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摊的不全是父母,还有一些替别人来的。连廊里资料卡前面围着的人最多的,是个哥大毕业的海归,94年生,身高183,家里在北京有房有车。一问工作,说是还在读研,尚未回国。我97年的研究生都毕业了,他93的年的还在读。
资料上没写的,一般就是缺角。就比如哥大这位,条件乍一看很好,资料卡上看似是不小心遗漏了户籍。有阿姨上前问了一句,果然对方回答说不是北京户口,而是河南人。
他是中间工作了几年才读的研究生吗?
哥大毕业的海归,总归是香的。终于排到了我们,我看了看地上的资料卡问道。
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戴整齐,看起来文质彬彬。
额没有,没有工作过。典型的老北京腔儿,他顿了一下道。这是我亲戚家的孩子,本科也是在国外读的。
Gap了这么多年,还不是因为工作。我和我妈对视一眼,准备转身离开。
您家是给谁找啊?男人问了一句。
就给她。我妈指了指我。
多大岁数啊?小姑娘看着挺小的。男人上下打量着我。
大学生被人说看着年纪小,那大多是打扮得太土,像高中生。
上了年纪之后被说看着年轻,那倒是一件高兴的事儿。
我现在的年纪上不上下不下,收到这样的评价,倒是分不清是褒是贬了。
对方又问了几个问题,我妈一个个答了。男人看上去很满意,从兜里掏出手机。
我儿子也没女朋友呢,您要不要考虑考虑?我这是替我亲戚在这儿出摊儿,也帮我儿子看着,有没有合眼缘的。
他从相册里扒拉出来照片,照例是介绍男孩儿的情况。
我和他妈都是部委的,给你看我儿子,185,长得高,还帅。
我一听部委,立刻来了精神。父母是高知,言情书网,确实不错。
不过我儿子是本科生。
照片上的男生皮肤偏白,看不出高,但挺瘦。至于帅不帅的,各花入各眼,只能说是above average。
我妈插嘴问道。哦,什么学校啊?
学校不太好,大专,现在在王府井那边上班,跟你离得也不远。
家里有房吗?
比起学校学历,我更关心这个。
我问得直白,惹得我妈狠狠瞪我一眼。男孩的爸爸倒不介意,呵呵笑着说有房,就在王府井,家里别处也还有房。
都出来菜市场挑菜了,这个时候不问清楚最关心的问题,到底是有点端着了。
学历不行,工作也不会有多好。车嘛,反正我家有。所以,最重要的也就是房子了。
再看看再看看。我妈拉着我要走,像极了在商场里看到我试衣服不合适要换一家的样子。
男孩的爸爸迅速的从手机里又翻出来自己老婆的照片。
给你看,这是孩子的妈妈,好看,一等一的美女。觉得还行的话就加个微信聊聊,我们家孩子也不着急,就是想找个有眼缘儿的。我看你性格挺好,说不定跟我家孩子聊得来。
微信最终还是加了,毕竟一听王府井有房,很难不心动。
人进了社会之后到底还是变得世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现在和未来几年的工资在那儿摆着,房价也不可能在未来几年断崖式下跌,那能怎么办呢。
况且我认为承认自己对金钱的向往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要是真无欲无求,不贪财不好色,我他妈天天早起工作是为了什么呢,因为我热爱工作吗?
不能光看钱啊,你倒好,听人家十来套房子眼冒绿光。出了留春园,我爸刚停好车过来。三个人在湖边的柳树下溜达,我妈一脸恨铁不成钢道。
留春园,留春园。名字倒是起得好听。但这满园春色若是真能留得住,哪至于都聚在这儿摆地摊儿。
逛了一圈,最终加了三个微信。两个是我加的,都是家里有钱房子成堆的。另外一个是我妈加的,加的是对方男孩的妈妈。我妈看上的这个,男孩是个大银行里搞it的,90年的,家里情况跟我家差不多。男孩母亲说是着急结婚生孩子,甚至明着直接说年龄小的女孩好生养。
门当户对,要门当户对。我妈皱着一张脸再次开始唠叨。条件差不多就行,人不行,家里房子要那么多有什么用啊?
第17章
◎你还有机会,可我没有了◎
周一等待着我的也不仅是忙碌的工作, 还有和我约好见面的袁娅蕾。
下午的时候帮张处去楼上的文印室盖合同章,刚盖了没几个就收到了袁娅蕾的消息。
我到你公司附近了,你什么时候可以下班?
