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关闭聊天窗口:“我能有什么事,有的话,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舌头仿佛短了一截,开口都不利索,但也只有硬着头皮往下讲。
枯草地上,就站着二人,靠得比较近,旁边有弟子经过时,自觉拐弯绕远路,生怕打扰两人。
江冷星:“小事也无妨,我听着。”
少年的话,如初春夜里的雨,悄悄下了一夜,初晨推开窗时,迎面便是清爽的气息。
周围荒凉的山景,都变得顺眼了。
不知是否自己多思,田桃感觉这人和从前好不一样,整个人如被温水浸润过,从眼神到语气,都温柔许多。
但她更怀疑,这一切是错觉。
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江冷星不冷漠相待,争锋相对,她脾气随之变好。
转过身,她眼睛往下看,落在少年腰间的紫云绣纹上,衣衫上沾着半片碎掉的叶子。
她不知该说什么,指了指他的腰束:“你衣服脏了。”
裙上的轻纱飘到少年的白衣上,如同发出搭话的请求,今天的风好讨厌。
江冷星一手握剑,另一只手攥着一根桃红绸带,没去理会那点碎屑,眸光落在她微翘的睫毛上。
他不放她走,兀自起了个话题:“这几日在忙什么?”
田桃一会觉得衣领歪了,抠了抠衣边,一会又感觉发丝乱了,摸了摸头发。
“就……随便吃吃随便走走随便搓点灵丹。”
话毕,她没多问,少年主动交代:“这些天我寻到涂山尧的踪迹,他有意现身……也想了结一切。总是一场恶战要打,山中正在布置法阵,因而我比较忙。”
忙到一连几日,直到现在才得空。
他又道:“事务繁忙,唯一的趣事,便是偶遇一棵灵树,上面长满灵果,听师弟们说,这果子甜。”
江冷星再次递出甜果,这次她收下了。
田桃握着圆溜溜的果子,表面残留几丝寒气,他一双手捂不热,这颗心倒是有了温度。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正捏着一个信封,沉默一会,慢吞吞道:“……我有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想。”
他这一个字,落得极快,快到又轮到她接话了。
田桃缩着的手伸出,袖沿露出素白的纸,她缓缓抬手,想把东西递出去。
可手还在半路时,江冷星倾身,长指探来:“给我的么?”
她略微抬眸,就瞥见少年咫尺之距的脸,倏地往后躲去:“不……不是。”
他不信,便捉住她的手腕竟还要来抢:“不是有秘密要说吗。”
“有是有,现在还不想说。”
少年手指已经捏住信封一角,作势要抢去,田桃不肯松手,敲打他的手背:“你强盗么,抢我东西。”
“那等到何时?”
“明日,明日之后就说。”
她想了想,今天太冲动了,不管有什么事,都不急于这一时,日后还要大把机会可以讲。
总之不是现在。
大事未了,谈及私情多少有点添乱,一丝一毫的影响她都不想制造。
另外,她这么花心,赶明儿那点子好感消失不见了也有可能。
不急不急,她慢慢淡定下来。
少年似有所感,一日如三秋,他并不想等,用一种特别温柔的语调,想哄着她说出来一般。
“其实,你现在说也可以。”
他凑得太近,声音像有种魔力,蛊得她差点要把那几个字脱口而出,手指悄悄将信封抢去大半。
这么正经的人,咋乱撩人。
田桃推了他一把,把信封藏到自己胸口,挺胸抬头,瞬间夺回主动权:“就晚点说。”
少年想再去抢时,手指悬在起伏的软山之上,倏地顿住,人来人往间,慢慢曲起长指。
“明日我来寻你,若你不说,你这招便失效了。”
田桃:“噢。”
*
夜里。
今晚本应早睡,田桃躺在床上睡不着,肚子又疼了起来,吃了几粒丹丸仍不管用。
凉风吹袭的夜里,她额头发烫,后背竟沁出冷汗,疼到她直打滚。
蛛无戒怎么又给假药啊。
她正想起身喝水时,门口响起一道声音,雾白的帘子上,映着一抹纤长的人影。
“还未睡么?”
