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把生母打板子或罚跪,他面子上也过不去。
可计姨娘是他生母,与她何干?
温恋舒没说话。
陆清安遗憾的走了。
立夏气的骂了好几句脏话,对陆清安再不复以往夸赞。
等到晚膳的时候,温恋舒扫了眼比往日都丰盛的吃食,一动不动。
温恋舒明白,陆清安有些急了,她自中午起便水米未尽,这顿晚膳吃不吃,至关重要。
温恋舒拨弄着袖口花纹,笑了一下。
“拿回去吧!我胃不是很舒服,吃不下呢!”
但府医也说,她喝了药就无碍,至于为何吃不下,真正的理由不言而喻。她非圣人,没得一个婢子欺负到头上,还让她忍气吞声。
饭菜被一一送回去。
立春立夏反着了急,“姑娘,这便您让世子处置计姨娘的办法?”
“是啊!在这里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我自己。”可即便如此,她不会输的,“陆清安一顿不处置计姨娘,我便一顿不吃,且看他能撑到几时。”
立春蹙眉,“姑娘,您必要为争这口气,把自己身子不当回事。如此饿坏你自己,心疼的只有我们。”
温恋舒试探:“那我可以偷偷吃吗?”
立春一愣,“可以。”
“那就劳烦你们,晚膳分我一点吧!”温恋舒心情好了,体虚中的声音软乎乎的,像是撒娇。
主仆三人都笑起来。
陆清安那边却并不好过。
因为温恋舒的意思他明白,他更怕她生病的消息传出去,魏长稷那边发难。
为防惹恼魏长稷,魏长稷动手。陆清安一咬牙,亲手给计姨娘灌了碗粥,带泻药的!
且盯着计姨娘也熬了一个时辰,才许请府医。
计姨娘毕竟有了年纪,没一会儿就昏厥过去。
这事传扬开来,有说计姨娘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也有说陆清安冷血无情。
可不管外面怎么说,立夏听了只觉痛快,给温恋舒拿换洗衣物都哼着歌。
*
夏日天热,温恋舒又出身富贵人家,有人有钱有闲暇,免不了日日花瓣浴,洗的清清爽爽。
换了单薄寝衣,衬得花枝玉颤。
同样好心情的温恋舒再带点笑,越发像株矜贵的牡丹,被立春扶着出了盥洗室。
立春不比她和立夏开朗,要忧思些,“姑娘,此番计姨娘吃了大亏,是因为没防备。待消停过这一阵,再回了神,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温恋舒撩了下头发,很无所谓。
“原也不指望她善罢甘休。”计姨娘太老实,她还嫌没契机报当初失身之仇呢!
温恋舒道:“我要的就是她消停一阵,如此我便能好好筹谋离开王府,待我如了愿,再跟她好好清算。”
“姑娘要离王府?”立春瞪大眼。
“对啊!”温恋舒也没瞒着,“陆清安欺我至此,我欲与之和离。等华京安定后,我能出门了,回家和嫂嫂通个气就行动。”
如此也好叫家里有所准备。
立春听的张口结舌。
不怪立春惊讶。
自来姑娘出嫁,少有人会主动离府。
因为这不仅事关自己声誉,也会连累母家被指摘,更有甚者,让族中女子不易出嫁。
庆阳王府不当人,立春想的最多的,也是等温颐出来给温恋舒出气。
她隐约觉的和离这想法不好,可自己只是个丫鬟,要对主子恭顺,忧心忡忡的继续入内。
没曾想,今晚这刺激不够。
到了内室,立春差点尖叫出来!
温恋舒也懵了一瞬,笑意僵在脸上,对人没好气道:“你很闲吗?怎么又来了?”
又来?说明已经不止一次!
此时立春回忆及方才温恋舒的和离论,瞬间心情一言难欲,最终目光重新落到那道高大的身影上。
似乎单是这么盯着,就能把人家祖宗八代盯明白。
前两次他来,都还避着人,瞧见温恋舒不管她乐不乐意,就喜欢往跟前贴。
然今晚不同,人都不避了,挺拔魁梧的大高个往内室正中间一站,应是练武赶过来的,还穿着件被汗浸湿的单衣。
袖子撸着,小臂健硕。
颇凶的眼睛盯着她,瞪的有大又圆。
温恋舒不妨心里一个咯噔。
不好!这莽夫瞧着是来找茬的。
她下意识往立春身后一躲,完了又觉这样有损气势,又自以为悄无声息的挪出来,扬着下巴跟他对视。
瞪瞪瞪,比谁眼睛大是不是?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空气都似乎变得安静。
直到温恋舒梗着的脖子都已经发酸,这厮仍没有退一步的打算,还有……他长那么高做什么?
