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惠话音刚落,他就迫不及待的下达了命令。
“爸爸等一会,让妈妈再讲一个。”冯二宝缩在周惠怀里不愿起来,和爸爸谈着条件。
“不行,”冯秦川一口拒绝,他才不承认自己是嫉妒了,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马上就要熄灯了,赶紧去睡觉。”
“我数到三!一,二……”
冯家贯彻部队作风,三个孩子无论大小,听到命令火速站起来。
冯连翘动作麻利的爬到中铺,冯大宝也不情不愿的爬到冯秦川的床铺上。
冯秦川满意的点点头,“好了,现在大家都不许说话,睡觉!”
周惠揽着和哥哥剪子包袱锤胜利的冯二宝,对着他嘱咐道,“连翘住你上面,你仔细听着点动静。”
虽然中铺偷孩子比较难,但是也不能没有防人之心。
“放心,你睡吧。”
火车轮子和轨道碰撞的声音一声接一声的传来,周惠本以为环境这么嘈杂自己肯定睡不着,没想到却被有节奏的韵律中逐渐睡去。
朦胧间她似乎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声音尖细刻薄,一听就不是冯秦川的声音。
周惠下意识的摸摸睡在内侧的冯二宝,入手是孩子热乎乎的体温。
孩子还在,周惠紧绷的神经松懈下了,她半梦半醒间,含糊的问,“上铺来人了吗?”
“来了。”冯秦川站在她床边低声道,弯着腰顺手压了压她和孩子的被子,“你继续睡吧,有我看着呢。”
“嗯。”
听到冯营长的声音,她才放下心来安心睡去。
冯秦川看着她又睡沉了,才放心的站起身来。
出门在外,他一直保持着警惕的状态,最多只有三分睡意。火车刚刚到站,他就完全清醒了过来。
听着走廊里的脚步声交谈声越走越近,他意识到是上铺的乘客上车了。
冯秦川迅速的睁开眼睛,他看着对面的周惠动了动,赶紧起来安抚着。
他仔细的查看三个孩子一遍,才重新躺回床上,闭着眼睛假寐。
“你看你怎么买的票,买了两张上铺,我这都一把年纪了,还得爬上爬下的。”说话的女人,声音中透露出年龄不小了,此时正声音严厉的教训着人。
“妈,这票是正国的战友帮着买的,”和老人同行的是稍年轻的一个女声,听起来有些温柔贤惠,说出的话也很温和,“快过年了,票不好买,人家能帮忙买到卧铺就很感谢了。”
“还是你没说清楚,要是你要求买下铺,哪怕是买一张中铺也好啊,人家能说不行?”老妇有声音尖利,带着蛮不讲理的劲头,把怒气都发泄到年轻女人身上。
“这……本来就是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情,我怎么好意思要求人家这么多。”年轻女人苦笑着为自己辩解。
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孩,后背背着巨大的行李包,让她根本站不直身子,只能尽力佝偻着。
老太太一点也不理解,撇撇嘴,“就你光顾着面子,一点也不知道为我这老婆婆考虑,还是没有心。”
老太太说完这句话,不知道是心里也明白儿媳妇说的有几分道理,还是不想再和她多说浪费时间,终于放过了她。
她走到冯秦川的卧铺旁,指着上面的两个铺,问儿媳妇,“是这个吗?”
“对。”年轻女人借着月光,勉强看清上面的数字,点点头,“妈,你先爬上去吧,我把招娣递给你。”
女人好脾气的和婆婆商量着。
哪知道老人上下扫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冯连翘对面空着的中铺,“这不是空着呢吗,我在这睡了。”
“妈,那是人家的床铺,我们的在上面。”女人一看婆婆二话不说就将手里的小提包放到别人的铺上,也着急了。
到时候床铺上的乘客上车看到了,多丢人啊。
女人想劝着婆婆再往上爬一层,奈何对方铁了心,根本不听她的话,拍着床铺道,“就你在那前怕狼,后怕虎的,你给我买不来中铺,我还不能自己找个铺位。”
“就算人来了又怎么样,看见我一个老太太躺在上面,还能把我撵下来不成!”她一副我弱我有理的样子,倒反驳的女人哑口无言。
听到这里,冯秦川也躺不住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让老太太吵下去,他的妻儿也不要睡了。
另一个,从两人的交谈中,他也听出了这两位是军属。
“那个铺位是我家的,老太太先在上面睡吧。”
婆媳俩一惊,没想到还有人醒着,还是自己讨论的床铺的主人。
“哎呦,真是碰到好心人了。”老太太也是脑筋转的快,马上反应过来,换上一张笑脸,“那真是谢谢你了。”
声音一改刚才的刻薄尖利,要是冯秦川没有听到婆媳俩刚刚的争执,还以为这是位慈祥的老太太。
冯秦川没有多说,他站起来帮女人卸掉身上的背包,又帮她放在行李架上。
等收拾好,他接过女人手里的孩子,向她道,“你先上去吧,我把孩子递给你。”
“哎哎哎,这……真是麻烦你了同志。”女人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更多的是感激,连连道谢着爬到床上去。
周惠后半夜真的是睡熟了,连婆媳俩站在她床边争执她的没醒过来。
等白天天亮了,她看到卧铺上多出的两个人,才意识到昨晚不是在做梦,真的有人上车了。
她抬头看着中铺的冯连翘也醒了,正一脸纳闷的看着对面铺上的老太太。
这是我们家的铺位啊,怎么多出个人?