“……”怎么又是江冷星。
田桃暂时不想惊扰他,假装自己入睡,握着水杯,把动静降到最小。
谁知,这个做法反而将人直接引了进来,单人间的帐篷七八步就走到底了。
“你醒着?”
茶桌正对着窗,雾纱似的夜光照进,笼罩在女孩身上,衬得她身形清瘦。
少年指尖凝着灵光,正要燃起火焰,倏地被制止住。
“别点灯,晃眼。”
田桃提不起劲,装也装不出来,声音有一丝虚弱。
“哪里不舒服?”
“我……”她晃着杯中凉水,“月事来了,肚子疼。”
“怎疼得如此厉害。”
少年接过她的水杯,用灵力将水烧沸,待水温合适时,送到她嘴边:“不烫,喝吧。”
听到女孩较为隐私之事,他来不及别扭,只是惦记着她的疼。
田桃抿了口水,偏头望去,两眼发花,看不清他的脸,她慢慢将瓷杯搁下。
“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
趁着黑夜,江冷星手指贴了贴她的脸:“紧要关头,弟子们都未歇息,还有事宜未处理。”
不止今夜,一连几日,众人都未睡个好觉,虽说是明日开战,可妖邪随时可能进攻,一刻都不能松懈。
他也只是恰好路过,听见她帐篷中传来响动,因此才过来瞧瞧。
“还疼么?”
她连逞强的力气都没有,轻轻点着头:“嗯。”
随后,突然感到身子一轻,少年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扯过被子将她严严实实盖好。
田桃脑袋动了动,想踢被子,但被拦住:“躺好。”
被褥有一丝缝隙,少年蕴着灵力的手掌探入,找了找,才放在她的小腹上。
霎时间,暖流隔着衣裙传遍全身各处,他的动作温柔,轻轻抚着她的“痛”处。
其实,她真不冷。
此刻盖了一床被子,在灵力加持下,她感觉很热,这就是骗人的下场。
半晌,少年问道:“还疼么?”
“不疼。”
“嗯。”他的手未挪开。
田桃热到开始赶人:“你不去忙了吗?”她有好几次悄悄把被角踢开,但都被盖了回去。
“等你睡着,我便去。”
以往肚子疼,都是她一个人硬扛,今夜突然多了一人,虽说治不好她的伤,但她有一丝安心。
田桃:“江冷星。”
“你说。”
“此事一了,你想做什么?”
是否还修无情道,住在雪隐峰,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江冷星:“剑不要了。”
少年给了一个需要思考的答案,田桃身体匮乏,脑袋还要费劲,实在想不明白。
入睡前,她嘟囔一句:“为何不要剑?”
“剑和人,我只能择其一。”
第114章 魔芽
飞天涧西北, 百里之外,四面环山,有一处洼地, 此地戾气浓烈,是为邪灵窟。
山脊荒凉,草木枯萎衰败, 弥漫着沉郁的死气。
此处不像人间,仿佛来到地狱边境。
离开飞天涧结界之后,田桃吸入一口新鲜的空气都难,这才明白,她整日相安无事, 吃吃睡睡时, 外界早已风起云涌。
事态比想象中惨烈十倍。
天朦胧不清时, 恶灵击碎结界, 那里不能在待了,卿卿就将她叫醒,和白飞鹭一起, 带着她离开驻扎地。
于是, 她便跟来战地前线,浊气弥漫间,领略真实的混战,是何等血腥残暴。
这有点小恐怖啊。
好在卿卿一直陪在身边, 她不至于害怕到四处窜逃。
“害怕么?”