下巴扬的都累死了。
温恋舒眼底越来越烦躁。
立春左看看右看看不知如何是好,等到终于鼓足勇气,想要质问一声“你是谁”的时候,还没来及开口……
对面面相可怕的男人开口了,“你出去!”
眼睛依旧看着姑娘,话却没意外是对她说的,声音低沉隐忍怒气,听的立春心里一紧,抿了抿唇,又看了眼温恋舒,到底发着抖继续站,没有出去。
她是姑娘的丫鬟,要听话也只听姑娘的话。
温恋舒心里一暖,瞥见魏长稷握拳,怕他伤害立春,往前挡了一下,佯装无恙拍拍立春胳膊。
“没事,我识得他,你先出去吧!”
一个男人,站在女人卧房。
这已经不单单是认识那么简单了。
其实立春已经隐有猜测,闻言犹豫几下退了出去,但怕温恋舒被欺负,或者外头忽然来人,没有走远,替他们守在门口。
依稀可以听见里面说话。
“你、你站住!说话就说话,你走这么近做什么?”温恋舒躲过他伸出的手,弯腰从他胳膊下穿过去跑掉。
如此一来,两人站的位置对调了下。
“温恋舒,你不是很能吗?”魏长稷审视她一眼,满是鄙夷,“怎么还怕我?”
笑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跑等着被他上下其手?
温恋舒翻了个白眼,浑身戒备又不肯服输,像刺猬似的。
“想说什么就直说,别阴阳怪气。”
魏长稷点头,绷着张胡子脸,“今日你以身试药,故意的?”
虽是问句,但他满面了然,显然已经确定了。
为自己讨公道,温恋舒不觉自己有错。
可面对来者不善的魏长稷,不知怎的竟生出几分心虚之态。
顾左右而言他问:“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在城外?”
“你若不生事,老子确在城外,不然连夜回城,你当我闲的!!”魏长稷嗤了一声,盯着她的目光更肆无忌惮,“而且――你不就想让我知道吗?”
若非陆清安心虚作祟,经不起她吓。
如果坚持不惩治计姨娘,她下一步计划就该是让他给陆清安施压了吧?
魏长稷气的发笑,“温恋舒,我说帮你,你不要!自己行事,却又把我算计在内,何必呢?”
跟他说句好话,就那么难吗?
温恋舒抿唇,“我乐意……”
她法子再笨,是自己想的。而非名不正言不顺依附于他,那她成什么了?
魏长稷颔首,垂了下眼,这是下意识心里不爽的动作。
“好!你有本事!你有本事让自己病一场?你有本事还不是借我名头?我跟你说过,庆阳王府卑鄙,若里面不是泻药,或者是合欢散,以及其他更下/流的东西,你现在不过一具尸体!”
温恋舒出身名门,哪怕得温颐教授,认知也单纯了些。
她觉的燕王有意劝降温颐,他对她也有一份心思,计姨娘就会惮于温颐和他,不敢对她下死手。
可是人心险恶,尤其计姨娘这种人。
她们没有回头路,只能踩着刀剑往前爬。
一个连儿子都可以不认的人,如若真的狠心,很有可能玉石俱焚,拿命换温恋舒一命。
介时她死不瞑目,又当如何还他一个温恋舒?
光是想想,他都恨不得撕了她。
“那些不是没发生?”温恋舒嘴硬,“就算发生了,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关?”
犯得着大晚上的不睡觉,像个夫子一样,咄咄逼人的在这儿质问。吃软不吃硬的温恋舒听的烦躁,一烦躁就不想看他想睡觉。
然却在错过魏长稷的那刻,被他一下擒住手腕。
温恋舒手一疼,拿眼横他,“你干嘛?”
魏长稷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一双幽深的眼睛,灯下尤为刺亮,就像黑夜中狩猎的狼。
温恋舒瞥到他脸色,心里不是吧害怕,毕竟她只是个弱女子,这个能随时能了断她的男人,却满是森然寒意。
可害怕,仍有倔气。
一旦被这男人唬住,她这辈子就完了!
“放开!你弄疼我了!”温恋舒极力想甩开他的钳制。
魏长稷不放,唇抿成一条线,脸颜色铁青,但紧绷着,明显压抑着怒气,“那便疼着。”
微有些高的音量,温恋舒被定在原地。
魏长稷仍旧抓着她的手,“与我无关?温恋舒,你是觉的我亲过你,你的事情与我无关?还是觉的我碰过你,你的事情能与我无关?”
温恋舒被逼的节节败退,直至后背抵住床木。
魏长稷却不曾离去,甚至试图和她严丝合缝,眼睛都是怒气,“是不是我现在要了你,就能与我有关?”
第十四章
他气急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当狠心些,直接将人睡了,一次把她治服,也省的如今她以身为饵,伺机报复。
温恋舒深吸一口气,“你敢!”
