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虽然来得很急,但岑归澜对于周围的地形还是有基本了解的:现下他们并不是直线与前方在和远王爷手下打斗的锦衣卫汇合——毕竟论起两边人马情况,现在恐怕还是景容那边略占上风,直接汇合既不现实,而且也无法增加成功撤退的几率。
所以他打算先在这林中绕一段路——先前追查到这里的时候,岑归澜已经派人快马回去带援手过来,如果速度快的话,现下说不定已经有一些人马来接应了。
只不过对方许是也料到了这种可能,竟然在密林中也布置了人手。
“哈哈哈,王爷果然料事如神!”一彪形大汉突兀从密林间隙中钻出,他手握双斧,表情兴奋又得意,“他猜到可能会有人抄小道前来,才又设下我这支人手,不然光凭景容那个小娘皮,说不定还真被你们给跑了!!”
他身后还跟着三两手持武器的壮汉,端的是来者不善。
有这么一伙人钻出来拦着,岑归澜和明虞两人就算想跑也不可能就这么跑掉了。
先前那一段疾走,岑归澜算是走的,但明虞步子比不上岑归澜,几乎是在一路小跑。加上精神高度紧张,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心跳犹如擂鼓。
风簌簌吹过树枝,河流奔涌的涛声隐隐传入耳中,岑归澜松开拉住明虞的手:“你先走。”
他语气淡淡,却又透着一股极深的寒意:“这些人我来解决。”
而那几个大汉听见岑归澜的话,面上也没有任何阻拦之色: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岑归澜和其他锦衣卫,明虞身份虽然贵重,但毕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论重要性和威胁程度,哪里比得上岑归澜这条“大鱼”?
而听见岑归澜这么说,明虞最开始也没多想:毕竟她对自己的武力值水平也有数,就算留在这里,也只是给对方拖后腿罢了。
往什么方向跑,先前岑归澜也与她说过了,是以明虞点点头,随即便转身往南边跑去。
只是才往前跑出一小段路,明虞又猛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岑归澜为什么能说出来“你先走”这样的话?
明虞亲眼看岑归澜出手的次数并不多,但就根据那几次来讲,她直觉刚刚那几个大汉,应该是打不过岑归澜的。
而岑归澜让她单独先走,可这树林如此之大,谁又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藏着远王爷的人?
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又是一阵风吹来,因为密林的层层遮挡,并不强烈,明虞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好的可能,是岑归澜这人料事如神,吃准了这片树林中已经没有其他敌人埋伏,所以放心大胆地让她先走。
坏的可能,就是岑归澜也没有信心,能够全身而退。
……会有这样的可能吗?
明虞又想起来先前在岑归澜身上传来的淡淡血腥味道,她之前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厮杀过后,远王爷手下人的血溅到了他的身上,但此刻她已经与岑归澜拉开了一段距离,那股血腥气息却并没有淡上太多。
她后知后觉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袖子,才发现袖口处已经被血洇湿。
这不可能是她的血,那么那个受伤流血的人就是……
明虞蓦地顿住脚步。
——先前岑归澜和那几个大汉对峙的方向没有传来别的动静。有可能是还没打完,也有可能是别的。
很显然,这个时候冲回去,是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
而以明虞怕死的个性,这个时候,她应该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冲才对——管留下来断后的人的死活干嘛,能活一个是一个!
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好死不如赖活着,趁现在没人追上来,赶紧走赶紧走!