祝卿卿牵起她的手, 手里拿着剑, 割开漂浮于低空中的混沌之气。
此刻的白衣女子, 和柔弱丝毫也不沾边,临危不乱, 眉宇间一股英勇之气。
“不怕,我也能处理几个小恶灵呢。”
田桃召出抛砖,自创了一套打狗棒法,有模有样,握着桃枝在空中胡乱挥舞。
加之在紫云宗时,江冷星教过她一点本领,随着时间流逝,她有了一些领悟,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桃枝起落之间,融成一团的黑气被劈成两半,呜呼一声,消散于风中。
她生出一丝成就感:“所以,你们真的不用老想着把我撇开,我也能保护你们啊。”
祝卿卿把她手腕握得更紧,按灭她的小得意:“可是,小桃子真的很弱啊,还有,你的脸色怎么一直不太好。”
田桃两指掐了把脸,掐出一团血色:“有么,可能没睡好吧。”
“是不是哪不舒服?”
“怎么可能,我好得很。”
她摆摆手,故作轻松,暗地里却将蛛无戒全家上下咒骂一遍。
疼了一晚不够,白天还要折磨她,这毒越来越过分了。
“对了,江冷星哪去了?”
昨晚,江冷星守她至后半夜,辛勤地给她捂了一夜腹部,早上醒来时,却不见他人影。
“大师兄和其余弟子已赶往浊灵窟,先行将扼魂幡唤醒。”
连扼魂幡都启动了,今日必定有一场厮杀鏖战,至死方休。
多少人能活着出去,还是未知数。
祝卿卿有意活跃氛围,转移话题:“昨日你将那事告诉师兄了吗。”
“没有……”
田桃对蛛无戒的怒火无处发泄,一鞭子抽在一只小恶灵上:“我是想等一切平静后,再和他讲。”
“这样也好,到时候战胜后,再来一个惊喜,师兄一定会非常开心。”
“真的么。”
“自然。”
她自言自语:“肯定是笑话我输了。”
两人一直较着劲,先示好的一方就是失败者,她才不会让他得逞。
计划着,把信笺拿给他时,一定要站在高处,鼻孔瞪他,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让他意识到,她也没那么稀罕他。
嘻嘻,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随着二人深入浊灵窟腹地,在相隔千余米处,天空一片阴霾,灰白色的云层阻挡天光落下。
低空中虚影往复穿梭,枯草地上投下斑驳的黑色印迹,邪祟嚎叫声穿过浊雾,响彻山岗,刺痛耳膜。
田桃立即吓得腿软,躲在树下。
她感觉自己置身于暗黑KTV现场。
碳黑色灯球闪耀,一群粗嗓子老大哥拿着麦克风,激情澎湃,在耳边嘶声裂肺吼叫,争当麦霸。
感觉要被吵聋了。
这年头,想当恶灵,还得有一副好嗓子才行。
暗褐色山岭间,遍地点缀着一些白点,每一个点,代表着一位修士。
他们挽着剑花,在山间纵跃,和浊灵相斗,身形变幻莫测,快到几乎出现重影。
只是找了一圈,并未瞧见江冷星。
即便都是一身白衣,他却非常好辨认,旁人手里的本命法器,虽颜色、形状各异,但都大差不差。
唯有他独一份,握着把梨白色的玉剑,周围散发寒气,挥舞间,剑气掠起灼目的白光。
不知情者,还真以为他临时捡了根长条玉片,混进人群中作战。
目光往上,视野豁然开阔。
远望而去,环形山岭连绵起伏,如盘踞一条巨蟒,成百上千道扼魂幡,就插在蟒身的每一处。
扼魂幡迎风飘扬,黄色旗帜上,密密麻麻,写满赤色符文,压迫力十足。
如此场面,只在影视作品中见过,此刻展示在眼前,十分不真实。
妖尊现世,轰动一时,年轻的修士前赴后继投入战场。
好在邪灵仅是数量多如蝼蚁,长得恐怖点,叫声大了些,此外倒没有让人畏惧的点。
稍微高阶点的邪灵,众人合力即可制服,无非是体力消耗大,但暂时要不了性命。
真正令人恐惧震慑的,是涂山尧体内的魔芽。
田桃:“卿卿,你们都是为了杀妖尊而来么?”
“是,他是我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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