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奥拯救乳房全书》
其实,这个故事,我最开始想写的一句话简介是:
“一个只有一个乳房的女人,和一个只有一只手的男人的故事。”
但这个简介可能会劝退一大部分读者朋友,于是我尽量把这个故事写的轻松搞笑,用台词和情节的幽默,淡化它关于无常的内核。
看到这一章,大家应该都明白了。
没错,洪劲妮是一位乳腺癌康复患者,她只有一个乳房。
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写过这样的人物,总之我写的时候非常忐忑,不知道大家会不会接受这样两个不完美的主角。但最终,我还是决定写下来。因为我们每个人在生理和心理上可能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完美”。疾病和缺陷并不是羞耻和惩罚,或许反而是一种常态,那些关于疾病的隐喻本不应该存在,没有人的一生会免于疾病和无常,毕竟最后我们每个人都会死亡,不是吗?
与其避而不谈,不如从容面对。
谢谢大家看到这里,希望你们看到“乳腺癌”三个字不会被吓跑吧?
毕竟大伙都是经历过走错婚礼、坟头蹦迪、大闹殡仪的朋友们了。
看下去吧,一定会有更多的惊喜等待着你们!
21 对有些人,那致命的一击是生命的开始。
对有些人,那致命的一击是生命的开始。
——艾米丽•狄金森
2013 年,秋。
临川市中心医院三楼的乳腺外科,连墙壁都是粉白色的。
窗外,黕云如涌,淙雨若倾。走廊里的窗户开着,细雨如绳,被风甩在大理石地面上,保洁人员来回擦着。微凉的空气,让洪劲妮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她站起身,关上了走廊边的窗户。
今天来医院看病,大概就是她 to do list 上的一项而已,因为下午还要去新公司办理入职手续。
在等待的一个多小时里,科室门前的大屏闪过一个又一个名字。直到电子叫号器的机械女声一遍一遍的念着:请 48 号患者洪劲妮到乳腺外科三室就诊。
洪劲妮站起身,背着书包走进了就诊室。
里面坐着一位年纪偏大的男医生,洪劲妮心里有点抵触,早知道应该做好功课,挂女医生的号……
医生填好她的个人信息后,抬头问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往往是过后才会去追忆的事情,当我们身体健康的时候,我们从来不会思考心脏的跳动,肺部的呼吸,肌肉的运动,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应当。直到有一天它们罢工了,你开始呼吸不畅,鼻塞咳嗽,某一个部位钻心的疼痛,你才会突然意识到这个部位是如此的具有存在感。
洪劲妮收回天马行空的思路,回答道,“医生,我大学刚毕业,在入职体检的时候,体检的医生给我拍了乳腺 B 超,让我来医院再复查一下。”
洪劲妮说完,从背包里拿出 B 超单子。
医生看着单子,开口道,“你去那边先躺下来。”
屋里还有一个女护士,洪劲妮心中稍安,躺在诊疗室的床上,脱掉了上衣。洪劲妮深呼吸安慰自己,这只是触诊而已。但是作为一个自我意识很强的女孩,仍然会因为男大夫的触碰而感到不适。
医生摸了摸,他平静的脸上突然皱起了眉头,“左乳确实有个小肿块儿,不太好啊……”
洪劲妮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不太好?
“你先下来吧。”
二人坐回问诊台,医生扶了下眼睛,问道,“你家里面……有没有人得过癌症?比如说你的母亲,你的姥姥或者阿姨?”
那一瞬间,洪劲妮的大脑一片空白,因为她的母亲就是因为卵巢癌而去世的。
虽然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有癌症家族史的人,会比普通人更容易患有癌症。但是她一直非常健康的生活,早睡早起,坚持锻炼,不挑食……
“我的母亲,就是癌症去世的。”
洪劲妮的声音无意识地颤抖,“医生,我是不是也……”
医生打断她,“这样,你再做一下进一步的检查,你做完乳腺钼靶,我们再来看一下。”
接下来,就是各种检查、化验、抽血。
当洪劲妮拿着一堆化验单回到诊疗室的时候,医生看完后终于确定地告诉她,“这个结果表明,你基本上可以大概率确诊为左侧乳腺癌,而且最好要尽快手术!”
听到结果的洪劲妮有点发懵,因为她的人生计划本来是,今天下午去新公司报到,作为大学毕业生,正式步入社会,然后和相处三年的男朋友林子昂计划结婚……
怎么突然之间,自己的生活被按下了暂停键呢?
就在洪劲妮思考人生怎么被乳腺癌打乱的时候,医生已经语速很快地,把她的病情和接下来要可能接受的治疗,以及各种准备都已经说完了。
那天,洪劲妮木讷而僵硬的走出了乳腺外科,她走了好久,被淋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打伞。
她回过神来,意识到当务之急是要暂停一切配合治疗,她躲在医院的屋檐下,开始冷静地处理各项事宜,先给即将入职公司的 HR 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又给男朋友发了信息。
接下来,她点开跟唐清扬,聂笑谦的微信群,打字道。
“朋友们,我中奖了。”
聂笑谦:“奖学金?”