他擒着她手,两人距离不过咫尺。
魏长稷一双眼睛狼似的盯着她,有嗤然也有警告,仿佛她就是他掌中物。
温恋舒也是被人奉承大的!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威胁,无疑强烈刺激了她的自尊心,连声音都咬牙切齿的,“放手!”
“不放。”
“放手!!”
立春听到温恋舒嘶喊,像发了疯似的。
紧接着里面传来扑打的声音,“魏长稷,你混蛋!”
立春心里一紧,赶忙转头。
只能瞧见隔着门框,他们的影子在不断的拉扯纠葛。
――“是不是我现在要了你,就能与我有关?”
立春猛的哆嗦一下。
魏将军若用狠,姑娘会死的!
立春转而就要闯进去,手还没碰到门,忽而所有的声音嘎然而止。
转瞬只剩魏长稷绷着的声音,“把骨戒放下!”
却原来挣扎之间,温恋舒手脱离了他。
深知自己跑不过,温恋舒也没想逃。
她这人就是这样,也许会害怕,但被刺激到极致,便只有玉石俱焚的孤勇。
转而把戴着骨节的手抬起来。
曾经,他给她自保的东西,如今成了温恋舒对付他武器。
魏长稷动作猛的一顿,眼睛蒙上一层阴沉,“温恋舒,我叫你把骨戒放下!”
温恋舒心肝也发颤,手在哆。
然而睁着一汪清泉般透彻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恐惧又决绝,好似他是什么让人避之不及的猛兽。
她没听话。
其实自两人相遇,她就不大听他的话。
别人口中温婉贤淑的辅国公府千金,在魏长稷看来更似假象。
这姑娘倔的厉害。
魏长稷手握着,牙龈发紧,对她面上却嗤然不屑,“温恋舒,我若真想动你,你不会以为,单凭一枚小小骨戒,便能置我于死地吧!”
莫说两人力量玄殊,他随时能把她反制。
便是不反制,由着温恋舒出手,躲避里面暗器,对魏长稷来说也易如反掌。
方才发疯的她忽嫣然一笑。
“我自知道,魏将军身手敏捷,你若再敢往前一步,我伤不了你,那我便……”
手上骨戒换了方向, “杀了我自己。”
魏长稷眼神一骇,还未说话,忽而立春从外面跑进来,惊恐的握住温恋舒手。
“姑娘,姑娘您做什么?可千万不能犯傻!”
温恋舒没看她,僵持等着魏长稷。
在这份无声的坚持中,男人深看她一眼,意味不明道:“你好的很!”
说完不知是气还是怕,竟是走了。
屋里只剩主仆两人,温恋舒一下瘫软在地,整个人靠在立春怀里,身体阵阵的发凉。
立春抱着她问:“姑娘你没事吧!”
温恋舒摇摇头,想说没事。
可沉默半晌,出口不自觉变成了,“立春,我想叔父,我、我想回家……”说着声音便哽咽起来。
方才能忍住的泪水,顷刻爆发。
立春一下被定在原处,模糊了视线。
大婚之夜惨遭厄运,回来温恋舒没有哭。被世子姨娘一同欺负,温恋舒也没有哭。一直以来她是镇定的,有条不紊慢条斯理计划着逃离。
就连立春都以为,她很坚强。
却原来不是。
是因为家中巨变,无人依靠,努力成长为自己的底气。
直到故作坚强,被人逼迫到崩溃,才委屈的开始哭诉。
这一刻,立春恍惚觉的,曾经辅国公府娇养的牡丹,是真的被风雨浇到了地上,荼蘼又悲哀。
“姑娘……”
温恋舒不想哭的。
氏族子女,习读礼记,身上总有一份矜持高傲。恐惧眼泪,在困境面前都没有用,反倒会成为别人变本加厉践踏你的笑料。
所以无论何时,都当有迎难而上的勇气。
从小到大,她很少哭,也很少有机会给她哭。
但当她蹲坐在地上,用手抱着膝,四周是她噩梦伊始的庆阳王府,刚刚又经过一场虎口逃生。
身心疲惫说出这句“我想回家”,她忽然就没忍不住。
像个在外遭了欺凌的孩子,满腹委屈,却因没有家,又无处喧嚣。
“我以前总嫌叔父唠叨,让我听些不感兴趣的政事。也总嫌阿兄烦人,我出趟门都要明书亲自接送。我和他们无赖,只求多一份自由,现在我知道错了,叔父是在教我,阿兄也是想保护我……”
“嗯,姑娘懂事了,老爷他们会欣慰的。”
“可他们被抓了,我想回家,却再没人接送我回家……”离了他们,再没人给她一份尊重。
原来她也会像货物一样,被换取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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