我看了眼时间, 距离理论上的下班时间还有二十二分钟, 但是距离实际可能预计的下班时间,就不好说了。
张处给我的那一沓子厚厚的合同, 一共要盖32枚公司合同章。而目前为止, 我只盖了不到四分之一, 其中还有三个是糊的。
盖章这个事儿吧,说难不难,说简单也真不简单。章要盖得正, 位置要在公司名字的中心附近,颜色还不能太轻, 因为还要扫描。最重要的是, 章要盖得清晰,最好没有重影。上来之前张处再三叮嘱我, 盖之前要跟盖章的老师说一下我是第一次盖,请对方指导我一下。听人讲完之后的我信誓旦旦的盖下了手里的第一个章, 顿时觉得心里拔凉。
位置没问题,章上的字也是正的。但是我抬起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抖, 章上面的字迹是肉眼可见的晕开。
也不知道这样的章能不能用,一会儿是不是要上来重新盖。我倒吸一口凉气,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的下手更加稳一些, 把盖好的纸晾在一边,开始盖第二个。
负责印章的老师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 她去一旁转悠了一会儿, 又回到我旁边。
哎, 你怎么盖这么慢呢,你这30多个按这个速度不得盖到晚上去啊。你这个纸不能全摊开,旁边人家别人还要盖公司章呢,你这完全不给别人留地儿。
她在我旁边絮絮叨叨的说,我只能点头哈腰的是是是、好好好、不好意思、我尽量。
慢工才能出细活儿,有她这么催着,我感觉自己盖下的每个章,都有着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瑕疵。有的字有点歪,有的字有点糊,有的字有点浅,是任何一个强迫症看到都直呼受不了的程度。
袁娅蕾的消息我看完之后也顾不上回复,只一心想赶紧把这要命的公章盖完。
时间越来越接近下班,文印室里面就剩下我一个盖章的。我盖得墨迹,到了点我不走,负责印章的老师也跟着不能下班。她也不帮忙,就站在一边盯着我,来回的走来走去,从我的左边走到我的右边。
你这个章多,动作就得利索点。她一脸不耐烦的看着我面前堆得乱七八糟的合同纸。下次准备好了再上来,人家一盖就盖好几百个章的,要像你这样,还能盖完吗。
她话说得是没错,但是我也确实没办法加快速度。毕竟如果因为着急,盖出来的章不能用,过一会儿上来翻工的还是我。
好不容易盖完了所有的章,我晃了晃最后一章的纸面,待上面的印油干了之后,把一沓子纸整理在一起检查有没有漏下没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袁娅蕾再一次发了消息过来。
我在你公司楼下的酒吧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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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以前,我指是在我毕业上班之前,和人约好见面如果迟到的话,我肯定会主动提出请对方吃饭作为补偿。但是可能是因为上周刚收到工资受了打击,此刻这种想法我是一点也没有,脑子里只剩下一句人穷志短。我也想体面,我也想大方,可是我他妈是真穷。
没关系,出来混嘛,脸皮就是要厚。所以即便是袁娅蕾在楼下等了我一个来小时,我还是努力说服自己消除内心深处的负罪感。毕竟约的时候,其实我俩也没说清楚具体时间。
嘉柚,你来啦。
袁娅蕾今天穿了比我上班还正式的正装,坐在卡座里冲我招手。
毕竟是在市中心上班,刚入职的时候我还以为公司会有着装要求,要穿得相对职业、正式。然而进了公司没几天我就发现,之前特意跑去买的几件正装和皮鞋,显得着实没有必要。运动鞋和t恤,是每个人的日常装扮。如果有一天谁突然穿了高跟鞋和西装,就会显得格外扎眼,属于overdress。
袁娅蕾指了指桌上点单的二维码。你看看,吃点什么。
当今市场上的无论是东西还是人,都讲求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以适应各类场景。酒吧,也是一样。同样的租金花着,只在晚上营业,在这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很显然经营不下去。于是酒吧也就开始寻找出路,变成了全天营业,白天也做起了西式简餐。
虽说打工人的早C晚A,是早上coffee晚上alcohol,但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公司楼下的这家酒吧。这个时间附近的社畜大多没有下班,店里只有冷冷清清的几桌客人。
我扫码用手机下了一份意大利面,又点了一杯少冰的柠檬茶。
不喝点儿吗?袁娅蕾瞥了我一眼。
我开车。我略显为难道。
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进来之后的十来分钟,我其实好几次开口想问她,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高中时候我和袁娅蕾的关系,说来也还是挺好的,毕竟经常一起出去玩。但是像今晚这种像是要掏心掏肺唠点什么的时刻,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袁娅蕾高中时候就特别的,滴水不露。她那种感觉就很微妙,不好形容。虽然天天也挺合群儿的和大家一块玩,但她从来不跟人交心,就说话做事都特圆滑,就只能用滴水不露来形容,老一副特有心机的样儿。我不喜欢评判别人,所以当然不会说她这样不好。但是要让我和她做什么特别好的朋友,那我还真做不到。
所以即便是我话好几次到嘴边想要问她为啥特意这么着急的约我,我也还是咽了回去。问了也没用,毕竟十有八九她也不会直接说。
不就是委婉吗,谁不会啊。反正我有种预感她今天找我是想要确切的说点什么的,送上门来的八成没什么好事儿,她不提那我也就跟着慎着。
服务员上菜之前,我俩也就聊了几句闲的淡的。什么我现在具体在做什么工作啊,她今天来附近交的什么材料啊,最近过得好不好啊,这些虚得不能再虚的东西。
她点的是一份和牛三明治,七分熟。我没点酒,她也就跟着没点,也点了杯果汁。
饭都快吃完了,也没说到正题。我甚至开始怀疑,难道袁娅蕾今天找我就是纯粹的因为想我了?是我小人之心了?虽然在我这儿我俩交情没有到那份儿上,但没准是因为我这个人特别有人格魅力,所以她才特意想来找我见一面?