唐清扬:“什么奖啊?”
洪劲妮一字一句按下,“乳腺癌大礼包。”
最后,洪劲妮才给父亲打了电话,她在路上已经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当她走进家门的时候,洪建国同志笑呵呵的,一看就是强颜欢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安慰道,“别怕闺女,还有我呢!”
直到那一刻,洪劲妮才终于绷不住大哭起来。
那晚,洪劲妮躺在床上,“乳腺癌”、“乳腺癌”、“乳腺癌”……这三个字像锤子一般在她脑中敲击、回荡,她被一种未知的恐惧攫住了,挣扎了一会儿,却发现无处抵抗,只能让癌细胞在身体里作威作福。
突然之间,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即使得了癌症,也依然每天笑容满面,所以洪劲妮一直以为母亲并不会离开。
就在这时,她好像听见了隔壁卧室的洪建国在哭……她突然意识到,虽然自己得了病很痛苦,但这个世界上另一个痛苦的人就是她的父亲,他已经失去了妻子,他一定更怕再失去自己的孩子。
洪劲妮在那一刻决定,她要成为像母亲那样乐观的人,乳腺癌也是能够治愈的,不是吗?
第二天,各项检查结果都出来了。
医生告诉洪劲妮,她患的是浸润性乳腺癌,因为肿物占乳腺体积相对较大,就算进行保乳手术,也无法保留足够的乳腺组织进行重塑,达不到美容的要求。而且她的肿物位置也不是很好,所以,医生建议她进行乳房切除手术。
就在洪劲妮在打击中回不过神的时候,医生又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在她这个年纪发现一侧乳腺癌,那另一侧发展为乳腺癌的概率为 25%到 30%。好消息是,如果她在术后配合化疗,生存率会提高 20%。
失去一个乳房已经是洪劲妮的极限了,如果失去两个,那她还不如去死。最终,她选择了切除乳房,并且进行四到六个周期的化疗。
手术的时间定在了后天的上午,洪劲妮跟父亲回家开始收拾东西了。
这时候,洪劲妮的精神状态好多了,因为她觉得起码能治好,暂时死不了就行了,没胸就没胸吧,活命最要紧!她把这个消息告诉男朋友和好友的时候,所有人都表示了支持。林子昂更是连夜从外地赶回来,唐清扬和聂笑谦也都请了假,明天直接到医院汇合。
洪劲妮突然有点释怀了,虽然癌症折磨着她,但身边人都给她带来了力量。那天晚上,她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带上了,还带了一些平时没有看完的书,和一直没舍得用的护肤品,因为她想尽最大可能来维持自己看似正常的生活。
第二天一清早,洪劲妮就到达医院,开始办理住院手续,换上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洪劲妮也终于见到了她的主刀大夫,是一位温柔细心的女大夫,她和住院医师详尽地介绍了第二天的手术步骤,每一步可能出现的风险,将会面临的决策,同时让洪建国签署了各种文件,做好最坏的打算。女医生的柔声细语,让洪劲妮如沐春风。
最后,主刀医生突然神秘兮兮地问她,“小姑娘,你这个乳腺癌还挺典型的,我想让带教的医学生们过来观摩你的手术,你愿意吗?”
洪劲妮突然扑哧笑出声来,没想到自己得了个病,还为医疗事业做了贡献。
“可以!可是——大夫,医学生是男的还是女的?”
主刀医生笑了,“有男也有女,不过你放心,手术的时候你的脸都是被盖上的,他们看不见你!”
洪劲妮点点头,爽快道,“那行!医生,我这病也算没白得吧?”
主刀医生被洪劲妮逗笑,这个小插曲让即将到来的手术变得轻松起来。
回到病房后,林子昂、唐清扬和聂笑谦也都赶来了。
林子昂直接抱住了洪劲妮,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妮妮,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喜怒哀乐都经历过,这次也一定可以的。”
“嗯。”洪劲妮忍不住眼眶微红,贴紧了林子昂温暖的臂弯。
自己何德何能啊,大病当前,三五知己一爱人,大家都不离不弃。男朋友很镇定,但好朋友们却没控制住情绪,唐清扬和聂笑谦哭成了泪人,结果反倒成了洪劲妮在安慰他们两个人。
“哭啥,我又没死!”
唐清扬抹着泪,“我怕你疼……”
洪劲妮被这句话整破防了,咬着嘴唇努力控制眼泪不要掉下来,扭头开玩笑嘲笑聂笑谦,“你个大男人,又哭啥?”
