，但她是网红出身，擅长社交平台营业，留有不少线索供他们查找。
很快，就有人号称是沈苒她学妹，网红时期就一直关注，证明江铖是她男友，并附上沈苒弃用多年的微博小号，上面都是她发过的小作文，全和恋爱相关。
从初始小心翼翼的单恋，再到恋爱时的甜蜜，以及最后分手的痛苦，都一一记载着。这么多年过去，停更在分手那一条，其他均没有删除。
网友们从她一条条微博翻去，勘探出一整段少女心事。
沈苒虽是演艺圈边缘人士，但她是很受女生喜欢的那一类型，路人观感很不错。网友看到她那些因恋爱起伏不定的情绪，难免共情，开始进一步推测，猜想他们分手的真实原因。
而这时，涌出个知情人士，号称是一个学校的，并留下短短的一句“体院的体育生，你懂的……”
这半句话，利用刻板印象，将江铖和“渣男”二字，成功锁定在了一起。
后面又有知情人提供照片，照片上江铖在打街球比赛，四周围绕着面容姣好的女生。
这组照片，更加铁证了江铖花心。
这个事件，由于沈苒不太知名，只是在豆瓣小组里，小范围地讨论了一波。
让这事真正发酵起来的，还是那些营销号，被江铖起诉的营销号声势最大。
他们最擅长毫无章法地拼贴，把原帖里讨论其他体育生不专一的事迹，全部安到江铖身上，把他塑造成不折不扣的渣男形象。
私生活混乱，这个话题更能引发大众讨论。加上沈苒又是小有名气的公众人物，与江铖相关的几个负面词条，很快就登上了全国热搜，相较之前同城热搜的量级大太多。
“你觉得…私下和沈苒好好沟通，再做一些利益置换，她愿意出面辟谣的机率能有多大？”
关歆没受网上舆论影响，去怀疑江铖品性，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江铖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解释，但没想到关歆没受事件干扰，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讨论这次舆论的解决方案。他说：“我不太确定。”
听到这个答复，关歆不禁挑眉，眼神上下打量，半开玩笑：“你不会…真对不起人家吧？”
江铖没立刻答，沉思片刻，而后抬起眼，看向关歆，言语诚恳：“我现在不确定她如何看待我们当时的分手。”
沈苒和江铖是同一级的校友，她是传媒学院的学生，专业是播音主持。两人能认识，是因为在同个社团，都对徒步有兴趣。
江铖相貌出众，出手阔绰，大一就开着辆 FJ 酷路泽，在学校很有名气。大一军训时，沈苒就已听说过他不少事情。
沈苒长得不错，但传媒专业最不缺好看的女生，她性格内敛，没那么爱展示自己，默默无名许多。
江铖真正注意到沈苒是在大二。
那天他如往常去社团参加活动，可一进门，却只见沈苒一人在。
还没等他疑惑，沈苒就笑着开口：“今天的社团活动取消了。”
江铖掏出手机，往上翻屏蔽的群消息，果然找到活动取消通知，连发了三条，并@了所有人。
“那你怎么还在这儿？”江铖以为她同自己一样，也没看群消息。
“等你这种人呗，”沈苒收拾东西，“就知道肯定有你这种没看群消息的人。”
“还不是担心你们自己出发去了目的地，没人知道的话，出了安全问题怎么办？”
江铖没想到还能有人牺牲一个下午，就为了避免社员跑空活动。
自那天后，两人关系渐熟。江铖也渐渐注意到她每次活动都坐边角，却总是默默照顾一众人。
沈苒的性格很讨男生喜欢，艺体专业的男生嘴又贫，都爱拿她开玩笑，看她脸红。有次一个男生喝醉了酒，话说的过分，沈苒性子软，不知怎么回应，有些局促。江铖看见，便出面帮了她一把。这事被朋友拿来起哄，聚会都爱拱他们俩，把他们凑成对。
两人之间的接触，也就越来越多了起来，后来自然而然在了一起。
和沈苒交往，江铖觉得很舒服，淡淡的，和宿醉后喝了一碗热汤一样舒服。
但到后来，两人关系愈来愈稳定时，沈苒却越来越没安全感，总要电话查岗。
江铖前期很配合，实时汇报行踪，没有任何情绪问题。
但到后来，沈苒愈演愈烈。江铖在已经提前说明自己在打球的情况下，可沈苒仍坚持每半小时一个视频电话，让他渐渐有些疲累。
他虽依旧配合她查岗，但沈苒还是察觉到他态度变化，让她对这份感情愈加不信任。
那时临近毕业季，沈苒刚面试完那个女配角色，正在纠结去不去。去的话，就要和江铖异地，不去，就继续做个小网红。
最后她选择了去，并和江铖提出分手，结束了这段不到一年的恋爱。
“所以你们是在大三期末开始的恋爱，毕业前分的手？”关歆整理时间线，问他。
“嗯。”
江铖点头，他坦白完自己的感情经历，不由打量起关歆，问：“那你呢？你和你前任…”一顿，语调随意，“或是前任们，是怎么回事？”
“哪有‘们’。”关歆乜了他一眼。
她本不想聊前任，可江铖都已经这么坦荡地先说了，她也不好再回避。
她托起脸，仔细计算完时间，然后开口：“和你们时间差不多，我和他是大四在一起的，然后……”
“大四？”
关歆刚说了个时间点，就被江铖打断，他反复询问：“你确定是大四？”
关歆眉头一蹙，“我自己谈的恋爱，我能不清楚？”
江铖没再继续听她讲述，站起身，来回踱了几圈，最后朝她一摊手：“看看他照片。”
“分手这么多年了，我从哪给你找他照片？”关歆一脸莫名。
“朋友圈、微信群、微博、抖音，”江铖一项项举例，“总能找得到。”
关歆虽觉得他奇怪，但还是帮他找了起来，最后在共同好友的朋友圈里，找到一张合影。
“就是他。”她指着左边那人说。
江铖放大照片，反复辨认多次。可照片上这人，还是和自己多年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警告自己最后卑微一次找她时，看到的那个，对不上号。
他还回手机，一人走去了空地，来回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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