然后明虞转身,朝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
岑归澜现在的状况不是太好。
先前在寻找明虞的过程中,他的身上就已经带了伤——诚如岑归澜之前所说的,他毕竟只有一个人,武功再好也没办法一个人就把敌人全部干掉。
刚刚那个近似村落的地方中有那么多间屋子,岑归澜一间一间找过去,所面临偷袭的次数简直数不胜数。而其中有一人武功很是不错,就是在和对方缠斗的过程中,岑归澜手臂上中了一剑。
而现在拦下他的这几人武功同样不弱,岑归澜虽然拖住了他们,但等把这些人解决,他身上已经又多了好几道伤。
先前手上中剑的地方又挨了一斧子,所幸岑归澜当时更狠、动作更快,抢先一步割断那壮汉的喉咙,否则他这一条手臂能不能保得住都还说不定。
不过饶是如此,以他现在身上的伤势,接下来也很难再动武了。
而为了对付这几个壮汉,他现下又耽误了不少时间,如果景容那边回神快的话,新派来的人说不定已经追过来了。
可想而知,以岑归澜现在的状态,若真的被人追上——
岑归澜眸色阴郁,即便是以他这种常常过度自信的性格,也不得不承认今日所面临之凶险。
但,至少他已经把明虞救出去了。
关于什么景容还会不会再派人去追杀明虞,岑归澜并不太担心:一来景容的敌意并不朝着明虞去,二来他相信,以明虞那把性命看得无比重要、且抓住根稻草就能趁势翻身的性格,这个机会他已经创造出来了,以她的韧性,必然是能够想尽办法逃出生天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岑归澜不由自主地自嘲扯了一下唇角:看样子他还真的是习惯了明虞这“把危险都交给别人”的性子了。
到了这种时刻,他心里第一反应竟然是庆幸——庆幸明虞是这种性格,也庆幸这个时候在旁边的人是他,若是换了旁人,可不一定会这么干脆利落地将生的机会给让出去……
只是正当岑归澜想到这里的时候,前方的树林中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急切地跑动,衣料与枝叶所摩擦发出的声音。
——是又有敌人来了?
岑归澜眼神微凝,只不过他还来不及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树丛便被人分开。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天边几点星子,村落方向有火光零星跳动不清,但以岑归澜的目力,还是轻而易举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模样。
是明虞。
第122章
此时明虞的样子也有那么一点狼狈。
她身上不乏血迹与尘土,前者是之前在岑归澜身上碰到的,后者则是这一顿乱窜沾上的,看得出来她回来得还挺急,叶子的碎屑都还夹在明虞的发间。
而她的表情可以说得上气急败坏:“岑归澜!”
发现来的人是明虞,岑归澜脸上的情绪十分罕见地空白了一瞬,连明虞喊他都似乎没有听到。
而后他才像是回过神来,问道:“你回来干什么?!”
明虞却是快速走近过来,她抹了一把脸,把头发上的叶子碎屑拍掉,一边骂骂咧咧:“老娘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岑归澜,你还真受伤了?”
岑归澜正要说些什么,明虞却已经利落地掏出匕首,抬手削下自己裙子的一截,看准岑归澜手臂上受伤的地方,又撕开他的衣袖,干脆利落地帮他包扎起来。
她动作相当得快,包扎的力度也极大,以至于岑归澜理智上知道这样有利于止血,但看明虞脸上那仿佛死了爹娘一样的难看表情,即便是岑归澜,也忍不住怀疑了一瞬,她是不是在挟私报复。
她在气自己让她先走?
这个认知霎时间闯入岑归澜的脑海,但随即他又忍不住怀疑起来。
只是后方隐约有动静传来,现在这个地方也不是能够让他们在这里慢慢把事情掰扯清楚的,岑归澜也顾不上自己身上其他那些小伤,再次抓住明虞的手:“有人追上来了,先走。”
明虞闻言脸色也是微微一变,再次用撕下来的布条在岑归澜手臂上大力绕上一圈,然后使劲,扎紧!
“好了。”她拍拍手,又瞥了一眼岑归澜身上其他伤口,但知道追兵就在屁股后面,再细细包扎的话显然来不及,只能先这个样子。
然后明虞反手抓起岑归澜的手,拉起他就往前冲去。
岑归澜:“……?”
虽然但是,这个剧本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
远王爷的人确实已经追了过来。因为刚刚对付这几个壮汉花费了时间,现在他们双方的距离并不远,很快,连明虞都能听到后方隐隐约约传来的呼喝声音。
因为天黑又是在密林之中,明虞他们行进的速度也不快。
听着后方越来越明显的响动,明虞忍不住问岑归澜道:“咱们离逃出去还有多远?”
