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句没说完,话音戛然而止,变作短促的一声惊呼。
竟是谢明峥掐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转了个方向,重新拎在了他腿上。
这回不再挨着边,而是整个坐得稳稳当当,且正好面对着谢明峥,所以临春的姿势,颇为不雅观。岔着腿,小奶猫就在他们之间。
她心跳顿时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耳朵里只剩下心跳的声音,睫羽扇动得快要带风似的。
临春快紧张死了。
“你你你你……干嘛?”她结结巴巴冒出这么一句。
“试试啊。”他理所当然,坦然得让临春怀疑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过强烈。
“那你不能先告诉我一声嘛?”高贵妃是江南人士,临春也随高贵妃会讲一些江南话,吴侬软语,软糯婉转。就连平日里说话时,她也不自觉会带些婉转的腔调,尽管她没有撒娇的意味,但许多时候落在旁人耳中,听着的确像撒娇。
就譬如说现在,她吓得惊慌失措,声音都变得轻而缥缈,再配上那莺啼般的腔调,简直……
谢明峥那股躁意更甚,从身体里直冲出来。
临春感觉到自己被戳到了,花容失色。
她下意识往他腿上看,瞥见戳起来好大一块。那个丑陋的东西再次涌上她心头,临春脸上顿时爬上一抹红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她情绪一激动便要哭的毛病这会儿犯起来,顿时红了眼尾,挤出两抹晶莹的泪花。
点点烟波,仿佛下着雨的江南,而她面上那两把绯色,实在很像他梦里出现过的场景。
在他梦中,似乎也曾有这样一个姿势。
谢明峥呼吸沉沉,霎时间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看向面前的人,三年时间,朝思暮想,几乎化为执念。
幼时母亲曾说,他执念太重,不是好事。
可他明白自己要什么,他想要的东西,都要得到。皇位如此,她亦如此。
芙蓉娇靥近在咫尺,谢明峥灼灼目光定在她鲜艳欲滴的唇上,他渐渐靠近,意欲咬下那颗樱桃。
临春感觉到此刻的谢明峥像变了人似的,他身上散发着一股狠意,仿佛要把她撕碎。
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便想跑。可这姿势并不方便,她微抬腿,没跳下去,反而又重新落了下来。
就在此时,临春怀中的小奶猫忽然从临春怀里跳出去,落在了谢明峥肩上。
谢明峥恍然清醒,双眸渐渐清明,揪住小奶猫后颈,拎在手中。临春趁机从他腿上跳下来,手忙脚乱地接过小猫咪,生怕他一个不痛快便要捏死它。
毕竟他方才的眼神实在可怕。
临春躲远了些,避开他的目光,正发愁该说些什么,便听得谢明峥站起身:“我先走了。”
再然后,他便离开了甘露殿。
临春心里面有些堵,抱着小猫失神地在榻上坐下,没弄明白谢明峥的意思。
他真的好喜怒无常啊。
他说要试试,她也应了。他将她转过来,她也没说什么。结果他还不高兴了?甚至不高兴到想要杀了她似的……
临春耷拉着脸,觉得自己很委屈。
她方才那点泪花还未散去,这会儿慢慢地凝结出泪珠,从眼眶里落了两滴。她用帕子擦去,吸了吸鼻子,低头用脸颊轻蹭小猫,声音还带着微微的哽咽:“小宝贝,以后叫你冬冬好不好?”
小猫也不知听没听懂,反正冲临春喵喵了声,她就当它听懂了、答应了。
于是小猫的名字就定了下来,叫冬冬。倒没什么别的含义,就是她喜欢叠词,感觉叫起来很可爱,尤其适合这种可可爱爱的小动物。
临春陪着冬冬玩了好一会儿,渐渐从谢明峥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转悲为喜。
朱弦与碧云看着自家主子,对视一眼,皆是叹息。今日陛下来找自家主子,她们还以为两个人闹的别扭终于要好了呢,陛下还特意给主子送了只猫,她们自幼伺候临春,知道她一向喜欢这些,陛下这可算得上投其所好了,这若是还不和好,那可真是没道理了。她们当时都挺开心的,毕竟如今主子能倚仗的,只有陛下的宠爱了。
可谁知道,没多久,陛下又气势汹汹地走了。
当时自家主子还偷偷抹泪了,想来定是又吵架了。
临春不知道她们心里的话,看着冬冬的模样,心都要化了。
“碧云,你去弄些羊奶来。”
碧云将刚弄来的羊奶放在桌上,轻声道:“娘娘,你今日和陛下闹什么别扭了?”
临春不语,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呢。
她用小碗舀了些羊奶,亲自喂给冬冬喝,冬冬吐出小舌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羊奶,它又站不稳,喝着喝着把自己喝得跌倒了,临春失笑,把它扶起来。
她一面看着冬冬,一面在心里思忖,谢明峥到底为什么后来那么生气?