聂笑谦吸着鼻涕,“男人怎么了,我不过是个脆弱的男人……”
洪劲妮被他逗得又哭又笑。
为了度过手术前的紧张,洪劲妮开始在网上看搞笑视频,尤其是东北阿姨吐槽骂街,她看着视频嘎嘎笑出了泪花,忍不住学了起来。
次日,手术之前,所有人都在为洪劲妮打气加油。
但当手术门关上之后,亲人、好友、爱人都被挡在了门外,洪劲妮才意识到这终究是她一个人的战争,你只能自己面对。洪劲妮虽然面色如常,但内心早已翻江倒海。她跟随医生走入一层又一层的自动门,终于来到了手术室。
里面确实来了几位医学生,他们穿着略显宽大的无菌手术服,看不出性别。
洪劲妮故作轻松,跟领导视察似的,笑呵呵地朝他们摆了摆手,“都来了哈!”
一群医学生瞬间愣住了,这到底是谁的主场?
洪劲妮脱掉衣服,麻溜地躺在手术台上,跟主刀医生说,“辛苦您了!我就是这案板上的鱼肉,任您宰割了!”
主刀医生被她逗笑了,“你这丫头真是乐观。”
刺眼的手术灯照得洪劲妮睁不开眼,不一会儿她就被盖上了无菌手术单,她听到主刀医生温柔说道,“现在要开始了。”
接着注射麻药,洪劲妮很快就睡着了。
她只记得昏迷前,主刀医生在给医学生们讲解,一会儿从哪儿下刀……
那是洪劲妮这一段时间睡得最安稳的觉了,她梦见了昨晚临睡前听书软件里霸道总裁文的情节。
在梦里,霸道总裁对她爱得要死要活,非要强取豪夺,可她一直拒绝,逃难的路上遇见了男二号黑帮大佬。大佬和总裁为了她大打出手,甚至约定要在澳门赌场以命相搏,谁赌赢了谁就可以抱得美人归!
眼看赌局就要揭晓,洪劲妮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突然看到屋顶上好多的灯光,金碧辉煌。
她在昏迷中说了一句——“这里是澳门皇家赌场吗?谁赢了?”
主刀医生直接笑了,“这闺女真有意思!再给她补一针麻醉。”
旁边的一个医学生,用低沉的嗓音笑道,“这里可没有性感美女在线发牌,只有主刀医生在线切癌!”
在一群人的哄笑声中,洪劲妮又睡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凭借那句“澳门赌场”,已经成为住院部的风云人物了。她也不在乎这些,反而很好奇霸道总裁文的结尾,她翻到最后一章,发现总裁和大佬其实是亲兄弟,而女主是他们的亲妹妹!
“靠!什么鬼故事!”
洪劲妮扔掉脑残小说,开始继续看东北大妈吐槽视频了。
23 床的洪劲妮很快大名远扬,成为了医院里的开心果。她没事就在各个病房晃悠,听其他病友唠嗑,或者去小花园逗猫遛狗。因为她最年轻,恢复的最快,大部分得乳腺癌的都是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女性,她们兼具着来自家庭的压力,很难接受自己生病的事实。
日复一日,周复一周,就在洪劲妮已经数清楚医院走廊的地砖数量时,她要开始接受化疗了。
但洪劲妮却不知道漫长的抗癌斗争才刚刚开始……
【一些小啰嗦】
下一章是洪老板和白医生七年前的往事,然后回忆的部分就暂时结束啦~
俩人即将再次啼笑皆非的重逢了!
22 你很漂亮,真的。
化疗使用的药物,经常被病友戏称为“红白药水”。
化疗之前,洪劲妮就听病友说,很多人挺过了手术,反而是因为化疗想要轻生。当时她还不理解,直到她第一次化疗结束后,彻底陷入了怀疑人生的阶段。
她之前努力营造的乐观和轻松,最终还是被钻心的疼痛摔在了现实的地板上。
化疗的管子有 40 厘米长,每一次的化疗都堪比一次小手术。
化疗后第二天,洪劲妮身上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处关节缝隙,都钻心的疼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突然想起了病友的话,但她却觉得自己已经痛得,连刀都拿不动了,甚至都没有精力去考虑轻生的事情。
而洪劲妮挺过化疗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就是去医院天台骂老天爷!
一次误打误撞,她偶然发现了绕过专用刷卡电梯抵达顶楼的方式,从步行梯的半封锁防火门的缝隙钻过去,就可以直达宽阔敞亮,风声呼啸的顶楼。
洪劲妮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那种感觉。
她就像一头在医院这个牢笼里挣扎许久的野兽,眼前终于不是输液针眼而是一望无边的城市灯火,鼻腔里不再是消毒水味而是带着浑浊的特有味道。她大口呼吸着凛冽的寒风,试图让自己摆脱病患的身躯,体验普通人自由的快乐。兴奋感让血液从脚底升腾,直贯头顶,肾上腺素狂飙的刺激,让她一瞬间大喊出来——
“老天爷——你个万年大冤种!我烧的脑门子都能烙大饼了,你也不管管吗?你让我来这个世界是来服刑的吗?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我洪劲妮活着就能撞上七七四十九劫是不是?人家孙悟空,一猴子,西天取经都位列仙班了!我呢?化疗病房名单在册吗?!你老人家是不是在天上闲出屁了,就五马长枪地跟我洪劲妮杠上了!你要是想收了我就直接带走,别跟我哭鸡尿猴磨磨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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