我正想到这儿,突然听到袁娅蕾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梁磊要结婚了。
来了,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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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隐隐猜到,袁娅蕾找我,是因为梁磊的事儿。但她的这句话说得太过突然,我本来正在嘬吸管儿喝饮料,一下就被呛住了。
我咳了半天才缓了过来,强忍住笑意。
嗯,是啊,那天他不是说来着嘛。
我也说不清自己这算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看到袁娅蕾忍不住主动提这茬儿,我就觉得特别有意思。
我甚至还忍不住逗她。你跟你男朋友也挺稳定的呢吧?怎么,也打算结婚了?
你们这要是都一起结婚,我这份子钱可一下子拿不出来了啊。我这调侃的第二句话还没出口呢,就被她给堵住了。
谭嘉柚,如果要结婚的是傅瑜之,你会在意吗?
袁娅蕾抬头看向我,眼睛一眨不眨,完全不给我表情躲闪的机会。
她问得太过直接,前一秒也许难堪的是她,但这一秒难看的肯定是我。在这一刻我甚至有点生气,生气于她丝毫没有顾忌我的感受。明明要结婚的是梁磊,关傅瑜之什么事儿啊?
我舔了舔嘴唇,斟酌了一下语气道。大家不都是老同学嘛,结婚,好事儿啊。
谭嘉柚。她垂下眼睛,半晌后重新抬起头来看着我,重新扫了一下桌上点餐的二维码,调到满页鸡尾酒的页面递到我面前。我知道你不是这么想的。真不喝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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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很久之前傅瑜之跟我说过,特正经特矫情的话男人之间平常不说,也只有酒局借着酒劲儿,才会聊上一二。醉倒也不一定真醉,只是有些话也只有有借口的时候才能找到出口。
我知道袁娅蕾也不是真的想听我说什么,她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倾诉。我也没什么可说,只能跟着她碰杯,一口接一口的灌酒精。
我就是觉得吧,不该是这样的。一杯酒下肚,她脸上泛着微红,低着头摆弄桌上的餐具。
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暗自思忖着杨曦怀孕的事情她知不知道。其实从收到袁娅蕾消息的那一刻,我就在想这件事梁磊到底有没有和她说。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更摸不清她知不知道我已经知道。
你后来又问了吗?梁磊,真要求婚呢啊?说着玩儿的吧,他才多大啊。我试探性的问她。
她摇头。我没敢问。
是啊,不敢问。怕问完之后得到自己并不想知道的答案。只要不问,不去证实,就可以掩耳盗铃的装作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那你找我有什么用啊?我也跟着喝干净杯子里的酒。
酒精苦涩,我不动声色的皱眉。
我又能跟她说什么呢,告诉她杨曦怀孕了吗?将无法挽回的事实2十有八九的强行送到她面前?我不知道。
我就是觉得,你应该会懂我。袁娅蕾眯起眼睛弯唇,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我懂你什么。我在心里不认可道。你好歹还有个男朋友呢。现在摆出来这个样子,多少有点精神出轨那意思了吧?
见我没说话,袁娅蕾又接了一句。那天,我看你看傅瑜之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咳咳咳咳。
她话说到一半被酒精呛得咳嗽起来。
我没搭理她,接着喝我面前的第二杯橙色的鸡尾酒。好像是橙子和菠萝混合的口味,跟第一杯比,没什么酒精的味道。
我就是觉得,咱们都老了。袁娅蕾叹了一口气。你看距离咱们上一次一起去吃肯德基,好像也就是昨天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咱们,并不是指我和她两个人。但那些记忆对我来说太过久远,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有十年吗?有十年了吧。
没有。我打断了她。没有十年。
高中毕业和袁娅蕾他们一起double date,到现在只有六年。
但我和傅瑜之认识,却是有十年了。今年,正好是第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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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傅瑜之认识那年,我初三。
我和他从小学开始就同校不同班,直到初三那年签高中直升,同时进了直升班,坐同桌。中考那年我们俩都没考好,虽然签了直升,但都没进去最好的实验一班,机缘巧合之下在二班再一次做了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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