她回忆着当时的细节。
她记得当时谢明峥的确举起来了,然后他忽然就生气了。
……
临春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定是因为,他竟然因为自己举起来了,所以这般生气。
临春能理解谢明峥,毕竟代入一下,倘若她有个死对头,和死对头一直不对付,结果有一日自己得了绝症,却发现药在死对头手里,那是很难受。
男人不举,和绝症也没什么差别吧。
临春哀叹了声,觉得有些难办。她倒是没觉得谢明峥会喜欢她,前些天她看见医书上说了,那种事也不是只有情动时才会有,有时受了别的刺激也可能会立起来。
但现在,这个刺激是她,就很难办了。
一方面,这说明谢明峥的病有得治,可另一方面,他显然对她是他的药这件事不能接受。
不过,换种思路想,现在她是谢明峥的药,谢明峥更加不能杀她了。
临春高高兴兴睡觉去了。
那厢两仪殿灯火彻夜长明,谢明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第18章 落水
谢明峥留下临春,要她靠近,是步步为营的心机,将她当做自己的猎物,势必要得到她的心。
她太过迟钝,总不开窍,他只好下一剂猛药。
只是这药虽猛,药到的好像却是他自己。
谢明峥坐起身来,脑子里不由回忆起她当时的面容,一闭上眼就是她那双明艳红唇,惹人采撷,愈发睡不着。他不由得烦躁起来,想到那个迟钝的笨蛋,她会不会此刻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呢?
若是如此,他们虽不在一处,却因同一件事而睡不着,如何不算两心同呢?
这样一想,谢明峥又觉得心中宽慰几分。
之后几日,谢明峥又没再去找临春。他想的是,以临春的性子,恐怕又要别扭上好几日,就像上回似的。
但他想岔了,他没出现的那几日里,临春和冬冬玩得不亦乐乎。看多了可爱的东西,果真连心情都会变好。临春原本还有些担心谢明峥,但渐渐将他忘到脑后,一心只有冬冬。
她有时候陪冬冬玩耍,用羽毛做的玩具逗它玩;有时候给它喂羊奶,冬冬还太小,只能喝羊奶;有时候甚至只是看它用四条小短腿走路,这般毛茸茸的小可爱,即便连跌跌撞撞走路都很可爱。
用过早膳后,临春抱着冬冬去御花园玩。虽只是小猫,可临春把它当做孩子似的,细心呵护,感觉自己母爱泛滥。
今日的天气甚好,阴天,气候凉爽,正适宜出来走走。
那厢崔美人也这样想,自打入了宫,崔美人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过。崔美人是家中庶女,母亲只是家中妾室,并不受宠,入宫于她而言是个好机会,她甚至使了些心计才获得了入宫为妃的机会。入宫时,她想的是若是她能得宠,既能给家里挣前程,也能让母亲过得更好。她甚至为了入宫,仔细打听过这位新帝。可谁知道,根本派不上用场。
同一批入宫的这几位美人,崔美人也曾调查过一番,本以为最有可能得宠的是那位卫美人。卫美人乃卫国公的女儿,家世尊贵,且美貌动人,是这几位美人中最具有竞争力的。若是论美貌,卫美人排得上第一,第二便是那位林美人,至于崔美人自己,她将自己排在第三。
她在排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想过与她们一起封妃的那位三公主。毕竟谁都知道,三公主与陛下有仇,还不小。可谁也没想到,陛下偏偏第一晚便召幸了那位三公主。
崔美人心中郁闷,轻摇着手中团扇,不知不觉走到了卫美人居住的霁月宫附近。崔美人看了眼霁月宫,来都来了,便决定进去拜访一遭。
进了霁月宫,卫美人并不热络,她自幼受宠,眼高于顶,与崔美人这般的人没什么话说,没将她拒之门外已经是宽容。
崔美人脸上笑意悻悻,有些挂不住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入宫后,还未能来同姐姐请安,还望姐姐莫要生气。今日天气这般宜人,不知姐姐可愿同妹妹一道去逛逛?”
卫美人觑她一眼,倒是应了,她在宫中也无事可做。
两个人一道去了御花园,远远地瞧见了一道倩影。
正是临春。
临春在水榭中坐着,她特意挑的这里,另一边那座亭子,便是上次谢明峥和她坐过的。她当时看了眼,便想到一些不好的事,赶紧扭头就走。
临春将冬冬放在桌上,顺抚它的毛发,眼中满是笑意。远远地,竟叫崔惠儿都看呆了几分。
崔惠儿从前是庶女,并不常出门随嫡母参加什么宴会,因而并未见过这位三公主,只听说过她的传闻。崔惠儿不知,原来她这样美。
她起先还不明白,为何陛下分明与她有仇,还要封她做昭仪,宠幸她。如今看来,恐怕便是因为美貌。
正当此时,冬冬忽地跳下桌,临春猛地弯腰,将冬冬接住,露出了纤细的腰肢。临春会跳舞,身段比寻常人柔软几分,那截细腰仿佛一枝杨柳,看得崔惠儿有些嫉妒。
卫翎不像崔惠儿那般谨小慎微,她脾气比起从前的临春来还要火爆几分。入宫以来她一直被冷落心里早有不满。
她快步走进水榭,来势汹汹,把临春吓了一跳。临春不由得站起身,看向卫翎与她身后的崔惠儿。
卫翎径自在临春对面坐下,这御花园又不是谁的私有物,她谢临春进来了,难不成旁人便不许进了?