周惠将冯二宝也抱到冯秦川的铺位上,交代道,“你看好孩子,我带连翘先去洗漱,然后再去打早餐回来。”
冯秦川抬头,看着正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爽快的点点头。
做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了,孩子也待烦了,在车上走动走动也好。
火车早已经过了山海关,还有三四个小时就要到目的地了,车上的气温也开始下降。
周惠一边给冯连翘裹上厚棉袄,一边低声询问,“怎么睡到咱们铺上了?”
冯秦川抬头看看正打着呼噜,睡的正香的老太太,“老太太年纪大了,睡上铺不容易,反正我们空着一个中铺,就让她睡了。”
“她也是军属,相互照顾一下。”
“嗯。”周惠了解的点点头,不再多说,而是向冯连翘伸出手,“火车上人多,你一定要抓住我的手,不能松开知道吗?”
“嗯!”
冯连翘顺从的点点头,一脸兴奋。
周惠先带着她到车厢连接处洗漱完毕,然后牵着她穿过一节又一节的车厢,来到餐车。
“你想吃什么?”周惠把冯连翘环在自己身前,低声问道。
冯营长这个月的工资已经全部上交,除了给黄明兰回家和每个月的养老钱,还剩八十多块。
除此之外,还有冯营长上缴的小金库500元,现在周惠可是个有钱人。
和周围崇尚攒钱的人不同,周惠更在意吃好喝好,有一个好身体好精神。她出门在外,更是穷家富路,不会省钱了。
柜台上的丰富的种类让小姑娘看的烟花缭乱,“我想吃炒面,算了算了,还是吃发糕吧,不不不,还是炒面!”
冯连翘皱着没有,在炒面和发糕之间左右为难。
“师傅,要一份炒面,三块发糕,三个肉包子,再要五个鸡蛋。”
周惠不用她纠结,直接大手笔的点了一连串,“没事,咱们都点着尝尝,你爸爸饭量大,可以拨出一半给他吃。”
火车上的饭虽然贵一点,但是却不用票,周惠赶紧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让一家人吃点好的。
冯连翘想了想,立即喜笑颜开。
对啊,爸爸一顿饭可以吃三个馒头,到时候让他分担一些就好了。
冯连翘像是解决了一个世纪难题,高兴的牵着周惠的手,一路蹦蹦跳跳的走回自己的车厢。
等到她们俩回来,昨晚上来的婆媳俩也醒了,此刻正围着冯秦川打探消息。
周惠看着他不时的紧抿嘴唇,就知道冯营长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已经开始烦躁了。
老太太雷春霞一觉醒来,才看到昨晚给自己让铺的男人竟然穿着一身军装。
昨晚黑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今天天亮了,才看清这人的穿着打扮。
雷春霞是个心眼多的,一眼就看到了冯秦川身上的四个口袋。
现在部队里取消了军衔,没有了肩章,只能从身上是四个口袋还是两个口袋,分辨这人是干部还是普通士兵。
她脑袋转了转,想着这辆火车的终点站正是自己儿子所在军区驻扎的地方,不由得起了试探的心。
“哎呦,昨晚黑灯瞎火的也没看清,原来昨天给我让铺的还是位解放军同志,真是谢谢了。”
“不用客气。”
“哎呀,我儿子也是当兵的,我这一看到穿军装的同志就感到亲切。同志你是哪个军区的,说不定还和我儿子是战友呢。”
“不好意思,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这有啥不能说的,我又不是坏人,”雷春霞还不死心,故意嗔怪道,“军属军人亲如一家,咱这就是一家人闲着聊聊天,又不是啥涉密的事儿。”
“不好意思,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冯秦川还是那句话,倒像是个只会复读的机器人,把雷春霞气个半死。
正好赶上周惠领着冯连翘回来,雷春霞眼睛一亮,又有了新目标,“解放军同志,这是你的两个闺女吧,长得可真俊啊。”
雷春霞本想从孩子入手,套套近乎,谁知道眼神不好,差点把冯秦川气个半死。
他和周惠之间是差着年龄,但是也不至于说两人是父女吧!
冯秦川本来就皮肤黝黑,此时更是黑的像锅底。
雷春霞犹不自知,还一味的想从亲情上入手,“你看着还真年轻,我还以为你也就三十出头呢,没想到闺女都这么大了啊。”
雷春霞越夸,冯秦川脸越黑,最后实在绷不住了,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声音,“这是我的妻子!”