岑归澜抿抿唇:“近的话,约莫还有两里。”
其实他也有一些分不清楚——大概是失血的缘故,岑归澜的头脑有些昏沉,此时他也只能确定他们是大概朝南边这个方向在走,但具体有没有绕路,岑归澜也不太能够确定。
而且这都还是支援已经赶到的前提下。
而明虞听到这个“两里”,在脑子里稍微换算了一下,忍不住骂了句娘。
还有一公里?!
而且这还不是普通的一公里,是一公里的山路——幸好如今才刚刚开春,蛇虫鼠蚁什么的都还没完全从冬眠中苏醒,不然这一路上……明虞压根不敢再想象下去。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什么叫作祸不单行——
眼前是一道山坡,高倒是不算得太高,但问题是在山坡的下方,一条河流赫然横亘在这里。其流水奔腾呼啸,而且看那个宽度,想要绕过去也是不可能的。
明虞:“……”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岑归澜也看见了下方的河流,而且他目力比明虞要更好、野外生活的经验更丰富,不仅能看出来这河很宽,还能看出来这河的深度也不浅,想要淌过去的可能性也同样为零。
后方的火光越来越明亮,岑归澜正要再次让明虞先走,他留下来断后——这山坡不是很陡,如果他能拦下来其他人的话,明虞应该可以慢慢爬下去,然后顺着这河流的方向下去,下游总能找到比较方便过河的地方。
或者即使不能,时间拖得久一点,来支援的官兵抵达,找到明虞的可能性就会高一些。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明虞率先转头问他:“你会凫水吗?”
岑归澜下意识说了句“会”,而后明虞便低头牵起衣摆,把他们两个人的衣服系在一起,她目光在四周逡巡一圈,又从旁边劈下来一根巨大的树枝:再次感谢皇帝舅舅送她的匕首,是真的非常好用。
而后她便抱紧了那根树枝,拉着岑归澜径直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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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戒严,九道城门皆有士兵把守盘查,其严格程度可谓是近年之最。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景容都不便再混进去:她要乔装进城倒还勉强有两分可能,但想想也知道此时城内必然布满锦衣卫,她但凡敢冒头,下一瞬间便可能被暴怒的永平帝下令抓起来直接诛杀。
城外其实也有许多京卫在搜索,但这范围可比京城城内要广得多,是以只要有心,还是能避开的。
而此时景容正在京郊的一处庄园之中。
她是从地底暗道进入的,到达庄园后也并没有来到地面上,而是径直进入了一间地底的密室——而远王爷此时正在里面等她。
一见到远王爷,景容便朝他单膝跪下:“王爷,是属下无能。”
远王爷坐在椅子上:“没有找到岑归澜?”
景容垂下脑袋:“……是。”
顿了顿,她又道:“还请王爷责罚。”
没有过多的辩解。
远王爷眼睛微眯,他垂头看向景容,忽然伸出手,捏住景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他忽而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忘了应该叫我什么了?”
景容仰起头,沉默了片刻,才道:“……义父。”
远王爷笑起来:“这才对嘛。”
话是这么说,但他捏着景容下巴的手并没有松开。
“这次让岑归澜和明虞都跑掉,容儿,按理来说,这么大的纰漏,我是应该狠狠惩治与你的,”远王爷缓缓道,“我之前花费了那样大的力气,将你从锦衣卫那里救出来,没想到这个任务给你,你却办成这样。”
“如此,着实让本王有些失望啊。”
他这样说着,钳制景容下巴的手转为掐住她的脖子,而后一点一点地收紧。
其实论起武力,已至花甲之年,又养尊处优多年,远王爷显然远远比不上正值盛年的景容,但感受到脖颈上一点一点收紧的力量,景容除了瞳孔微微缩紧以外,竟然没有任何别的反应。
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她的脸色也渐渐涨红起来,眼角也逐渐有生理性的泪水浸出,但哪怕如此,景容仍然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握在身侧,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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