崔惠儿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先是有些不安,略一思忖后,定住心神。卫美人同谢昭仪之间不论发生什么,只要她不出头,都算不到她头上。更何况,若是她能推波助澜,让她二人争斗一番,事情闹大了,总有一人吃亏,那自己便能从中得益了。
崔惠儿藏下心事,看向冬冬,夸道:“谢昭仪这猫可真可爱。”
听她夸冬冬,临春露出了和那日林美人一般的同款笑容:“是吧!冬冬真的很可爱。”
卫翎冷冷看向那小狸奴,不过一只小狸奴,也值当这样宝贝?她当年可是陛下千般宠爱的三公主,也是,如今落魄了,自然眼界也跟着窄了。
卫翎伸手摸那小狸奴,嘴里说着轻视的话:“不过一只普通的小狸奴,品种也不算上乘,也不怎么机灵……”
卫翎力气不小,冬冬显然不舒服,往后退了一步,意图避开,却被卫翎掐住脖子,骂了声:“小畜生,竟还不知好歹。”
临春听她贬低冬冬,已然不大高兴,见她如此,更是愠怒。柳眉微竖,抿唇道:“放开冬冬,你弄疼它了。”
卫翎不仅没松手,反而更收紧了力气,冬冬呜咽起来,看得临春火冒三丈。她此刻就像那护犊子的老母亲,怒道:“我叫你放开它!”
卫翎抬眸,轻蔑一笑:“谢昭仪这语气,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三公主不成?”
临春视线紧紧盯着卫翎的手指,卫翎挑衅一般,拎着冬冬后颈,将它悬在空中。
“谢昭仪可别忘了,如今你是谢昭仪,而非三公主。”
临春看着冬冬蹬着小腿,忍无可忍,推了卫翎一下,趁机将冬冬夺回来,小心翼翼圈在怀中。
她气急了,眼眶已然红了,强忍着眼泪,道:“卫美人唤本宫一声昭仪,便该知道,本宫位分在你之上。你这是以下犯上。”
卫翎嗤笑道:“谢昭仪不会当真以为,后宫光凭位分能如何吧?当年温贞贵妃以贵妃之身,却能比拟皇后之尊,温贞贵妃便是我卫家人。别说你不过一个小小的昭仪,便是妃,又能如何?”
她气焰嚣张,偏偏临春无法反驳。她自然知晓自己如今的处境。否则,她方才便不只是推她一把了。
卫翎看她护着那小狸奴,有心刁难,对自己身后的婢女说:“这小狸奴方才咬了我,你们去,将它扔进水里。”
她身后几个婢女当真上前来,临春今日出来只带了碧云,碧云哪里敌得过这么多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将冬冬夺走。
“不可以!”临春方才好不容易忍下的眼泪这会儿喷涌而出,她看了眼抱着胳膊一脸得意的卫翎,咬了咬牙,朝她冲去。
卫翎毫无防备,被临春按在雕花红漆木栏上,重心一下不稳,竟是跌进水中。卫翎慌乱之间,抓住了临春的袖子,将临春也带了下去。两个人双双落入水中,惊出巨大的水花。
“昭仪!”
“美人!”
婢女们见自家主子落水,再顾不上一只猫,手忙脚乱地要去捞人。崔惠儿看着她们的狼狈模样,不由掩嘴笑了。
临春与卫翎都不会水,两个人扑腾着。
谢明峥来时,只瞧见这么一幕。
“怎么回事?”帝王眸色阴沉,冷眼扫过,众人纷纷跪倒下去。
“陛下恕罪。”崔惠儿赶紧道,趁机让自己在陛下面前露个脸,正酝酿楚楚可怜的模样,话音刚出口,“是……”
年轻的帝王已然跳进水中。
崔惠儿一愣,以为陛下是要去救卫美人。毕竟卫美人的家世摆在那儿,若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恐怕难以交代。
结果,陛下直直奔着谢昭仪去了。
崔惠儿咬住下唇,不禁又有些嫉妒。她想到自己听说过的传闻,这位谢昭仪的生母高贵妃,当年便是寡妇之身入的宫,即便如此,也盛宠不衰,便是因为会狐媚勾人。想来这位谢昭仪,也同她生母学了不少吧。
临春脑袋呛进水里,只剩一双手扑腾着。这种可怖的感觉,就是要死的感觉吗,呜呜呜呜,果真痛苦极了。她想着,忽然感觉自己小臂被人抓住,紧跟着,靠在一个温厚坚实的胸膛上。
她咳嗽了两声,从嘴里吐出些脏水,视线被糊得不清不楚,还是看见了谢明峥俊朗的轮廓。他皮肤并不白皙,像麦子一般的颜色,从前倒是挺白净的,像个斯文书生。
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一刻的谢明峥,简直像她的大英雄!
临春吓得不轻,整个人像树袋熊一般,挂在谢明峥身上,呜呜咽咽地哭。
谢明峥也被她吓到了,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双眸里的情深藏不住地外泄。任是谁看了此刻他那黏糊的眼神,都再不能说出什么,新帝恨三公主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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