“……”
雷春霞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看着冯连翘的个子得有七八岁的样子,再看周惠水灵灵的样子一看就是十八九的大姑娘,两人看上去不像是母女倒像是姐妹。
一旁抱着孩子的何静文也为婆婆闹出的乌龙感到尴尬。
她赶紧拉过婆婆,向周惠赔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婆婆误会了,她不是故意的。”
说起来周惠倒是一点也不生气,毕竟被误会老的人,可不是她。
周惠瞥了一眼冯秦川黑如锅底的脸,浅笑一下,到底是顾及冯营长的面子,“没事,老人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能理解。”
经过这次的小插曲,雷春霞也不好意思往冯秦川身边凑了,倒是让一家五口能轻松的吃顿早饭。
冯连翘满足的吃了半个发糕,一个鸡蛋,小半碗炒面,手里还拿着半个肉包子,小口小口的吃着。
“一会吃完饭歇歇,你把三个孩子看好,我去和列车长说一下托运的行李的事。”冯连翘听着爸爸低声对周惠阿姨道。
“行。”
冯连翘一边嚼着包子,一边好奇的四周打量着,侧头一看,正看到何静文怀里抱着的小女孩,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手里的包子。
何文静和雷春霞坐在过道上的小桌板两侧,桌上摆着从家里整的粗粮馒头,馒头里夹着几根咸菜,再加上刚刚在打得热水,就是她们三人的早餐。
冯连翘手里的包子有些嚼不动了。
她悄悄扯了扯周惠的衣角,示意她向身旁看去。
周惠顺着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祖孙三人桌子上的早餐,也看清了何文静怀里小女孩渴望的眼神。
她顿了顿,摸摸冯连翘的头,轻声道,“好好吃饭,不要想太多。”
周惠也不是圣母,不能看到一个陌生人,就拿自己家的口粮去补贴人家。
她家的钱票也是冯营长辛辛苦苦赚回来的,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更何况,这个小女孩也没有冯连翘脑补的那般可怜。
其实在这个年代,像何文静和雷春霞这种的节省吃法才是普遍情况,她当时在金家的时候,连这样的粗粮馒头都吃不上。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庆幸自己嫁给了冯秦川。
她来到冯家后,伙食标准一直是“奢侈”的,但是冯秦川却从来没有强迫她改变作风,甚至昨晚他去餐车买饭,也是按照她的习惯来。
周惠看着正吃他女儿剩下炒面的冯秦川,竟越看越顺眼。
“冲动”之下,周惠剥了个鸡蛋放进冯秦川的面碗里。
冯秦川一愣,看着突然出现的鸡蛋,抬头疑惑的看着周惠。
其实周惠放完就后悔了,冯营长那一瞬间的光环褪去,又是一个普通的甚至有点糙的汉子。
但是周惠向来落棋无悔,做过的事情从来不后悔,她佯装镇定道,“吃个蛋,补充蛋白质。”
冯秦川挑眉,没点破,顺从的接受对方的好意。
冯家这边其乐融融,夫妻恩爱,但是看在别人眼里,却是原罪。
“大早上吃一桌子,又是包子又是鸡蛋的,显摆什么,不就是男人是当兵的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一点也没有节俭的作风!”
“七八岁的小丫头,还吃上鸡蛋了,一点都没规矩。”
“哎呦哎呦,这大庭广众的,还敢给男人剥鸡蛋,真是不检点,不要脸,呸!”
雷春霞一边恶狠狠的咬着手里的凉馒头,一边在心里恶狠狠的咒骂着。
她心里还有几分清明,那家的男人一看就不简单,她可不想逞一时口水之快,得罪了人。
雷春霞心里不顺,看着对面的儿媳妇和孙女就更不顺眼,“还不快点吃,吃个早饭还磨磨蹭蹭的,还能干点什么!”
何文静被骂的手一抖,不敢再惹婆婆生气,赶紧把剩下的凉馒头收起来。
旅程上虽然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人,但是好在列车很快就到达目的地了。
周惠赶紧把最厚的衣服找出来,给三个孩子披在身上。
冯秦川一手抱着一个儿子走在前面,周惠一只手牵着冯连翘,一只手提着包,里面装着几件简单的衣物。
大件的行李都被托运了,冯秦川已经和列车长说好,直接和部队对接,送到家属院去,倒是减去了他们一家五口的麻烦。
同样是冬天,但是北方明显冷的更霸道。
周惠刚出车站,就觉得自己的棉衣被冷风吹透了,呼啸的北风往骨头缝里钻,呼出的热气迅速结成一层白雾。
相比于大人的瑟瑟发抖,三个小孩子倒是适应的更好。
他们虽然也觉得冷,但是却抵不住雪花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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